“我不要她们, 让她们都滚。”赵瑾语气不善,“她们全都看我的笑话, 嫌弃我是个废人!”
天地良心,那些丫鬟全指着赵瑾过日子, 肯定是没有这样的想法的。傅清凝不知该怎么劝,说起来那些丫鬟不止不会嫌弃, 应该还会期盼赵瑾长长久久的活着才好。如果赵瑾病重或者是死了, 也就用不上她们, 于氏应该会全部发卖, 已经伺候过人的丫鬟被发卖, 去处肯定不好。大户人家不会要这种破了身的丫鬟,而青楼中要的都是长相貌美的,她们倒是挺符合的,不过, 那可不见得是个什么好去处。去那里头一圈, 哪怕被人赎身, 也一辈子让人看不起。
“你又发什么脾气?”于氏踏进门来, “儿媳妇面前无故发火,你倒是越来越能耐了。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你……”赵瑾面色紫胀, “毒妇!”
于氏坦然坐下, “上哪儿去找给你照料府中还给你生儿育女的毒妇?反正我对你赵家是问心无愧。”她看向傅清凝,“清凝,延煜就要回来了,你去厨房看看我让人帮他炖的汤好了没有?”
这是支开她呢, 傅清凝点头,顺从出门。
身后的门关上,传出来赵瑾气急败坏的声音,“别以为我不知道蕊儿的药从哪里来的?”
傅清凝扬眉,这意思是他用的药是蕊儿给他的?也难怪这些丫鬟中他最厌恶蕊儿,这是把他生病的原由都怪到了她身上。
于氏声音不咸不淡,“我不知道。这些药物的来处,那位出身画舫的如颜姑娘不是应该更懂?难道老爷和如颜一起时没用过她给的药?”
傅清凝:“……”她似乎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出了院子,她深呼吸两口气,边上的留书也一脸惊吓,“老爷他……”
傅清凝摆摆手,“别再提了,假装没听到这回事。”
外头沐央急匆匆进来,低声道,“夫人,外头都在说,杨大人被贬去了外地做县令。”
傅清凝惊讶,“你从哪里听来的消息?消息属实吗?”
沐央有些不好意思,“是听丁夫人家中的孙苍说的,说是丁大人回来说的。”
那就应该是真的了。
看来皇上是真的厌了四皇子,这已经开始折他人手了,据说前几日还让霍敛官复原职,许多人都知道,霍敛有个表姐在太子府做妾室,且也听太子的吩咐,很明显是太子的人。
两个时辰后,杨大人被贬的消息传遍了刑部,他一走,侍郎之位可就空了下来,哪怕是暂代呢,谁知道会不会如赵延煜一般,把那个暂代两字去了。
其实吧,杨大人贬不贬,和傅清凝没什么关系。但她心里还是暗暗爽快的,谁让他们夫妻俩找人刺杀她,那一回要不是沐央兄妹当机立断送她走,还有没有命在都不知道,后来侥幸逃过一劫,也在床上躺了近两个月。
这可是杀身之仇,傅清凝没那么大度随便原谅了他们。
翌日早上,傅清凝打算出门看看铺子,刚刚出了刑部大门,就看到有马车过来,她也没在意,刑部官署中住了那么多人,是谁家的客人也不一定。
她去铺子里转悠了一天才回,如今她脂粉铺子已经有五间,生意都还不错,近来春日到了,外出踏青的男女不少,所以,每年这个时候,生意也会更好一些。
回到家时天色将晚,赵延煜都已经回来,正喂晏儿用晚饭呢。晏儿一日五餐,吃得很均匀,所以到了时辰他就饿了,赵延煜难得有闲心喂他,想表示一番父子亲情,偏偏孩子不配合,非要抢回勺子自己吃。
赵延煜不肯,舀着饭菜送上,晏儿饿很了又舍不得不吃,于是一口吃了继续抢勺子,一顿饭父子俩那个折腾,喂的人喂得艰难,吃的那个也不容易。
傅清凝看到之后,笑得不行。
赵延煜叹口气,“还是相处太少,晏儿都不要我喂了。”
傅清凝哈哈大笑,“他也不要我喂,人家早就自己吃顺手了。”
赵延煜怔了怔,看向一旁一本正经喝汤的晏儿,“真的?”他喃喃道,“还是相处太少。”
也对,虽然他已经极力抽空陪孩子。但他每天天不亮就出门,晏儿还没起身呢,要是能按时回来,还能碰上一起玩儿会儿,如果刑部那边有点事,基本上就几天看不着孩子了。
他有些歉然,“夫人,辛苦你了。”
傅清凝笑了,“我不觉得辛苦。”她是真不觉得辛苦,其实现在的日子她挺喜欢的,虽然孟夫人烦了些,但一家人并没有矛盾,赵瑾那边也有于氏看着,她只看看晏儿就行,实在再顺心不过。就是有一点,她有些想吴氏和傅诚了。
晚上临睡前,留书低声禀告,“夫人,今日古老夫人上门拜访,不过您不在,她说明日会再来。”
傅清凝疑惑,她和古家也不熟啊,于氏还熟悉一些,问道,“娘不是在家吗?”
