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长水县有西城小学支援东城小学监考的习惯,但改卷一般是各归各的。
正因为此,每年东城小学那一只手能数得过来的老师在这几天总得主动加班,否则就没法让学生们按时放假。
只是今年的情况稍有不同,市里忽然说要摸底了解下基层小学的情况,便临时通知,要几个领了市里的考卷去考试的学校一并把分数往上提交。
东城小学的情况县里没人不清楚,数据要得急,县教育部门的人便让东城小学的几位老师到西城小学改卷。
五年级马上要升学考,西城小学是按照正儿八经大考的分组改卷法改的卷,避免了某个老师打分标准不同对成绩的直接影响,当时一听到有这种好事,王校长便厚着脸皮“蹭”了一波。
他们之前倒也想过这么干,可就东城小学那么几个老师,哪能有交换的本事,而且这一交换,平添的工作量便要人根本无法完成。
由于多了一道工序再加上考卷的题目难度、内容也有所提升,五年级的卷子改得要稍慢一些,一直到今天早上才送进了办公室开始登分统计。
只是这结果一出,办公室里的大家便面面相觑,都是半天没说出话来。
负责整理结果的老师默默地咽了口口水,她正打算提议复查,就听到为了挡风关着的门被敲响了。
“进来。”
探进来的是王校长,此刻他拿着自己的搪瓷杯和气地笑着:“您好,吴校长,我刚听说一到四年级的成绩已经统计出来了,不知道方不方便问一下我们学校的学生这次表现得怎么样?”他又瞥了眼,神色状似惊喜,“五年级的成绩也统计出来了吗?”
王校长身形清瘦,可却好像天生和蔼,笑起来给人一种亲近的感觉。
办公室里的是西城小学的正校长,姓吴,他此刻脸色立刻就有些不好看了,心里忍不住暗暗地骂了一句。
他和王校长两人是老同学了,两人当年关系也算是不错,只是后来一个到了东城小学一个到了西城小学,这就日渐疏远了。
其实倒也不是有什么调和不了的矛盾,只是理念各有不同。
吴校长认为,他们培育人才,那就要培优培能
,把有限的资源交给合适的人。
比如说西城小学的这些学生,家里大人多少念过点书,家庭舍得钱、愿意供他们往上读,他们周边一起长大的孩子也大多都有读书氛围,未来成才几率才大。
至于东城小学的学生,他不是歧视,只是那些孩子大多没读个两年就因为学费或者家里需要帮忙打道回府,就是勉强往上读,也少有读到初中的,这花再多功夫培养,那说白了还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白干!
可偏偏王校长特别轴,他这满脑子死活不听劝,就前两年,县里有想法要取缔东城小学的时候,他们俩还吵过一场大的。
当时王校长喝了两口酒,拍着桌子就直冲他喊:“当年我们还小的时候,说是穷文富武,可身边的同学个个阔绰,怎么,都到了新时代了,还要搞旧时代的那套规矩?他们只想想读,就该让他们读!”
两人不欢而散,吴校长本以为这是要老死不相往来,可偏偏下回再碰面的时候,王校长却依旧笑呵呵的,好似根本没这场争吵一样,只是吴校长心里头明白,两人这终究是有了隔阂。
吴校长心里满是不服,他想要让老友明白,他这不是偏见,只是做了一个正确的选择,再说了,这两年来,两所学校的成绩差异、资源的差别对待、学校现在的情况不就已经证明了两人的理论谁对谁错吗?
王校长却还是不服。
不过命有时候也是会站边的,今年这场合并考试,不就正是时机,吴校长之前已经和相关部门的人提过一次,要是真要取缔东城小学,他们学校可以挤出一个副校长的编制。
之前的他,是这么想的,然而现在……
“怎么了老吴?是成绩还没算好吗?”王校长已经挤了进来,他一脸体贴,“辛苦、都辛苦了!没事,我就站在这等,要不出去学校里其他老师都在着急知道成绩呢!”
