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7
姜在在对于颜川的爸妈, 也不太熟。
比颜川还要不熟。
毕竟对于姜在在来说，和颜川彼此之间, 还有十年在一起长大的情分。
但是对于他爸爸妈妈……呃, 就完全的只是认识而已。
不算是关系不好，但是确实关系也没有多么亲密。
对于这种微妙的，熟悉的陌生人之间的关系, 恰恰是人与人之间关系最尴尬的一种了！
就还不如完全的陌生人，对吧？要是完全的陌生人，起码还能够重新的发挥一下自己！装一下活泼开朗外向什么的。
作为熟悉的陌生人……
该怎么去跟人家说我把你儿子的肚子搞大了呢？
所以, 这怎么不是惊喜呢？
简直是大惊喜！
确实是好大的惊喜！（抑扬顿挫
不过也更改不了人家爸妈回来的时间，怀着忐忑的心情, 姜在在有在偷偷祈祷。
于是, 时间来到下一周。
拿到了具体的航班信息之后, 姜在在和颜川去接机。
姜在在有那种即将上刑场的感觉，颜川其实也是。
这两天有偷偷想些什么。
具体想些什么呢？当然就是坦白的事情啦！
要是之前的话, 坦白的事情还能够拖一拖……拖延逃避就不用今天面对。
但是现在已经四个多月了，但凡仔细看看他，就能看出来他的肚子！
小hippo向你say hello！
所以这有什么能能够隐瞒的呢？完全隐瞒不了啊啊！
但是又该怎么坦白呢？啧仔细想想……这件事情真的很复杂。
不管怎样, 妈妈爸爸回来的脚步没有停留。
在机场等的时候，颜川不自觉地裹了裹自己的黑色外套。
有些期待, 有些无措。
直到看见他们。
妈妈是个很高挑的美人, 漂亮, 身形修长，盘着公主头，笑起来的样子非常的甜，是像葡萄酒一样芬芳的大美人。
爸爸呢，不像是总在国外到处乱飞做生意的老总, 反而像是大学里面比较儒雅绅士的教授。
身上充满着学者气息，一看就知道是个老传统、老古板。
如果你向他问问题的话，你能问出来的问题只能是，教授教授，这个课题我们该如何推进？
而不是，教授教授，你的儿子怀孕了，你应该怎么看？
住脑！别再想了！
颜川的妈妈和姜在在不算熟，但到底是眼皮子下长大的孩子。
她从远处哒哒哒跑过来，穿着香槟色长裙，戴着漂亮的红宝石耳环。
走到他俩面前，先香喷喷地抱了姜在在一下。
又直起身看着颜川，神情温柔：“哎呀妈妈的崽，你比视频通话里看着瘦……”
话没说完，她顿了一下。
按理说，好几个月不见，说句你瘦了，属于妈妈对儿子的心疼。对吧？
……但颜川下颚线带着圆润，怎么看都不像是瘦的样子。
哎呀妈妈的儿子，几个月不见，你比视频通话里看着胖多了啊！
妈陷入迷茫。
怎么回事，这还是我的儿子吗？
我那个吃各种有机健康食品，把自己练得肌肉线条超级流畅的自律儿子哪里去了？
怎么了？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看看这个略微圆润的下颌线，看看这个稍微有点水肿的小身材，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妈妈不知道的事情了！
不然你不会是目前的这个样子！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呢？啊不会是之前的收养真的给孩子留下心理阴影了吧……该死，早该想到的！早知道别管什么视频不视频的，说出来就得了！
妈妈心里面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自律？自律的孩子还在这里喔。
不仅儿子很自律，孙辈也很自由喔。
自由生长，自由地做一只海马。
姜在在看出来了阿姨的尴尬。
但，也不知道如何开口。
总不能上去就说，嗨阿姨你好，你儿子是胖了一些了，是因为你儿子怀孕了，我干的。
人家的家庭现在正属于脆弱的时候，收养的时候还没完全说开呢，哪里就轮到怀孕的事情了？
人家夫妻俩这次回来，一看就主要是为了解决收养心结的事情吧！
咱们这四个多月，乍一看没被发现，就先等等，对吧！还没有到完全瞒不住的地步呢，就先瞒着吧！
于是坐上车一起回家。
在车上的时候，妈妈和姜在在坐了一辆车。
