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风雪更甚,呼啸声又起,雪粒劈里啪啦砸上玻璃窗,带着穿透般的力度,更像砸在他们彼此的心里。
坑洼遍布,痛意纵生,心跳都要骤停。
而病房中爆发的这场对峙,似乎比任何一场风雪都更加猛烈。
一喧一默,裹挟出惊涛骇浪。
祁安情绪还是很糟糕,不仅因为几天来压抑在心中的委屈,更多是对陈泽野的心疼。
心脏仿佛被生生剜下去一块。
小巧精致的鼻尖泛红,发丝胡乱黏在脸颊,埋头眼泪止不住往下掉,但抱着他的手臂却越来越紧,生怕下一秒眼前人就会消失。
声线哭到沙哑,气息凌乱着不平稳,复杂的情愫纠缠混杂在一起,祁安故意用凶巴巴的口吻和他讲:“陈泽野你不能这么自私。”
“我不需要你这样自以为是的为我好。”她鼻腔酸得难受,像是被摁进气泡水里,缺氧感扑面而至,“你以为你把我推开我就会过得好吗。”
“我告诉你,不会的。”
她的病已经很重,膏肓入骨,只有陈泽野才是唯一的解药。
她能不管不顾在原地等上1647天,在痛苦中撑过难熬的日夜,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她相信陈泽野的爱。
如果他真的不要她了,她肯定也没法活下去。
最后一丝力气用完,睫毛濡湿浸透,尾音也破碎地带起轻颤:“你不能就这么把我丢下。”
“我不同意,也不允许。”
在感情这场对赌游戏中,陈泽野承认自己输得彻底。
他以爱为名入局,用违心的话不断加注,赌自己爱得更多,赌这样能让对方承受的苦痛减弱,赌伤疤很快就能化瘀结痂。
结果却错的一败涂地。
爱情不应该是一场博弈。
而是两个流浪孤独的个体,在浩瀚宇宙中找到彼此,然后相互依靠,相互取暖,舔舐伤口相互治愈。
陈泽野目光越来越深,掌心在她发丝上不停安抚着:“安安我错了。”
“我不该那样做,是我不好,叫我们安安伤心了。”
“你明明说过,就算全世界都抛弃我,你也不会的。”蜷缩的手指攥住他肩头被打湿的布料,祁安冒出最后一句哭腔,“你不能再食言一次。”
陈泽野整颗心密密麻麻被扎烂,薄薄的眼皮颤抖不止,指腹捏上她下巴,脑袋也低下来,换成额头相抵的姿势。
湿濡气息交换,淹没所有隔阂与谎言:“不食言。”
“安安我不会再食言。”
咫尺间的距离,隔着朦胧水雾,祁安看清楚他的眼睛。
陈泽野手指移到她后颈那块,不轻不重地揉着,又一字一顿保证:“陈泽野绝不会再丢下你。”
温热的吻落在她唇畔,细细密密向周围延伸,吻她的脸颊,吻她的耳侧,压低声音含糊着:“宝贝。”
“我很想你,也很爱你。”
他怎么会不爱她呢。
那是他十七岁就求婚想要娶回家的女孩。
是他跨越几千公里也要赶回来见的人。
分别的四年半,就好像是一场猛烈滂沱的骤雨,他们在雨幕中龃龉独行,淋出满身伤痛。
高烧终会褪去,痊愈的血肉却逐连成一脉,分不清彼此,再也无法割舍开。
……
天色渐晚,霓虹街景点燃,屋内屋外明暗交错,晕开泾渭分明的分割线。
楼下市井喧嚣热闹起来,小贩走街串巷的叫卖声,商场中循环播放的促销提醒,酒吧门口的电子乐迷乱且躁动。
但他们却放浪形骸地游离在世界之外。
安静的病房里,暖气汩汩向外输送,白墙上两道身影紧密相贴。
深吻还在继续。
陈泽野把祁安抱起放到自己腿上,手掌向下移到她纤瘦的腰侧,带着滚烫的温度,烫到让她下意识想躲,可下一秒又被桎梏着揽回。
窗外倾泻的光线挤入,流转变幻的光影更显暧昧与悸动。
呼吸声与喘息声重过一切,发烫的唇瓣被反复厮磨,陈泽野上瘾似的吻着她,或轻或重,或烫或麻,仿佛要把这几年的缺失全部偿还。
祁安被吻得太厉害,脑袋微微扬起,下颌与肩颈线折出漂亮的线条弧度。
脸上的泪痕早已风干,额头却细细密密浮起一层汗。
喉咙里发出几声细小的呜咽,潮热的雾气由内往外将她包裹,硬的、软的,滚烫的、鲜活的,所有情与欲她全部承受,整个人仿若被泡进热水中。
声线发软,手指也发软,胳膊环在陈泽野脖颈上,眼睫似动非动地轻颤,脸颊染上绯红,好似一颗熟透的水蜜桃,散发诱人的香甜。
费力掀开眼皮,眼前湿漉漉一片。
模糊的视线中,祁安看见陈泽野眼尾发红,几乎要浸透那颗泪痣,额角青筋紧绷着,又带着几分颤动。
克制、隐忍,熟悉的清冽气息填满鼻腔,像是有羽毛划过心脏,拂开酥酥麻麻的痒。
心跳声怦怦回荡在耳边,凌乱着也雀跃着,脑袋如醉酒一般晕晕沉沉,思绪一片混沌,所思所想所见都是面前这个人。
直到空气吻得稀薄,陈泽野才舍得把人松掉。