“确实是老夫人接待的,不过古老夫人说有事情与你商议,明日会再来。”留书说完,端着盆转身出门。
傅清凝看向赵延煜,疑惑问道,“找我?”
赵延煜失笑,拉她上床,给她盖好被子,“应该是来找你打听刑大人的。”
傅清凝恍然,杨大人身为四皇子一党,如今已经被贬,今日她回来路过杨府,已经看到里面下人在收拾东西了,应该近几日就会搬走。那刑大人身为四皇子外祖父,岂不是更加危险?“那我也不知道啊,找我有什么用?”
赵延煜抱着她,闭上眼睛,“但是他们家认识的刑部官员只有我们啊。”
也对。
翌日,赵延煜刚走,古老夫人就到了,天才蒙蒙亮呢,她可能是早就在刑部官署外等着门一打开就进来的。
古老夫人进门后先请罪,“赵夫人勿怪,我实在担忧得不行。根本睡不着。”
傅清凝哑然,没想到她这么直接,当下的人不都隐晦的打听吗?“老夫人坐,喝茶。”
古老夫人端起茶杯,迫不及待道,“赵夫人可知道刑大人会不会……”
傅清凝摇头,“实不相瞒,我不知。”
古老夫人颓然靠在椅子上,“那可怎么办?”
见她如此,傅清凝想了想,安慰道,“皇上也没说会贬刑大人,老夫人实在不必如此担忧。”
这本就是事实嘛。
杨大人确实是被贬了,但谁知道是为了什么?就凭着杨夫人敢在四皇子找人刺杀自己,她还能跑进去夹带私事让刺客顺便解决了傅清凝,就能看出来这两口子不是什么循规蹈矩的人,杀人都做得出,还有什么做不出的?
再说了,杨夫人平日里倨傲,就像是孟夫人说的,大家身份都一样,就她格外高贵一般。兴许是他们暗地里得罪了人也未可知,就孟夫人,别看她平时在杨夫人面前笑容满面,真要是有机会踩她一脚,她指定愿意。
古老夫人叹口气,“多谢赵夫人。”
傅清凝见她满眼疲惫,问道,“您要不要歇会儿?”
古老夫人摆摆手,“不好麻烦,我回去歇吧。”
傅清凝也没执意,亲自送了她出门去,看着她上了马车离开,才转身回屋。
就像是古老夫人想的那样,许多人暗地里都觉得刑大人的尚书之位应该坐不稳了,只是他的去处还没人知道,最差应该就是如杨大人一般贬去外地。却都没想到消息来得那么快,翌日午后有消息传来,御史大夫闫大人于朝堂参奏刑部尚书刑大人纵子杀人,在人家父母找上门要讨公道时,将人父母请进门,之后不知是杀人灭口还是如何,反正再没有人见过那对父母。
闫大人会知道这事,是因为他出城去接礼佛的母亲回京时,刚好遇上在路旁跪着乞讨的孩子。那孩子跟他说了家中的事,却因为年纪小,父母也没让他知道太多,剩下的都是闫大人自己查的。
原来是邢大人的长子看上了一个进城卖卤肉的姑娘,想要纳人为妾,那姑娘以家中有未婚夫的理由拒绝。刑公子干脆找到人家中,却发现那姑娘根本没亲事,刑公子大怒,姑娘会找借口分明就是看不起他,于是在人家姑娘又一次进城卖卤肉时劫持了人,姑娘挣扎太过,不知怎的就撞上了路旁的大石,当场头破血流,没多久就去了。之后姑娘父母得知内情,找上了刑府,却进门后再没出来。
因为早上进城卖菜的人多,看到此事的人不少,当时都因为避嫌没有报案,不过闫大人查案子时还是很容易就找到了好几个证人。再有就是刑部尚书门口虽然门庭冷落了些,却还是有人看到那对老人进门。
本来此事与刑大人无关,最多就是教子无方,但闫大人找到了那对夫妻的被草草掩埋的尸首,也却拿出切实的证据,掩埋尸首的,就是刑大人身边的随从和刑夫人身边的嬷嬷。
且这两人已经招认,人是刑公子饿死的,死了之后刑大人才知道,刑夫人苦苦哀求她救儿子,刑大人答应按下此事。甚至还派人去那姑娘家中找留在家中唯一的弟弟,却去晚一步没找着人。
皇上大怒,当下就罢免了刑大人官职,由刑部和大理寺还有京兆府一起查清此案。
刑大人当日就没能回来,直接就被关入了京兆府的大牢。
丁夫人和孟夫人如今真的如愿,刑大人下狱,尚书的位置真的空了出来。
当天午后,古老夫人再次上门,双眼通红,“赵夫人,您能帮我问问,刑大人家眷会如何吗?”