吴校长黑着脸没吭声,只是往登记分数的几位老师那看。
现在可没有后世的计算机,也不存在什么制表工具,轻轻松松算总分、平均分、排名那都是不存在的。
几位老师,那是全手工登记,对照着姓名表把成绩就往上头填,平均分就靠旁边的算盘计算,至于
高低排序,那只能硬靠记忆,先打个草稿排好,确定无误后再将人名和成绩、班级依次登记,若是登记到一半发现问题,那就得从头再来,有时候就连错字多了,那也得从头再来。
而现在桌上那情况,摆明了是登记好了的,算盘都已经拨弄成了空盘,毛笔都已经放进了笔筒清洗,旁边被压着的纸张上更是一看就登记好了成绩,这要说没弄好,大概只有傻瓜会相信。
吴校长:“算好了。”
接收到自家校长的示意,负责登记成绩的胡老师便也站了起来:“王校长,这是您学校这回学生考试的成绩。”
王校长一目十行,这就一下找到了三年级的成绩单,宁知星和宁知中是插班来的,所以座号也被安排在了最后,瞧见两人的成绩,王校长便一扬眉,脸上平添了几分喜悦:“哟,我们学校这两孩子,还真是说到做到。”
宁知星的成绩在一众同学中鹤立鸡群,一百和一百二,一分没扣。
宁知中的语文被扣了两分,数学倒是看上去“惨”一些,附加题扣了两份,大题扣了两分。
“这两孩子你们可能也听说过,当初就特别聪明,然后直接跳级到了三年级,他们啊可不单是自己考得好,还带动了周边的同学。”王校长夸起自家学生来那是一套接着一套,“像是知中,你们可想不到,他这么小一个人,经常上台演讲,要不是咱们这没什么比赛的机会,我都想推荐他参加比赛;知星呢,细心又仔细,每次考试考卷有问题,她都第一个检查出来,这么小一个人,平时什么值日、班级管理都不推托,班上的人是又疼她又服她。”
吴校长:“哦。”
他知道他现在很没风度,可这不是憋着气吗?
他们学校的老师肯定是先登记自家学校学生的成绩,他当时一看,就只能想到一个成语,哀鸿遍野。
再看看平日里熟知的那几个好学生的名字,那就得再加上个全军覆没。
而且这回还不是能用粗心大意解释的,是直接来了个彻底滑坡,尤其是下午的那门数学,更是惨不忍睹,甚至还有不及格的!
到这已经够无语了,可等东城小学的成绩一出,那就更受打击了,尤其是在看
到三年级成绩的时候。
吴校长怎么都想不明白,他们西城小学三年级的第一名,是怎么能做到加上了附加分还比人家东城小学的第一名裸分还低一分的?
其他年级倒不至于那么惨,可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也就一年级差异相对小些,可居然还是没赢过东城小学的学生。
这不应该啊?!
王校长像是没看出吴校长的不开心,他专注着自己的话题:“你知道吗?那天这两孩子考完还跑来找我,你们猜猜他们找我说什么?”
吴校长等人用行动表明了他们不猜的决心,可他们不猜不代表王校长不能自问自答。
“他们跑过来和我说让我放心,这次考试他们绝对拿第一,还说学校的大家都会考好,替我、替东城小学争光。”王校长一脸宠溺。
“我当时可无奈了,我说我们家这学生还需要磨砺,你说哪能这么成绩还没出来就说大话的?而且不只是说自己的大话,这连着学校都说了,这要是给人家听到了,都要笑话的,说他们太有信心。”
王校长直到此刻还记得当时宁知星亮晶晶的眼神,她朝着他坚定地点头说:“所以校长今天晚上不要再睡不着了,要好好休息哦。”她旁边的哥哥便也跟着点了点头。
王校长当时先是震惊,毕竟他没想到自己这么掩藏不住,居然一下要学生们看出他最近没睡好的事实。
再然后是满满的感动,他这一直看着两个孩子,也知道两个孩子性格迥异,知星呢,谦虚低调不喜欢出风头,有时候谨慎过头;知中呢容易得意又高调,但是很有责任感,还有一股冲劲。
知星能来说这么一番话,他觉得自己这做人老师,那是半点都不后悔。
那天晚上,也不知道是改卷累了,还是那天下午知星的话语起了作用,王校长久违地睡了个好觉,差点没能起得来床。
“不过我没想到,这两孩子还真是说话算话,尤其是知星,她总是第一,这回还是第一。”王校长稍微又确认了下每个年级的平均分,这倒是稍微皱眉,“哎,不过这次考试难度确实挺大,你看孩子们这平均分,差点就都要掉到九十以下了,哎……”
吴校长听不下去了,向来以文化
人自称的他忽然有一种拳头痒了的感觉。
可恶,太可恶了!
