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萌追着风,一直跑过了两整条街,前方就是江边的堤畔。
他能清晰地感到,风到了这里,开始往下降,劲道弱了,变得松散,低矮地贴着斜坡上的青草滚过。
顾萌也渐渐停下了奔跑,气喘吁吁地踏上平缓的斜坡朝下走。
天边的夕云已被染成了深紫,一笔笔云朵浓墨重彩,他急切地环顾四周寻找,江边堤岸却只有三三两两的行人。
顾萌继续朝坡下走,就见贴着地面的风在一簇蒲公英周围翻掀两圈,接着猛然一扬。
蒲公英倏地被吹散,落在风里,细小洁白的种子乘着风,朝着更高的地方飞去。
顾萌的脚步停了下来。
他站在原地,抬头仰视着散落在风中的蒲公英越飘越远,直至消融在视野的极限。
看了一会儿,顾萌蹲下身,埋着头,侧脸在肩上蹭了把汗。
看着面前的蒲公英梗,旁边开着一朵黄花。
顾萌的眼睛在泪花的折射下闪着微光,难掩失落。
接着,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笑了一下,接着又笑了一下,抬手抹了把眼角的水渍,哑声道:“傻崽,终于学会怎么玩蒲公英了……”
那个晴朗的午后,恩瑾一口吞掉了一朵洁白的蒲公英,掀目时望向他时,饱含信任的懵懂眼眸在眼前闪现。
顾萌抬头望了眼西边的月亮,知道这是恩瑾对他的承诺。
往后坐到草坪上,他突然就释然了,道:“我等你。”
这一刻,顾萌感到整个人被填满了,长久以来的空洞感消失了,眼前的生活不再是木然不知滋味,他有了支撑下去的力量——
因为他感受到了恩瑾的存在。
或许他们分隔在两个遥远的空间、完全不同的维度,但他知道恩瑾还在,还活着,这比什么都重要。
“谢谢你的月亮。”
“她很漂亮。”
“我很喜欢。”
十月的长假过后,那对颜值很高的夫夫又来了一趟幼儿园。
是在顾萌的上班时间来的,中午,由园长领到了他的面前。
“顾老师!”园长是个上了年纪的女人,戴着泛黄的高度近视眼镜,一看到顾萌,隔着老远就殷殷切切地嚷开。
她挥手,道:“薄先生和唐先生准备来看看我们幼儿园的环境,你现在有空吗?有空就带二位参观一下。”
顾萌站在鹅卵石铺成的小道上,看了眼跟在园长身后的夫夫二人,想说没空,他正要去吃饭。
“现在没……”
只是顾萌话未说完,园长就走近了,一把夺过他手中的饭盒,笑得满面红光,用手肘暗示般地怂怂他,道:“有空就赶紧去吧。”
“???”
顾萌就这么一脸不情愿地被塞给了夫夫两人。
小朋友们都被集中带到幼儿园的宿舍区去午睡了,所以教学楼此刻十分安静,空荡荡的,只有几个女教师还留在教室里为下午的活动做准备。
顾萌领着两个男人经过时,自然是引发了一阵倒抽凉气声。
顾萌是幼儿园里唯一的男性幼师,再加上长得清隽干净,气质温柔耐心,被同事们封为“园草”当之无愧。
女教师中,只要是没结婚的,都或多或少对幼儿园里这唯一一根草抱有幻想。
现在看着顾萌带着另外两个美男从教室外招摇而过,自然是晕陶陶地不知今天是什么好日子,要不然怎么会有一场视觉盛宴路过?
女教师们都不自觉都凑到了门口,对着三个男人的背影兴奋地议论开来。
“三楼跟二楼差不多,共有两个班级,但多了个活动角,每天上午十点到中饭前,学生们都会在那里自由活动。”顾萌尽心尽职地介绍幼儿园的情况,陪着夫夫二人一路走到二楼的楼梯口时,回过身,问道,“还要继续去上面看看吗?”
