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戏的意义在哪里?
进入一个个光怪陆离的场景,目睹一场场的杀戮,有时鬼怪环伺,有时人类就是鬼怪,为了不被伤害,为了不被抹除,光是活下去就要竭尽全力,要是再背负另一个人的生命,那真是太可悲了。
七天之后又是七天,循环往复,无数个七天之后,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什么是现实,什么是梦境,如果连唯一确信的标准都失去了,应该拿什么去判断。
像个臆病者一样被迫前行,像个笨蛋一样被掠夺所有,这是一个向神明祈祷得不到回信的世界,谁能告诉他——
这一切的意义所在。
液晶屏幕里,橙红色的“win”闯出来时,唐止终于眨了下眼。
长时间地盯视屏幕,使他原本清亮的眼眸蒙了层灰纱,失去往日的神采。
恩瑾坐在他身旁,揉了揉眼睛,强打起精神。
握着手柄调出菜单,重新开始游戏,低柔嗓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倦意,道:“这次玩荣誉模式?”
回答他的却是手柄掉落在地板上的沉闷声响。
恩瑾顿了一下,偏头看向唐止。
这声动静同时惊醒了在沙发上浅眠的顾萌,他腾得一下坐起身,紧张道:“怎么了?”
这段时间以来,每时每刻都在关注唐止的状态,说他草木皆兵也不为过。
唐止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的液晶大屏,平静地问恩瑾:“为什么要一直输?”
恩瑾渐渐放下了游戏手柄,低垂着眼睑,没吱声。
顾萌来到他们身边,席地坐下,担忧地看着唐止:“会觉得无聊吗?要玩些别的吗?”
唐止摇摇头,道:“我去睡觉了。”
说着,从地板上撑起身,脸色如常地朝房间走去。
顾萌的目光追随着他,一直到他进入第一间卧室,关上门。
末了,他顺便扫视一整排的房间。
以前智屋有四间卧室,从雪山回来后,房间消失了一个,现在只剩三个。
顾萌回过头,盘腿坐在地板上,看向恩瑾,道:“你故意的吧,这几天你都陪他玩上百场了,哪有场场输的?多少注意下概率。”
“可是……”恩瑾伸展长腿,靠向身后沙发,仰视顶上的水晶灯迟疑片刻,解释道,“可是他以前说过,让我不准赢candi。”
明白“他”指得是谁,顾萌心里刺了一下,低头沉默一会,准备起身,没再继续这个话题,道:“辛苦了,时间很晚了,去睡吧。”
却被恩瑾一把拽住。
“顾萌。”恩瑾坐正身体,爬近了,盯着他问道,“想念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如果你还能见到那个人,想念的感觉很复杂,甜的,酸楚的,空虚的,充满期待的,这些都是想念一个人时会有的感觉。”顾萌抿了抿唇,轻下声音道,“但如果你知道跟他没办法再见面了,再想起,只会觉得遗憾,或许,还会有些疼吧。”
恩瑾低下头搭在他肩上,小声说:“我可能有点想他。”
顾萌揉揉他的头发:“我也是。”
房间里,唐止睡得很沉,将脸埋在枕头里,趴在床上,连被子都还垫在身下,根本没有掀开过。
不知过了多久,他被房门开启的声音吵醒,从松软的枕头间偏过脸,看着门口。
房间里只开了一盏立灯,暖橙色的光线十分昏暗。
来人走近床边,坐了下来,那张脸渐渐暴露在灯光里。
唐止仍然趴在床上,仅是抬起视线看他,睡意朦胧地眯了眯眼。
“小老虎今天怎么了?”男人淡淡一笑,声线柔和地问,“看着很没精神,一点都不威风。”
唐止没敢碰他,双手渐渐攥紧床单,在枕头上蹭了蹭眼尾,道:“没有,我很好。”
醒了就玩游戏,到点了就吃饭,累了就睡觉,每天如此,没有什么不对,没有什么不好。
只要什么都不去想。
唐止道:“所以你不用担心。”
薄晔垂着眼睫,伸手将他的额发向后抚,摸了摸他的脸颊,轻笑道:“还是这么爱哭,这样我怎么能不担心。”
一直在眼眶中打转的泪水悄悄滑落,枕头洇湿了一片,唐止近乎贪婪地注视着男人的容颜,道:“只是看到你了,有些忍不住。”
薄晔用指弯刮掉他的眼泪,渐渐敛起笑意,问:“最近还好吗?”
