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奕边喝茶边听着这些人的闲聊，心里在估算着时间。他推开窗，抬头看了下阴沉沉的天，叫来店小二，问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店小二答道：“客官，现在大概是申时一刻。”
“再来一壶绿茶。”凤奕道。
当今太学，是太祖皇帝为了培养皇室宗亲子弟成才专门设立的地方，如今已有两百多年的历史了。太学里还有一条黄金鞭子，上可鞭笞太子皇孙，下可责罚王公贵族。当然，这黄金鞭子只是太学里的一个摆设，除了象征太学的超然地位，就是威慑太学里年纪还小的皇族了。
只是现在，从来没有被人拿起过的黄金鞭子，却被秦展给拿在手里了。
“八皇子，你的作业呢？”秦展手拿鞭子，笑得极是温柔。
“哼，我没做！”八皇子小圆脸胖乎乎的，脸上表情却极是嚣张跋扈。“我是皇子，为什么非要写这些破字，背这些破书，我又不考科举。”
秦展点点头，道：“殿下说的是，您不用考科举。”
八皇子闻言得意极了，忙朝一旁因害怕躲在书本后面的九皇子嘚瑟一笑，露出颗小虎牙。
“既然殿下功课没做完的话，还是请殿下把手伸出来吧。”秦展温声道。
八皇子不肯，死死捂住自己胖乎乎的小手。“不要，我是皇子，我为什么要跟你这奴才伸手。”
被人说是奴才，秦展脸上不见丝毫愠色。他温声道：“要是殿下不伸出手来，微臣担心鞭子会打偏，伤着殿下别处。”
“你敢打我！”八皇子气得跳了起来。“你个奴才，居然敢打主子！我回去就告诉母妃，让她砍了你的头！”
一旁偷偷看戏的长乐心里大呼好家伙，没看出来这小包子看上去软绵绵肉乎乎的，居然开口就是要砍了谁谁的头啊。八皇子年纪还小，这种动辄砍头杀气腾腾的话不会是宫人们教的，恐怕是平日里受了他母妃的影响才会如此。
啧啧，以后她可不敢小瞧惠妃了。
“八皇子，微臣手里拿的是太祖皇帝御赐的黄金鞭子，上可鞭笞太子皇孙，下可责罚王公贵族。魏太傅交代给殿下的昨夜，可已有十日有余，八皇子却至今都没做完，这难道不是怠于学业？微臣依照太祖的教训，用这鞭子鞭笞殿下有何不对。”秦展温声笑道。
笑面虎——长乐在心里偷偷道。
她以前怎么就没瞧出来，秦展是这样一个性子的人，看着温和无害，却处处藏着危险。
长乐对秦展的印象都留在前世御花园雨中的那一幕——君子如玉，举世无双。后两人成婚，虽未同枕共眠，但她一直都觉得秦展是真正温润如玉的君子。今日这一幕，简直打破了她对秦展的想象。
“太祖……我……”八皇子毕竟还小，又怎么可能说得过秦展，“我、我、我”了半天，只恶狠狠憋出一句：“反正你不能打我，你打我，父皇也会砍你脑袋！”
他在长秀宫时，每次有宫女太监不听话，只要他搬出这句话，那些奴才都会吓得立即跪下求饶。他就不信，这个今天刚来的太傅还能不怕父皇。
秦展轻笑一下，道：“看来八皇子是无论如何都不肯伸手了，那微臣就得罪了。”
说罢不等八皇子说什么，秦展竟就直接举起黄金鞭子往八皇子的手臂挥去了。
太学规定不能带侍从进去伺候，所有各位主子的侍从都在门外候着。当随身伺候八皇子的小太监被人推醒的时候，他才刚打盹偷睡了一小会儿。
“还睡！你家八皇子被太傅打了！”
“什么，你说什么！谁这么大胆，敢打我们殿下！”那小太监急冲冲地就准备往课堂里冲，却被门后的内侍给拦住了。
“大胆！这里面是你们这些奴才能进的吗。”
青梅一直扒在窗边偷看，见状猛吸一口气后，又松了一口气。幸好今天闯祸的不是七公主，这、这太傅太生猛了，居然真敢拿鞭子打皇子啊！
“哇——”
秦展这一鞭子可说非常轻了，只稍稍碰到八皇子的衣裳。可这八皇子哪曾受过这样的委屈，被人当着这么多宗亲子弟的面给打了。他哭得那叫一个伤心，连九皇弟都在一旁看他的热闹，这从来只有他欺负九皇弟的份，今天居然被九皇子看到他被个奴才打了，这以后他还怎么在九皇弟面前耍威风啊。
“八皇子不喜回去做功课，那今日就留下来，在课堂上做完全部功课再回去吧。”秦展放回黄金鞭子，转身说道。
此话一出，就连一直只顾看热闹的长乐都不由佩服秦展了。秦展这是一点都不怕自己会把惠妃母子得罪狠了啊。
不过话说回来，八弟这孩子确实该揍，这般嚣张狂妄，不知天高地厚的。自个儿功课没做完还敢跟太傅这般叫嚣，想当年她都没这么大胆，咳，她最多只让别人代写功课。
这课堂被秦展这一示威，刚还吵闹不听讲的小孩子们都瞬间安静下来了，统统听话地拿出课本，认认真真地听秦展讲课。倒显得还在流鼻涕哭个不停的八皇子幼稚不懂事。八皇子嚎了一会儿都不见有人来安慰自己，转而委委屈屈地小声抽噎了起来，后面哭声越来越小，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就睡着了！
长乐为了自己一个不会写字的痴傻公主形象，右手随便握笔在纸张上乱戳乱画，好好一张宣纸就被糊成了一滩黑不溜秋的鬼画符。
秦展从她身边踱步经过，见状不过也只微微驻足，伸出手，替她将面前的纸张换了一张干净的后，就离开了。倒是什么话也没说。
长乐有些发怔。
她突然发现，自己其实从来没懂过秦展。前世她怀抱着自己的春梦，一厢情愿地就嫁给了秦展。要是当时她问秦展一句，他可否愿意娶她，会不会，后面的结局会全然不同。
时过境迁，她已两世为人，前世种种，皆为因果。原来，当她真的放下对方的时候，即便那人离她不过叹息之间的距离，也不会心跳加速一下子。
无爱故无忧，无爱故无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