薄晔朝楼上看了眼,淡淡道:“如果顾老师不嫌麻烦的话,可以领我们上去看看。”
“我嫌麻烦。”顾萌说实话。
猝不及防的薄晔:“……”
唐止:“……”
“你们不是真心来看幼儿园的吧?”顾萌神色淡了下来,少了一开始的客套,兀自走向过道尽头的防护矮墙,转过身,后腰靠在矮墙边缘,仰面看向教学楼外的天空。
今日晴空万里,城市真正的秋天来临了,连风都有着明净的味道。
顾萌没看面前的夫夫,道:“连孩子都没有,看什么幼儿园?想打扰我上班就直说。”
薄晔和唐止确实是来打扰顾萌上班的,就这么直接被拆穿,有些意外和尴尬。
薄晔低头搔搔高挺的鼻梁,道:“我和未婚夫准备领养一个孩子,所以想提前来看看。”
不是说着玩的,中秋那天两个家族的聚会中,唐止的哥哥——唐祎带着孩子来了,当然,还有唐祎的合法伴侣。
看着其乐融融的一家三口,薄晔和唐止第一次正视起后代的问题——
“candi。”
那天晚上,薄晔和唐止中途溜出聚会去院子里透气。
两人站在荷花池旁。
薄晔目光看着月亮,暗地里牵住了唐止的手,道:“要一个孩子吧。”
良久之后,唐止轻轻“嗯”了一声,点头。
经历了残酷的逃生游戏,他们对于生命有了重新的定义。
很脆弱,却也很美好。
他们想要延续。
顾萌听了夫夫两人的决定,难掩讶然地挑了挑眉梢,终于看向前方的人。
他想了想,打趣道:“上次还是男朋友,现在就是未婚夫了?”
“前不久刚订婚。”薄晔抬手,炫耀了一下设计简洁大方的钻戒。
顾萌刚想问“原来那个铂金戒指呢”,又硬生生咽了下去。
他道:“薄先生准备什么时候结婚?”
“等两个朋友回来。”薄晔看了眼顾萌,轻笑道,“如果他们不能出席,我和candi会觉得很遗憾。”
顾萌点点头,若有所思。
一阵明净的风刮过,吹得过道上的三人发丝微微凌乱。
唐止见顾萌不是很待见他们,便善解人意道:“如果你现在忙的话,我们下次再约时间。”
顾萌站正身体,一副准备送客的样子,道:“两位今天还有什么想问或者想说的吗?”
薄晔和唐止同时摇头。
顾萌说:“行。”
然后顺手捞起搁在墙角的儿童椅,在薄晔和唐止错愕的目光中,气势汹汹地朝着两人走去,冷笑道:“你们两个混蛋,我要是一直记不起来,是不是打算就这么什么都不告诉我?让我失忆一辈子?啊?!”
薄晔不自觉后退,安抚道:“……冷静点,顾老师,听我解释……靠……别打脸……”
正在窃窃私语的女教师们被过道尽头的突然爆发的动静惊到,几人纷纷探头看去,直接惊掉下巴。
就见一向温柔亲切的顾老师,此刻煞气沉沉,正将幼儿园的尊贵客人按在地上狠捶。
一阵鸡飞狗跳。
顾萌要求夫夫两人带他去看潘彼得。
这次是唐止开的车,薄晔躺靠在调低的副驾驶座上,正拿小朋友的冰贴放在脸颊上冷敷。
薄晔没好气说:“以为你想起恩瑾后会一蹶不振,心理医生都给你请好了,没想到活蹦乱跳的。”
顾萌在后座看了眼窗外的月亮,淡淡道:“恩瑾现在好好的,我为什么要一蹶不振?”
“行吧。”薄晔道,“当我想多了。”
现在是夜里九点,车子驶向唐止现在就读的大学附近,一路十分畅通。
顾萌这时想起夫夫两人准备领|养|孩|子的事,忍不住提醒了一句,道:“养孩子不是养宠物,需要耗费很多精力,你们一个要管理公司,一个还有完成学业,确定有时间?我建议再考虑考虑。”
正在开车的唐止答道:“薄晔说了。”
顾萌看向后视镜,问:“他说什么?”
