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鸣尧握紧纪晟的手,目光深沉,“你还惦记着当初的事情?后来我不是跟着你一块走了吗?”
纪晟低头生闷气。
回了小洋楼,小狼崽正躲在窝里睡着,听到开门声立马爬了起来。贺鸣尧没搭理它,拽着纪晟直接上了二楼。
“说话!别低头装哑巴!”贺鸣尧皱眉,若不是纪晟主动说起,他还不知道这个小橘子心里有怨气呢。
纪晟钻进被窝,闷声说:“是我先对你好的,我给你塞小蛋糕,给你塞糕点糖果……那会你明明喜欢我,我开口问你,你不敢承认,不敢看我的眼睛。”
贺鸣尧瞳孔闪烁。
纪晟继续说气话:“要不是我忽然落到这个世界,我一个人害怕,起了心思想拐着你和我走,我才不会继续对你好呢!说不定咱们两个早就分道扬镳了!”
贺鸣尧不爱听最后这句,气得揭开被子,狠狠拍了他屁股一巴掌,“不许再说这种话。”
纪晟抗议:“谁让你打我的?”说完便照着贺鸣尧的脑袋抽回去。
“…………”真是一点也不肯吃亏。贺鸣尧深呼吸,把他抱到怀里,认真说道:“就算当初你没有给我塞吃的,我也不会让你走。”
纪晟才不信这番鬼话。
当初为了那张伪造的介绍信,他口袋里的糖全被这个坏胚子打劫走了,一颗都不剩的!
要不是纪晟手里有糖有小蛋糕,贺鸣尧能好心收留他才怪呢!
谁知下一秒,贺鸣尧又道:“我第一眼就看上的人,绝对不会让他跑了,懂吗?”
纪晟揉揉耳朵,抬头望着天花板:“我好像没听清。”
贺鸣尧咬牙切齿:“……我说我对你一见钟情!第一次见面,一路辛辛苦苦背着你走到农场,那会我没和你说吗?老子只背自己的媳妇儿!”
“早说不就行了!”纪晟高兴地跳起来,脸色神采飞扬,又坐在他身上,抱着他的脑袋重重亲了好几下。
贺鸣尧见他开心,脸上也不自觉带着笑,提前和他说清楚:“是不是怨我当初不敢承认喜欢你?”
“有一点。”纪晟说。
“…………”贺鸣尧看着他,就没见过这么记仇的!
纪晟又道:“不过现在我原谅你了,毕竟你挺有眼光的,第一眼就喜欢我了!我第一眼还没看上你呢。”
贺鸣尧被他气得脑壳疼,冷静地问:“你什么时候喜欢我的?”
“就是在农场的那些天晚上啊!”纪晟晃着头,“你夸人夸得特别好听,我就喜欢别人夸我!”
贺鸣尧简直太谢谢当初自己为了一颗大红苹果,花言巧语哄人的本事了!
很快便到十月底,天气渐渐冷了下来。
外面狂风呼啸,大清早遍地白霜,温度极低,人人穿上厚厚的棉袄,满大街都是臃肿的身影。
纪晟数了数手里攒的布票,又去黑市收了一圈,好不容易攒足了十几尺的布票,迫不及待拉着贺鸣尧去了裁缝铺。
“老师傅,给他量尺寸,做一套衣服。”纪晟站在柜台前说。
贺鸣尧任由纪晟摆弄,抬胳膊抬腿配合,老师傅拿着软尺仔细量尺寸。
纪晟挑了藏青色的纯棉布料,付完定金拿到凭条,过几天便取到了新衣裳。
贺鸣尧从头到脚焕然一新,越发人模人样,身高似乎又往上窜了窜,刚刚越过一米九,肩宽腿长面容俊朗,引来了矿上不少小女工的注意。
周泊川工作之余,还得应付贺鸣尧招惹来的麻烦,打发走了不知道第几个想给贺鸣尧介绍对象的矿上职工,烦得要死。
“贺鸣尧!你给我想办法解决了!老子又不是你爹,凭什么帮你应付这些麻烦?”
贺鸣尧瞥他,“你是不是说话太给面子了?一句话,看不上!保证她们不敢多说一句话。”
周泊川:“…………”
周泊川无语:“你就是这么拒绝别人的?”