因为颜川和爸爸在另一辆车上，所以趁着这个机会，妈妈有在偷偷打听，看看姜在在知不知道颜川最近发生了什么事情。
妈很担心啊！
颜川……怎么看起来胖了一点，但是神色不太好，眉眼之间有些许的落寞？
主要是看起来人的精气神儿好像不太行啊，嘴唇也有点苍白！
总之，看起来好像是一种很微妙的状态，看着好像很幸福，好像其实也没有，看着好像蛮健康的，可肉眼可见是很疲惫的样子。
这是什么个状态呢？妈妈有点儿摸不清楚了
爸妈俩回到家里，管家一脸的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表情上面写着我有大瓜但我不能说我好痛苦！
吃完饭，一家子坐在一起，在尴尬的氛围里，妈开口了。
妈甚至没有把姜在在排除出去，也是觉得姜在在毕竟生活在这里十年。尤其关于收养的这些事情，之前姜在在也知道，如今也没有必要排除她。
把收养这个事情说清楚，后面才能解开心结。
要不然的话，对于颜川来说，始终是心里面的一个坎。
能不是坎儿吗？
本来是爸爸妈妈亲生的好孩子，觉得自己从小和爸妈聚少离多，不过是因为爸妈忙罢了。
一看，好家伙原来我是收养的。
一瞬间，就被爆出来，说自己是收养的，什么样的孩子能够经受这样的心理打击呀？
那放任谁不会觉得，是不是因为我不是亲生，所以才得到了这样的童年和青春？
就算再早熟再会赚钱的孩子，也不会是完全无动于衷的。
这一点，爸爸妈妈其实心里面早就清楚。
妈妈坐在颜川对面，组织了一下语言，缓缓开口。
“收养这个词，可能没有那么好听。”妈说，“收在心里养起来。”
是这样吗？
那怎么一直让我被管家养大？这是收在心里吗？
这是收在肺里也不是这样吧？
颜川生闷气。
在妈的解释里，姜在在这才了解到这些过往的事情。
实际上这个事情的原因，说复杂也挺复杂，说简单也很简单。
爸爸妈妈结婚很多年，并没有自己的孩子，并不是说有谁身体上存在着疾病或者是问题。
而是一个很简单的道理。
他们两个人年轻的时候，创业初期是要一起做生意的，每一个人都几乎是将身体拖到了极限的状态，才能去赚到每一分钱去作为白手起家的资本。
那么……那么谁能够抽出来的十个月的时间，去承受身体上的异样在拖累自己拼命般的状态呢。
妈妈当然不行。
即便是爸爸会怀孕，爸爸当时也是不行的。
何况，也不止十个月。
包括前期备孕，包括后期孩子刚生下来，那完全没有办法被当做一个智慧生命体的苦恼阶段。
前前后后，起码要搭出去三年，孩子才能长大到一个可爱好带的阶段。
在最开始创业的时候，完全没有办法抽出来这三年的时间。
后来，钱多了，能够抽出了三年的时间了呢，又觉得投入实在是太大了。
通过之前的事情，也不能看出来，颜川的爸爸妈妈是比较理智的性格。
他们会谨慎地计较投入，理智地算计支出。
会觉得孩子既然可以撑起来国内的公司，那么爸爸妈妈当然可以去国外开拓市场。
对于情感方面的给予和索取，在更大的野心前面，终究成了稍微低级一些的东西。
所以由于这般种种原因，最后爸爸妈妈选择了收养一个孩子。
就是颜川。
他是很健康的孩子，收养的时候爸妈自己也有些庆幸，为什么这么健康的孩子会被抛弃。
那这个原因，直到二十五年之后，才被颜川本人发觉出来。
原因很简单，他不是一个人类的孩子……
他是一只海马。
那么至于他的海马亲生爸妈为什么要抛弃他，目前为止就还是一个谜了……
总之！
这就是全部的父母的心路历程。
他们根本就没有想一定要生出来自己亲生的孩子，也没有不把颜川当成亲生的孩子去看待。
不是因为是收养的才这样对待，而是亲生的，也一样会这样对待。
……他们只是更喜欢事业，更喜欢野心，没有办法真正地承担起一个幼小的生命。
他们有着一直追求璀璨前路的人生，所以在颜川很小的时候，就教会了他离别。
颜川低着头。
他没做声。
妈看出来了，妈安慰，妈哄海马。
妈就说：“我们之前确实有些冷落你，可你一样长成了我们的骄傲呀。”
是的。
姜在在悄悄在心里说，那是因为颜川比较强啊。
那是因为颜川是钱串子霸总，人家实力强劲，和冷落忽视没什么关系吧？
莫非冷落忽视，就是养成霸总的直接诱因？
姜在在吐槽，怎么可能。
颜川喉结滚了滚，才低声道：“我们……也有过一些好日子。是吧。”
