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露西凝望着眼前这个桀骜的男人,她的眼神深沉又有几分散漫,仿佛没有将一切放在心上。片刻后,她缓缓回身,走近兰波约。
她说:“为什么?”
兰波约吸了口烟,眯着眼睛看着露露西,性感又诱人的薄唇阖动:“不为什么。”
他背靠着墙,将手中的烟头丢到脚下,扬起下颔由上而下俯视身材娇小的少女。他唇角上扬,眉梢轻佻,风流又不羁,声音了无所谓:“我乐意。”
露露西的声音有些轻,和她一样空灵又飘渺:“你不怕吗?”
她说:“很多人都不愿意出海,怕死在外面。你不怕死吗?”
兰波约笑了。他的笑很坦荡,和他一样洒脱。
他直直地看着几步之遥的少女,很诚实地说:“怕啊。谁不怕死啊?”
他说着又拿出另一根烟,打火机的声音响起,咔擦一声,在两人的心上敲了敲。
兰波约回首望向旅馆背后的悬崖,望向悬崖之外的无边无际的大海。他的眼神深沉,用一种近乎殉道士的语气说:“但船长就是得死在海上,不是吗?”
露露西看着他手中的烟,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她问:“报酬呢?”
兰波约很快发现了这位娇滴滴的贵族女孩的不适,他两指夹着烟,身体前倾靠近女孩,不答反问道:“你会抽烟吗?”
因为兰波约的忽然接近,少女有些不适地眨眨眼。她拘谨地摇了摇头,手掌合握,有些不安的样子。
她就站在这里,犹如一尘不染的天使,干净又纯洁。
兰波约往后一靠,挑着眼睨向干净的少女,说:“现在学吧。”
他用看好戏的眼神望着少女,暗示说:“我兜里有烟。”
他面前的少女懵懂地偏了偏头,用无辜的声音询问道:“这就是你需要的报酬吗?”
兰波约意义不明的嗯哼了一声,没说是也没说不是。他说:“如果连这点都受不了,你就不适合上船。”
就在他以为女孩会惊慌失措纠结许久才做出决定时,那个干净的女孩笑了。
她的笑容温柔又体贴,兰波约的眼落到了她脸颊两侧甜美的梨涡,觉得自己今早喝的酒似乎有些醉人。
就在他有些心软时,女孩垂下眼帘,看着他裤兜露出的烟盒,乖巧询问说:“就是这个吗?”
兰波约没有说话。
露露西眼尾上挑,自顾自地点了点头,说了句很奇怪的话。她说:“但愿你以后不会为此刻而后悔。”
海王露露西都发誓要重新做人了,这条鱼非要自己找上来!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是这条鱼先动的手!
鱼塘塘主露露西如是想。
像是为了减轻自己那根本就不怎么存在的负罪感,露露西再次轻声细语地重复了一遍:“没关系,后悔也没有关系。”
她仰起头,神情专注,黑色的眼眸像是藏着深邃的宇宙。她漂亮的眼睛倒映着兰波约的身影,眼神深情,仿佛对方就是自己此生最爱的人。
有那么一瞬间,兰波约怀疑眼前的少女并不是人类。
露露西粉润的唇轻轻阖动,声音很轻很轻:“我们只要拥有过此刻的欢愉就好了。”温柔的海风飘过,仿佛是一声微弱的叹息和哀悼声。
#露露西式渣女发言#
#海王开启了钓鱼模式#
兰波约始终觉得露露西这句话有点不对劲,但他看着少女专注的凝望自己的眼眸,心中的哪一点微弱异常便彻底消散。
于是他注定再也没有机会发现此刻的真相了。
自从第一次相见起,女孩就总是会说些类似于这样的奇奇怪怪的话,可兰波约却一点都没有觉得她神经质。
他觉得她可爱。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喜欢的人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是可爱的,美丽的。相反,不喜欢的人就算是如百灵鸟一样在身边歌唱,在他耳中也只会自动转变为聒噪的噪音,并为此烦躁不堪。
此刻,那位美丽又可爱的少女歪着头,娇俏地看着兰波约,自言自语地重复了一遍对方的要求:“学抽烟吗?”真是有意思啊。
露露西看着男人嘴中叼着的烟,对方一手把玩着打火机,一手插兜,单腿依靠着墙壁由上而下地望着自己,姿态不羁又散漫。
