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先生带他们用完午餐,又把他们送到了高铁站。回程路上,大姑坐在丁念旁边:“这次看病花了多少钱?你奶奶农村医保,不知道能报百分之几。”
“还好,没有很贵。”
“医生还说要来复诊,这么麻烦,经常来怎么吃得消哦。”
“没关系,我带奶奶来。一个月一次总要的。”
“傻孩子,你奶奶有你爸,有我,要你来?医生的话你也听见了,你奶奶前世不修,得了这么个病,我们做儿女的得受着,你年纪轻轻,过好自己的日子要紧。”
大姑站起来看看前边,老人已经睡着了,她又坐回位置,“听你妈说,你在岚城买房了?”
“嗯,就几十平。”
“再小也是落脚的地方。你争气,在外面过得好。人啊,总归是用脑子干活才吃香,我在厂里日班夜班连着上,一个月才赚六七千,还得倒贴你姐。”
“大姑,我和我姐情况不一样。”
“是不一样,她蠢得死,找不到有钱的老公还要娘家看顾,你可别跟她学。”
丁念再不敢出声。
。
抵达昌城将近四点,母亲的电话打过数次,以为他们至少要晚上回,不想如此顺利。
丁念心里装着事,也陪着回了家,但明天周六,她要值班半天,所以要坐晚上的高铁回去,孙丽梅劝不动,只对丁桂芬说:“姐,那你和妈今晚住我这儿吧,念念房间空着。”
“不了,我们直接回去,城乡公交就四块钱,妈还免费。”大姑一再坚持,到最后,丁安山开车送,孙丽梅也关了店门,一起回了趟乡下。
丁念把药盒放进房间,又交代爷爷时间和用量,爷爷年纪大,记性却好过奶奶不知多少倍。出了屋,大姑父又要留他们吃饭,孙丽梅当然不吃。
返程时,孙丽梅坐在副驾问丈夫:“这回花了多少?”
“念念付的。”
“念念?”
“一千多。”
“医生的说法还是一样吧,这种病又不是做手术能治好的。”她瞄了眼车外,天都黑了,“以后就别折腾了,我和你爸还好,你大姑怕是又要被厂里扣一天工资。”
“妈。”
“怎
么了?”
丁念如鲠在喉。
“嫌我说话不好听是吧,我考虑的是现实问题,毕竟你手头也不宽裕。”
“好了。”丁安山叫停,“念念,一定要回去吗?明天早上来不来得及?”
“来不及。”
母亲转头看她:“那你怎么不在岚城下车,回来干什么?”
当然是有话要说。但此时此刻,她压根不想提那件困扰她数天的事。
八点四十,她坐上了回岚城的高铁。在密闭的车厢里,她想起了那位李先生。傅绍恒帮她帮得十分彻底,她却觉得一下子欠了他两份人情。
窗外漆黑一片,她忽然很想听听傅绍恒的声音。
他那么慷慨、冷静,神通广大,有让人安心的力量。
也是在这一刻,她才发现,原来她是羡慕他的——不仅羡慕他的能力和财力,也羡慕他有一个长幼有序而平等温暖的家——是因为他们有钱,所以没有烦恼,还是因为家和万事兴,对的人组建家庭,才能把日子过红火?
她不知道她和傅绍恒能否组建一个对的家庭,但她知道,如果她一直纠结于自己高攀而无法给他平等的回馈,那么,她飞上枝头的时间也不会太长。
。
傅绍恒回到酒店已经九点。
项目落地,招商办主任催了他好几次,这次终于约成一顿晚宴。除了望城的一把手没有出席,其余大大小小各部门领导坐了大半桌。宾主尽欢,王骁和赵武臣还要陪着去打麻将,他牌技不好,借口推脱,和苏澈先走一步。
助理小王过来敲门:“傅总,需要醒酒茶吗?”
“不用。”
“那苏总那边——”
苏澈估计忙着跟老婆儿子视频,傅绍恒想起他在酒桌上的油嘴滑舌:“他就喝了两杯,醉不了。”
“好的。”
傅绍恒看他微微发红的脸庞:“你今天辛苦,早点休息。”
“应该的,工作嘛。”小王笑,“傅总,我明天想请半天假。”
“有事?”
“我老婆也正好来望城出差,她们周六自由活动,我想陪她逛逛。”
傅绍恒想反正明天只是要去园区一趟,他可以自己开车:“可以。”
小王心情大好,说了两声谢谢。傅绍恒等他离开,在沙发上躺了会儿,再醒来
已是半小时后。他洗了把脸,打算去找苏澈,一出门,看见一个穿着套装的女人边打电话边找房号,很快地,小王的房间门打开,那女人欣喜地叫了声老公,和他扑了个满怀。
小王忙把人扶好:“……傅总,您出去啊,这我老婆。”
傅绍恒尴尬,点点头,也不去找苏澈了,直接坐电梯下楼。
星级酒店,临江而建,楼后的绿道旁有几个垂钓台。夜深了,只有零星的住客在散步。傅绍恒找了最远的垂钓台坐下,迎面的江风吹醒了他的酒意。
母亲竟然还没睡,电话打进:“绍恒,你什么时候回来?”
“怎么了?”
她话里有话:“见你女朋友一面是真难。”
“我女朋友?丁念?”
“不然还有谁,你还有其他女朋友?”