陪伴，玩耍，在庭院草坪上搭帐篷。
骑在爸爸脖子上，听着耳边妈妈银铃般的笑声。
他们也曾陪伴过他，只是前路很亮很亮，光芒很盛很盛，他们最终将他放在草坪上，像更远的地方走去。
曾经的好日子真实存在，现在都没有了。
颜川默默的，他其实有在想。
如果自己不那么早熟，如果自己在童年青春的时候，没有展现出赚钱的天赋。
如果，如果他就是一个玩世不恭的二世祖。那么他们会停留下来他们的脚步，让好日子结束的期限，再往后延迟一些吗？
颜川不知道。
即便提前知道了这个问题的答案，他也没有办法让自己的人生如同假设的那样荒废下去。
他知道这个道理。
正如他父母教给他的那样，看清楚自己的人生，明白自己追求的东西。
走自己的路，别被牵绊，别被拖累。
可是怎么可能不伤心呢？
这个答案，那么现实、那么真切。
甚至，无关于是亲生还是收养，无关于他优秀还是顽劣。
答案就是真实的存在于那里，无论颜川是什么样子，他与他父母之间的关系，在他出生之前，在他被收养之前，就已经成了定局。
因为他的父母，就是这样的性格，就是这样的人。他们因为这样的性格而相爱。
未曾改变，不曾遗憾。
颜川笑了一下。
他不知道说些什么，但他很难过。
他决定了，当他难过的时候，谁也别想好过。
颜川叛逆的精神上来了，这个逆反心理一上来，他索性坐直。
妈在说话的时候，无意一瞥他的肚子，觉察出来不对了：“……你怎么胖了这么多？”
颜川就跟比格似的，什么都不管，直接口出狂言：“啊我怀孕了。”
姜在在：……？
什么？！艹啊，你就这么直接说出来了？？
你在干什么啊颜川？！我们之前不是商量好了，咱们拖延拖延的吗？！
你这是在干什么？
癫狂！全部都给我癫狂！
如果世界不能让你满意，那就直接癫狂！
什么？妈妈你说收养其实是爱我，不常带我在身边也是爱我？
好的妈妈我知道了，但是这不影响我癫狂！
我怀孕了，您看着办吧！
具体怎么办？！
一瞬间，全场寂静。
在全场寂静的氛围里面，姜在在听见管家倒吸凉气的呼吸声。
吸气声音太大，已经不是“嘶——”了，而是“嗡呜——”的一大声。
眼看着爸妈开始瞪大眼睛陷入迷茫。
爸甚至发出了啊的声音。
他看看妈：“收养的女孩子吗？”
问的是什么蠢问题！
你之前养的孩子这么多年，你不记得孩子是什么性别？
孩子是男的！
所以怀什么孕？！胡说八道，说不定你是胃胀气！
爸妈都觉得自己比孩子还要了解孩子，在孩子身上，怎么可能发生一些父母理解不了的事情呢？
不可能的！不要胡说！
爸以为他在闹脾气，觉得很幼稚。
说话说些可信的，对吧？肚子大了，怎么可能是怀孕了，你可能是得肿瘤了呢。
怀孕这种事情，有些超出爸妈的想象。
颜川倔强：“不管怎样，这个孩子对我来说，意义很重大。我想成为更好的爸爸妈妈。”
多神奇！
姜在在给颜川的话点赞。别人可以成为更好的爸爸或者妈妈，颜川可以两个都搞。
更好的爹，和更好的妈！
他说完，还有些得意。
怎么就是不相信他可以怀孕呢？
他可以的呀，他是新时代拥有求偶新技能的好海马。
哦，这个秘密你们还不知道，是吗？
颜川把自己是海马，所以怀孕，所以决定生下来的一连串的事情，都和爸妈说了。
爸妈沉默着。
妈还好，对爸的打击有点大，爸有些无措。
诶？是和我一样的男人生孩子吗？
哪怕是海马，那也是男的吧？
爸第一次问一个男的：“所以……几个月了？”
颜川和蔼一笑：“四个多月了。”
妈妈：“……其实回来之前，也有在想，你会不会在感情方面突飞猛进，搞个新生命出来。”
“但没想到，是这种新生命。”
爸比较看过动物世界。
在那里兀自惊恐：“海马不是会生几百一千多的吗？”
颜川在那里叛逆：“没关系啊，我赚挺多的。有钱养。”
爸：“？”
认真的吗？
颜川：“不是说男的都有繁殖欲望的吗？怎么了吗爸？我就是欲望格外强盛，不行吗？”
那个话的意思是有的憨包男的有繁殖欲望所以让别人给他生一堆孩子啊，你自己生算是怎么回事啊？自给自足，自由民主？
颜川觉得自己生，也特别好。超好捏！
亲密、妥帖、可控。
他表示：“真正的男子汉，想要孩子，就自己生孩子。多好！”
好在哪里？啊？好在哪里？！
好就好在你怀孕了之后生出来一个小学吗？
“现在不是都鼓励三胎了吗？相应号召，壮大家族，爸，你怎么不开心？”