唐止道:“实在没时间的时候,扔到顾老师班里,让顾老师帮着养。”
“……”
顾萌看了眼薄晔,道:“你做梦。”
车子到达补习班的地点后,三人停了车,到附近星巴克里等了一会。
九点半刚到,就见一群十七八岁模样的少男少女从对面楼里冲了出来。
等大部队离开后,又从楼里稀稀拉拉走出来两三个学生。
顾萌隔着面前的玻璃窗还有一条柏油马路,一眼看到了走在最后的小少年。
斜挎着包,低着头。
看起来垂头丧气的,精神不是很好。
顾萌微微挑了下嘴角,起身,拎起一杯热咖啡,对薄晔和唐止道:“我去吧。”
路上,潘彼得愁眉苦脸地朝前走,被晚课上满黑板的数理化公式搞得脑壳疼。
自从一个月前被一个陌生男人从理发店带走后,就被扔到了这个补习班,他就一直处于脑壳疼的状态。
“哎……”小少年一边在街道上朝前走,一边发出沉沉的叹息。
他的文化程度也就是初一的水平,连正负数和集合学起来都感到困难,现在男人却要求他在一年时间里补上高中的所有课程,简直是天方夜谭。
反正在补习班里,什么都不会的自己,异常地受打击,本来就没自信,现在更是觉得卑微到了尘埃里。
他想过跟男人说不学了,但是又不想令对方失望,怕失去现在的一切,所以一直没开得了那个口。
那个男人是第一个对他这么好的陌生人,不仅给他交学费,还供他吃穿住,算是他的资助人,虽然不知道自己是撞了什么大运遇上这样的贵人,但潘彼得也没想太多,就安安分分地在男人的安排下生活着。
到现在还在补习班里苟延残喘,倒不是多想读一个好大学,大学是他想都不敢想的好地方,他只是单纯不想让资助人失望而已。
但凡有一点温暖,他都小心翼翼地想要拼命把握住。
“彼得。”
正在烦恼地想着,身后一道清越的男音叫住了他。
潘彼得恰好路过商场外的橱窗,橱窗后方的璀璨灯光将他的身形打得深黑。
他奇怪地回过头,就见身后一个肤色冷白、长相异常温润的男子正朝自己走来。
那人眼底还含着笑意。
不知怎地,潘彼得的心脏奇异地收缩了一下。
虽说对方是完全不认识的一个路人,但潘彼得蓦然产生了想要亲近的冲动。
可能是温润的男子给人的第一映像过于美好了。
潘彼得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一时间倒有些被自己的想法闹了个脸红。
他站在橱窗前转过身,腼腆地抓了抓后脑勺,磕磕巴巴道:“请问你是……”
“我是薄晔的朋友。”男人走近了,笑了笑,弯弯的眼角十分温柔,同时向他递过一杯咖啡,道,“天气冷了,请你喝。”
薄晔就是他的资助人。
潘彼得看向递过来的咖啡杯,完全没有戒备心地接过,捧在手心里手足无措地转着,低着头,红着脸道:“谢谢你……”
“我叫顾萌。”顾萌走上前,提议道,“边走边说吧。”
顾萌……
潘彼得在心中默默念了两边,忽然一阵轻松,压在心头的那些烦恼都消散了不少。
顾萌陪潘彼得走向培训机构的宿舍,是在周围一个老旧的小区里。
两人一路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潘彼得小口灌着咖啡,不时偷瞄身旁温润如玉的男人,心里被一种暖暖的情绪胀满了。
一向口拙的他不自觉就话多了起来,男人问一句,他能急切地答出一串。
