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头龙从他醒来到现在一直很亢奋,希诺几次想引导他陪自己一起入睡,都被他提起其他话题绕过了。
担心引起怀疑,希诺没有继续逼迫他入睡,耐着性子听伊尔萨讲完他想说的话。
伊尔萨确实很亢奋。
希诺看起来很困倦,还不断要求他相拥入眠,伊尔萨却故意回避了这个要求。
他莫名感觉希诺非常想要他保持清醒并继续交谈。
希诺好像处在极度惊恐的状态,这是伊尔萨潜意识里的感受。
可草垛上的希诺看起来很平静。
这种直觉与感官的强烈反差,让伊尔萨很难受,即便在希诺熟睡期间,他都没有过如此的慌乱感。
不知为什么,在一切问题都解决后,思绪反而更加不安。
伊尔萨想走过去紧紧抱住小精灵,以确定对方的存在,可每当他尝试靠近希诺,那种希诺在哭喊阻止的幻觉,就会再次扰乱他的思绪。
所以伊尔萨在踏入树屋后放好小精灵,就撤退到窗边,保持这样的距离,让那种幻觉稍微安宁了一些。
抱着希诺飞来黑森林的路上,那种感觉就在不断浮现,有几次伊尔萨甚至会想要把怀里的人直接丢开。
他竟然想丢开希诺,在万丈高空之中。
这个念头让他既惊骇又懊恼,他保持清醒加快速度飞到了黑森林,不断跟小精灵说话,想要找回一些熟悉的安全感。
可事与愿违,草垛上的小精灵越发让他感到一种诡异的陌生,从前那种想把希诺融化在怀里的渴求完全消失了。
甚至,希诺刚才说的话,让伊尔萨有种隐隐的不适,他长这么大,第一次对小精灵产生这种排斥。
有一种生冷的隔阂感。
伊尔萨不是头习惯分析自己感受的龙,他不喜欢希诺说什么奉献自己为他巩固权位之类莫名其妙的话,就像他从前不知道为什么那么无可救药地想要靠近希诺。
从前,哪怕希诺在处理政务,伊尔萨也可以趴在桌边看着他发呆很久,就算是完全被希诺忽视,他也能感觉到快乐。
可现在那种感觉消失了。
伊尔萨不断与希诺交谈,想要追回内心深处的那只小精灵,可希诺的每次回应,都会让他感到更加陌生和烦躁。
希诺似乎察觉到这头龙有些不开心,立即支撑起身体,姿态优雅地倚靠在墙壁上:“过来些好吗?伊尔萨,窗外好多精灵在看你,我不想让他们这样看你。”
伊尔萨闻言看向窗外,扫视一圈,回头问希诺:“那个长脸白发的精灵王,就是以前想驱逐那那的坏蛋?”
希诺一愣,想问他在说什么,但很快克制了冲动,只露出个微笑,假装知道伊尔萨的意思。
伊尔萨眯起眼危险地开口:“伊萨会跟他好好谈谈。”
希诺感觉伊尔萨一副要去惹是生非的样子,那他就更没有机会等伊尔萨入睡时动手了。
“精灵王不是坏蛋。”希诺立即解释道:“他刚才那么热情的欢迎我们,还体贴地小声问我‘需要给你的爱人单独准备住所吗’,他也很关照你。”
伊尔萨闻言惊怒,刚准备质问“什么爱人”,就意识到这个“爱人”指得是他自己。
一股从未有过的惊喜,驱散了伊尔萨混乱的思绪。
但他没表现得太激动,他希望希诺能对“伊尔萨的爱人”这个身份习以为常,所以他也得表现地非常自然地接受这个身份。
“看在他很会说话的份上,伊萨可以让他死得痛快点。”伊尔萨严肃地强调:“伊萨不会放过任何欺负那那的坏蛋。”
“你一定是记错了。”希诺解释道:“精灵王没有欺负过我,可能是什么其他伙伴跟我闹着玩罢了,小时候嘛,没心没肺的,偶尔吵一架打一架过后也就都忘了,精灵之间能有什么仇恨呢?”
伊尔萨心脏猛然一跳,那种糟糕的陌生感一瞬间又将他淹没了。
希诺怎么可能用“没心没肺”来描述那个脆弱迷茫又自卑的幼年时期?
“你要这么看着我到什么时候?”希诺缓缓解开衣扣,伸了个懒腰,望向那头龙:“如果打败怪兽的王子现在有机会继续那个吻了,他会走过来抱我吗?”
伊尔萨没说话,依旧注视着精灵淡金色的双眼,半晌,他迈步走了过去。
希诺抿嘴一笑,瞬时躺下来,把手伸向那头龙。
伊尔萨握住他递过来的手,单膝跪上床沿,依旧紧紧盯着他双眼。
希诺笑容魅惑地哑声问:“你究竟在等什么?”