露露西看着兰波约,忽然对这种这些年才兴起的东西产生了一丝微弱的好奇心。
她像是被引诱的小动物一般,鼓起勇气上前一步,然后缓缓抬眸,眼眸含笑。
兰波约注视着露露西那双黑色的眼,静静地凝望对方的一举一动。很奇妙的,他就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发觉此时的女孩没有平时的纯真。
她就像是摘下了那张面具,连眼神都妩媚的惊人。
露露西一边不紧不慢地走向背靠墙的成熟男人,一边慢悠悠地抽掉自己的黑色丝质手套,露出自己白皙的双手。
她一步步走至兰波约面前,眼睛始终凝望对方那双碧绿的双眼。兰波约最上方的两颗扣子没有扣上,露出了喉结和锁骨。
她伸出手,顺从自己心意的抚上了对方性感的喉结,然后一点点向下。兰波约感受着喉结处传来的冰凉的触感,夹着烟的手指微微发紧。
露露西和兰波约离得很近,能清晰的感觉到对方的呼吸在慢慢加重,喘息声让一切变得不可言说起来。
露露西缓缓勾起漂亮的唇角,她如葱白的手指滑动,改变方向落到了兰伯约的衣领处。她微凉的指尖隔着衬衫,触碰对方的有力的肌肉。
她的动作很轻柔也极有分寸,一路向下,仿佛是试探的信号,逐渐游移到男人的脖颈、喉结、锁骨、腰腹、最后拐了个弯。
她指节分明的手指慢慢落入那盒被打开了一半的烟盒中,手指翻转,动作随性又自然地从中取出一根烟。
拿到了烟,露露西却没有去接兰波约手中的打火机,而是将烟慢条斯理地放入嘴中,学着兰波约的姿势闲闲地叼着烟。
然后她踮起脚尖,身体前倾,双手趴在高大的男人胸膛,用自己嘴中的烟去蹭那根属于另一人燃烧的烟。
自始至终,兰波约都冷眼看着她的动作。
直到那根属于露露西的烟被点燃。她含着烟轻笑,慢悠悠地询问说:“这样点烟可以吗?”
兰波约忽地挑眉,也跟着少女笑了。他没有介意少女截然不同的面孔,也没有介意对方先斩后奏的虚伪询问,而是用一种包容的眼神望着露露西,说:“哪学的?嗯?”
露露西勾了勾唇,说:“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吧。”
她擦着兰波约的脸颊,贴着对方的耳朵,声音很轻地说:“你/硬/了哦。”她说完便笑了起来,呼出的气息又痒又热。
露露西指尖夹着那根烟,悠悠瞧着假装淡定的男人。她的语气半是调笑半是戏谑,和兰波约诱惑她抽烟时一样。
异曲同工的,他们都在不约而同的诱惑对方堕落。
兰波约沉稳的面具被揭穿,他再也装不下去,低声咒骂了一句:“操。”
他拿走嘴中含着的烟,抱着露露西便用力地吻了下去。
露露西一点都不阻拦,她甚至在一吻结束后,还很有闲心地问兰波约:“这也是报酬吗?”她的黑发随风飘扬,眼睫浓密卷翘,漫不经心的一字字说话时,整个人看上去妩媚又漂亮。
兰波约看着和之前截然不同的女孩,发觉自己还真是看错了人。
这不是纯真的小绵羊,更不是需要他保护的贵族少女。她就是最优秀的猎手,而自己是上钩的鱼。
风流浪子头一回看走了眼,但是他却一点都没生气,反而笑了起来。兰波约咬了口少女的耳朵,胸腔不断发出笑声,有些无奈又有些喜悦地说:“你想学喝酒吗?”
露露西的笑容大了些,她软软地答应说:“好啊。”她会喝酒的事实,就不需要告诉兰波约了。
在一些特定的时候,在某些特别的人面前,她可以什么都不会。她不会喝酒也不会抽烟,更不会钓鱼。
露露西笑得很甜,反正就算被发现了她也不会承认的。
露露西的人生名言就是:全网无前任,有也不承认!网恋选我,我超甜!
高大的男人揽着身材娇小的少女,他们脚下是陡峭的悬崖,海风咸咸的,海浪拍打着悬崖的石壁,他们在这里接吻拥抱。
兰波约的眼睛在笑,漂亮的唇说着谁都不懂的话:“我预见了未来。我会死在海上,或者你的脚下。”
“如果死在这片海洋,那我是个船长,如果死在你身边,那我可以做你的爱人。”兰波约忍不住再次亲了口怀中沉默吸烟的少女,笑声低醇,“听上去好像都还不错。”
露露西吸了口烟,海风吹拂她的发丝,她的眼眸始终凝望那片未知的海洋。她懒洋洋地说:“那你还是死在海上吧,听起来这样更像个英雄。”
兰波约故意问她:“你不会害怕死亡吗?如果我们这次都没办法回来了,你会后悔自己的决定吗?”