唐止抽噎一声,撑不住时也只能面对事实,眼泪越落越急,哑声道:“哪里都很痛……没有你我要怎么办?”
薄晔在他脸上环视一圈,像是有千言万语,但最终也只能叹气,道:“对不起。”
又道:“忘掉就好了,你前几天就做得很好,不是么?”
唐止想握他的手,刚伸出去的手却又胆怯地缩回,害怕一碰男人就会消失。
“一点都不好。”他道,“我想你,薄晔。”
薄晔看着他,有点无奈,有点哀伤,没再说话。
唐止胡乱擦着眼泪,更着声道:“一想到你那么疼,那么冷,只有一个人,心里就很难受。”
“如果那时候我下去了该多好,我只想留在你身边,哪里都不想逃。”
“薄晔,我想你了……”
“candi。”
薄晔唤他,但他根本不听。
“就算闯过所有游戏,没有你我还是会崩坏掉,薄晔……”
“candi?”
他被推了一下。
下一秒醒来,脸庞已经濡湿。
唐止回不过神来地看着面前人,清丽的眼眸里含满泪水。
顾萌蹲在床边,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小心翼翼道:“睡睡好可以吗?你这样趴着睡一夜会不舒服。”
唐止抹了把眼睛,侧过头朝向另一边,说话时鼻音很重:“我没事。”
过了半天,又补充一句:“谢谢你。”
顾萌见他这样不禁头疼,又看到他的左腕,尝试去触碰:“你手腕的伤口好了,都六天了,绷带缠久了伤皮肤。”
不等他碰到,唐止更快一步收回手,渐渐藏在枕头下方。
他低声道:“不用管我。”
顾萌无奈,理解他此刻的心情,起身,调低了立灯的亮度,道:“早点休息,睡不着随时叫我。”
“嗯。”
房门再次关上。
唐止从枕头下抽回手,翻个身仰面躺在床上。
他抬起左手手腕,将宽松的袖口向上推,露出整段绷带。
绷带上有两幅简笔画,一副是两个小人在打架,一副是两个小人在亲热,画得惟妙惟肖,瞬间勾起了关于那晚的回忆。
月色、雪色、薄晔的笑颜。
怎么可能忘掉。
简笔画的旁边,是薄晔的笔迹,写了两行火星文。
“薄晔爱唐止”。
“一生一世,不离不弃”。
唐止看了半天,将小臂搭在眼皮上方,贴着绷带。
“うそつき。”
(说谎……)
低浅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空荡荡的,尾音颤抖。
第七天的早上,唐止走进餐厅时将顾萌和恩瑾吓了一跳。
顾萌左手端平底锅,右手的锅铲上躺着一片煎蛋,正准备放在恩瑾的餐盘里,看着走进来的唐止迟迟忘了动作。
恩瑾一手握杯子,嘴里还叼着半根油条,视线不断在唐止脸上扫来扫去。
“咳咳……”顾萌轻咳两声,放下平底锅,无措地在围裙上蹭掉手汗,问道,“candi,没事吧?”