你怎么不开心？
爸迷茫，爸无助。
颜川小小发泄了脾气。
如今闹完脾气了，沉默了一会儿，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腹，还是带了几分执拗。
“我要生。”
就这三个字，再问什么，不说了。
这是什么少女和担心自家少女被野男人拐走恨铁不成钢的爹妈之间发交流发言啊？？
对于爸妈来说，此时此刻，世界上最可怕的三个字，就是颜川说的。
我。要。生。
爸看着要昏厥了。
在颜川一只手捂着小腹的时候，爸一只手捂着心口，颤颤巍巍：“生？生什么？生孩子吗？谁的孩子？”
姜在在这要站出来承认啊是我的孩子的时候，颜川对着她试了个眼色。
“不知道是谁的孩子。”
他可会气人了：“晚上太黑，没看清脸。过了两个月肚子鼓起来才知道。”
爸手都抖了：“啊？啊？？”
什么话？这是什么话？
管家在旁边憋得要脑神经感染了，说啊，有什么不能说的？
怀孕都说了，怎么对方是姜在在就不说了。
这对夫妻俩人的打击还轻一些呢！
就不说。
妈看着颜川，也是没想到这些事情。
“行吧。”妈艰难道。
既然发生了那就发生了吧，怀孕了就怀孕了吧……
在爸妈面面相觑的时候，颜川是有报复心理的。
想让妈妈和爸爸体会一下当时他得知要生两千多只的无助。
面对这么大的打击，尤其是真的以为自己要生两千多只海马，他半夜睡不着的时候，也会想，为什么不能在父母怀里痛哭一场呢。
因为，他们不在身边。
颜川冷着脸，站起身：“说到这里就差不多了吧，还用继续说下去吗？”
“如果你们还是不信的话，我的各种化验单子都非常齐全。”
“而且，你们生意范围比我广，之前也是有听说妖精的事情吧，甚至也和妖精打过交道吧。那为什么我不可能是一只海马精呢？”
妈妈：“你是、是那个海马，我们还能够接受。可是你怀孕了，这件事情，就超出了所谓的妖精的范畴了。”
妈在那里苦口婆心。
“它是一个感情问题，是你生命中很重要的事情。嗯……我们希望你是，因为爱一个人，因为想给孩子美好的人生，想带孩子在这个世界上看一看，想承担起这个责任，所以才决定怀孕的。”
“而不是儿戏。”
颜川转过身，看着他们：“你们当初，也是这么想的吗？想承担起这个责任？”
就承担成这个样子？
而后还教育他？教育他什么？别生？
难道他还有后悔的余地吗？已经四个多月了，他还能后悔吗？
如果想劝他后悔，那就一直在他身边，第一时间发现他怀孕这个事情啊！
现在马后炮什么呢？爸爸？妈妈？
一片沉寂中，姜在在呼了口气。
颜川。颜川。她默念了两遍他的姓名。
姜在在突然开口，
她笑着耸耸肩：“这个问题，其实我也想问一问我的家人，为什么会让一个亲戚把我寄养在这里十年。”
“可能人生里面，就是会有比父母、比孩子、比亲情更重要的东西吧。”
姜在在看着颜川的妈妈。
“颜川说过最感动我的一句话，其实就是他留下孩子的理由。”
“他希望这个孩子能够接受他，就像他能够接受这个孩子一样。我们接受生命给予的可能性，被动，却期待。”
姜在在走到站着的颜川面前。
轻轻握住他的手腕，低头，看看他们牵手的位置，又抬头对上颜川的眼神。
“所以，我也像他这么想。我希望这个孩子，可以永远不会有，在我十岁刚来这里的时候，晚上睡不着觉，一个人坐在窗边看着天上的星星的时候，产生的那些情绪。”
“我比它早来人间二十年，我尝过一些苦，品味过一些糟糕的负面情绪。”
“我将从它身体里，将这些糟糕剥离。让它，成为梦里的，我们自己。”
成为我们曾梦想成为的小孩。
姜在在就像颜川突然开口的时候一样，突然承认。
“他怀的，是我的小孩。小hippo。”
爸妈呆住的时候，颜川却悄悄用指尖，勾了勾她的手心。
谢谢。姜在在知道，他的意思，是谢谢。
传统封建老古板的爸，终于还是问出了那个问题：“所以什么时候结婚？”
姜在在：“……啊？”
爸明知故问，但垂死挣扎：“是未婚先孕吗？”
颜川啧了一声，手握得更紧：“什么未婚先孕，说得那么难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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