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大床空荡荡的,纪晟有些失落,换了一身干净衣裳,踩着拖鞋慢吞吞地下楼。
“叭叭。”小崽正拿着不锈钢勺子,坐在桌前喝着粥。
纪晟走到他跟前,摸摸小崽的圆脑袋,心里软乎乎的。
“肚子饿了是不是?”
“有、有肉粥。”小崽伸出了两根手指头。
中午贺鸣尧离开时,专门在灶台上温了两锅粥,纪晟睡得正沉,小崽自力更生,踩着小凳子自己舀饭,已经实打实喝了两碗粥。
纪晟瞅着他的小肚皮胖嘟嘟的,“吃饱啦?”
小崽点点头,眼睛乌黑发亮,脸颊圆胖,像是年画上的胖娃娃。
胖娃娃灵活地跳下椅子,给他取来了一串糖葫芦,不好意思地说:“这是爸爸给你买的!让宝宝拿来、哄哄你。”
“……”纪晟囧囧地接过糖葫芦,当着小崽的面,嘎嘣一口吞了一个山楂,活像是化悲愤为食欲,意图忘掉某只大狗子离开的现实。
眼见着就剩最后两个山楂,小崽有些着急,可怜巴巴道:“给宝宝吃一口啊。”
纪晟早就等着他开口呢,故意拿着糖葫芦在他眼前晃来晃去,馋得小崽忍不住踮脚伸手,着急地直跳脚,这才扑哧笑出了声,把剩下的糖葫芦塞过去。
小崽舔着山楂果上的糖丝,高兴地眼睛都眯了起来。
为什么成了精的小狼崽会这么喜欢吃糖?纪晟不知道。
但是小孩子吃糖吃太多可不好,今天晚上绝对不给小崽吃水果糖了。
他摸着小崽的头发,“上次买了好多布料,下午爸爸带你找裁缝铺的老师傅,让他给你多做两件衣裳。”
说干就干。
纪晟不想总是沉浸到伤心失落的情绪里,多找点事情忙活,反而心情更好一些。
下午来到裁缝店,纪晟常来这里做衣裳,和老师傅算是混了个脸熟。
老师傅笑眯眯地和他打招呼,低头瞥着他脚边的矮冬瓜,眼神好奇。
“这个孩子是——”
“家里的崽儿。”纪晟故意说得含糊不清,连忙把小崽推到前面,又把手里的几块棉布放到柜台上,笑得温软。
“老师傅,这次我自己带了布料,想给小崽多做几套衣裳,厚的也要做两套。”以后天冷了正好拿出来穿。
“行。”老师傅蹲下身量了量小崽的尺寸,念叨着说,“小孩子长得快,我把尺寸放宽点,这样明年稍微改改也能穿。”
纪晟笑着说:“那就更好了,谢谢老师傅。”
量完尺寸,定好新衣裳的具体样式,纪晟牵着小崽慢悠悠地离开。
裁缝店的小女工忍不住:“老师傅,我也见过好几次这个小同志了,他好像挺有钱的啊?”
老师傅踩着缝纫机,低头缠着线圈,语气平淡:“听说是长安街小洋楼那片的……”
小女工眼神闪烁。
老师傅像是看出了她的心思,无奈叹气,赶明儿就得把这个新来的临时工想办法换了,满眼都是算计,见不得别人过好日子。
“那个小同志经常进出公安大院,我也在街上见过他,他和派出所的两个公安同志都很熟,他表哥在别的地方当兵呢。”
当兵的津贴丰厚,再加上家里负担小,难怪人家有钱有票做新衣裳。
这样明显不一般的背景和来历,还想上赶着写举报信把人拉下来?简直自找苦吃呢。
小女工脸上的笑渐渐僵硬,“老师傅——”
“待会我把这个月的工资提前给你发了,你回村里去吧。”
“老师傅!”
“行啦,我也不是傻子,别逼着我把话说清楚,走吧。”
……
第二天大清早,徐一鸣打开派出所的信箱,面无表情拿出一沓子举报信,摔到办公桌上,先是端着搪瓷缸喝口茶水,然后深呼吸,平心静气,一封一封地拆开举报信。
祁谦这会也不忙,同样苦逼地帮忙拆举报信,和他一块看各种鸡毛蒜皮攀扯乱咬。
但凡是匿名举报信,信上的内容字字诛心,恨不得把对方全家抄了,最好一家老小都被送到劳改农场才好呢。
这种满含恶意的举报信太多了。
现在的风气没那么紧张,派出所的刘局也不愿意把氛围搞得乌烟瘴气,对着这些举报信一向都是随便看看,鸡毛蒜皮统统不搭理,除非看见了某些涉及原则问题的举报,才会认真对待。
又拆开一封,徐一鸣端起搪瓷缸,猛地看见左上角的纪晟两个字,惊得喝水差点呛到。
“怎么了?喝水还能被呛到?”祁谦嘲笑。
徐一鸣很镇定,淡定地扫了眼通篇举报信,最后道:“没事,看见一封傻逼举报信。”
傻逼这个词是他和纪晟学的,用到这里非常贴切。
祁谦把腿搭在办公桌上,闻言立马乐了。
“有多傻逼?”