喉结生涩地上下滑动,心底情绪汹涌澎湃,怎么都压不住,这几年他想她想得实在太厉害,不分白天黑夜,梦境亦或是现实,几乎是到了疯魔般的地步。
祁安明明半点力气也不剩,但胳膊还是紧紧缠着他,怎么也舍不得放开。
只想和他再近一点,再亲密一点。
想感受他的一起一伏,感受他的体温,感受他的脉络。
病房外隐隐约约传来脚步声,祁安怔愣了一瞬,余光不经意瞥过去,看见平时最常照顾自己的那个小护士,拿着病历本正站在门口。
大概意识到自己来得时间不太对,她脸色红透,尴尬地转身正要走。
视线相对数秒,祁安脸也跟着红起来,小幅度地在陈泽野肩膀上轻戳了下。
陈泽野察觉到她的目光,跟着回头看过去,瞬间了然。
小心翼翼把人放回床上,他掌心在祁安头上揉了揉,又贴过去在嘴角那块亲了下,温柔地笑笑:“等我会儿宝宝。()”
;?()”
祁安点点头,小小地嗯了下。
前后不过五分钟,门被重新打开。
祁安已经像鸵鸟一样把自己埋进被子,只在边角处露出些许黑发,她发质很好,毛茸茸让人不自觉想到某种很可爱的小动物。
床铺下陷,陈泽野坐在旁边把被角掀开,胳膊从腰侧那里搂进去,轻而易举让人回到自己怀里。
指腹轻轻蹭上脸颊,他低笑了声:“害羞了吗。”
“人都已经走了。”
祁安不太放心地往外面多看了眼,见确实没人在,紧绷的肩膀才慢慢松懈下来。
她唇上还带着被深吻过的红,濡湿水痕也没消散,手指缠上他的,眼睛眨啊眨,用细细糯糯的语调问:“你刚刚干嘛去了啊。”
陈泽野顺势撬开她的指骨,十指交叠扣住:“就是和护士问了问你的情况。”
这几年不在她身边,他错过的太多,缺失的遗憾也太多,现在只想全部都弥补回来。
护士说祁安的情况照比大一刚入院那时已经好转了不少,但不清楚为什么最近突然又复发了。
猜测到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她嘱咐陈泽野要好好照顾女朋友,尽量避免一切刺激,不要和她吵架,不要惹她生气,不要让她再胡思乱想。
祁安主动晃了晃他胳膊,指尖若有若无蹭上手腕内侧的血管,仰起脸同他对视:“别担心。”
“真的没有想象中那么严重。”
“而且现在你不是已经回到我身边了吗。”她牵起嘴角朝着他笑,唇边两个梨涡浅浅,“你回来我就好了。”
陈泽野用半打趣的语气接话:“我这么管用吗。”
祁安黏人地往他怀里蹭了蹭:“是呀。”
陈泽野看着她的目光深了些,明明这几年受委屈的是她,可现在却又来贴心安慰着他的想法。
简直乖到让他心软,让他心疼。
陈泽野手臂不自觉收紧,指尖把玩着她一缕长发,声音突然变得晦涩:“安安。”
“还怪我吗?”
祁安摇摇头,牙齿在唇瓣上轻咬:“我从来都没有怪过你呀。”
“就是你想把我推开,想赶我走。”水盈盈的眸子看向他,琥珀色干净澄澈,眼睛上的红肿还没完全消,配合在一起格外招人,闷闷说了句,“我有一点点不开心。”
陈泽野嗯了声,后悔与内疚不断发酵,鸦黑睫毛不明显地颤着:“对不起宝贝。”
“当时我...”那种心路历程他自己都不愿再去回顾,也不知道该怎样讲出口,最后只是很颓败地说了句,“想让我怎样补偿你都
() 可以。”
“你打我也好,骂我也好,只要你能开心,让我做什么都好。”
“只是别生气宝贝,这样对身体不好。”
“不要道歉。”祁安脸颊主动贴上他的手,柔软的唇瓣在掌心纹路那里亲了下,“你能再回到我身边,我已经非常开心了。”
“之前还以为我们真的就这样走散了。”
“不会走散的。”陈泽野语气低沉而轻柔,重复着,“我们绝对不会走散的。”
心底最柔软的那根弦被触碰,祁安凑过去贴的更近,语气软软地说:“那能不能再亲亲我。”
陈泽野神色微变,捏住她的下巴,低头吻了过来。
他吻得并不凶,带着只有在她面前才会出现的温柔,一遍一遍,来来回回,就像在对待一件稀世可缺的珍宝。
指腹揉在眼尾,混着粗粝又沾染滚烫,明明身上那件病号服很薄,可祁安却觉得每一寸皮肤都热到难受。
身体里有股电流在不听话地流窜,顺着脊椎骨向上,神经都要被麻痹掉。
脖子仰着渐渐开始发酸,手指摸索着扶上他后颈,短发有点扎手,发茬硬硬戳进软肉。
时间好像跟着停止,没有任何东西能够打扰这份情意。
陈泽野的定力也在反复遭到冲击,可他忍得很好,没有半点逾矩,只是这么吻着她。
能再次吻到她,他已经很知足了。
月色很浓,窒息感加重。
陈泽野不舍得欺负得太过分,帮她把凌乱的衣摆整理好,看了下墙上的时钟,已经快要到八点。
“饿不饿?”