“哥……我是不是太啰嗦了?”潘彼得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尴尬地笑笑,道,“你别介意,整天读书做练习,太久没跟人这么说过话了。”
两人走进了灯光昏暗的小区,顾萌侧头看向他,心里微微酸涩了一下,没忍住抬手揉了揉小少年的发顶,道:“不会,我喜欢听你说话,以后也会时常来看你,不用太拘谨。”
“真的吗!”潘彼得难掩少年心性,“喜欢”都写脸上了,抬起头眼睛亮闪闪地看着顾萌。
顾萌点头,轻笑道:“反正离得不远,你有空也能去找我。”
潘彼得朝前蹦跳着走了两步,欢欣雀跃。
“学习还顺利吗?”顾萌这时问。
潘彼得忽然就不跳了,脚步变得沉重,脸也垮了下来。
他想了想,实话实说,丧气道:“哥,我根本不是读书的料。”
“彼得,没有人天生是某块料。”顾萌笑道,“大家都是由不会到擅长,努力可以弥补天赋之间的差距,奇迹大多来自于勤奋。”
“不,哥,你不了解我的情况……”潘彼得埋着脑袋,苦恼似的咬咬吸管,坦白道,“我可能是天生笨,以前在理发店当学徒时就笨手笨脚的,没少挨白眼,现在要我读书,我底子又不好,想要一年内考上大学根本不可能,我一个普普通通的平凡人,哪有可能创造奇迹。”
“彼得。”顾萌这时停下了脚步,转过身面对他,神色也收敛了,变得正经起来。
潘彼得跟着顿住,在顾萌忽而严肃的目光下变得有些紧张,抬头看着男人,等待对方发话。
“普普通通的平凡人,也有可能成为拯救世界的英雄。”顾萌抬起一手搭在小少年瘦削的肩上,在半明半暗的光线中注视着对方的眼睛,道,“不要怀疑自己的潜力,你一定可以,要不然薄晔和candi也不会帮你规划这条路。”
潘彼得抿了抿唇,黑亮的眼睛微微湿润。
从未有人像顾萌这样肯定过他,因此有些鼻子发酸。
“大胆做梦。”顾萌这时温柔一笑,道,“哥哥们永远支持你。”
日子继续向前,顾萌找回了昔日共患难的朋友们,生活充盈了不少。
但是有一个位置,始终空缺。
但顾萌一点都不急。
他在等,很耐心地等。
他知道,只要月亮还在,那个人就一直在。
圣诞过后紧接着就要迎来元旦。
这天早上,顾萌出门前看了眼挂历上的红圈。
今天是最后一天上班日,明天就是三天小长假。
顾萌看着挂历发了一会儿呆,随后摸了摸上面的红圈,叹气道:“看来你要明年再回家了……”
走上街后,顾萌才发现今天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只见街道上行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不是对着天空指指点点,就是低头看着手机。
顾萌拧了下眉,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
他向前快走了几步,避开茂密的梧桐树叶,看向西边的天空。
霎时间,浑身的血液都冷下来了。
顾萌看到——
他的月亮……
不见了。
整个世界都心神不宁地度过了2022年最后一个工作日。
月亮的消失和出现时一样突然,让所有人都没有心理准备,因此再次掀起了一片舆论混乱。
一直到外面的天空黑了个彻底,顾萌还一动不动地坐在没开灯的教室里。