“现在还不知道。”傅清凝直言,“事情还没查清,但若是没牵连进去,性命应该无碍。”
古老夫人眼泪掉了下来,抹了一把,“多谢赵夫人告知。”
傅清凝有些不好意思,尤其看到她一大把年纪了一天来回奔波了两回,“我也只是猜测,会注意的这边消息的。”
古老夫人点点头,认真道了谢起身告辞离去。
傅清凝送她出门,于氏站在一旁,“娘,她如此,不像是对家中女儿没感情啊。”
于氏笑了笑,“你怎知她不是怕牵连自家?你要知道,古大人的官位可还是刑大人帮他走动的。”
傅清凝哑然,“那真要是牵连了,三弟那边……”
于氏摊手,“他自己选的,自己受着。”
刑大人入狱,关于他身上的案子就越来越多,一开始翻出几件他错判的案,后来又找出他买官卖官帮人走动的事情来。
冤案错案还能理解,就刑部那边每年都会翻几件案子,但是收受贿赂帮人补官这个,皇上知道后大怒,下令抓了刑夫人。
因为查出那些人送银子,大半都是送到刑夫人处,这夫妻俩配合得挺好,一个负责收,一个负责办事。
刑府,彻底完了。
刑大人的案子有皇上下令,查得很快,不过半个月就翻出来许多事情。皇上下令,刑部尚书刑远和其子斩首示众,立即行刑。其余刑家男丁流放三千里,女眷无辜者释放,有罪者按律重罚。
古家大姑娘顺利拿到了刑大人在狱中写下的放妾书,回了娘家。
不过随着刑远被斩首,凡是经他候补的官员,全部发回原籍。
也就是说,古大人的官位没了,这还是皇上怕里头有误判的官员,这才全部取消官职就罢了,若不然,可不是这么容易脱身的。
古大人官职没了,翰林院官署自然就住不了了,得搬出去。好在古家还有些家底,就在京城中买了一进小宅子,虽然不大,但一家人够住了。
刑远的事情随着他被斩首算是告一段落,但其实留有许多一点,比如他帮人候补官位,那么多的银子去向不明,要知道刑府可是被查抄了的,家中只能是一般富贵,候补一个官位,二十万两打底,但他家中并没有搜出那么多银子来。皇上似乎是被气着了,草草砍了刑远,了结了此案。
“本来应该牵连更多。”夜里,赵延煜躺在床上,低声跟傅清凝说话,“不过我猜那些银子应该去了四皇子处,如果再深查,四皇子图谋不轨的事就瞒不住了。”
是哦,那么多银子拿去干什么?
肯定是暗搓搓搞事,说不准还要查出四皇子和太子内斗的事儿,别以为查不出,刑部和大理寺的官员能够坐稳位置,就没有一个是浪得虚名的,真要是是全部查个底儿掉,那皇家的面子就被撕开了面上光鲜的那层,露出来里面的丑陋,有损皇家威严。
不过,也幸好没仔细查,要不然真要是追究起来,古大人不一定能全身而退。
傅清凝这边不觉得如何,日子还是一样过,赵延善倒是上门来过一回,探听于氏和口风,主要是探赵延煜的语气,想看看他有没有退亲的意思。
见赵延煜和于氏包括傅清凝都一切如常,还说了几句以后会和古月琳好好孝敬他们的话。
反正是没有退亲的意思不说,还想要尽快完婚。
不过被于氏拦住了,以现在多事之秋,古家需要低调,现在完婚不是时候,赵家倒是有情有义不离不弃了,但会再一次把古家凸显出来。
赵延善被说服,这才离去。
于氏摇头,叹口气道,“天真。我猜他会提出想要完婚,很可能是那姑娘的意思,这是怕我们家不要她了。”
这话傅清凝没法接。
于氏一本正经道,“其实我还真想过退亲,不过他如此沉不住气,我若是执意,他怕是会和我离了心。”
赵延煜笑了笑,“娘,随他去,您放宽心,别太在意了。”
于氏闻言笑了,“还是你们最让我省心,自己就能把日子过好了。”
傅清凝和赵延煜相视一笑,于氏见了,捂着眼睛起身,“老了老了,还是早些回去歇着吧。”
赵家一切如常,倒是让外头等着看他们家如何应对的众人有些不解。
赵延善好歹是翰林院庶吉士,又年轻有为,什么样的姑娘娶不到?其实先前他会定下古家姑娘,两家根本就不相配,如今更甚,那古姑娘,如今只是举人家中的女儿了。
孟夫人这一次没有上门游说他们退亲,只是在外头跟别人说,“别看赵家没动静,我就不信这亲事能成!”语气笃定。