露露西扬眉睨了眼兰波约,颇有深意地说:“我不会后悔,你也不会死。”
她吐出烟雾,说:“如果你死了,我就跟你殉情。”
于是露露西拥有了一个英俊的船长。
剩下的所有事情基本都不用她再操心。她慢悠悠地去往特温斯莱城镇上最大的庄园,用一袋金币换走了对方种植园中所有的玫瑰。
数天后,在数百人的注视下,一艘装满了玫瑰的船只缓慢驶离港湾。
露露西站在甲板上吹风,身旁是兰波约。他看着整船的玫瑰花,再次对露露西确认:“这就是货物?”
露露西台眉睨了眼他,“当然。”
兰波约耸了耸肩,说:“好吧,虽然我说过不会跟死去的人争宠,但我现在确实已经开始有点嫉妒那个幸运的倒霉鬼了。”
他随手捡起一只船上的玫瑰,问露露西:“如果我死在了这里,你也会这样不顾一切来找我吗?”当他说出这句话后,兰波约便尴尬的抿了抿唇。
他实在不敢相信,这种话居然是他问出口的。他从小生活在海上,无父无母,也没有亲人也羁绊,大约是露露西对那个死在海中的男人的眷恋让他动了动心,不由问出这种傻话。
他下意识想说什么避开这个问题,露露西却坦荡荡地回答说:“不会。”
她一直望着前方无人的海域,头也没回地说:“你不会死在这里,我也不会来找你。”
她的声音清晰的落到兰波约的耳中,自信又张扬:“如果你真的死了,我就跟你殉情。”
兰波约不肯说话了,他的喉咙哽了哽。在此刻,他看着那个坦荡荡说着愿意为自己殉情的少女,甚至愿意为了露露西这句话去死。
外海还算平稳,但当船慢慢接近那片深沉的迷雾后,船上的人的神情肉眼可见的变得紧张起来。
雾气仿佛是一道墙壁,墙内墙外仿佛是两个世界。雾外的海域虽然也不平静,藏匿着逃窜出来的怪物,但海洋是清澈的。
当船只缓缓驶入磅礴的雾中时,所有人都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船上的海员们都停下手中的动作,罗盘疯狂转动,船只运行的速度肉眼可见的变慢,这是为了避免突然撞上不知哪来的礁石或者怪物,导致毫无准备的船只沉没。
藏在雾内的海域一片寂静,安静到了诡异的程度。雾外的海洋奔腾不息,海浪时不时翻腾,觅食者追逐猎物捕猎进食,虽然残忍,但一切都显得生机勃勃。
而雾里的世界则截然不同,这里仿佛另外一个空间。它什么都没有,海水平静的如同一潭死水,流动的速度极慢,船员们甚至不确定海水下方是否还有活物。
不同于浅海的清澈蔚蓝,雾内的海域飘荡着大片大片吞噬着腐烂尸体的食人藻。这里雾气浓厚,可见度极低,但是视力较好的航运员仍然能看见数十米外沉没的船只,以及挂在桅杆上飘荡的风干的尸体。
这个世界仿佛没有活物,一切都诡异到了极点。旁观者光是望着它便会感到毛骨悚然,更别说是置身于内了。
第一次进入这个世界的海员们都怔怔看着雾内的世界,没有人说话。自从海域协议之力的减弱,雾内的世界频繁发生事故后,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进入过这个世界了,并不知道在短短几年内,这里居然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咔嚓。”一声,在死寂的气氛中,有人埋点燃了打火机。声音不大不小,却吓得某些船员颤了颤,差点叫出声。
最后一个活着离开特温斯莱深海的人,兰波约埋首,表情淡漠地点了根烟。在一片慌张的船员中,淡定的他只是微微敛眉,看上去甚至有些不入。所有人都望着他,等待船长的指挥。
淡淡的烟味传来,混杂着船上的玫瑰香气,以及海水的咸味,味道莫名的好闻,霎时抚平了大家烦躁不安的心绪。
兰波约双目直视前方的雾气,眼神镇定。他的嗓音沙哑,语气淡定地说:“宣誓。”兰波约的声音不大不小,但他的话中却藏着一股安定人心的力量,瞬间稳定了所有人的情绪。
原本有些迷茫和胆怯的水手瞬间找到了主心骨,纷纷紧张又迅速的行动起来,动作一致的朝着闲站在船头的兰波约靠近。
一位年长些的副手从掌舵下面抽出一个透明的玻璃瓶。玻璃瓶中是一张卷起来的泛黄的纸张,副船长粗糙的手小心翼翼地打开木/塞,一点点拿出里面那张纸。
副手紧紧盯着手中那张纸,眼睛亮的惊人,仿佛那张纸就是自己最后的希望。他高声喊道:“宣誓!”