唐止抽开椅子坐下,面对眼前的早餐,安静地摇摇头。
顾萌提醒:“你的头发。”
唐止移开面前的刀叉,漂亮的眼睛低垂着,淡淡道:“觉得烦,剪了。”
他的头发剪短了。
原来的发型微长,乌黑柔软,显得人很乖,刘海偶尔需要用发夹夹住,不然会遮眼,顾萌还记得他的发夹是水晶樱桃的款式,颜色很圣诞系。
可是现在,男生的头发剪得碎而短,刘海像狗啃的,放一般人身上可能就毁了,但唐止不一样,架不住颜好。
新发型突显了秀致的脸部线条,五官的艳丽根本藏不住,整个人看起来比从前清爽利落了许多。
因为是自己随便剪的,层次凌乱,不加修饰,反倒显得自然清新。
少年感爆棚。
恩瑾看了半天,在餐布上蹭掉手上的油,得出结论:“很好看。”
顾萌道:“帅。”
“谢谢。”
唐止单手拿着三明治,低头咬了一大口,脸颊涨得鼓鼓的,吃东西的样子比以前豪放了很多,像是饿了很久,又像是根本不在意吃的是什么。
顾萌倒了杯牛奶推到他面前,看着他的样子,怎么都放心不下,神色复杂道:“慢点。”
唐止接过牛奶,点点头。
等吃好早饭,恩瑾帮忙收拾餐桌。
厨房里,他将盘子放进洗碗机,没忍住探身看向在客厅坐下的唐止。
男生已经开始玩游戏了。
他回过头,想了想,道:“他说让我们照顾好candi,但现在看来,candi并不好。”
“你做得已经很好了。”顾萌甩甩手上的泡沫,叹气道,“下一场游戏真想把candi揣口袋里,免得做什么傻事。”
晚间,恩瑾陪唐止玩游戏,不再是先前的对抗模式,而是挑选了双人闯关类游戏,这样就不用故意在关键时刻失误,不过大多时候他都跟在唐止后面,除非唐止遗漏了什么关键线索,才默默作出补救。
唐止一言不发,盯着液晶屏幕,机械地操作游戏手柄。
顾萌看了眼电子钟,今天是星期四,进入下一场游戏的时间快到了。
正想着,熟悉的“叮咚”声在智屋内突兀地响起。
电视机前玩游戏的两人同时停了下来,看向客厅上方。
“亲爱的玩家们,你们好,我是你们的智能管家,亚当。”
男声从四面八方涌来,在智屋里兀自回响。
“首先,再次恭喜你们通过了第三场游戏,相信经过艰苦卓绝的努力,大家已经尝到了成功果实的喜悦,经过数据分析,无论是心理层面还是身理层面,各位已经能够很好地适应游戏内容,这是一件好事,这将会帮助大家在接下来的游戏中提高通关率。”
“亚当特地来通知,第四场游戏已经加载完毕,将于星期四零点开始,还请各位玩家保持最佳状态投入游戏。”
静电声迟迟没有响起,亚当最后道:“对于薄先生,我感到很抱歉,逝者长已矣,生者如斯夫,希望各位……”
“吵死了!!!”
还不待男声说完,唐止将游戏手柄砸向了水晶灯,异常暴躁。
灯光不稳地闪烁了两下。
亚当不再说话,过了会,随着“哔——”的一声,智屋内陷入安静。
这是七天以来,唐止唯一情绪失控的一次。
他拧着眉,不耐烦地咬咬下唇,起身朝房间走,不忘跟顾萌和恩瑾打招呼道:“下场游戏见。”
见第一间卧室的门关上了,顾萌紧接着朝天花板上砸了个枕头,愤愤不平道:“什么智障管家!哪壶不开提哪壶,揪出来打一顿!”