“对了,老吴,你们学校这几个年级最高分是多少,平均分多少?我这可不敢和市里比,只能看看你们的成绩自惭形秽咯,还有这三年级的成绩一定得给我看看,我当初可和人家家长说好了,要好好培养人家,可不敢让这两孩子在我手上被耽误了,希望他们没和你们的尖子上差太多。”
吴校长:“……”
这人是故意的吧?叫这么亲做什么?
而且别的不说,他们学校的宁知星分明都考了满分了!他们学校的学生就是也考满分,那也只能打平手好吗?更别说他们根本没有满分选手了!
再说了,身为老师的他难道看不懂这份考卷的难度?自家学生考那平均分到底低不低自己心里还没有点数吗?咋就非要对比呢?以前没得对比也没见他日子过不下去啊!
吴校长气冲冲道:“这成绩还不一定,我们还得核算,你们的考卷有一部分是你们学校的老师改的,我们还没复核呢!”
他没注意到旁边老师欲言又止的模样,只是自顾自地发言:“每个学校的改卷标准不同,我们学校的老师改卷标准很严格,我怕这标准和你们学校对不上。”
吴校长说着说着眼神便亮了,对啊!他怎么忘了这点,东城小学估计平时习惯了学生们考得差,给分也很随意,没准这些学生根本就得不了这么高分!
王校长看着好友面不改色:“老吴,你不知道吗?”
“不知道什么?”
“我们人太少,都去帮着改五年级的卷子了,这一到四年级两个学校的考卷可都是你们学校的老师改的,三年级的考卷如果我没记错,改卷的人就有这两位老师,你可以问问情况嘛!”至于五年级,那都是交叉改卷、重复阅卷了,更不存在问题了。
刚刚才找到的漏洞立刻就被补上,吴校长回头看见邹老师和胡老师点头的样子,半晌都没说出话来。
这和他想的不一样啊?
他死鸭子嘴硬:“那也得复核,人是会出错的,万一统计分数什么的看错了呢?邹老师……”
他正喊着邹老师,便对上了邹老师愧疚、难堪的表情,这要吴校长有些迷
茫。
邹老师低下头,嗫嚅道:“我们看着也觉得这些学生的成绩挺高,尤其是那对兄妹的,我们……我们复核了不止一次了。”
而且据她了解,其他年级的老师在看到东城小学的成绩时,也复核了。
只是这情况在他们三年级尤为夸张——没办法,谁让这居然能出一个满分、一个近满分呢?不可置信的他们,每个老师都重新看了两遍,恨不得拿放大镜挑错误,这才硬找到了宁知中数学答题时的一个“跳步骤”的错误,硬是扣了两分,否则本来宁知中的数学卷子也能有个满分加十八分的成绩。
吴校长说不出话,可偏生那王校长还要添油加醋。
“老吴,那还复核吗?不过你们学校的考卷总不要复核的吧?这成绩不让我看看,我怎么自省呢?”
吴校长心里呵呵,可面上还是得把自家的成绩递给王校长,他在心里骂了王校长能有八百句,可这没用,王校长自顾自的继续表演。
他一声惊呼:“这别是改错了吧?不过想想也不会,你们学校那么严谨,肯定复核过了,怪我,我这总觉得有些意外。”
“哎,看来这回我们学校的学生这运气有点好,这考得估计正好会,这发挥难得不错。”他客气地拍了下吴校长的肩膀,“咱们共勉,这三人行必有我师,互相学习嘛!以前总是向你们学习,这次倒也让你们学一次了。”
“咦,我们知星和知中两兄妹这就是全县第一和第二了?这要让他们家里人知道了,那可得开心坏了,这小白同学也表现得不错,这回也拿了个第三!”他略一沉吟又道,“但这也不能骄傲,一次微小的成功并不能算什么,我会鞭策他们继续努力。”
“老吴,我就不和你说了,我先出去给我们学校的老师报个喜。”他眉眼弯弯,直接双手往后一放,就这么往外出去,没一会便听到外头几位老师颇为欢喜的庆祝声。
吴校长:“……”
他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上回他和县里说副校长编制的事情时,县里可也和他说了,王校长和县里下了军令状,要是这回他们学校能做到和西城小学成绩基本平齐,那就要把东城小学的老师编制补齐,而现在
东城小学何止是平齐,直接反超,这让吴校长有种不祥的预感。
邹老师不敢吭声,只是低着头,她身为三年级的语文老师兼一班班主任,比谁都要怀疑人生,单单她就检查了宁知星的考卷不下四遍,现在她是恨不得让自己毫无存在感,可骗骗她再安静,吴校长还是想起了她。
“邹老师,我刚刚看了眼,这次你们一班的表现非常不好,你也要想一想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邹老师应着话,不敢吭声,她哪里知道为什么,她一直以来,都以西城小学老师的身份自傲,她最离谱的梦里,也不存在她的学生被东城小学学生全方位吊打的可能。
而且这一个两个可以说是特例,整体比别人差,她就无处辩驳了,难道他们学校的学生比东城小学的学生差?还是说她的教学水平比别人要差很多?
