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拥抱持续了好久,久到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昏黄的路灯下,两道被拉长的身影紧密相贴,铺天盖地的雪花坠落又融化,眼前被蒙上一层浓白的雾色。
祁安身上寒气实在太重,暴露在外的皮肤泛红,陈泽野将自己身上那件冲锋外套脱下,轻拍掉上面的浮雪,利落干脆地把人包在里面。
怀抱重新下落。
在雪地里奔波了整晚,陈泽野身上的温度也很低,可怀抱却滚烫炽热,骨节分明的手指穿入她柔软的发丝,辗转反复间摩挲轻抚,混着雪松的冷冽像海水般扑面涌来,叫人完全沉溺其中。
没了那层外套的阻挡,他们之间的距离更近,只隔着薄薄一层卫衣布料,祁安脸颊贴在他肩膀上,少年强而有力的心跳牵连激动。
被吞噬的知觉一点点恢复,本已整理好的情绪却在看见他之后莫名崩溃。
眼眶不受控制地泛起一圈酸涩,喉咙好似被什么东西堵住,祁安用力吸了吸鼻子,委屈藏都藏不住:“陈泽野。”
真的是你吗?
“嗯,是我。”陈泽野脖颈压得更低,抱得也更紧,似乎想用这种方式让她感受到自己的存在,低声在她耳边重复,“安安,是我。”
别怕啊,我在。
有液体滴在颈侧皮肤上,不是融化的雪是滴落的泪,像火山喷发后的熔岩般滚烫。祁安有些难以置信地偏过头,但只能看见他皱起的眉头和紧绷的下颌。
无法言说的情绪缠绕在陈泽野身上,分不清具体是什么,但祁安从来没见过。
你知道你消失了多久吗?喉结滚了滚,声音冷淡但听不出脾气,搂在她腰侧的手收紧,陈泽野一字一句, 整整十二个小时。
沈静说你请了假,家里面也没人,电话怎么都打不通。
“要出门你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啊。”算我求你了,下次能不能别再这么吓我了,行吗?
祁安踮起脚,伸手勾着他的脖颈回抱住他,脸往里埋,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顺着她睫毛缝隙一颗一颗滚落,晕染在他硬挺的卫衣布料上,她闷着声音重复: “陈泽野。”
我真的好难过啊。
没有人要我了,我没有家了。
利刃刺穿心脏,钝痛袭来,陈泽野轻拍着她的背,沙哑的声音顺着耳廓传来: “安安,别哭。”我这不是来了吗。
“我带你回家。”
这个时间已经打不到车,陈泽野卡着手机自动关机的前一秒给江驰逸拨了通电话,让他尽快过来接人。
祁安的情况很糟糕,回黎北他们折腾不起,沈初宜在郊区那边有个小房子,空了好多年没人住,陈泽野干脆把人带到那里去。
引擎声划破雪夜的安静,城市浮影从窗外掠过。
陈泽野抱着祁安在后座,单手扯过一旁准备好的毛毯盖在她身上,另一只手紧紧攥住她不放。
大概是真的太累了,眼皮像是被灌了铅一般沉重,意识渐渐抽离,祁安就那么缩在他怀里,迷迷糊糊地沉入梦乡。
那一觉睡得并不安稳,她做了一个很荒诞的梦。
梦里她置身于荒无人烟的孤岛上,浓雾四起,鼻腔里充斥着腥咸的海水气息,炫目的白光灼灼刺进眼底,她茫然地环顾四周,却看不见尽头。
海水翻涌咆哮,地面摇摇欲坠,她不知所措地用力向前跑,不知跑了多久,阴霾还是没能散去,但她实在是太累了,没有再继续下去的力气。
冰冷蔓延全身,她最终还是被淹没,随着汹涌的海浪不断下坠,呼吸一点一点被剥脱,骇人的窒息感让人心慌。
视线渐渐被黑暗填满,彻底失去光明的前一秒,眼前闪过很多光景——
安静的病房里,祁俊良攥着她的手,笑着对她说爸爸会永远爱你。兵荒马乱的巷口,祁浩轩浑身是血躺在地上,却费力抬起手帮她擦去眼泪。
再然后画面一转,定格在这个雪夜。
他们离得好近,呼吸纠缠着难舍难分,那道低哑的声音贴在耳边,气息滚烫,他告诉自己别哭,他来带她回家。
可只有一瞬,这些记忆突然飞速离她远去,她挣扎着想挽留却什么都留不住,最后只能沉入无边的海底。
滴——
海面重新回归平静。
祁安挣扎着从梦里惊醒,入眼是完全陌生的场景,
空荡的小房间里只有一盏台灯还亮着,光线昏昏暗暗,窗外的雪下得更凶。
额头好烫,四肢像是被拆卸过,浑身上下哪哪都是疼的,祁安咬紧牙关,撑着最后一丝力气从床上坐起。
门忽然被打开,陈泽野身上还是那件黑色卫衣,他半蹲在她面前: 告诉我哪里不舒服?
