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五点十五分,下课铃声准时响起。
那晚留的作业不多,钟思琦决定组个局放纵一把,回过头热情邀请祁安: “安安,今晚有没有时间呀?
装课本的手顿了下,还不等她回答,李智辰抢先一步: “钟思琦你怎么一点眼力见儿都没有啊。
“这么好的日子。”他挑起眉欠嗖嗖地笑,野哥能让她跟着你去鬼混吗?
“什么叫鬼混。”钟思琦在他胳膊上狠狠抽了一记,不会说话你就给我闭嘴。
“而且陈泽野他人不是不在学校吗。”腮帮不满地鼓起,钟思琦继续控诉, “我怎么就不能约安安了。
“安安。”她扭头朝祁安使眼色, “要不要来玩?”声音压低,她神秘兮兮: 有帅哥哦。
祁安刚准备开口,一道低沉的男生从头顶插入。谁要约她?
混着雪松的冷冽渐渐袭来,祁安难以置信地回过头,黑色冲锋衣上还残留着浮雪,陈泽野单手抄兜靠在身侧的课桌上,额前黑发被风吹得凌乱,低眸凝在她身上的瞳孔里带着笑。
他护短似的挡到祁安面前,把问题重复一次: “谁要约她?”
钟思琦立马变脸: 不约不约。
唇角上扬,她送出一个标准又礼貌的笑: “哪敢和陈老板您抢人啊。”
祁安:……
雪已经停了,天黑得更彻底。校园里一片静悄悄,楼前空地上的小雪人孤孤零零,雪堆上有一高一低两道身影。
零星雪花从树枝飘下落在脸颊,眼睫上镀了很薄一层白霜,鼻息间湿漉泛凉,祁安侧过头,目光很直白地放在陈泽野身上。
“怎么了啊?”陈泽野对上她视线,怎么一直看我?围巾被拉高,他手背贴在她脸颊上试温: 冷不冷?
祁安摇头,不明显地往掌心上轻蹭,眼睛眨啊眨: “你怎么突然回来了啊?”
左手被牵住放进口袋里,掌心相贴紧密,食指不轻不重地被捏了下。他话语里面的笑意明显: “知道有人想我了。”
唇瓣下意识
动了动,反驳的话却说不出。
陈泽野一眼就读懂她的心思,补上一句: “我也很想。”想到多分开一秒都觉得漫长难熬。所以就提前赶回来了。
心口被灌上一碗高浓度的巧克力酱,黏稠拉扯中勾连出烫。
祁安声线发软: “那你怎么不告诉我啊。”
“想给你个惊喜啊。”陈泽野很低地勾唇笑着, 不喜欢这样么?祁安没说话,但在心里悄悄补了一句喜欢。
这里的路灯坏了几盏,光线比其他地方都要暗,学校门口的街道上车流量来来往往,小商店门口圣诞树上的彩灯明明暗暗。
祁安还是没舍得移开眼: “事情都处理好了吗?”陈泽野看着她嗯了下。
他身上的寒气好像有点重,外套袖口很冰,祁安不动声色地往他那边靠了靠: “你是一回黎北就过来找我了吗?
“是啊。”想起什么,陈泽野笑了笑,声线被风吹得有点哑, “幸好及时赶回来了。”
“再晚一点的话,恐怕某人就要被拐跑了。”“什么啊。”祁安不服气,抿着唇替自己反驳, “我又没答应他们。”
“是么?”
祁安轻哼: “你不信就算了。”
“信。”陈泽野笑着揉揉她头发, 安安说什么我都信。
牵在一起的手紧了紧,这并不是他们第一次分开,相隔的时间也算不上长久,但祁安却觉得自己好想好想。
每分每秒都在想。
穿过那条街道,石板路的雪地上留下两排脚印。祁安又被他牵着走了一段距离才发现这不是去明椿路的路,好奇地问: “我们现在要去哪啊?”