所有人停下来手中的动作,双手立在身前开始埋头祷告,他们动作整齐,神情肃穆又紧张。
“尊敬的海洋与航运之主,我们是海上的旅人。我们遵守海域协议,不在此停留,不捕猎,不伤害无辜,我们热爱特温斯莱海域,对大海怀有敬畏,请海洋给予我们善意,庇佑我们此行顺利、平安。”
所有人都在祈祷,除了露露西。就连兰波约也阖动嘴唇,轻轻念着最后一句话。
露露西一直用好奇地眼神望着身旁的兰波约,注视着对方俊逸的侧脸。她没想到兰波约竟然是特温斯莱的信徒。
可她转念一想,所有在海上漂泊的人,都是特温斯莱的信徒。
有海的地方,就有特温斯莱
时间过得好快,曾经那条懵懂无知的人鱼真的实现了自己对他的期许。
他真的将特温斯莱的名字传遍了塞拉斯大陆的每一个角落。于是露露西也如承诺中的那样,回来了。
在眼下这个庄严的时刻,露露西忽然开始想念那条人鱼。
船越驶越深,所有人都深深凝眉,神情紧张地注视着四周。寂静的海域中传来了乌鸦的怪叫,食人藻成片攀附在船只周围,肆意寻找机会捕食猎物。
当船只行驶到海域最深处时,白色的雾气浓密到阳光都无法照耀进这片海域,四周的可见度已经非常非常低了。
露露西命令其他人将玫瑰依次从船舱中拿出摆放在船面上,然后在其他人震惊或愤怒不解的眼神中,踩着靴子站上最危险的船头。
雾内的世界温度很低,空气湿润极了。而露露西却穿着一身单薄的白裙,她的身后是被摆放整齐的红色的玫瑰,手中拿着一枝最漂亮的花。
她站在船头,朝海域深处喊道:“特温斯莱!我来见你啦!”
单薄纤细的女孩与满船的玫瑰,置身于满是怪物的迷雾中,站在危险的船头,大声呼唤着死去的爱人的名字,这副场景看上去诡异又凄凉,甚至还有几分荒诞。
当大家听到“特温斯莱”时,所有人都认为露露西疯了。
众所周知,特温斯莱海域居住着海洋与航运之主,特温斯莱海域以神命名。露露西在这片神居之所,大声呼唤神明的名字。
副手悄声询问身旁沉默抽烟的兰波约,眼神怪异地看着露露西,说:“她不是来找情郎的吗?”
兰波约目光深沉地望着前方仿佛随时会被风吹走的少女,没有说话。
副手想了想,双手猛地拍在一起,咬着牙小声咒骂说:“她该不会疯子吧?天呐!我早该瞧出来的!一位非要到这里找死的疯子!那我们剩下的钱还能拿到吗?”
兰波约斜睨了嘀嘀咕咕的副手一眼,对方看出了他眼里的警告,立马讪讪闭嘴。兰波约倚靠在栏杆一侧,收回目光继续看向少女,舔了舔牙齿,将指尖把玩的一枝玫瑰花丢进海水中。
在四周的窥视下,他不紧不慢走上前,单手拉过站在船头的少女,动作强势地将对方揽入怀中放置船面。
露露西猝不及防被人一把拽下,下意识迷惑回头,然后她就被兰波约按在怀中。
兰波约低头,薄唇附在少女耳畔,低声询问:“你在叫谁?特温斯莱?”
露露西抬眸,望见金色的短发垂落,倒映进自己的眼眸。兰波约抱着她,嗓音低醇:“你的情郎叫这个名字吗?”
露露西疑惑地看着他,表情无辜地说:“是啊。”她一边说着一边动手想要推开兰波约,这里已经是特温斯莱的领域,她并不想在这里跟兰波约有所纠缠去激怒她的塞壬。
兰波约低低地笑了。他一字字说:“小骗子。”
露露西手中动作停了停,莫名觉得这台词有点气人。
虽然她真的经常骗鱼,毕竟鱼王不骗人怎么养鱼啊?但是她这次真的没有骗兰波约啊!
