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宏伯笑着说道:“我早就说过,宁志恒此人心高气傲,吃不得半点亏,不出了这口气,他只怕连觉都睡不好!”
突然他又想起来了什么,再次开口问道:“那个傅耀祖现在怎么样,这个棉花商人不是正在陆天乔的保护之下吗?如今陆天乔倒了,要防止他逃往上海市区!”
侯伟兆赶紧说道:“我正要向您汇报这件事,今天报纸上刊登了上海的商业大亨傅耀祖的仆告,说是因为伤势过重,于昨天晚上病死在家中。”
郑宏伯听到这里,惊疑的看着侯伟兆,不禁问道:“怎么这么巧,也是在昨天晚上?”
“正是昨天晚上,比陆天乔晚了几个小时!”侯伟兆却是神秘地笑了笑,语气有些不屑地说道:“这等鼠辈,把命看的比天还大,真要是伤势过重,早就送医院去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宁志恒对这两个目标同时下手了,只是不知道他用的什么法子,悄无声息地取了傅耀祖的性命!”
郑宏伯点了点头,他对宁志恒一直颇为忌惮,但同时从不怀疑他超强的行动能力。
他开口说道:“法租界里经过这两件事情,估计没有人敢再和日本人勾搭了,我们也省了不少事,要知道我们的人,大部分都安置在法租界里,要是青帮和日本人勾结在一起,做起事来可就束手束脚了!”
侯伟兆的目光闪动,轻声的问道:“宁志恒能够在法租界里调用了这么大的力量,您说,他的情报站是不是就安置在法租界里?”
郑宏伯抬眼看了看侯伟兆,虽然觉得他问的有些冒失,不过他是完全相信自己这位老部下的,淡淡地回答道:“这倒不一定,他们那里财大气粗,多布置一些落脚点,也不是难事,不过我倒是觉得公共租界的可能性更大一些,那里青帮的力量相对薄弱,又是英美法德等国的大本营,外国人的势力盘踞交错,也是上海地下情报网的汇集点,宁志恒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多次获得重要情报,一定是介入了情报市场,借用这些便利的通道,才搞得风生水起!”
侯伟兆听到这话,自然知道这是站长对情报站的情报工作有些不满意,不由得心中一苦,实际上在这么长时间以来,中国情报部门在情报搜集方面,尤其是对日本人的情报搜集,都是难有成效的。
还是那句老话,缺乏情报的来源,在敌人内部没有自己的情报员,多数是在被动的防御,防备日本人的刺探。
这种现象在各个情报站都是如此,哪怕是现在身处在敌后的东北区各大军事情报站,到现在也仍然无法将触角深入到日军情报部门内部。
上海军事情报站作为长期与日本人对抗的前沿情报站,这些年来做了不少的努力,试图接近日本情报部门,可最后却都是徒劳,反而损失了不少优秀的特工。
“站长,我们站的情况您也清楚,这些年来,情报上的工作一直都不顺利,我也试图接触过那些地下情报网,可是接触过几次,都得不到对方的认同,尤其是那些情报贩子开价太狠了,动辄都是上万英镑美元的交易,就我们那点经费,根本无法承受啊,几次下来,也就断了联系了,要不您再向总部多申请点经费!”
侯伟兆的话,让郑宏伯又好气又好笑,他指着侯伟兆说道:“你说的好轻巧,总部的经费这么好拿?开口就是几万的英镑美元,我们上海站是甲种大站,一年的经费抵得上东北一个区的花销了,你还不知足?再说,就算我厚着脸皮把经费要下来了,你敢保证把有价值的情报拿回来吗?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万一说不清楚,你真当监察科是摆设吗?”
郑宏伯的一番话,让侯伟兆苦笑不已,搞情报工作的,谁敢拍着胸脯打这个包票,他只好的一耸肩摊了摊手,无奈地问道:“宁志恒的情报站,经费跟我们差不多,可是这财力方面却是天差地远,不说在情报市场上大把大把的撒钱,就在装备方面,您看这一次的行动,动用的那些军火,就是在用大炮打苍蝇。”
说到这里,他不由得摇了摇头,再次感慨的说道:“这完全是在炫耀啊!”
郑宏伯没好气的说道:“他的后台不在总部,是他身后的保定系,那些大佬哪个指头缝里漏一点,也能把我们撑死,这年头,没有靠山,连狗都抢不到食!”