掌心轻轻抚上她的背,祁安歪着脑袋靠在他怀里,诚实地点点头:“有一点。”
“不要。”祁安脸颊就贴在他颈侧那块,眨眼时睫毛时隐时现剐蹭着,声音传进耳蜗更加清晰,“叫个外送就好。”
“这个点路上可能会堵。”陈泽野手心又贴上她小腹,“外送也需要等很久,不想让你挨饿。”
但祁安不听,枕在他身上反复说不好。
五年前的那个雪夜,陈泽野就是因为给她出去买东西,然后才消失不见的。
那件事给她留下的心理阴影太大,她实在没办法不害怕,害怕再次重蹈覆辙。
陈泽野哄了半天还是没拗过,只能依着她的想法来。
胳膊绕过她脖颈,陈泽野把人圈进怀里,手掌包裹住她的,带着她在外卖软件上慢慢挑选。
想着祁安胃一直不好,陈泽野给她叫了份比较清淡的蔬菜粥,还有鸡汁汤包。
那晚江北的交通很给力,外卖员仅用了二十分钟就把东西送到。
陈泽野下楼去拿外卖,祁安半窝在被子里,终于得空拿起床头上的手机。
微信列表上有显眼的红色气泡,住院这几天班级群里攒了不少通知,她一一回复过后,又看见闻姝给自己发来的消息。
【瑶瑶:安安,今天下午有个帅哥过来打听
你的消息。】
【瑶瑶:我当时脑子没反应过来,直接告诉他了。】
【瑶瑶:对不起QAQ】
【瑶瑶:没给你带来什么麻烦吧。】
祁安换了个姿势,单手打字:【没事的瑶瑶。】
【你别担心,他不是外人。】
【他是我男朋友。】
那个时间原本有节专业课,闻姝应该是在摸鱼,很快弹过来一长串问号。
半分钟后又跟着一串感叹号。
祁安哭笑不得地看着这两条消息:【怎么了吗?】
【瑶瑶:他!居!然!就!是!你!的!男!朋!友!】
【瑶瑶:对不起安安,我有罪我道歉。】
【瑶瑶:下午那阵我短暂觊觎过他。】
【瑶瑶:滑跪.jpg】
祁安被她这几句话逗得笑了下:【没关系呀。】
【他确实好看。】
是她见过最好看的人。
“傻笑什么呢?”
陈泽野拿着晚饭从外面进来,看见祁安在笑,嘴角也不自觉跟着扬起。
祁安把手机屏幕熄灭:“下午那阵你去学校找我了吗?”
陈泽野顿了下,没否认:“嗯。”
打开外卖盒的盖子,食物淡淡的香气飘散开来,陈泽野在祁安身后放了个软垫,让她靠得更舒服一点。
餐具外面的塑料包装撕掉,陈泽野试过粥的温度,不热不凉刚好温着,杳起一勺喂到祁安嘴边。
祁安觉得自己还没这么娇贵,伸手想要接过:“我自己来就好。”
陈泽野不同意,没有给她:“让我喂你吧宝宝。”
“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
粥和汤包的味道都很鲜,陈泽野还给她买了从前在黎北常喝那个牌子的白桃牛奶。
吸管戳破锡纸,空气中满是白桃的甜腻气味。
那大概是她几年来胃口最好的一次,蔬菜粥的分量很足,她喝了大半份,汤包也多吃掉一个。
陈泽野抽出干净的纸巾,帮她把嘴角的水渍擦干。
祁安咬了下嘴唇,脸颊变得有点红,目光盯着他看:“你这样好像在照顾小朋友。”
“是呀。”陈泽野食指在她脸颊上蹭着,“可不就是我们家的小朋友。”
吃完饭的时间又空闲下来,护士说祁安现在需要好好休息,陈泽野便抱着她躺在床上。
祁安脸枕在他肩膀上,脑袋里没由得开始琢磨他说的那几句话。
“陈泽野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心隐隐约约开始阵痛,没忍住去叫他的名字。
“阿泽。”
陈泽野偏过头,唇擦过吻在她头顶:“怎么了宝宝?”
祁安看着他的眼:“以后你不要再这样说自己了。”
陈泽野蓦地没反应过来:“什么?”
“你不是什么都没有。”祁安向下摸到他的手,紧攥住,“你还有我。”
喉咙艰难滚出一个嗯,陈泽野又听见祁安继续说:“而且我什么都不想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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