鱼塘塘主露露西想好好跟兰波约理论理论,全然不知道自己呼唤的塞壬正藏在暗中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幕。
……
高大成熟的男人揽着怀中柔弱单薄的少女,身后是满船的玫瑰,看上去甚至有几分浪漫。
特温斯莱就在不远处,静静地凝望这一幕。他的手中紧紧捏着那一朵被兰波约扔至海洋中的玫瑰,眼睛始终凝望着船上的少女,嘴中同样喃喃道:“骗子。”
他的神力被自己压制,这段时间一直藏匿在雾中养伤。当他聆听到信徒的祷告,准备出来庇佑他们此行,却没想到见到了自己的神明。
他的神明,正在别人的怀中。
而那个人甚至在数小时前还在向他祷告,祈求他的庇佑!
“背叛、谎言、欺骗……”他呢喃的话不知道是在指责露露西还是兰波约,亦或是两者都有。
他的信徒,抢走了他仰望的神明,抢走了他等候数万年的爱。就像是恬不知耻的小偷一样,趁着他休息的时候,轻易地盗走他守候呵护的宝物。
心脏开始顿疼,绝望和痛苦的情绪开始蔓延,本就沉郁的海洋变得更加压抑。
特温斯莱紧紧抿唇,始终看着船上那对恋人。半响,他的手指不自觉抚摸上自己的脸颊,触及到了湿润。
他摊开手掌,里面正放着一颗晶莹剔透闪耀着淡淡光辉的宝蓝色的水晶。他眼中燃烧着强烈的恨意,一字字说:“下贱的人类。”
特温斯莱拿着玫瑰的手指一点点用力,玫瑰上的刺扎入他的手掌流出红色的血液。一直保持沉默的海洋顿时发出响彻云霄的哀鸣。
平静的海面有了波纹,那些藏在海中的各种怪物也早就在察觉到大海的愤怒后,第一时间就跑远了,原本不舍缠绕在船只上的食人藻也快速溜走了。
露露西敛眉,敏感地望向特温斯莱的方向。但藏匿在雾中的特温斯莱已经消失在了原地,那朵玫瑰花也被揉捏的不成形状,变成红色的汁液,混合着海洋与航运之主的血液一同流下。
船上的人第一时间发现了不对劲,可一切都来不及了,蕴含着海洋之主痛苦与愤怒的滔天巨浪迎面而来,将这艘船掀翻。
短暂的尖叫声和哭嚎声后,平静的海面上漂满了玫瑰,死寂一片。
兰波约紧紧抱着怀中的少女,一边像飘荡的木板游去,然而下一秒他便陷入昏睡状态。
露露西将他放到木板上,对方顺着来时的方向向海域外围飘去。她转过头,全身湿润地站在被玫瑰填满的海洋中,她看着寂静的四周,呼唤道:“特温斯莱?”她的声音镇定又温柔,任谁也看不出来她刚被抓包在别人怀中。
理直气壮的有点过分了。
特温斯莱没有回话。他嫉妒地看着被露露西送走的兰波约,想动手却顾忌着露露西留在对方身上的祝福印记,一时僵在原地,咬着牙不肯说话。
露露西叹了声气。她随手从身边的海洋中捞起几枝玫瑰,扯下自己发尾的绸带,将几枝花系在了一起。她的辫子散落在她背后,白色的裙子和黑色的发丝都被水浸湿,显得她身躯异常单薄。
看上去无助又孤独的少女将绑成一束的玫瑰举了起来,对无人的四周极有耐心地喊道:“特温斯莱!我带着玫瑰来找你啦!”
她置身水中,却一点都不落魄,反而闪耀着一种别样的美。
少女的声音清澈,眼睛明亮:“我路过那家庄园,看见里面有很多很多玫瑰。当时我就想,这些玫瑰多么好看啊,它们都应该属于我的塞壬。”
她说:“所以,我就带着它们来找你啦!”