傅清凝会知道这事,还是沐央告诉她的,自然也是听孙苍说的,近来都是孙苍过来给赵瑾针灸,他和沐雪经常见面,两人感情似乎越快越好了。
孟夫人这个人,嘴巴上没个把门的,要是顺口了,她什么都说得出来。
说起这个,傅清凝倒是想起先前她准备给赵延善说的她大哥家的姑娘,前几日她得了消息,与胡夫人的长子定了亲事。只等着她大哥回京述职就开始走六礼。
“随便她说。”傅清凝语气平淡,孟夫人似乎因为拉拢不成,有些恼了她了。
随着刑远被斩,孟夫人在刑部官署中越发高调,似乎已经成了尚书夫人一般。
当然了,在外头她还是很低调的。
丁夫人近来并不如何出门,倒显得孟夫人一枝独秀了。
转眼到了二月中,天气渐渐地暖和起来,赵瑾的病情好转,已经能由人扶着下地走走,不过脾气并没有好转,一言不合就要摔东西,每次于氏去看过他后犹甚,于氏也没依他的意思给他把那些伺候的丫鬟换掉。
赵瑾甚至还说过,那些丫鬟他全部都不要了,于氏也没理,照旧让她们伺候,还美名其曰是依赵瑾的意思,他最爱美色,哪日不见貌美的丫鬟连饭都吃不下,发卖了怎么可以?
于是,赵瑾脾气一日日见涨,偏偏那些丫鬟知道赵瑾想发卖了她们,于氏把她们留下是为了伺候他。摸清其中关键之后,无论赵瑾怎么发火,都毫无怨言,等闲也不会让于氏知道。也不会让傅清凝知道,她会知道这个,还是沐雪跟她提的,说那些丫鬟暗地里悄悄跟孙苍买药,烫伤药和伤药都有。
傅清凝知道后,也觉得正常,受点小伤悄悄处理了和被卖掉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
她并不可怜这些女子,就她知道的,赵瑾的性子,并不会勉强女子,他更喜欢姑娘对他柔情似水,一心只在他身上。说白了,他和那些姑娘谈情来着。所以,他的那些丫鬟,全部都是自愿跟着他的,且赵瑾到这第一天就想要找绣娘帮她们裁衣,对她们足够好了,最起码银钱上很是大方,为此不惜问于氏和三个儿子要银子,这还同情什么?
这个时候,孟夫人的大哥回了京,和胡家开始走六礼。
于氏这边,也和古家开始走六礼了。婚期定在了八月,离现在还有半年,那个时候,应该没多少人会在意古家了。
孟夫人的娘家姓乔,乔大人此次回京述职,若是没意外会升一级,且还会留京,和胡家的亲事挺顺利,应该说太顺利了,婚期定在三月初三。
要不是乔姑娘二月中才进京,外人都会以为她和胡家公子珠胎暗结了才这么急。
胡夫人先前在赵瑾病了的时候,还经常上门探望,后来和孟夫人议亲之后,就不太上门了。二月底,她特意上门给傅清凝送请帖,还道歉,“近来家中太忙,就没空来探望赵老爷,他近来可好些了?”
傅清凝自然说好,胡夫人送上大红的帖子,“到时候您可一定来喝杯水酒。”
傅清凝看着这张帖子,若是于氏当初愿意答应退亲,这位可就是她三弟妹了。她伸手接过,“到时候我一定来。”
不提她想去看看这位姑娘的心思,就只胡夫人经常跑赵府,这趟她就得去。
胡府大喜,傅清凝和丁夫人一起上门贺喜。胡大人如今是主事,来的人大半都是刑部官员,看到傅清凝两人,各家夫人纷纷围上前来,丁夫人见了,低声笑道,“孟夫人不在,倒是我们俩最受欢迎了。”
孟夫人今日回娘家送侄女去了,自然是不在的,不过听胡夫人说,一会儿新娘子接来,孟夫人也会上门贺喜。
这么一算,胡夫人居然和孟夫人成了亲戚了。
傅清凝含笑,“别这么说。”孟夫人如今一副尚书夫人的做派,底气很足,让人觉得她是不是得了确切的消息。
不过丁夫人这话显得这些人太功利了,被人听了岂不是得罪人?
傅清凝是好意,丁夫人不置可否,看着那边招呼众人的胡夫人,低声问,“你说,这一次的刑部侍郎,胡大人有没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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