“今天不是圣诞节么?”
啊?
“当然是陪你去过节啊。”他指腹碰了碰她眼下,那一小块皮肤很快就烫起来。
语气又变得有些霸道,陈泽野说: 什么节都只能和我过。
小镇最北边的广场上人群熙攘,最中央的台阶上有男生抱着吉他在唱民谣,身后的小女孩奶声奶气地朝着爸爸妈妈要糖。
陈泽野手臂搭上她的腰,很小心地把人往自己这个方向揽了
揽。又拐过两个路口,他们在巷口最深处的一家餐馆门口停下。
地方很偏不起眼,人也不多,但里面的装修陈列却意外整洁。
老板一眼就认出陈泽野,看着他笑起来: 是你啊。好长时间没过来了。
陈泽野嗯了声,没有多余的寒暄,轻车熟路地点了几道菜,特别嘱咐老板弄得清淡一点。入了冬祁安的胃更容易犯小毛病,他不敢掉以轻心。
落地窗上添上两道身影,陈泽野拉开凳子把她的外套叠好放在一旁,又到隔壁便利店给她买温牛奶。
玻璃门开合,冷热空气碰撞。再回来的时候,陈泽野看见祁安正对着斜对面位置发呆。
目光跟过去,四五个穿着校服的男生,掐着手机输出开黑。陈泽野:?
脸上的情绪阴下来,他走过去故意挡住她视线,语气里听着不太爽: 这么喜欢看?祁安愣愣啊了下。
陈泽野半眯起眼,醋意还在增加: “看中哪个了?”
“我替你把把关。”
祁安简直哭笑不得: “你不要瞎理解好不好。”
“我就是——”
语气停顿半秒,她没忍住又看了下: 忽然想起我弟弟了。
陈泽野一顿,没想到她会说这个。“如果他还在的话。”祁安伸手指了下他们胸前的校徽, 应该也上初中了。
陈泽野琢磨着没说出话,他想起来那晚在临舟,提起这些她哭得好凶。“安安。陈泽野不愿让她总是陷在痛苦中,揉了揉她眼尾打断, “别想了。”
祁安其实很少对外展露这些伤疤,但如果是陈泽野的话,她觉得没什么不能说的。他和其他人总归是不一样的。
“我弟弟比我小三岁。”祁安咬着吸管慢吞吞开口, “我爸爸在我十岁那年就生病去世了,我妈妈很少回来,家里面就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别看他年纪小。”脸上的笑容有点勉强,她继续说, 但他真的特别懂事,也特别会照顾人。”
但是意外发生的太突然。关于三年前的那个夏天,留在祁安记忆里的不是急雨也不是蝉鸣,只有散不尽的血色。
那是再平常不过的一个傍晚,祁安出门接他放学的时候忘记带伞,雨下的好大,在屋檐下等了很久也没有停,姐弟俩拦下一辆出租车回家。
噩梦也是从这一刻开始的,最后一个十字路口,超载货车毫无征兆从旁边冲出,直直撞向他们这辆车,
震碎的玻璃四溅,刺耳的声音炸开,在碰撞发生的那一刹那,是祁浩轩用自己小小的身躯护住了祁安。
如果没有他,死的人就会是祁安。
那天的场景实在是兵荒马乱,警笛声与人群的嘈杂声像是海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但祁安好像被隔绝在真空环境中。
她什么也感知不到,豆大的泪珠一颗一颗砸下来,白色裙角上溅满鲜血,她紧紧把祁浩轩抱在怀里,低声唤着他的名字,却得不到回应。
彻底陷入昏迷之前,祁浩轩勾上她手指,费力留下了最后两句话。他说:“姐姐你别哭啊。”“我不疼的。”
救护车来得及时,可钱舒荣的电话怎么都打不通,祁安身上的钱根本不够。她跪在地上求医生帮帮自己,但还是没能留住祁浩轩的生命。
从那以后,这个世界上对她好的人全都不在了。
她像是湖面上漂泊的浮萍般无依无靠。
眼眶没由得变酸,祁安不想在他面前哭的,但眼泪有点不听话。
头埋得好低,肩膀克制地小幅度怂动,嘴唇被咬的泛起血色,指尖嵌进掌心留下一道道月牙痕迹。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反复揉捏着,狭长眼尾收紧,陈泽野心疼得喘不上气来。
他起身到她身旁,掌心捧起她的脸,指腹在她眼皮上摁了摁,帮她把泪擦干,轻声哄着: “我抱抱。
不哭了好不好?