话音刚落,那头龙俯身朝他压下来。
龙族结实的体格与他相撞。
希诺被伊尔萨一瞬间释放的压迫感惊得浑身僵直。
或者说,蓝夜被惊住了。
雄龙在示爱时,会释放某种用于震慑对手的能量频率,以这种方式让雌龙感受他的强大可靠。
精灵的身体虽然无法确切的感知那种能量,但潜意识里对于极端危险的猎食者的恐惧,依旧会被突然激发。
希诺应该已经习惯了,不可能因此畏惧这头龙,蓝夜担心露出破绽,立即抬起双臂,尽可能迎合伊尔萨的占有气息,为了控制手臂不要产生生理性的颤抖,他浑身都崩得很紧。
伊尔萨并没有对他做出下一步占有,只是紧紧把他按在怀里,这几乎让他无法呼吸。
蓝夜没有拒绝,也更紧地搂住他脖子。
伊尔萨的脸还埋在精灵颈窝,一双紫瞳却冷冷地睁开着,眼神里全然没有平日里对这幅柔韧清香的身体的痴迷。
如果换做平时,他这样抱着希诺,希诺早已经柔软得像羊奶一样融化在他怀里。
但此刻,伊尔萨只能感觉到怀里“精灵”的僵硬,与抗拒。
-
阳光凝聚成的箭矢依旧如同暴雨下坠。
但奥威的祭司们与巨魔人鱼大军都察觉到,光箭的穿透力已经远不如刚才。
只有极少箭矢还能穿透祭司的防护结界,击倒奥威的战士。
而祭司们也终于得到喘息时机,满是杀意地看向海边那个忽然引爆日光的银发精灵。
狄卡罗的喘息声如同破风箱,双臂控制不住在颤抖,却依旧舒展敞开着胸膛挡在泰伦跟前,企图汲取更多日光的力量。
然而,已经是极限了。
祭司们扩大结界,领着巨魔大军泰山压顶般倾巢而来。
他听见身后泰伦嗓音低哑地开口:“撑不住了就滚吧,剩下的交给我。”
狄卡罗压抑住喘息故作轻松地回答:“我这才刚开始呢!蠢鱼,不过不好意思,不小心把你晒成鱼干了,是想要哥哥亲自抱你去海里么?”
“别嘴硬了。”泰伦哑声嘲讽。
“究竟是谁嘴硬?”狄卡罗知道,泰伦虽然拥有人鱼族的最强织梦精神力,但他只适合一对一的小范围作战,如果让泰伦独自抵挡数万奥威大军,最多只能拖延足够狄卡罗逃跑藏身的时间,他自己必然会力竭被俘。
当然,狄卡罗也知道,一个人被俘,好过一起被俘,他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这个道理了——顺从地看着爸爸妈妈送死,好过一家三口一起送死。
但他现在还知道,让深爱着的人为他换来苟活,比死还痛苦。
他刚才不知如何爆发出的天赋,已经无法汲取更多光能了,光箭落在那群祭司的结界上,像羽毛落在冰封数尺的海面。
他知道邪恶狰狞的怪兽即将撞破海面将他和身后的“人鱼干”撕碎。
他不会走。
看着那肮脏的结界飞速朝自己撞来,狄卡罗平静地接受了命运,他站直身体,认真的说了句:“这辈子能结识你们这些执着又善良的傻蛋,是我的荣幸,谢谢你们让我一直追逐着你们努力成为更好的自己,谢谢你们……给了我一个家。”
说完最后一个字,狄卡罗迎着袭来的结界,闭上了眼睛。
沉默半晌。
他听见泰伦嗓音低哑地抱怨:“你打算傻站着到什么时候?有这力气,背上我赶紧撤退行么?”
狄卡罗一愣,惊讶地睁开眼,就发现不远处的祭司巨魔大军陷入了混乱,原本强大的防护盾此刻变得薄弱得不堪一击,即便是能量微弱的光箭也能穿透结界,巨魔与人鱼们则慌乱地躲避着无法用实物抵挡的箭矢,无暇继续进攻。
“怎么回事?”狄卡罗这下是真的怀疑神明眷顾自己了,胸中涌动的感激让他一边转身扛起泰伦,一边念诵起精灵族的祷语。
拯救他的并不是神明。
祭司大军忽然陷入混乱,收回防御力量,都是为了将力量转移回隐匿岛外的防御结界。
就在刚才,一股匪夷所思的力量开始对着他们登岛后凝聚的防御结界发起了猛烈攻击。
防御结界由数千名祭司共同凝聚,遭遇袭击的那部分结界对应的巫族祭司瞬间倒地,嘴里和鼻孔鲜血直流,当场毙命。
其他祭司的力量立即填补到缺损的位置,可结界外的可怕能量一次比一次更加剧烈地发起了猛烈的冲击。
祭司大军急忙集中所有能量抵御外围突袭。
这股可怕的冲击不可能持续太多次,祭司们打算先集中力量抵御外部援军,然后再对付狄卡罗和泰伦。
但他们没有想到,战局已经从此刻发生扭转。
星辰之国的绝地反击已经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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