“没有。”他想起中午李玉生给他打的电话,“她今天比较忙。”
“是吗?我还以为你怕我找她,故意让她躲着我呢。”
“怎么会。”
“上次来我们家,我不是给了她一对金耳环吗?想想还是不合适,不知道她会不会有意见。”
傅绍恒想,她压根没收,哪里会有意见。
这几天张玉英也慢慢冷静下来,说实话,她并不觉得丁念有任何做得不妥的地方,只是事发突然,她本能排斥。眼下,她解释说:“你爸说得对,既然你认准了这,我应该好好了解再发表意见,你回来以后再带她来家一趟吧。”
“没事,她不会介意的。”
“那也不行,我上次给姚芊芊都是一副金手镯,耳环实在拿不出手。”
傅绍恒想了想:“好吧。”
挂断母亲的,他又打给丁念。几天没联系了,好像也没什么话好说:“奶奶的病情如何?”
“医生下的结论和以前差不多,但配的药有差别,希望会有效果。”
“你现在在哪?”
“地铁上。”
“这么晚才回?”
“陪奶奶回了趟昌城。”她看着地铁上闪烁的指示灯,“傅绍恒。”
“嗯?”
“你下周应该不出差吧。”
“嗯。”
“要不……我们去把证领了吧。”
“你父母同意了?”
“没有。”
他沉声:“我说过,我不是骗婚。”
“我知道,但我
也可以做我自己的主,对吗?”她心头微微激荡,不知是在安抚他还是安抚自己:“我现在才知道你对这件事有多认真。”
跟父母开口实在是件需要勇气的事:“你放心吧,我保证不会让我爸妈找你麻烦……当然了,如果你家里有意见,让你难做,那就当我没说。”
“丁念。”
“不行吗?”
“为什么突然说这些?”
“可能是怕你反悔吧。”
她抬头看着跳跃的站点指示灯,好像回到高考填志愿那天,她顶着全省排名三百五十一的分数,偷偷把第一志愿改成了师范。
努力三年,当然不是不想去更好的学校,但她那时只会考试,一度迷茫,站在人生岔路口,更想要一份看得见的未来。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很想改变现在的生活状态,如果你愿意……”
“我当然愿意。”他起身,“21号,周四,我来学校接你。”
。
作家曾说:“因为不得已而过着独身生活者,则不论男女,精神上常不免发生变化。生活既不合自然,心状也就大变,觉得事事都无味,人物都可憎,看见有些天真快乐的人,便生恨恶。”
丁念坐在车里,看着外面进进出出的人,这其中,一部分在期待天真和快乐,一部分是曾经有过天真和快乐,那她呢?她已摆脱独身,但既无恨恶,也未觉得一切变得更好。
傅绍恒接完电话,看她拿着红本子出神已久:“怎么了?”
“原来登记这么简单。”
公共服务项目能有多复杂。他看眼时间,“先送你回去。”
“不用了。你忙你的。”
“之前你这样说我就随你便,现在我们是夫妻,我送你难道不应该?”
丁念觉得夫妻这两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十分魔幻:“那——之前我拒绝你可以理解为保持距离,现在拒绝,是不想你来回折腾,这样也不行?”
“我以为接送是义务。”
“对部分人是这样,但在我这里不是。”丁念想起那个雨夜,在公交站台上,她见过他接送别的女孩,“而且,就算我们结了婚,你也是自由的。”
“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丁念笑笑,“我们谈点正事吧。”
傅绍恒看她把结
婚证和户口本放进包里,听她开口:“我目前还做不到像你这样坦然,所以我会先瞒着我爸妈,但你放心,不会拖很久。至于你这边,有要我配合的地方也尽管说。”
傅绍恒知道他妈找她找得频繁,心想眼下说开也好:“你也放心,今天领证,我和我爷爷奶奶打过招呼,他们虽然不赞成,但是是针对我的先斩后奏,不是针对你。”
“那你爸妈呢?他们也不见得对我满意。”
终于说实话了,傅绍恒记起她上回的假装,也不戳破,只说:“他们的意见是参考,我对你满意就好。”
丁念又笑:“哦。”
“笑什么?”
“不知道,你这么说,我还挺开心的。”
“也别急着开心。”傅绍恒打算交代清楚,“我妈表面上客套随和,但个性比较强,我基本每周要回老宅一趟,你和我一起,就免不了和她多接触。我家四个老人,我忙的时候你要帮着照应,大事小事都要操心。另外,我们俩现在也是一个家,我对你,你对我,都有法律上的责任和义务,我在市中心有套公寓,暂时先当新房,住不住随你,但你起码得知道在哪,也得搬些东西进去,让它有个家的样子。”
丁念认真听完,点了点头,这样她心里就有数了:“其他还有吗?”
“暂时没了,你呢?有没有要我配合的?”
丁念摇头:“我只有要拜托你的。”
“拜托我?”
“嗯。”丁念正色道,“我去年在城南买了套房,本来打算下半年再装修,但现在想提前,可是手上的钱不太够,要问你借点。”
这倒出人意料,傅绍恒微微蹙眉,想起之前在她朋友圈里翻到的那张照片,照片里是一把小小的钥匙,估计就是买了房子。
他打开手机:“借多少?”
“十万。”
“十万够装修?”
丁念其实并无概念,但前两天找过装修公司,提了精简环保的要求,对方报了个大概数字,她在他这里把预算提高了点,以备不时之需:“应该够了。”
傅绍恒本来打算直接转账,想了想,从钱包里拿了张卡递给她:“密码是654321。”
“里面有多少?”
“自己看。”他很久没动过了,但应该只多不少。他忍不住问:“你自己装?”
她也想,但没时间:“我会找专业的公司。”
傅绍恒便没说什么。
丁念达到目的,很快和他道别。刚结婚就伸手要钱,她知道自己是不讨喜的,但不讨喜的人也会走大运,半小时后,她看着ATM机屏上的数字,心脏砰砰地跳。:,,.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