语气中的羡慕与嫉妒再也掩饰不住,他知道宁志恒的背景,可并不知道宁志恒打劫浦东仓库的事情,处座在这件事上拿了好处,自然也不会多说,郑宏伯一直以为宁志恒是得了身后势力的帮助,这才在上海搞的有声有色。
反观自己这边,干巴巴地等着总部的那点经费,做起事情来束手束脚,偏偏还要经常拿出来和宁志恒比一比,越发显得平庸无奇。
“你的行动也要抓紧,搞不到军事情报,搞到一些日军高级军官的行踪也好啊,我们想要向总部申请经费,也要拿出点干货来,不然也难张这个口啊!
“是!站长,我一定全力以赴!”侯伟兆只好是连声答应。
在上海公共租界的一处安全屋内,已经顺利完成刺杀任务的徐永昌,正在客厅里焦急的等待着。
昨天夜里他离开了傅家,直接来到了这一处安全屋里,这是霍越泽为他专门安排的一处安全屋,言明一旦完成任务,就立刻进入此处潜伏,等待情报站的下一步指令。
这个时候,门外传来了有节奏的敲门之声,徐永昌迅速把手摸向腰间,然后仔细聆听了一下,知道这是自己人找上门来了。
他赶紧上前打开了房门,这个时候只见情报处长霍越泽当前一步走了进来。
“霍处长!”徐永昌马上立正敬礼。
霍越泽微微点了点头,向前两步侧开身子,让出身后一位青年。
徐永昌抬眼一看,顿时心头一惊,身子立刻挺得笔直。
“宁站长!”
后面出现的这位青年,正是上海军事情报站副站长宁志恒。
宁志恒一愣,他没有想到,这个徐永昌竟然第一眼就认出了他,看来竟然是一位故人。
他看了看徐永昌,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径直走到客厅的中间,在沙发的正位上坐了下来,霍越泽静静地站在旁边。
徐永昌回身将房门关紧,也赶紧随后来到客厅,然后再次敬了一个军礼。
宁志恒很满意他的表现,徐永昌从军的时间不长,军礼的姿势却非常标准,显然下了功夫的,这说明徐永昌对自己的军人身份十分的珍惜,有很强的使命感。
他的目光烁然有神,看了徐永昌良久之后,正在徐永昌心中紧张不安的时候,突然开口问道:“你认得我?”
徐永昌马上顿首回答道:“卑职半年前在南市驻扎营地的校场上见过您一面,当时您刚刚接任特务大队大队长职务,至今难忘!”
宁志恒目光一黯,不由得单手一拍沙发的扶手,感慨的说道:“半年光阴,匆匆而过,你我有缘,今日还能见面,可当时的那些兄弟,很多就再也见不到了!”
说到这里,他不由得想起了第五支队的支队长朱卫华,那个肩膀宽宽的,总是一副爽朗笑容的中校军官。
当初二人各自奔赴战场之时,即将奔赴江北战场的朱卫华,想到的并不是为自己增加兵员,补充实力,而是以大局为重,将部下的二百名青年学生交到了宁志恒手中,就是为了能够为国家的将来保留一些火种,留下一些栋梁之材,其为人做事,品行高洁,不禁让人肃然起敬。
宁志恒从浦东战场归来之后,两个人回归南市,匆匆一面,朱卫华就在那场南市的阻击战中为国捐躯,壮烈牺牲。
虽然两个人相处的时间不长,但宁志恒对朱卫华一直是心存敬佩之心,常常为朱卫华舍身就义,而暗自神伤。
今日看到了徐永昌,不由得心生黯然,感慨万千,他轻声问了一句:“你们的朱支队长牺牲的时候,你在场吗?”
徐永昌眉头一拧,心情十分沉重,回想着当时的情景,低沉的声音说道:“支队长牺牲的时候,我就在身边,那是阻击战的最后一天,我们顶了三天三夜,身边的兄弟们都打没了,就剩下不到一百人,被逼到了南市最北部的一栋大楼里,那也是我们最后一块阵地,日本人的炮火越来越猛,我们的子弹也打快光了,最后支队长被倒塌的柱子压在底下,大家怎么也抬不出来,那时日本人越逼越近,支队长说我们掩护大部队的使命已经完成,命令我们退回租界,可兄弟们都不愿意丢下他,坚持不撤,他没有办法,就一枪打在了自己的太阳穴上,自绝了!”
最后这句话一出口,宁志恒感觉心中一痛,犹如一块巨石压在了胸口,压的他久久无言,他知道朱卫华战死在了南市,可是并不知道,朱卫华最后竟然是被逼自绝,牺牲的如此惨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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