“顾萌不生气。”恩瑾走到他面前,弯下身顺毛,语气认真地安慰道,“人贱自有天收,系统贱迟早要被销毁。”
顾萌:“……好的。”
虽然是一句没什么卵用的诅咒,但听上去莫名爽。
假装自己下线,然而并没有的亚当:“……”
“唐止。”
轻柔带笑的女声擦着面颊而过,挟卷一阵微风。
唐止的发丝动了动,睁开眼。
结果又被前方强烈的灯光刺激得闭了闭眼。
适应了一会,他才看清自己身处一间狭小的照相室,探照灯大开,侧斜方的白色反光板端着一团光晕,正前方则是一台固定在三脚架上的单反。
“注意,看镜头。”
单反后方,一道沙哑粗粝的男声下达指示。
因为背着光,又藏于镜头后,只能看清是一个庞大的黑影。
唐止低头看了眼一直拿在手里的黑色木板,上面分了三栏,用粉笔写着:
【唐止】
【182cm】
【68kg】
身后的墙上划着一条条横杆,右边标着数字,表明身高。
唐止看一眼就明白了,单手抬高档案板,看着前方面对镜头,脸色冷冷的不带情绪。
室内闪光灯快速闪了两下,拍下了入狱备案照片。
“请从右手边的门走出去。”
粗粝男声接着道。
右手边的门涂着土黄的漆,单薄简陋,唐止拉开门,直接走了出去。
外面连着另一片区域,一看便知是食堂。
一张张方桌,连着橙色的圆椅,坐满了上百个穿着条纹衫的囚犯,正在吃饭聊天,环境混乱而嘈杂。
唐止环顾一圈,发现不远处的角落有一群人,同样穿着宽松的白色衣服,正在四处张望。
那些应该是玩家,粗略估计,人数不下二十人。
这时,身后的门被推开,顾萌捏着睛明穴,脚步虚浮,走出来时踏空矮阶,差点崴脚。
唐止扶住他,问:“怎么了?”
“每次闪光时都忍不住闭眼,拍照的师傅叫我重来了五六次。”顾萌眯了眯眼,适应眼前的光亮,道,“差点闪瞎我的眼。”
正说着,恩瑾也从小房间里走了出来。
顾萌一直好奇他的身高,看了眼他手上的黑板,摊开一只手,道:“给我看看。”
恩瑾把板子递给他。
顾萌一看,身高191。
“崽,你吃什么长大的?这么能长?”
恩瑾摇摇头,实诚道:“忘了。”
又要去看顾萌的牌子,顾萌却捂在身前不给看:“你只要记住我气场两米八就行。”
两人正在拉扯间,唐止在一旁提醒:“有人来了。”
食堂门口,一个穿藏青色裙装警服的女人走了进来,踩着细高跟,神采飞扬,目标朝着角落里的那群玩家。
顾萌看了眼,道:“走,我们过去。”
不设防间,却被恩瑾抽走了怀里的木板。
恩瑾翻过来一看。
【顾萌】
【178.4cm】
【64kg】
“你经常说自己身高一米八。”恩瑾看向他,毫不留情道。
顾萌尴尬:“四舍五入。”
恩瑾较真:“那也入不到一米八,顶多一米七九。”
顾萌拿回自己的档案板,向前走,镇定道:“你要真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恩瑾边走边戳他脸颊,骚扰不断:“骗人的小朋友没有小红花。”
“……”顾萌抱紧小黑板,忍气吞声。
女警对着手上的名册,点完名后见所有人都到了,面向玩家们道:“新的囚犯们,我是后勤组长米菲,欢迎各位来到常春藤监狱。”
“常春藤?”顾萌在人群后方,小声逼逼,“挺有名校气质的……”
女警昂高脸,迎着铁栏窗外泄漏进来的光线,语气变得激昂:“新的开始,新的希望,新的梦想,愿你们能够在新的环境中好好改造,天天向上,再次出狱时定能重获新生,开创出新气象!”
