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就到了二审的日子。
律师又找到些零散的证据,连同那两条至关重要的视频一并提交给法院。
正式开庭那天,祁安仍然不在现场。
这是陈泽野的意思。
毕竟是一起命案,庭审过程中出示的证据难免血腥,他家宝宝睡眠质量不好,受不住这些,看完容易做噩梦。
而且他不想让祁安卷进这场无缘无故的风暴中,哪怕只是以旁听者的身份。
寥寥几次交锋,他明白陆家并非什么善茬,祁安和陆睿诚曾经产生过纠纷矛盾,又有钱舒荣这层特殊的关系在,陆家很容易把注意力转移到她身上。
他不能让坏人盯上她啊。
她是那么漂亮,温柔,善良,就像是纯洁挺立的水莲,应该干干净净,不能沾染半分淤泥。
这也是现在他能对她做出的最大保护。
庭审过程进行得很顺利,江家律师为陈泽野做了无罪辩护,对控方律师所指控的证据逐条进行了反驳。
技术检测人员对两端监控录像进行严密分析检验,确认其情况属实,不存在造假现象。
法槌落下,沉闷的声响回荡在庄严的法庭上。
书记员请全体起立,审判长宣布陈泽野无罪释放。
沉重冰冷的手铐卸下,那些长久压在肩膀上的桎梏也在无形中消逝。
离庭之前,负责看守管辖他的那位女警叫住了他。
女警前前后后也帮过他不少忙,陈泽野客气德点头和她打招呼。
女警年过四十,看他们就像是在看自己的孩子,在他肩膀上拍了拍:“快回去好好陪陪家里那个小女孩吧。”
“这段时间你出了事,她的日子肯定不会好过。”
陈泽野眸光微颤了下,喉结生涩地上下滑动。
长而浓的眼睫起起落落,几乎要搭上眼睑,可里面的情绪还是很难藏住。
就算是女警不说,他也能想象到。
分秒缓缓流动,过了好半晌,陈泽野幅度很小地勾了下唇角,压下全部颓败与心疼,眼底不见笑意,声音嘶哑到极致:“嗯。”
“我知道。”
“你不知道。”
女警故意把这四个字音咬重,无声叹气“一审结果出来以后,她每天都会来警局这边守着,反反复复和我们强调说你是无辜的,不会做出这种事,请求法院能够重新调查真相。”
“刚开始大家觉得小姑娘很可怜,还能同情地安慰几句,可时间一久,耐心总会慢慢流逝。”
“局里有几个上了年纪的老警长,脾气本来就不怎么好,加上最近案件频发压力大,看见她就不耐烦地赶人,说出来的话我都觉得难听伤人。”
“可这样都没能让她放弃。”
远处的书记员在整理文件档案,纸张翻动声悉簌,伴随着轻微的交谈与脚步一起混在背景音中。
陈泽野觉得胸口像是被人压上了
块千斤重的石头,
阻碍压迫着呼吸不畅。
心脏被尖锐的针戳破,
不知名情绪灌满,滚烫而翻涌。
垂在身侧的手指一寸寸收紧,关节泛起灰白的冷色调。
然而这种凌迟仍然没有结束。
周围有人借过,女警往旁边靠了靠:“还有一件事给我印象特别深刻。”
“那天轮到我出任务,路过警局附近的一片居民楼,有几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围在一起闲聊。”
“老年人嘛,茶余饭后就是爱说点八卦,大家也都见怪不怪。”
“他们刚好聊到这起命案,就顺嘴说了些对你不太友好的话,小姑娘听见后立马冲过去,执拗地纠正说你不是那种人。”
“直到我做完任务回来,她还蹲在那和她们争辩,眼睛通红一片,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我看着都心疼。”
“实话实说,如果不是她这么坚持——”
女警停顿了下:“你可能真的会被冤枉入狱。”
陈泽野一颗心密密麻麻要被扎烂。
眼眶酸涩到难耐,睫毛间隙中沾染泪痕。
“所以出去后一定要好好对人家啊,千万别辜负了这么好的女孩子。”
陈泽野重重地点头说好。
和女警再次道过谢后,陈泽野转身往外走。
女警停留在原地没动,看着少年颀长挺拔的身影,开阔的肩线撑起几分青涩。
然后她又想起那个执着的小姑娘。
很干净的女孩子,皮肤白净细腻,身形单薄四肢纤细,看着柔柔弱弱,经不住半点风雨,却比想象中更加强大坚定。
已经到了她这个年纪,对那些所谓的风花雪月至死不渝渐渐已经不再相信。
毕竟所有的感情都会随着柴米油盐的蹉跎而渐渐消磨。
并且在警局工作了这么多年,看过太多家长里短,苦难来临前分道扬镳实在是常态。
猜忌,怀疑,本就是人类刻在基因里的劣性。
所以在这一刻她才会格外感慨。
原来真的有人会在年少时就爱得这样轰轰烈烈,大难临头不是单飞独行,而是带着百分百的信任与坚定,同舟共济,携手并进。
*
外面风雪已停。
陈泽野从法院出来后,干燥冷冽的新鲜空气盈满鼻腔,日光拨开云层点染上眉眼。
他竟有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踏过那道沉闷的黑色大门,几米之外,他终于看见想念了很久的心爱女孩。