四周一片寂静,什么声音都没有。
露露西背后唰的张开一对漂亮的黑色羽翼。
她飞了起来,在雾中寻找藏匿在内的塞壬。她的发梢和裙摆都滴着水珠,脸色苍白,她飞了一会儿便停了下来,落到了海面上。她赤脚站在海面上,如同站在一面光滑的镜子上。
露露西看着无人的四周,叹息一声,有些虚弱地说:“特温斯莱你还在生气吗?那好吧,你再生气一会会儿吧。你不要生气太久。”她早就不是神了,如今变出羽翼和那个赠与兰波约的祝福已经花费了她存下的大半神力。
特温斯莱藏在暗中看着她,一言不发。
她和特温斯莱记忆中一模一样,黑色的羽翼一如既往的精致,振翅的姿态优雅又漂亮。可是跟从前不一样的时,她的羽翼看上去黯淡了许多,飞翔时再也没有羽翼化作黑色的花瓣掉落。
特温斯莱比谁都清楚,这就是神与半神的区别。而露露西陨落,正是因为自己。
而露露西一直都对此心知肚明,她来见自己,却没有杀掉宛若寄生虫一样,不断汲取她的神力作为养分的自己。
她救了自己,明明她只是旁观,自己就会死去,甚至不用她动手。可是她没有。
她帮助自己重塑自信,毫不吝啬祝福,给予自己一切想要的事物,包括爱。
她死了,没能如期来赴约,可是她最终还是想尽办法来了,来完成这件答应好自己的事情。
特温斯莱就那样静静地凝望那个怔怔站在海面上的女孩,像是想要看透对方的内心,他想问对方为什么,寻问对方爱不爱自己,问对方和船上那个人类是什么关系,问她为什么现在才来。
露露西脚下那片海洋仿佛有了自己的生命,由此为中心在平静的海面上掀起涟漪。特温斯莱出现在了她的面前,他蓝色的眼眸藏满了心事。
他一直住在这片海域,固执的守候着一个诺言,不跟外人交往,单纯的根本藏不住心事。
露露西在看到他出现的那一刻,很快露出一个笑。她的笑容灿烂又明媚,如一束阳光照耀进这片不见天日的雾中,落在海洋柔软的心脏之上。
她举起手中捧着的花,递给特温斯莱,说:“原本还有更漂亮的,但是都掉在海里了,这些送给你。”
特温斯莱心中有很多想要质问露露西的话语,可他看着对方的笑容,怔怔接过那束花,最终说的却是:“他没有我好。”他的语气很失落,又又几分不安。
他主动抱上露露西,试图想要把对方身上属于另一个人的味道掩埋。他紧紧抱着少女,说:“不要放弃我。”
露露西摸了摸乖巧的塞壬的发丝,轻声安抚说:“特温斯莱为什么会有这种困惑呢?”
她说:“你现在已经是很多人的信仰,所有人在海上漂泊的旅人都向你祷告。你是海洋与航运之主,是万能的神明啊。”
特温斯莱的鱼尾在水中动了动,有些委屈地说:“可你才是我的神啊。”我不想做其他人的神明,我也不想做一个拯救者、庇护者。自始至终,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实现你期许,为了你能回来见我一面啊。
无论时间过去了多久,无论自己成为了怎样厉害的人物,被多少人崇拜敬畏,只要见到露露西,特温斯莱就依然会变成那条小心翼翼依偎在少女身旁的人鱼,忍不住和曾经一样,紧张又幸福地注视着对方。
特温斯莱抱着怀中的玫瑰花,好难过又好幸福。他一句话都说不出,他怕自己的想法会露露西失望。
露露西的神力快消失了,她收起了自己的翅膀,看着特温斯莱蔚蓝色的眼睛,最终没有说出类似于“自己已经陨落了”这种会令对方难过的话语。
特温斯莱抿着唇,看着海中的玫瑰,一想到这些都是露露西送给自己的礼物,他就难过得不行。
他有些不甘心地说:“都掉海里了。”这些都是露露西为他挑选的花啊,现在却因为自己一时愤怒而毁掉了。
如果特温斯莱知道这些是露露西送给自己的礼物的话,他一定会一枝不落,每一片花瓣都不会丢弃的,将这些玫瑰整整齐齐的放进自己的宝库和露露西送给自己的其他礼物一起珍藏。
他有些懊恼的想,早知道就不掀翻船,只用把那个男人弄到海里淹死就好了。
露露西捧着特温斯莱脸,看着对方自顾自的生闷气。她笑了起来,说:“没关系,你就是海洋的化身,现在这些花掉到了海里,也算是完完整整一枝不落的都送给你啦。这些花无论如何都属于你。”
特温斯莱听着露露西的情话,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兰波约漫不经心地将属于自己的玫瑰随手扔下船的场景。
“露露西真是个骗子,根本不是一枝不落,明明被人丢掉了你也不知道。”特温斯莱一边想着一边说了出来。
露露西觉得生气的人鱼好像更美了。她忍不住揉了揉特温斯莱的脸颊,说:“我骗过你,我没能实现我的诺言。我不辩解,我不狡辩。但我仍旧要重申,我喜欢你。”
她说:“我最喜欢你现在的模样,我喜欢你的天真,喜欢你的懵懂,喜欢你漂亮的尾巴,蔚蓝的眼睛。我喜欢这片海洋,因为我喜欢你。”