“举报一个小孩子的新衣裳太多了。”
“……”祁谦没当回事,“扔了吧,多的是想找麻烦的。”
得了他这句,徐一鸣直接把信撕了,不仅撕了,甚至扔到火盆里烧得一干二净。
举报纪晟花钱大手大脚,怀疑钱财来历不正?
徐一鸣统统当作没看见,纪小少爷手里的钱几乎全是贺鸣尧寄过来的,一百八十块的汇款单寄了好几次,他看着都羡慕呢。
不过那些钱有一部分也进了他的口袋。
多亏了纪晟常来徐家蹭饭,贺鸣尧乐意给他掏饭钱,徐一鸣更是不客气地薅羊毛,拿回来的钱全部囤粮塞地窖。
下午纪晟带着小崽来吃饭,得知有人举报他的事情以后,愣了半晌。
纪晟气得险些爆炸,“我们还不能做点新衣裳了?谁家的崽儿不是宝贝?我乐意宠着我家崽儿,不行吗?谁举报的?我反手举报她一个!”
小崽也不高兴,附和道:“举、举报回去!”
“……”陈娇娇哄着小崽,“别气啦,叔叔已经帮你把坏人打跑了。好好吃饭,今天有鸡腿儿。”
小崽闷头咬鸡腿。
纪晟不依不饶:“到底是谁举报的?”
徐一鸣敲敲碗边,“匿名举报信,鬼知道是谁举报的。我把这件事告诉你,是想提醒你在外面注意点。小少爷,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懂不懂?”
“懂!”纪晟小声说,“我在外面已经够低调的了,除了偶尔花钱有点多。但我的钱基本都是那只大狗子寄过来的,他和我说让我随便花钱,不用担心别人举报,让我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呀……”
贺鸣尧和纪晟说这句话的时候,底气相当的足,完全不怕他惹事。
纪晟本来就不是委屈自己的性子,有人在背后帮忙撑腰,他当然不愿意像之前那么憋屈了。
徐一鸣木着脸,并不想开口说话。
陈娇娇也是无语望天。
一个敢鼓励纵容,另一个还真敢随心所欲?
陈娇娇转念又想,以贺鸣尧如今的级别,在韶安市,除了上头的几个市领导,基本没人敢过来找他的麻烦。
确实能护得住纪晟安然无恙……
徐一鸣当然清楚这一点,脸色更加臭了。
纪晟瞥着他:“你好像也不太高兴?我给你惹麻烦了吗?”
徐一鸣很想说确实给他惹麻烦了,害得他以后要天天盯着举报信,随时给纪晟保驾护航。
陈娇娇暗自掐他的腰。
徐一鸣脸皮微抖,“……小祖宗,你没有给我惹麻烦。我求你了,你在外面少花点钱,吃的穿的用的,差不多就得了!”
贺鸣尧不在韶安市,惹来了举报都是他帮忙毁尸灭迹的。今天不就是现成的例子吗?
纪晟哼唧,无比地理直气壮:“我知道了,以后我会注意的。”
转天小崽就穿上了新衣裳,浅蓝色的小褂子工装裤,连脚上的虎头鞋都是新的,得意洋洋地在徐一鸣面前转了一个圈。
徐一鸣:“…………”
陈娇娇喜爱地捏了捏他的胖脸蛋,“太好看啦,下次再换件别的,跑过来给姨姨看看。”
小崽捂着屁股,不高兴地说:“叭叭说,让我低调。下个月,才能穿另一套、新衣裳。”
纪晟摸摸他脑门,“没事,家里随便穿新衣裳,到了外面咱们再换旧的。”
总之关起门随便吃喝玩乐,谁知道他在家里有多享受!
日子渐渐平静,时间恍然而过。
九月深秋,夜里忽然刮起大风,半夜劈里啪啦下起了暴雨。
太阳升起来的时候,满地雨水已然消失不见,土壤仍然有些潮湿,街上堆满了残枝落叶。
满大街尽是枯黄的树叶,夕阳西下,显得无比辉煌。
白天纪晟带着小崽一块去罐头厂上班,小崽一向懂事,乖乖地坐在纪晟脚边写写画画,不吵不闹,白白胖胖的乖巧模样,惹来了姚海燕和沈芳芳的极度喜爱。
马大姐织毛衣的同时,甚至抽时间给小崽织了一对小手套。
投桃报李,纪晟很快就给她送了几斤水果。
马大姐越发喜欢纪晟的为人处事了,看见他脚边的小崽,给人牵线做媒的心思又冒了出来。
“小纪啊,你来罐头厂也快一年了吧?”