玩家们面面相觑,对于这样的开场有些适应不良。
如果不是身处监狱,可能会以为是开学致辞。
米菲一个人自顾自地说,浑身都是热情,展开一个大大的笑容,道:“现在,我将带领大家去囚室,请大家务必换好衣服”
走出食堂,外面是一片四方的操场,十分简陋,在晴朗的天气下黄土飞扬,周围则是高高的围墙,墙顶竖着密集缠绕的铁丝网。
穿过操场,他们从跟食堂相对的门里再次进入了建筑物,一直被领到二楼。
一路上,有些人表情懵懂,很容易看得出是初来乍到的新人。
大概是降生在游戏前经历过智屋的新手指导,这些人虽然茫然无措,但也没做出什么过激行为,只是跟着大部队向前走,一边走一边小心翼翼地打探情况。
有个小少年问到了顾萌,顾萌只道:“在这里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关键是心态要稳。”
想了想,又补充道,“跑得要快。”
大家进入了一条走廊,两边则是一个个的囚室,米菲警官规定了集合时间和地点,便消失在了走廊尽头。
囚室是双人间,二十多位玩家各自组队,如果不是认识的,都找顺眼的。
很多人将目光投向了最后方的唐止,看他一个人静静站在那,气质冷珏,外貌是罕见的漂亮,都透露出想接近的心思。
一个男人率先走上前,故作淡定地发出要约:“找到室友没?要不然你跟我一间?这是我玩的第三场游戏,有点经验,可以带带你。”
唐止冷淡地看他一眼,背着手推开就近的房门,直接进去,拒绝道:“不需要,我习惯一个人。”
吃了闭门羹,男人摸摸鼻子,又去找其他人组队。
那个一路问东问西的小少年凑到顾萌身旁,扯住他的衣袖,咽烟口水道:“哥,晚上带我睡呗,我跑得贼快,出事绝对不拖后腿。”
顾萌看他嫩得像把青葱,懵懂无知的样子挺招人心疼的,跟初见恩瑾时差不多,于是就想应下来。
刚想出声,少年的手被牵离了他的衣袖。
顾萌眨眨眼,看向一旁。
“你已经不小了,要学会自己睡。”恩瑾面无表情,低柔的嗓音此刻听上去有些冰冻,对少年道,“不准情绪化,不准偷偷想念,不准回头看,去过自己另外的生活,你要听话,不是所有的犯人都会生活在同一间房里。”
顾萌:“……”
孩子可能是村上春树附体了。
“……”小少年一脸懵懂。
恩瑾打开一间囚室,牵着顾萌的手进去,关门前,压着嗓对外面的小少年道:“在游戏里,不是光靠依附别人就能活下来,有时就算是走在人群里,也会莫名其妙地死掉,等会开门时小心点,里面可能有什么东西在等你。”
小少年一个激灵耸起肩膀,大眼里漫上泪水,看得人心疼。
恩瑾却挑起嘴角,笑得像个小恶魔。
关上门,心满意足地转身,不想被人拎起了耳朵。
恩瑾稍稍蹲下身,被拎得歪过了头,小声哼唧:“痛。”
“你吓他做什么?”顾萌瞪他,放松手上力道,“你也应该做一个不动声色的大人了,可以自己睡了。”
“我发现你……”恩瑾瞄他一眼,不满地轻声嗫嚅,“真是见一个爱一个。”
“什么?”
顾萌没听清。
恩瑾摇摇头,不愿重复。
“先换衣服。”顾萌放开他,打量狭小的囚室,对面墙上盘绕的绿色藤蔓让他多看了两眼,道,“candi就在隔壁,换好衣服去看他。”
囚室的一面放着两层铁床,角落安装了盥洗盆,上方是一面镜子,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唐止来到洗手台前冲洗了一下手,脱下空松的白色上衣准备换衣服,一抬头,看到了镜子里的自己。
头发剪短后,即便是他,看着这样的镜中人还是会有些陌生。
用脱下来的上衣抹了把脸,扔到一旁,正要抖开条纹囚服,目光被锁骨上方的细小刺青吸引。
唐止恍惚地看了会,凑近了镜子,指尖按在那个类似蝴蝶结的形状上——
“∞”。
无限符号,在游戏的奖励中意味着交换,可以跟其他任意副本做一次交换。
他用过这个技能,最初去找薄晔时。
现在还剩一次机会。
唐止看着看着,眼里渐渐凝起了光亮,抬眸看了眼镜子,二话不说在上面描绘了一个倒“8”。
镜面上一开始没有反应,但是慢慢的,沿着他描绘过的地方,隐隐散发出光亮。
蝴蝶结形状的光芒越来越强烈,一闪一闪,像是要冲破镜面。
唐止身体微微颤栗,有些紧张,他不确定能不能靠这种办法再找回薄晔。
他深吸气,将左手贴上了镜面上的符号。
等了片刻,光芒里吐出一根灿烂的金丝,缠绕他无名指上的铂金戒指,一圈又一圈。
唐止低头闭上眼,紧张地期待着。
一开始,什么都没抓住,蓦然在一刻间,他握住了什么,几乎是同步的,脑海里反映出了画面。
那是一只修长的手,指节分明,白皙美好,无名指上套着一枚铂金戒指,在融融的金色光芒里轻轻地伸展开来。
是他再熟悉不过的一只手,就连上面每一条掌纹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唐止的心里一瞬间被柔情涨满了,涨得他眼睛酸痛,紧闭的眼里流下了泪水。
左手贴着那只手转了个方向,改为十指交缠相扣。
紧紧地、用力地握住,不会再放开了。
“candi,好了吗?”