她现在的这点怀疑如果被宁知星听到了,那就能立刻得到答案。
别看两所小学这次成绩的差异有这么大,可事实上西城小学的整体状况那还是小优于东城小学的。
问题就出在这次的考卷上,忽然拔高的难度,打得原先如鱼得水的西城小学学生们措手不及,语文考得一塌糊涂,心态调整不过来就得马上考数学,而且面对的数学,同样是难度提升了的版本,这叫学生们怎么招架得来,原先能做得出来的题目在崩溃抓狂的心情下,那也做不出来了。
而东城小学的学生们呢,一是没有什么过高的预期,他们不太会因为考卷做不出来而心态失衡——毕竟潜意识里他们就觉得市里的考卷那一定很难;二是宁知星之前的互出题目派上了用场,见识过不少难题的他们反而更有灵活的思路;三则是这段时间的学习确确实实派上了用场,小学的差异没这么大,突击努力这么半个学期,成绩不提高才奇怪。
出题思路这种东西,摸透了便能跟着转换思维,或多或少做过同类题目的同学们还占了个同类题转化的优势,当时只要没应付,是真看懂那题目的,那做考卷的时候就只觉得如鱼得水。
说着话,门外就有人敲了门:“吴校长,电话,是市里打来的。”来的这人是行政办公室的工作人员。
吴校
长跟着过去一听电话便听到了县教育口负责人的声音:“老吴,我在市里,你昨天不是说今天成绩就能登记完吗?我正好在市里,你把东城小学和你们的成绩大概报一下,省得还要再跑一趟。”
他还没忘鼓励两句:“老吴,这次考试成绩不好也别灰心,我今天在这看,市里这次考得也不好,除了一年级情况好些外,其他年级平均分最高的一个学校也才九十五,下面县城基本平均分都是八十来分,没有上九十的,全市五个年级分数最高的也才两百一十分,扣掉了十分。市里和我说了,这次确实出得难了。”
吴校长听着这安慰,心里头更是翻江倒海。
他完全没被安慰到,只觉得伤疤被人掀起来还往上头喷盐水。
“我……”
“先说东城小学的吧。”负责人犹豫了一会主动说道,“哎,我这人毛病多,得先听坏消息,你等一下也帮我把这些情况转告给老王,这回确实是难了。”
这难度让他都不好意思坚持和老王的约定了,他寻思着等回去和老王说一说,还是看下学期期末考的成绩吧。
吴校长不知道该怎么答,他这就又中了一箭:“……哎。”
这唉声叹气听得负责人心情沉重,可下一秒就开始狂喜。
“平均分,一年级语文是九十三、数学是九十二,没有附加分……”吴校长都不知道自己记忆力怎么这么好,居然还能复述出来,不过面向窗户,他能瞧见自己那糟糕扭曲的表情。
听完五个年级的平均分,负责人狂喜:“老吴,你这回可是要让我出风头呀!你们学校的孩子发挥得也太好了吧?”他自然而然地以为老吴是急着报喜,“你刚刚还唉声叹气,吓了我一跳。”
“这是东城小学的成绩。”
“哈?”
“……他们学校,宁知星和宁知中,今年入学的两个孩子,读三年级,宁知星是满分,附加分全拿,宁知中是总分两百一十四。”
“你说什么?”负责人愣了,“你等一下,我瞧瞧。”
电话那头是翻着纸张的声音,这听上去像是在对比其他地方三年级的成绩。
“我的老天爷,这两孩子我听老王说过一回的,我没当回事,可没想到是这
么厉害两个孩子!”负责人一激动,哪还想得到吴校长此刻的心情如何,“我听他们办公室的人说,这次负责出题的老师分析,这考卷得是要基础扎实,把课本读透的孩子才有可能考好,而且脑袋还得活,能够举一反三,他们都没几个总分能上两百的!”