祁安没接话,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房间里开了暖气,温度并不低,但陈泽野的脸色依旧难看,带着浸透了风雪的寒意,额前的碎发也因为沾了雪被打湿,乱七八糟地黏在一起。
她猛然意识到,为了找自己,陈泽野在外面吹了整晚的冷风。
怎么了?察觉到她脸色不对,陈泽野以为她是难受得厉害,手背贴上她面颊,安排得井井有条, 你先去洗个热水澡,毛巾什么的这里都有,出来吃完药就上床睡觉,要是再不舒服我带你去医院。
雪粒劈里啪啦砸上玻璃窗,揪着被角的手松开,祁安反手抓住他的手腕。冰凉渗透掌心,下面藏着的脉搏都变得微弱。
“陈泽野。她声音有些颤抖,带着难以言说的痛,你今晚在外面找了我多久?”眸光微暗,陈泽野反应过来什么,含糊地改口:“没有多久。”
你不知道冷吗?为什么一定要来找我呢?你真以为自己是铁人不会生病吗?“那你呢?陈泽野反问她, 祁安,你真的看不出来我有多担心你吗?”
这句话祁安并没听进去,还停留在刚刚那个梦里,就像是当头一棒,她隐隐约约意识到命运太喜欢和她开玩笑,那些她曾经拼命想要抓住的东西一个接着一个消失。如果真的是这样,她不愿意重蹈覆辙。
心脏再一次开始绞痛,祁安移开视线不去看他,用平静的声线说着最倔强的话:“以后你还是别来找我了。
陈泽野皱起眉:什么意思?
“我说。”祁安深吸了一口气, 你以后别再管我了。最近一段时间你也很累,先好好休息吧,我——
陈泽野直接打断,语气很冷: “就这么为我着想?”祁安被这句话噎住,呼吸开始发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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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安。”陈泽野抬起她下巴,强迫她直视自己,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突然和我闹脾气,如果这样能让你心情好一点,那你怎么闹我都能受着,但身体是你自己的。
“我现在不想和你吵这些,你先去乖乖洗澡。”
“我没闹脾气。祁安仰起脸看他, “陈泽野,今晚你吹得冷风比我多。”
舌尖抵在牙关上,陈泽野不想继续和她讨论这个话题,拽上她手臂想把人从床上抱下来,但祁安却不动,挣扎着向后和他对抗。
陈泽野只能用更大的力气,但又担心会弄疼她,放低语气和她商量:“安安你听话,行不行?”
祁安少有情绪失控的情况,这一刻却爆发出全部的力气,她用力甩开他的手,扯着沙哑的嗓子朝他喊:“陈泽野我叫你别管我你听不懂吗?”
你知道吗?我爸爸是我害死的,我弟弟也是因为我死掉的。眼眶硬生生逼出一道血红,这些难受她憋了太久,哭得喘不上气, 所有和我沾上关系的人都会变得很倒霉,都不会有好下场的。
和钱舒荣通完电话后,她失魂落魄地在街上游荡了很久,脑海中反反复复想的都是祁俊良临走前的模样。
深埋在心里的伤疤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痊愈,反而溃烂得更严重。
真的太痛了,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不想再活了。她觉得自己应该跟着爸爸一起去死。
她安安静静地走到马路中央,放任自己闭上眼睛,等待着所有痛苦中止,可就在死神降临的前一秒,陈泽野的面孔出现在脑海中。
尖锐的鸣笛声刺穿梦境,她被一双无形的手从命运边界拉回。
一瞬的爆发后,祁安再没有半分力气,她承受不住地重新蜷缩回床上,抱着腿埋下头,指尖深深扎进掌心里,像是个破碎掉的布娃娃,低声啜泣: 一切都是我的错。
如果没有我,他们都不会离开。
“陈泽野,我真的很害怕,我不敢再去赌了。”
陈泽野的心像是被狠狠踩在了地上,他弓身把人从被子里捞出来,拨开她额前的碎发,把人摁在
自己怀里:“安安。”
“我不允许你这么说自己。
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没有人怪你。”他温柔擦掉她睫毛上的泪痕,语气温柔, “你不要去钻牛角尖,也不要自责。
爸爸和弟弟肯定不想看见你现在这个模样,他们希望你能好好生活下去。
“还有。他手臂收紧,额头和她相抵, 不管你会给我带来什么,倒霉也好,幸运也好,我都认了,我心甘情愿。
我就是想对你好,就是想和你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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