放在讲台上的手机灯光闪了闪,又是一条信息提示。
顾萌盯着亮起的屏幕看了片刻,终于有所动作。
他无可奈何地拿起手机,统一回复道:“我很好,现在正要回家,只想一个人静静,不用担心。”
夜里快十点时,顾萌出了地铁口。
这个点菜场早关门了,顾萌于是在回家途中的便利店里买了份便当。
丢失了月亮,虽然心里跟虫蛀了一样空洞,一直以来强撑着自己的某样东西也在崩塌,但饭还是要吃的。
小区的路灯年久失修,本就昏暗,今夜跟瓦力不足似的一直闪烁不停。
顾萌单肩背包,一手提着便利店的袋子,一路低着头想着心事,熟门熟路地走到了单元楼下方。
拉开单元楼的铁门时,他感到身后有丝异样,回头看去。
夜里十点的冬夜小区,空荡荡的没有半个人影,连个耗子都不会经过。
顾萌看向楼下那棵树,粗壮的树干隐在暗黑中,什么都看不清。
顾萌却觉得,树后有道视线在默默注视着他。
一想到这,脊椎泛起寒意,这时又恰好一阵冷风吹过,顾萌打了个冷颤,不再研究那那棵树后面的东西,连忙拉开门进入单元楼内。
进了楼,感应灯在顾萌的脚步声中亮了起来,顾萌呼出一口冷气,心里稳了不少,一边摸索钥匙一边朝楼上走。
结果刚走到一楼和二楼之间,在“叮铃铃”的钥匙撞击声中,顾萌听到楼下铁门被小心翼翼地推开的声音。
顾萌身形瞬间顿住,摸索钥匙的手也停了,站在原地汗毛直竖。
因为楼道里长久没有声音,身后的感应灯灭了,顾萌在黑暗中微微睁大眼,注意着楼下的动静。
很细微的脚步声想起来了,一步一步朝着楼上走来,听得出来人充满了谨慎,谨慎到没有触发楼道里的感应灯。
绝对不是这栋楼的住户。
有了这个断定,顾萌心中一凛,赶紧继续上楼,脚步急迫了很多。
同一时间,他听到身后人的脚步声也加快了。
顾萌心里直想骂娘,觉得大半夜遇上变态了也说不定。
他气喘吁吁地走到四楼,拿出钥匙手忙脚乱地开始开锁。
可能是由于紧张,手有些抖,钥匙迟迟送不进去。
顾萌咒了一声。
好不容易插入了锁孔里,正要拧开,他感到了身后黑暗中强烈的存在感。
那个人……追上来了,就站在他的身后,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他。
手中的塑料袋落了地,便当落地时发出的“啪嗒”声促使顶上的感应灯亮起,将一道黑色的影子扭曲地投射在顾萌眼前的门板上。
顾萌心跳如雷,冷汗流了下来。
他正想假装不知身后人的存在,若无其事地开门,这时,一手搭上了他的肩膀。
“啊!”
“啊!”
楼道里同时响起两声大叫。
顾萌被肩上的那一拍吓得几乎跳起,他回过身用背紧靠着防盗门,受不了地喝道:“你什么人!”
结果话音刚落,整个人忽然就怔住了。
表情一片空白。
身后的男人目光困惑地上下打量他片刻,似乎在研究着什么,紧接着,突然跟神经病似的背靠向身后的墙壁,大声道:“你什么人!”
无论是语气还是动作还是神情,模仿顾萌都模仿得惟妙惟肖。
只是声音低低柔柔的,听着没有顾萌的那种悚然感。
顾萌看着男人,消化了好一会儿,才突然抹了把脸,觉得自己实在失态,便撑着一旁的墙扶正了身体。
另一边,男人也抹了把脸,站正了身体。
顾萌轻咳一声。
男人跟着轻咳一声。
顾萌道:“回来了?”
可能上辈子是一个复读机,男人道:“回来了?”