“哦对了,老吴,你们考得怎么样。”
……这是随口一问的吧?可即便如此,吴校长还是乖乖地把成绩往上报,得,这一说话,那负责人的没认真都不带遮掩的。
“恩恩,我知道了。”糊弄学大师点了点头,直接接入主题,“你帮我喊老王过来接电话,老王在你们那吧?”
吴校长示意行政人员去喊人,这就又听到负责人在那唠叨:“对了,之前你和我提的那事情得先放放了,我看这东城小学,还是大有可为的嘛!咱们不能因为他一两次的这个成绩不如人意就否定他,还是要扶持扶持。”
“老吴,县里暂时也没有招聘计划,我看你就先从学校借那么四五个老师去东城小学帮忙办个学期,毕竟你们学校也从人家那调走了不少人,这还是得有来有往的,具体的工作咱们回去再说。”
王校长已经到了,他依旧是那副笑模样,吴校长把电话往对方手上一递,自己便走到了门外宁可吹冷风也不想待在里面受气。
他不服气。
这怎么就颠倒过来了呢?分明他才是对的。
还有那两个孩子……吴校长想起当初自己听说这两孩子去东城小学读书时的不置可否就想狠狠抽自己一下。
当时他想的是什么?是这两孩子做了个错误的选择,这去东城小学就废了,可没想到他们去了不但没废,还大放光彩,刚刚听电话里那意思,那都不只是全县三年级的第一名了,那是全市的第一名,这是什么概念?
……
徐家家中,徐玉和徐珍就在刚刚才搬进了新的屋子。
这屋子原是徐二、苗兰花和他们的儿子一起住的,后来徐二被抓,分家时由大队长做主分给了苗兰花,可由于“种种原因”,苗兰花没能在这间屋子待下去,而是在分家当天,就抱着自己和孩子的两床棉被回了娘家。
徐奶奶尚在,她是绝不许有人占她二儿子和
金孙的屋子的,闹了两回,徐和平便悻悻然放弃了。
而这次徐玉和徐珍能搬进这屋,是因为苗兰花前天在分完肉后回了一趟徐家。
“你说二婶真的要走了吗?”徐珍搬进了新的屋子,颇有些激动地打量着四周,可同时也有一份迷茫和惶恐,她害怕熟悉的环境发生改变,无论是二叔被抓,还是二婶要另嫁。
徐玉摇了摇头,难得平和地和徐珍说了话:“我不明白。”
里徐二叔没被抓,徐二婶自然也和她白头偕老。
就是在“徐玉”没有重生的世界里,徐二叔和徐二婶也一样日子过得挺不错。
“也好,二婶嫁了人,奶奶也就开心了。”徐珍点了点头,这就说服起了自己,“二婶一个人照顾堂弟辛苦,奶奶说了的,等二婶嫁了人,堂弟大一些,就把堂弟接过来照顾,到时候二婶也刚好能生新的小宝宝。”
她的手抠着床,心底有些迷茫,二叔是很少和她讲话的,可她只要想到二叔出来时没了二婶,就总觉得心里不是滋味。
徐玉倒是对这看得开,二婶不嫁人,这不是守活寡吗?愿意等是好事,不愿意等也正常,而且她在旁边偷听了徐奶奶说的话,徐玉想想也觉得很有道理。
只是想起徐奶奶和苗兰花的对话,她心底竟然有些觉得苗兰花可怜又可敬。
徐奶奶当时抹着眼泪,说得认真:“兰花,我这可是为你为孩子想,老二他做错了事,去改造过,你说要是孩子顶着这么个爹,以后日子多难过,他得多抬不起头?而且这村里不少人都还记恨着老二,没准就连带着怨起了孩子。”
“再有你一个女人家,这家里少个男人哪行?我听人说,去农场里改造可不一定能按时出来,要是干不好,有时候还得多留好几年,我就怕老二在里面磨坏了身体,这出来也成了你的拖累。”
“我那外甥年纪不算大,没了老婆家里就几个女儿,就想着要个能帮忙操持家里的人,他家最大的女儿,现在也七八岁了,能顶事干活了,以前都自己照顾妹妹的,用不着你太辛苦,你要去了,他们全家都感谢你。”
徐奶奶这么掏心掏肺,苗兰花自然也点头说好,她同样是一脸眼泪:“