祁安前夜整晚没睡,但却没有半分困意,她特意换了身漂亮的长裙,又拜托嘉嘉帮自己化了淡妆,这样看起来气色不会太差。
她很早便在法院门口等待。
看见陈泽野出来的那一刹那,情绪汹涌起来,她没有半分犹豫,跑过去用力把人抱住。
纤瘦胳膊紧紧环上他的腰腹,脸颊柔柔贴在身前,她眼眶还是湿的,仰起头看他。
喉咙里难以抑制地溢出哭腔,她细声呜咽:“陈泽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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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泽野身上还带着监狱里的霉气,沾染到祁安身上不太吉利,他本来是想把人推开的。
可手臂却完全不听使唤,一寸寸收紧,把人彻底揽进自己怀里。
两个人就这样抱了好一会儿。
祁安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在他面前总是不够坚强,眼泪乱七八糟往下掉:“我就知道。”
“阿泽你一定不会做出那种事情的。”
这句话就像是按下了某种开关,陈泽野下颌绷得很紧,极力隐忍着心中的情绪。
他开始为曾经自己错误的想法自责。
他怎么会担心安安也怀疑他呢。
就算全世界都不相信他,但他的安安不会。
祁安永远相信他。
寒冬的气温还是有些低,他们没在外面停留太久,打车回到明椿巷。
短短十分钟的车程,祁安好像特别粘人,搂着陈泽野的脖子怎么也不肯松手。
陈泽野头偏了下,试图和她拉开距离:“宝宝你先别抱。”
祁安心猛沉了下,用不解地目光看着他。
陈泽野眼神不明显地变了下,安静几秒:“脏。”
祁安听懂那个脏是什么意思,大颗眼泪滚下来,手捂住他嘴巴:“才不脏。”
“阿泽你不要这么说自己。”
她一哭,陈泽野便立即缴械投降。
回到家后,陈泽野将脏衣服换下来,先去浴室里洗了个澡。
不想让祁安等太久,他全程速度都很快,头发随便擦了两下就出来,水珠顺着下颌滑落藏进衣领。
氲满白雾的门拉开,小姑娘就乖乖守在门边。
陈泽野垂眸看她:“怎么了?”
他上身只有一件白色T恤,薄薄布料贴着腰腹,若隐若现地勾勒,祁安空咽了下,攥紧手指像是下定某种决心,然后深吸一口气,抓住他衣摆要往上掀。
陈泽野愣了秒,摁住她手腕,唇边难得浮现出笑意:“宝宝你想干嘛?”
祁安眨眨眼看他,眼神无辜:“我想看看你有没有受伤。”
陈泽野又笑:“要检查啊。”
祁安诚实地点点头。
瓷砖地面凉意很重,陈泽野把人抱着放到沙发上,双手撑在身后,一副任人处置的模样:“来吧。”
“宝宝想从哪里开始看。”
祁安舔了下干涩的嘴唇,和陈泽野在一起这段时间,她在某方面的胆子确实有在变大。
葱白指尖攥上衣角,她动作很慢地将T恤掀开,露出下面紧实漂亮的腹肌线条。
祁安面子还是薄,耳根后面开始燃烧,浑身上下哪哪都烫。
她半跪着坐在他身上,体温隔着衣服布料相互摩挲,两个人的心跳在这逼仄空间中疯狂重叠。
祁安压下心中那些不该有的想法,认认真真检查
() 了遍。
没有受伤。
可悬起的心还是不能松下,祁安用湿漉漉的一双眼看他,掌心抚上他侧脸:“是不是过得很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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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泽野没忍住在她唇边吻了下,“宝宝你不要难过。”
怎么能不难过啊。
监狱那种地方有多乱,她的阿泽却在那里吃了半个多月的苦。·
祁安听不进去,闷声掉眼泪,咕哝着自责:“都是我连累了你。”
“不是的。”陈泽野双手捧起她的脸,指腹轻轻擦干泪痕,“宝宝你什么都没有做错。”
“相反我还要谢谢你。”陈泽野揉着她的头,“谢谢你宝贝。”
谢谢你愿意与全世界为敌。
谢谢你义无反顾站在我的身边。
客厅里只开了一盏很小的暖灯,光线昏昏暗暗,陈泽野还是发现了她眼下的乌青与憔悴。
他皱眉,字句中带着心疼:“是不是没有好好照顾自己。”
胳膊穿过她腋下,陈泽野把人抱在怀里:“怎么瘦了这么多。”
祁安语气有点娇:“因为你不在。”
陈泽野没出声,把人抱回房间,手指捋顺她的长发:“身上的伤好了吗?”
“好了的。”
陈泽野不信,学着她的模样非要检查。
祁安羞得不行,只把衣摆撩开很小一角,露出那个已经结痂的伤口。
小姑娘皮肤白,纤细腰肢生的好看,那道歪歪扭扭的伤疤攀附在上面,即便隔了这么长时间,陈泽野看着还是觉得剜心般痛。
祁安蹙眉,语气不太开心:“是不是很丑呀?”