贺鸣尧插兜:“对,干脆点,免得彼此浪费时间。”
纪晟对他的做法高度赞同,连连表扬,一天天过得越发开心。
直到祁老头出面,把贺鸣尧叫了过去。
猝不及防打破了纪晟平静安逸的生活。
*
祁家客厅。
祁老头端着搪瓷缸暖手,语气平和。“我离开京都时,你爸把你威胁他的那些话,统统告诉我了。”
贺鸣尧没否认,只道:“他不该插手管我的事。”
祁老头叹气:“我也不想管你的事情。那个纪晟,身份不对劲吧?”
此话一出,贺鸣尧瞳孔微缩,猛地抬头看着他。
“别紧张。”祁老头道,“鸣尧,你是我看着长大的,我不会害你,更不会伤害你喜欢的人。只是他的身份有问题,像是凭空冒出来的。是不是?”
“不是!他的原籍户口在杨家村生产大队,杨叔亲自给我开的迁户证明!”贺鸣尧强调。
祁老头说:“你大概不知道,农村的户籍册,派出所是有备份的。就算杨满仓帮你们把名字加上去了,可是一个户口打小就在杨家村的人,怎么会在村里查不到任何生活的痕迹?”
贺鸣尧冷着声音问:“这是谁调查的?有几个人知道?都是谁?”
祁老头看着他眼里的戾气,眉头紧皱,手里的搪瓷缸狠狠摆到桌上,教训道:
“当初你动用私刑逼问赵佩珍的时候,我总觉得你的性子长歪了!现在再看看你这副模样,哪有从前的志气?”
贺鸣尧抿着唇没说话。
祁老头见状,又想到他在农场的遭遇,叹气道:“你别担心,我也亲眼见过了纪晟,我能看得出来,他是个好孩子,没有什么深沉的心思,不可能是包藏祸心的敌特。”
“不会有人来找你们的麻烦。”
贺鸣尧低声:“谢谢祁叔。”
“谢我干什么?我什么都没做。毕竟再往深处查,也查不出什么值得怀疑的地方。”
只是祁老头话锋一转,又道:“我想送你去当兵。”
贺鸣尧眼皮一跳,怎么都惦记着送他去当兵?
祁老头:“你戾气重,思想态度都不对,去部队历练两年,好好改改你思想上的错误!”
贺鸣尧:“…………”
贺鸣尧木着脸:“我觉得我的思想挺端正的,一天到晚除了上班就是窝在家里下厨,我真的没做坏事!!!”
祁老头冷哼:“我还能看不出你的本性?平时装得人模人样,万一有人对你们产生恶意,恨不得把人家的脑袋当场拧下来。”
“……我不会做这种事的。”拧脑袋也太粗暴了。一个刀片就能解决了。
“你别拿这些话哄老头子!”
贺鸣尧不哄他:“我不去当兵。真的不去。”
祁老头固执:“必须去!”
祁老头拿出了劝说的法宝,一张泛旧的黑白照片,一个眉清目秀的女孩穿着厚厚的军大衣,英姿飒爽,站在雪地上伸直了胳膊,笑得眼睛微弯。
贺鸣尧看清楚照片上的人,当即夺了过来,骂道:“祁老头!你怎么有我妈年轻时候的照片?我手里都没有我妈的一张照片!”
贺母林静芝走得早,平时辗转忙碌,留下的照片寥寥无几,几乎都是大众合照,仔细找半天才能找到那张熟悉的脸。
哪有这么一张单人照片的?
“哎想什么呢?”祁老头忙解释道,“这是我搬家的时候,从柜子底下无意间翻出来的,我自己都忘了有这张照片!”
贺鸣尧把照片揣进口袋,“你想说什么?”
祁老头也不废话:“你妈当初怀着你的时候,天天念叨着以后要送你去当兵,看看你穿军装的样子。你现在也大了,好歹去历练两年,就当是完成你妈的愿望?”
贺鸣尧不信:“我妈心疼我都来不及,还想送我去当兵?骗人也不是这么骗的!”
祁老头额上青筋直跳,“我至于拿这种事情说谎吗?你忘了,贺老头就等着你高中毕业,打算送你去当兵!你以为他是看中了你的天分?也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你妈当初的念想!”
贺鸣尧皱眉:“那老头没和我说这个。”
“我真不骗你!”
祁老头再接再厉道:“不只是为了这个,你也要为以后打算。别的不说,就看纪晟那个凭空冒出来的身份,迟早是个隐患。我已经退下来了,没有办法帮忙。”
“既然你想护着他,那你自己爬到最高处,让所有人都闭上嘴!”