妈,我知道你为我好,为老二好,我明白的,只是我这心里头难过。”
“不过你放心,我听您的,我准保听您的。”她眼泪如雨下,看着徐奶奶道,“妈,我想着这房子,本我也不该占,以后就给了大哥和三弟用吧,我只一点要求,就是能不能给我换点粮食和肉,我那些工分都存着,我想把这些送去给我家那口子。”
她惨然一笑:“我不进去,我和我哥说好了,他帮我送去,我就告诉他,我是受不了这苦了,想另外嫁人,他要怪就怪我。”
苗兰花这一番攻势,徐奶奶立刻就有些犹豫了,可旁边的儿子站着,她便又坚定了下来:“好,这样也好,其实这样也好,老二能理解的。”
徐奶奶心里的愧疚一闪而逝。
这不能怪她,她也是没有办法。
老大说得对,老二媳妇年轻又长得好,她那哥哥嫂嫂当初又是狠要彩礼的类型,一看就是会吸血的,这怕是不可能让老二媳妇等老二那么个三五年,这要是哪天兰花说嫁就嫁了,他们就是哭也没地方找人去。
而且最要紧的是,老三说亲的事情不能再耽搁了。
——想起这事,徐奶奶就更怨宁家人了。
宁奶奶和吴凤英不知道是哪来的本事,让这么多人信了他们,这都把家里年纪合适的姑娘托了他们相人。
其实按他们家老三的年纪,也不是不能再等等,可问题这不是有人比吗?看着能选的人变少,看着比老三还差劲的人都能找到媳妇,她还能不着急吗?
可徐家先后经历了分家和老二的事情,那是地主家也没有余粮,本来她这还存了钱准备给老三讨媳妇,但当时老二卖猪肉那事可都是从她这走的钱,虽说今年工分和分的猪肉能贴补一些,可问题是村里大家伙口袋都有钱了,个个出手阔绰,他们那挤出来的一点钱也就不算什么。
好不容易找到个姑娘,不嫌弃他们家老二今年被送去改造也同意不建新房,而且那姑娘无论是徐奶奶还是徐三都看上了眼。
可这问题啊,就出在了彩礼上头,他们就非得要比平日里村里还高个两三倍标准的彩礼。
不过人也说得挺实在的,说是给多少彩礼,那就返回来双倍的嫁妆,
绝不让徐家人吃亏,至于为什么非得打肿脸充胖子,他们也给了理由,说是那姑娘家里大伯、二伯家的姑娘都嫁了,全家的彩礼都是这个数,若不到这个数,那他们就在整个大家里抬不起头。
徐家人私下一寻思,这算起来也不亏,便算计到了苗兰花身上。
这苗兰花不就是家里“活着”的财富吗?把她往外一嫁出去,能收一份彩礼不说,这还能把之前分给苗兰花的钱给要回来。
徐奶奶已经和自家的外甥谈好了,到时候事情成了,那就要给一大笔钱的,现在徐奶奶已经拿了人十块钱和两块布,当然,人是说用来给苗兰花置办行头,毕竟二婚出嫁也得有点样子,可徐奶奶已经想好,这布给个一块,钱给个一半也就够了,剩下的她先留着,具体怎么安排以后再说。
由于中间的这点龃龉,他们也不敢逼苗兰花,只得婉转着来,不过未曾想苗兰花还挺听话,一下答应了下来,还主动把房子给让了出来,这就让徐奶奶和徐和平都开心坏了,他们这是芝麻和西瓜都捡上了!
徐玉躺在床上没多想。
虽然她总觉得有点儿奇怪,但反正也想不出来具体是什么地方有问题,那应该不是大事吧?
还是先享受一下这新房间的第一天。
她自嘲地笑笑,她以前可不会把这样的破房间叫做新房间的。
……
离村子有些距离的小路上,宁振强和嫂子并肩站着,看着对面的苗兰花眼神都有些复杂。
“这信你是要给徐二的?”
作者有话要说:宁知星、宁知中、王校长、苗兰花今天都杀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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