纪晟正绞尽脑汁写八百字的思想报告,最近厂里号召学习上头文件,要求深刻领悟会议精神,每个人必须交一份学习感想……纪晟愁得一下午都在翻阅报纸。
猛地听见马大姐这么问,纪晟下意识说:“差不多吧,去年我就是九月份左右进罐头厂的。”
马大姐笑眯眯:“今年你也有十九岁了,是不是该考虑谈对象了?”
沈芳芳顿住,抬眼悄悄瞥向了纪晟。
纪晟抬起头,恰好看见了她的眼神,不由皱紧了眉。
“我还小呢,这么早谈对象干什么?谈对象要出去约会,要看电影,要哄着小丫头,我闲得没事干了谈对象?下班躺家里睡懒觉多舒服啊!”
小崽嗯嗯点头:“睡懒觉!”
所有人:“…………”
马大姐瞬间打消了给他牵线做媒的心思。
沈芳芳的心都快碎了,等了快一年,纪晟这个蠢脑袋怎么还没开窍呢!
姚海燕只想翻白眼,她早早就猜到了纪晟和贺鸣尧的关系,两个男人谈对象,纪晟显然是被另一方悉心照顾的。
纪晟能愿意哄着小丫头谈对象才怪了。
虽然贺鸣尧跑去边疆当兵,但是她和纪晟打听过了,听说年底就打算退伍回来的。看样子两人感情应该很不错,连崽儿都抱养了,以后肯定不会散的。
下午下班时,纪晟牵着小崽麻溜地离开办公室,在门口碰见了孙卫国,抬手熟练地打声招呼。
前脚刚走出罐头厂,沈芳芳就拉着姚海燕追了过来。
“纪晟!你等等!”沈芳芳拦住他。
姚海燕没法劝沈芳芳死心,只能任由她撞一回南墙。
纪晟停下脚,大概猜到了沈芳芳的来意,只是他不想戳破这层窗户纸,大家都是一个办公室的,低头不见抬头见,如果搞得太尴尬,他也别扭。
纪晟道:“芳芳姐,你找我有事吗?”
小崽也抬头盯着她。
沈芳芳鼓起勇气:“我比你大一岁,今年已经二十岁了,我、我就是想问问,你真的——”
纪晟打断她,笑着说:“芳芳姐,我就等着以后你结婚发喜糖呢。”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沈芳芳也明白了纪晟的意思,脸色失落,勉强笑了笑,“行啊,以后我结婚了,一定给你发喜糖吃。”
姚海燕拉着她,“行啦,我送你回家,明天带你看电影!”
目送着两人走远,纪晟松口气,低头就看见了小崽乌溜溜的眼睛。
“……”纪晟莫名地有些心虚,“看什么?想不想吃糖葫芦了?”
小崽眼睛一亮,“糖葫芦!”
纪晟阴差阳错,用糖葫芦收买了一个早就通敌叛国的崽儿。
拿到糖葫芦,小崽愉快地决定不把这件事偷偷告诉那边的贺鸣尧了。
贺鸣尧一无所知,大半夜躺在宿舍上铺,悄悄拿出贴身携带的一张照片,上面赫然是纪晟站在照相馆笑意盈盈的模样。
他看了眼照片,立马塞进贴身的口袋里,闭上眼时呼吸渐渐粗重。
廖志峰狠狠踹他床,“半夜三更的,狗子,大队长,祖宗,算我求你了!你动静小声点行吗?”
“要不你出去跑两圈?”贺鸣尧友好建议。
“……”廖志峰拎起外套就走。
贺鸣尧实在忍不住想回家,天亮时便找了政委谈话,可惜肩上的任务容不得他彻底撂挑子,他还要在这里呆至少两个月呢。
而那一边,纪晟懵逼地问陈娇娇:“你刚刚说啥?”
陈娇娇羞涩:“我怀孕啦,上午去医院查出来的,估计有两个月了。”
纪晟:“!!!”
徐一鸣简直乐坏了,主动包揽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亲自下厨做的黑暗料理差点让纪晟吃吐了。
小崽冷不防吃到一口炒焦了的鸡蛋,连连嫌弃地呸了半天。
好消息不仅这一个,周天休息,周一纪晟去罐头厂上班。
姚海燕喜滋滋地广而告知:“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
纪晟好奇:“什么好消息?”
姚海燕小心捂着肚皮:“我怀孕啦!昨天才查出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扎堆怀孕。很o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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