这时,门从外面被推开。
顾萌和恩瑾相继走了进来,抬头看到房间里的唐止时,同时定在了原地。
镜子前,男生左手贴在镜子上,整只手被一团金灿灿的光晕吞没,身形变得越来越淡,看着有些虚无缥缈。
他虽然流着眼泪,但还是笑了:“再见,我要去找薄晔了。”
只知道他要走了,顾萌来不及想太多,冲上前拉住了他的手臂。
恩瑾紧随其后,在两人消失的前一秒,碰到了顾萌的衣角。
房间里光芒骤亮,短短的一瞬间又熄灭,再次归于平静。
小少年捧着囚服经过,看到门开着,便探头探脑地朝里看,小心翼翼道:“嗨……嗨……请问这里有人吗?”
看了一圈,一目了然的室内,空空如也。
他又谨慎地环视一圈,自言自语地走进来:“那我住这间好了……”
薄晔跟在队伍最后,从机舱门里跳下来,前后看看,人很多,乱糟糟的像个旅游团,在人群里一时没找到熟悉的人。
这里气温很低,他将冲锋衣的拉链往上拉,拉到顶部后,随意地用牙齿咬住拉链头,打量四下里的环境。
看了一会,了解了周围的地形,却依旧没看到想找的人。
正要走上前,身后有人拍了下他的肩。
薄晔回头。
恩瑾扶着面色苍白的顾萌,唐止跟在一侧。
看到唐止的瞬间,薄晔反应不过来地眨了眨眼。
他的小哥哥,头发什么时候这么短了?
“你们去哪里了?我刚才没找到你们。”薄晔朝唐止招招手,不忘关心脸色苍白的顾萌,“顾老师,你还好吗?”
见唐止仍然站在原地,没有走向他,薄晔奇怪地蹙了蹙眉,再看另外两个男人,发现今天大家看他的眼神都透着丝丝诡异。
“你们干嘛?”
顾萌神色复杂地看着薄晔,强忍住穿越副本时引发的呕吐感,走上前,在他脸上盯视了数秒,伸手抱住了男人。
这个总是不正经,却意外让人很安心的男人。
薄晔任他抱着,身体有些僵硬,表情更是懵逼。
顾萌拍拍他的后背,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感慨万千什么都说不出,倒是反胃得厉害,只好一把推开薄晔,冲到一旁扶着飞机呕吐了。
薄晔被推得后退几步,看了眼顾萌,又看向恩瑾,指指脑子,道:“他怎么了?是不是坠机把脑子撞坏了?”
恩瑾像是没听到他的问题,专注地看着他,那眼神让薄晔头皮发麻。
接着,恩瑾上前抱住了他。
薄晔歪了歪头,表情勉强,敷衍地回抱了他一下,道:“怎么了小朋友?为什么一脸爱上我的表情?”
恩瑾深吸气,闷在他肩上,不情不愿喊了一声——
“爸爸。”
薄晔:“……”
嘴角翘了一下,又翘了一下,最终还是按捺不住内心暗爽,笑出声:“乖。”
恩瑾拍拍他的肩,一脸羞耻,走到一侧关心顾萌的情况。
薄晔看向不远处的唐止,见他站在原地出神,无奈自己走上前。
拉高男生的外套拉链,刮刮他有些泛红的鼻尖,轻声问:“冷吗?”
看到他狗啃一样的发型,抬手抓了两把,道:“小哥哥,你真是帅炸了。”
“不过什么时候剪的?”
“嗯?”
垂眸看向唐止的眼睛,却发现他早就红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