弓身的弧度加大,手臂揽过肩膀把人拥进怀里,清浅鼻息打在耳畔。
身后的力量一点点收紧,祁安脸埋在他肩膀上,卫衣布料柔软,下摆摩挲出簌簌的声音,鼻腔被一种熟悉的冷冽香紧紧充盈。
仿佛一味镇定剂,她的情绪一点点平复下来。
店门开开合合,机械的欢迎光临响在耳边,外头鸣笛声错乱交杂,不知道哪个包厢的客人起了争执,吵得好凶。
但这些通通干扰不到祁安,眼前人才是
她的全部。
脸颊贴得更紧了点,祁安用这种方式无声表达着自己对他的依赖,这个拥抱持续了好久好久,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陈泽野额头抵上她的,指腹去揉她的眼尾,变成肯定句: 不哭了。
晚上八点二十,陈泽野牵着她的手在街上慢慢走。天上又飘起了小雪,落在眼皮上凉丝丝的,刚刚哭过一场,红肿还没能完全消散。
走到中心广场的时候,不知从哪突然跑出一个卖花的小女孩,看起来不过十一二岁。身上的衣服单薄,鼻尖脸颊都被冻得发红,但仰起头的眼睛很亮。
她先是看了看陈泽野,又去看一旁的祁安,最后把目光转回来,目标明确地开口: “大哥哥。”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陈泽野扬眉: “圣诞。”
小女孩得到了满意的答案,继续往下: “据说在圣诞节的时候送一束花给女朋友,你们就能一辈子在一起。
祁安一愣,对眼前的小女孩瞬间刮目相看。什么女朋友,什么一辈子,这都在哪学的说辞,怎么一套一套的。
小女孩晃了晃怀里的花: 所以你要不要买一束?
“行啊。”陈泽野答得很快,出手更豪气, 那这些花我都要了。小女孩开心得差点跳起来: “谢谢哥哥!”
钱收好放进口袋里,小女孩把花全塞进他手中,一溜烟转身就跑没影。陈泽野脚步停下,目光垂落看向祁安。怎么办。
祁安懵着根本没反应过来: “什么怎么办。”
大簇玫瑰被他抱在左臂弯,陈泽野的语气变得认真,似乎还有些头疼: “买了这么多花。”怎么处理可是个麻烦事。
雪粒落在唇瓣上,融化泛凉吞噬知觉,喉咙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祁安莫名接不上他的话。
刚才她怎么说的来着?
陈泽野若有所思地回忆: “这花是要送给女朋友的。”那总不能浪费吧。
所以祁同学。他俯下身和她目光平齐,纯黑瞳仁中倒映着她的身影,笑意很重:
“有个事可能需要你帮忙。”
心跳变得好快,某种预感越来越强,目光一寸一寸向下,从他眉宇到鼻梁再到下巴,喉咙开始发紧,祁安磕磕巴巴地很迟钝。
什么忙…
陈泽野打断她的后半句: “记不清在哪看到的,说谈恋爱要从一束花和正式的告白开始。”
祁同学。
愿不愿意和我早个恋?
“再直白一点。”
他低笑,眸光也跟着变得无比温柔,路灯将他身上的棱角与冷淡都敲碎重构,只留下最温柔的那一层。
“安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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