“于是我来了。我找了很多人带我进入这片海域,带着我的爱,我的玫瑰,来找你了。我现在就在这里,我的玫瑰也在海洋之中,我不知道我的喜欢能维持多久,但现在,我喜欢你。”
特温斯莱虽然一直都幻想过露露西会回来见自己,会跟自己温柔的说话,可此刻当他梦想中的情景全部实现后,他来不及欣喜就开始胆怯。
他牵着露露西的手逐渐收紧,怕自己一松手对方就消失不见了。
特温斯莱想了想,对露露西说:“我带你去个地方。”
他拉着海面上的露露西的手,慢慢地走进这片海洋之中。海水清澈明亮,被蛊惑的少女赤脚走入其中,任由海水一点点将自己浸没。
当露露西走进水中时,她才发现原本看似不大的喷泉连接着便是大海。但不同于深海的其他地方,这里干净又纯粹,没有凶残的怪物的痕迹,没有食人藻,没有沉船和尸骸。
明明深海的所有地方都被迷雾层层包围,使得船只根本无法看清四周的情形。但这里的水却清澈干净,明媚的阳光穿越海水,温柔的日光体贴地洒落在水中的塞壬和少女身上。
那些完全无法在深海生存存在的普通鱼类,也在这里无忧无虑的游动,透明的水母一动不动的晒太阳,好奇地注视着露露西和特温斯莱。
漂亮的人鱼在水中自由的游着,他牵着露露西的手,带领对方往海洋深处游去。
露露西在后方注视着特温斯莱。
掌管海洋的塞壬相貌耀眼精致,蓝色的长发入海藻般大片散开,鳞片整齐闪耀着淡淡的光辉,漂亮的黑色鱼尾在水中摆动,鱼鳍如轻纱般在水中飘荡,温柔的不可思议。
这就是特温斯莱啊。
对比自己记忆中那个孤独又自卑的人鱼,露露西颇为欣慰的想,现在的他看上去耀眼多了。
特温斯莱带着她一路向下,沉默无声地穿越海洋,直到海底深处。
一座辉煌的,仅存在于海底的城池出现在了露露西面前。
露露西飘荡在水中,黑色的发丝顺着水流的方向飘荡。她怔怔地看着眼前这座城,一言不发。
这里就像是另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是从未有物种涉及过的无人之地。这里空无一人,静静地矗立在海洋深处。
城池底部是如时钟一样的圆盘。从露露西的方向看去,能看到所有的一切都在精准的竖立在表盘上。
最中央是一个宽敞的广场,四周竖立着几根高/耸的石柱,石柱上攀爬着藤蔓,广场仿佛荒废了很久,肆意生长着不同的植物,大片大片的蔷薇花缠绕在石柱和神像周围,蜿蜒生长。
在植被的乐园中,露露西最先看到那座隐藏在藤蔓与蔷薇中的神像。
广场下方是广场最中心也就是城镇的中心处,修建着一座巨大的时间之主的神像,这座城以神像为中心,向四周衍生。
前殿、正殿、后殿、石柱、祭台、祈祷室、神像、宝库……直到这时,露露西才恍然发觉,这里并不是一座城池,而是一座辉煌又庄严的神庙。
是她的神庙。
露露西不自觉松开了特温斯莱的手,她望着下方那座和自己一模一样的雕塑,仿佛是透过对方望向万年前的自己。
神像经受了多年的风吹雨打,早已不复多年前的荣光。
它陈旧、破败、和她的主人一样被人遗弃在了时间的角落。
露露西曾经有很多属于她的神庙,它们曾经繁极一时,信徒进进出出,灯火通明。曾经歌颂时间之主的诗人遍布大陆,她的名号响彻世界。
但后来她陨落了,一切荣光不在,没有人会信仰一位已经陨落的神明,无论她的过去有多么辉煌。
于是渐渐的,渐渐的,所有关于她的神庙都被荒废、推倒。时间之主的名号彻底消失在了塞拉斯大陆中。
直到这时,露露西亲眼见证了这座完整的、干净的,仍然属于自己的神庙。以及世界上最后一座关于她的神像。
特温斯莱伸出手,向露露西发出邀请:“你愿意跟我一起,进入我的世界吗?”他的语气有几分紧张,还有一点欣喜,迫切的想要跟露露西分享自己的世界。
露露西抿了抿唇,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他们穿过层层叠叠的花园,踩过盛开的蔷薇花,走近那座藏在深处的神像。
特温斯莱不知道露露西沉重的心,他笑着介绍说:“这些花都是我特意为露露西种下的,他们说蔷薇花代表思念。所以我想念露露西的时候,就会种下一株花,不知不觉它们已经长满了整座神庙。”
特温斯莱在一旁碎碎叨叨,露露西慢慢地走上前,白皙的手指抚上那座高耸又庄严的神像,像是穿过这座雕塑触碰那段辉煌的过去,抚摸曾经的自己。
说来可笑,她现在居然要穿越万年的时间,从最后一座残留的神像中见证自己过去的荣光。
神像和露露西一模一样。
她笑容温婉,脚下是巨大的描绘着数不尽的玫瑰的时钟表盘,脚尖踩在转动的指针上。她目光温柔,唇角含笑,穿着白色的裙子,背后长出一对漂亮的翅膀,一手拿着掌管时钟流逝的钟表,另一只手向前,像是想要触碰底下的信徒。
露露西怔怔地看着眼前这座雕塑,对身旁喋喋不休的特温斯莱呢喃道:“你做的吗?”