“……”
顾萌看着完好地站在他面前的高大男人,一直平静的心虚就这么突然在某一刻掀起了惊涛骇浪。
强撑的冷静都溃散了,一直掩藏在心底的惶恐和不安都无法再自欺欺人,冲破了理智的牢笼奔流得到处都是。
顾萌眼眶微微泛红,鼻尖也透出一些红,冷白的玉一般的脸此刻显得有些可怜。
男人看着这样的顾萌,不明显地轻蹙了一下眉。
顾萌对男人招招手,道:“过来,让老子抱一下。”
男人茫然地看着他,眼神懵懂无知,站在墙角没有动。
顾萌干脆扔了包,自己主动走上前,低声骂骂咧咧:“又把自己整傻了才回来……”
顾萌抱住了男人,将脸埋在他怀里。
男人浑身僵硬了一下,摊着两只手无处安放。
垂下狭长的眼眸想了想,他又学着顾萌的样子,犹犹豫豫、小心翼翼地收拢手臂,将浑身散发着淡淡甜香的男人圈在了怀里。
顾萌赖在男人温暖的怀里完全不想动,两人相拥着堵在楼道里,顶上昏黄的灯照拂在两人身上。
“记住了。”顾萌脸还压在对方衣领间,因此声音有些闷,道,“你叫恩瑾。”
顶上,低柔的男音道:“记住了,你叫恩瑾。”
“……”顾萌这时抬头,看向恩瑾,说,“我叫顾萌。”
恩瑾有样学样,道:“我叫顾萌。”
顾萌拧眉思索片刻,纠正这个傻子,道:“我才叫顾萌,你叫恩瑾,我是你……是你……”顾萌目光一闪,舌尖立时转了个弯,道,“我是你爸爸,所以你要听话。”
恩瑾道:“我才叫……”
顾萌连忙按住他的嘴,严肃道:“别废话,快叫爸爸!”
恩瑾跟着严肃,说:“别废话,快叫爸爸!”
“……”顾萌无奈,怀疑回来的其实就是一个复读机。
顾萌知道恩瑾会模仿他一段时间,干脆直接教男人说话,拖长了音□□道:“爸——爸。”
恩瑾道:“好乖。”
顾萌:“!!!”
2022年最后一天结束,潘彼得依然是最晚一个离开自习室的。
冬日的夜晚冷风直吹,小少年戴着耳机,斜挎着包,双手抄在裤子口袋里,往宿舍里赶路。
即便是在路上,他也不忘练习听力,背课文,嘴里叽里咕噜往外蹦着塑料英语——
“hi,simon,nicetomeetyou.”(你好,西蒙,很高兴认识你。)
“whatdoyouhaveforlunchtoday”(中午吃啥?)
冷风吹得小少年眯了眯眼,他拢了拢厚外套前襟,继续顶着风向前走,一边冷得直抽凉气,一边哆哆嗦嗦地继续背课文。
“ihavebutter……”
正在这时,路边的垃圾桶盖子突然掀翻在地,“哐啷当”一阵乱响,将潘彼得吓得尖叫出声。
潘彼得惊魂未定地看向街边的几个垃圾桶,将头戴式耳机半拽了下来,睁着溜圆的大眼看着地上的垃圾桶铁盖。
“是……是猫吧。”他这么安慰自己说。
正要继续向前走,突然,路灯下,一只套着脏兮兮的白手套的手攀住垃圾桶边缘。
潘彼得倒抽一口凉气,踉跄着向后退了两步,满脸惊恐地看着那个垃圾桶。
正当他想着要不要现在就跑时,一人满脸脏兮兮的年轻男人从垃圾桶里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潘彼得站在原地愣了愣,因为他看到男人穿着不合时宜的铁黑色军装,若不是脸上太脏了,看着倒是有几分英姿飒爽。
潘彼得正在发怔,男人突然注意到了他的存在,连忙掀了头上的香蕉皮,脚步不稳地跨出垃圾桶,暴躁地大喊道:“喂!你!蠢货!你是谁?站在那里别动!你要是敢动我送你回石器时代!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潘彼得一边摇头一边后退,年轻男子看着实在不善,还有些疯疯癫癫的,他实在害怕,于是很轻易地认怂,转身就朝宿舍的方向跑。
男子在原地怔了一下,连忙拔腿就追,一边追一边在身后大喊:“蠢货!还跑!你完蛋了!”
-終-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伊尹的地雷~
后面还有番外,感谢读者的话放在最最最最后说。
姐妹们,国庆后想开新文,希望各位能帮忙收藏一下,收了不看也行。
点进作者专栏可见《穿成女配撩到校草但我是男孩啊[穿书]》,不是性转,受一直都是男孩子,不得不被迫穿jk制服、又丧又厌的可爱男孩。
上一章评论有八个,说明起码有八个姐妹还在追文,那么我们保八争十,希望新文最后能有十个预收,谢谢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