回去以后,贺鸣尧坐在阳台的地上,低头看着贺母的照片,久久未言。
纪晟凑过来,酸溜溜地说道:“照片上是谁?”
贺鸣尧笑了笑,胡乱摸着他的脑袋,“这是我妈!你的小脑瓜里都在想什么?”
“啊?”纪晟闻言,连忙低头仔细看了看照片,贺母年轻时眉清目秀,看起来格外地利爽,眉宇间有种倔强不服输的气质。
阳台外面冷,风也大,贺鸣尧拉着纪晟回到床上。
纪晟说:“你好像有心事?”
贺鸣尧没否认,问他:“小橘子,你知道这个年代未来的发展吗?”
“大概知道一些。但是我呆的时空和你们这个时空是平行的,两个不一样的世界,历史可能不一样的。”
“那你先说说你知道的。”
“嗯……”纪晟说,“都有三年饥荒。现在是1961年,饥荒刚刚过去。接下来应该不会再有什么天灾了。”
听到这里,贺鸣尧便知道两个世界的历史确实不一样。
那个唐青青曾经说过,未来有大旱,家家户户吃水都要靠着上头集中运输调配呢。幸好韶安市不受旱灾影响,以后他们安安分分住在这里,不用为水源发愁。
纪晟又说:“到了1966年,会有长达十年的动乱。”
贺鸣尧皱眉:“十年-动乱?”
纪晟也不是很清楚这一段历史,“总之到处都是批-斗,大学教授都被下放到牛棚接受教育了!”
贺鸣尧心惊,大-鸣-大-放时期,便有不少知识分子遭了殃。难道以后还会有这种事情发生?甚至长达十年?
纪晟绞尽脑汁,总算又想起了一件事,“还有知青呢!我记得有成千上万的知青下乡,基本都是初高中毕业生!高考制度都废除了!”
知青?贺鸣尧知道这个,乡下早就有了知青,通常只有两三个,都是自愿来到农村参加劳动支援建设的。
从1955年开始,上头号召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只是积极响应的人很少,到如今,全国的知青加起来也不到一百个,数目极少。
贺鸣尧把纪晟的话牢牢记住了,第二天找祁谦帮忙,搞到了最近一年的所有报纸,尤其是人民日报,仔细翻阅了好几天,隐隐看出了些苗头。
贺鸣尧去找祁老头,问他:“我听祁谦说,你决定搬到韶安市,是觉得京都不安稳,想避避风头?”
祁老头叹气:“是啊,你看出来什么了?”
“老头,以后会乱起来吗?”
“不知道。以后的事情谁能说得准。”
“倘若真的乱起来了……老头,有你在韶安市坐镇,徐一鸣和祁谦都在派出所,泊哥是保卫科的科长,三个人手里都有枪,应该没有人敢上门找麻烦?”
更何况还有贺鸣尧在背后下黑手帮忙呢。
祁老头笑了笑:“我听出来了。臭小子,你还是不想去当兵。”
从前贺鸣尧或许会抱着满腔热血,去祖国最需要他的地方发光发热,可是短短的三年经历,已经改变了一个人远大的志向。
到了如今,贺鸣尧从不掩饰自己的冷血和自私。
祁老头想把他长歪的思想扳回来,当兵是最好的选择,那里有纪律,有热血,有号角声。
“靠别人不如靠自己。你有你想保护的人,那就好好往上走。不管以后会不会乱起来,只要你有本事,站在高处,没有人敢找你们的麻烦!懂吗?”
贺鸣尧只说:“现在不是征兵的时间。”
祁老头乐道:“那算什么问题?我给你写一封举荐信,你拿着信去边疆,就冲你这身高这骨架,力气这么大,人家巴不得让你留下来呢!”
贺鸣尧不乐意,“非要去边疆那么远?”
他想回来和纪晟见面更不方便了。
“傻小子!那里条件艰苦得很,交通不便,冬天大雪封山滴水成冰,任务繁重,辛苦归辛苦,可也是立功最快的地方。”
生怕贺鸣尧反悔,祁老头趁热打铁,当场给他写好了举荐信,笑呵呵地塞过去。“待会我让祁谦给那边拍个电报,让他们等着你找过来!”
一旦进了山,再想出来就没那么容易了。
没看见祁谦都是三年才能出来一回吗?祁老头笑得更意味深长了。
贺鸣尧总觉得这个糟老头子不怀好意,拿着举荐信,郁闷地出了门。
祁谦追过来道:“尧哥,你真的想好了?我刚从边疆那边退了伍,结果转头你又进去了?”早知道他不退了!