特温斯莱抱着她,笑容腼腆又兴奋,像一个做对了事情想要讨糖吃的小孩:“都是我修的哦。”
他说:“露露西走的时候,我好难过,难过到不想见到任何人,于是有了这片雾将我与世界隔绝开。后来我想你的时候,就来这里,回忆我们相处的时光。慢慢的……”
慢慢的,这里有了一座神像,有了一个花园,最终拥有了一个沉睡于海底的神庙。
露露西走后,特温斯莱无数次梦见他和露露西初见的那一天。梦境不同于现实,在梦中露露西没有向他伸出手,而是冷眼头也不回的离开了。不管特温斯莱在身后如何呼喊挽留,那个长着黑色羽翼的少女还是转身走了。
梦醒后特温斯莱总是非常害怕,于是他按照记忆中露露西的模样,在自己居住的地方修缮对方的神像,为她建立神庙。
就好像这样做,对方仍然活在世界上,会回来找他。
于是在特温斯莱蠢笨又固执的坚持下,陨落的时间之主,被世人忘记的伊德梦克丝再一次有了自己的神庙。
很奇妙的,露露西以为自己不在乎。她认为陨落就陨落了,毕竟除了谈恋爱之外,她对其他什么都不是很在乎。
可现在,她看着眼前这座雕塑,忽然有些难过。
没有人记得她了,甚至连她都丢失了许多记忆,快不记得曾经的自己了。
露露西嘴角的笑一点点收敛,她面无表情的仰头注视着高/耸的神像,沉默又安静。
特温斯莱在雕塑下的喷泉池子中畅快的游来游去,最终他慢慢游到了那座神像旁,小心翼翼地依靠在旁,看着前方的露露西。
他发觉自己没能在对方脸上看到欣喜的表情,相反的,露露西似乎连笑容都懒得敷衍特温斯莱终于发觉露露西情绪的不对劲了。
他快速游了过来,珍重又温柔地拉着露露西的手。他抬起眼帘,手指抚上露露西的眼眶,他说:“伊德梦克丝你不要难过,你难过,我也会变得很难过。”
特温斯莱看着自己曾经仰望的女神,嗓音温柔:“你是我永远的女神。我是你的信徒,我愿意,愿意为你而战。”
露露西本就不算轻松的心情更加沉重,她再次后悔自己当时去找了特温斯莱,以至于让对方始终困在这段感情中。
于是她眨眨眼,故意说:“你好傻啊。”
如果是常人,在深情告白后被人这么吐槽,大概会非常生气吧。但特温斯莱却一点生气的表现都没有,他甚至还笑了。
他顺着露露西的话点了点头,笑着说:“是啊。”
他一本正经地说:“因为我爱你。”
露露西嘴中那些话再也说不出来了。她谈过很多恋爱,可从来没有一个人像特温斯莱这样,纯真懵懂到让她不敢下手。
最终,露露西深深地叹了口气。她说:“上次离开的时候不是告诉你了吗?只是喜欢还好,但不要爱我啊。”
特温斯莱笑容干净,弯了弯眼睛,说:“可是没有办法呀。怎么可能会不爱露露西呢?这个世界上,我最喜欢,最爱你了啊。”网,网,,...: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