“不丑。”陈泽野指腹贴上去,不轻不重揉了下,眼眸里的情绪越来越浓,终于没忍住俯下身子,在那个疤痕上落下轻轻一吻。
不带什么情.欲,只有虔诚与在意。
“我们安安,怎样都是漂亮的。”
他把人揽进怀里,侧过头,温热气息打在耳边:“我爱你的全部。”
“不止爱你可爱的面孔,也会爱你的伤痕。”
这段时间神经实在太过于紧绷,好不容易放松下来,祁安迷迷糊糊靠在陈泽野怀里睡着了。
被子松软,周身被极具安全感的气息包围,陈泽野留出一条手臂给她当枕头。
这也是出事以来,她第一次睡得踏实。
陈泽野没有睡,就这么看着怀抱里的人,眼角眉梢都是温柔。
女孩发质很好,细细软软泛着光泽,在灯光映衬下有一点点暗棕,睡起来的侧颜也很乖。
手臂依赖性地箍在他身上,呼吸安静平稳,用最柔软最平淡的方式,填满他心中的遗憾。
他难以自控地倾身吻在她侧脸上,吻在她薄薄眼皮上,吻在她耳畔上。
好像怎样都不够。
那一觉祁安睡得并不久,一个多小时就睁开了眼。
脑袋晕晕乎乎还没反应过来,陈泽野
() 捏住她下巴,就着这个姿势,湿润的唇贴着吻过来。
陈泽野吻得很凶,祁安有些喘不上气,手指找不到支撑点地抓上他衣领,喉咙里发出零零散散的呜咽,像是某种小动物,听着却更让人心动。
呼吸好烫,心跳也是。
温热的掌心贴在她腰上,陈泽野轻轻摩挲着那一小块伤痕,但却带来更加酥麻的触感,从脊椎骨向上一路蔓延。
不知过了多久,陈泽野才肯停下。
脑袋埋在祁安颈窝里,喘息声有点重,他轻轻揉着她耳后一小块皮肤,声音哑得隐忍:“宝宝。”
“我好想你。”
祁安手指抚上他后颈处的发茬,看着他的眼,认认真真的语气:“我也很想你。”
咕噜声不合时宜打破旖旎,陈泽野掌心探上她小腹,闷闷笑了下:“宝宝饿了吗?”
祁安脸红得能滴血,咬唇点点头。
陈泽野撑着从她身上起来,捞起一旁的外套:“那天答应你的事情还没做到。”
祁安反应慢了秒:“什么?”
陈泽野捏捏她脸颊:“白桃蛋糕还没让你吃到。”
祁安现在只想和他黏在一起,想要和他一起出去,但陈泽野不想她折腾,外面温度低容易感冒,于是把人老老实实塞回被子里:“安安听话。”
“在家等我啊。”
陈泽野脚步很快,赶到店的时候,距离关门只剩下十分钟。
老板娘对他已经很熟悉,看见他满身风雪,笑着打趣:“这么晚还来给女朋友买蛋糕啊。”
“是啊。”陈泽野跟着笑,“这不争当三好男友么。”
老板娘戴上围裙进了后厨,有一搭没一搭和他闲聊:“小伙子多大了啊?”
陈泽野正在给祁安发消息,如实回答:“十七。”
“还没成年呢。”老板娘惊讶了下,“那你们这是早恋啊。”
“嗯是。”
白桃蛋糕打包好,老板娘递给他:“祝你们有个好结果。”
陈泽野扫码付过款,礼貌道谢后回答:“会的。”
“等到了合法年龄,我就把她娶回家。”
这会街上已经没剩几家店开着,路灯不知怎么也坏了大片,陈泽野在街边站了五分钟没打到车,决定直接走回去。
拐过第二条小巷,远处突然传来轮胎与地面的摩擦声,远光灯晃得他下意识眯了眯眼。
看清车牌后,他脸色忽然一变,转身要往另一个方向走。
然而他还是晚了一步。
浑身肌肉紧绷起来,拳头攥紧,四五个身穿西装的壮汉围在他身侧。
狭长眼尾收拢,戾气闪过,陈泽野反手握住距离最近那人的肩膀,用力向后推搡,拳头发狠地砸在太阳穴上。
蛋糕在打斗过程中不可避免掉落在地上,白色奶油摔成一滩软烂,陈泽野黑着脸掐住对方脖子,眼神里都染上恨意。
他抬手抹掉眉骨上的血痕,咬牙切齿一字一句:“滚回去告诉他。”
“老子早就和那个家没有半点关系了!别想再来控制我!”
几个壮汉交换眼神,按照接到的要求指令,采取了最极端的方式。
麻醉剂推入血管,那道黑色身影还是被押进车里。
晚上八点二十分,黎北落下了那一年的最后一场暴雪。
所有狼藉被淹没,被掩盖,无声将罪恶与悲痛埋葬。
从那天起,陈泽野彻底在黎北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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