贺鸣尧:“滚。”
纪晟得知他的想法,犹如晴天霹雳,脑子一阵发麻。
贺鸣尧把他抱到怀里,又拿出了贺母林静芝的照片,低声解释道:“我妈走得早,那会到处都在打仗,她很忙,可是回来的时候时时刻刻都会带着我……祁老头和我说,我妈也想看看我穿着军装的样子。”
纪晟低头抹眼泪,“我不想和你分开。”
“不只是因为这个。”贺鸣尧说,“你的身份已经被人查了,我们当初找杨叔办的迁户证明,根本经不起查。”
纪晟懵了一下,“怎么会发现的?”
贺鸣尧摸摸他的头发,“我也不知道那些暗查敌-特的人有哪些,他们藏得深,连我都没发现有人在调查你……”
“你一天到晚安安分分的,再加上有祁老头帮忙,暂时没有人来找你的麻烦。”
纪晟哭着说:“要不我们搬家?走得远远的,换个地方住,重新换个新的身份!我不想让你去当兵。”
贺鸣尧笑了笑:“哪有那么容易?逃避解决不了问题的。”
纪晟缠着他不放手,低声哭着,眼泪统统蹭到了他身上。
贺鸣尧知道纪晟一向习惯依赖自己,肯定舍不得和他分开。
他道:“小橘子,我想好好保护你,那些藏在暗处的人太多了。以后可能会乱起来,你知道的,你忘了你和我说的那个十年-动乱了?”
纪晟呜咽:“我不。我不让你走。”
贺鸣尧抹掉他的眼泪,“我只能往上爬,只要有我护着你,没有人敢来抓我的小橘子。我保证,最多两年,甚至用不了两年,我一定申请退伍。中间我也能回来探亲,我多回来看看你,好不好?”
“不好。”纪晟死活不松口。
接下来几天,贺鸣尧去矿区辞职,又去街道办事处开了粮油关系转移证,派出所也给他开了其他证明。
徐一鸣给他办手续,分心道:“真的决定去当兵了?”
贺鸣尧心情不爽:“去!”
徐一鸣笑眯眯地说:“正好去那边改造改造,消消你的戾气,把你的思想态度扳正了!”
怎么每个人都觉得他的思想态度有问题?贺鸣尧太后悔之前随心所欲地做人了,以后退伍回来,他一定努力披好了表面的那层皮!
怎么端正怎么来!
贺鸣尧去黑市赚了好几票,转头把钱全部花出去,换来一大批粮食,又去百货大楼买了两个不锈钢饭盒,余光瞥见几个不锈钢、盆?
面不改色买了十个。
回到小洋楼,贺鸣尧开始大忙特忙,一口气准备了十盆不重样的粥,充当纪晟以后的早饭。
纪晟觉得他在养猪!!!闷着气依旧不搭理人,默默把粥收进了空间。
空间里的食物保鲜,这些粥能让他未来三个月都不用发愁早饭该吃什么了……
中午纪晟决定去食堂吃饭,下午回来自己动手下厨,煮挂面、做葱花汤、炒鸡蛋等等,这些简单的家常菜,纪晟现在勉强会做。
贺鸣尧准备教他蒸米饭,“看好了,米和水的比例大概是五比六,提前浸泡十分钟——”
纪晟根本不好好听,不是看着底下的灶台,就是看着桌上的小狼崽。
贺鸣尧只能放弃这个想法,让纪晟烧火做饭,简单的还行,复杂的炒菜……他也怕纪晟拿着菜刀不小心切到了手。
贺鸣尧道:“陈阿娇住得近,离咱们这里不远,来回一趟不到十分钟,下午你找她们蹭饭,饭钱我出!”
纪晟依旧不吭声。
到了晚上,贺鸣尧抱着他动作发狠,“和我闹脾气?明天下午我就走,纪小晟!你真的不和我说话?”
纪晟疼得肩背发抖,又哭又闹地抽他脑袋,“谁让你不听我的?我、我不让你去,你非要去!”
贺鸣尧亲着他的脸,“乖,别哭,又不是不回来了。很快的,说不定过年的时候,我就能回来一趟了。”
“那还有三个月呢!”纪晟抽噎。
“很快的,三个月很短。一眨眼就过去了。”:,,,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