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件事情既然称为局,自然是要做到位的。
秦凝先是和赵进明那边嘱咐好了,要找个拎得清、靠得住的妇女到东北来帮着照顾成家老太太,只要先呆了一个月。
赵进明识人多厉害啊,就找到了季家嫂子。小季现在跟着赵进明,月进百金的,季家嫂子自然什么都听命于赵进明。
而让季家嫂子来东北,对于秦凝来说,不仅仅是为了布局,同时也是为了给疲惫不堪的任阿山喘口气,更为了能改变任阿山的观念。
因为任阿山和成有川的思想里,总认为,照顾老人必须亲力亲为,否则就是资本主义思想,也不孝顺。
秦凝可不这么想,照顾老人是长期的事情,是体力和精神上的双重负荷,是非常辛苦的,要知道在后世的一些发达国家,长期照顾老人的人还要进行定期的心理咨询呢,可见得多么耗精神,要是可以花点钱,请一个人帮着照顾老人,任阿山的身体和精神都能轻松些。
言归正传,季家嫂子,是秦凝布局里头的关键人物,她在成家呆了一个月,就能够对成家、对东北,都有一个真正的了解了,她说的话,才会让人信服。
等赵进明带了季家嫂子回去以后,好戏才真正的开场。
季家嫂子一回到了清溪公社,就换上光鲜的衣服,以成家保姆的身份,到成家老宅去问候成家老大一家了。
表面上,她所做的第一个事情是,按照成有川夫妻的吩咐,带了一些东北的特产,给老家的众兄弟姐妹分一分;
第二个事情是,给众兄弟姐妹说一下成家老太太的情况,也好让大家安心;还有就是成家老太太说,想吃一点老家的酱瓜的小事,不知道哪个儿子家有,她给带回东北去。
但实际上,季家嫂子是去让老家的那些人知道,尤其是让老大一家知道,她就是任阿山托人在老家请的保姆,已经去适应了一个月了,觉得东北实在是好,什么都好,关键是钱给得多,所以她决定了,以后就一直在任阿山家当保姆了。
季家嫂子在成家老宅把成有川家一顿夸耀,说自己刚去时候,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适应,所以跟家里的人说一个月就回来,可想不到,去了成有川家以后是那么的好,干的活又轻省,不过照顾一个老人嘛,能累到哪里去,是不是?主要是给四十块钱一个月啊,那就算这照顾老人再累,她一个农村妇女也是很愿意的。
所以,这次季家嫂子再去,就是常住了,住越久越好,想想吧,四十块一个月呢,呆一年的话,不就是小五百块了吗?还吃住在人家家里头,一分不用花,净赚!这种活,哪儿去找?!
季家嫂子还和陆水芬说:
“唉呀,现在你们弟媳妇任阿山呢,心里着急儿子,先顾着儿子,让我顾老人,所以家里的东西,就是任我吃任我用的,那么我呢,也不是没良心的人,肯定好好帮着任阿山的嘛,所以任阿山对我好得不得了!
我走的时候还给我衣服料子呢,哎唷,呢料子哦,外国过来的洋货啊!我都第一次看见呢!哎唷,到底外路好啊,吃的用的都比我们乡下好,顿顿有肉;
你们的那个二叔子,进出还有小汽车呢,我都跟着坐了好几回,最主要我还坐了火车呢!火车你见过吗?哎呀,我们公社啊,估计我是第一个坐火车的妇女吧?啊哈哈哈哈!”
季家嫂子这么一说,是个人都得动心。
况且季家嫂子又是存着心把任阿山家描绘得如天堂,一心要吸血的陆水芬不过一个没见识的农村妇女,哪里扛得住?当时就心痒的不行了,开始上钩了。
所以,陆水芬在季家嫂子去过以后的第二天,就跟任阿山打电话了。
陆水芬自负得很,觉得自己是个善解人意的女人,她在电话里先是十分关心的问候了成屹峰的病情,然后也十分关心的问候了成家老太太的现状,还适当的增加了几句哭声。
最后,陆水芬和任阿山进行了推心置腹的劝解:
“阿山啊,我知道你最近肯定辛苦,你也一向大方,但是你也要为自己想啊,你怎么能找个那样的保姆呢?你怎么认识这个人的?
那个女人,一副贪心样子,跑到我家里来,讲来讲去都是在你家吃了什么喝了什么,讲来讲去就是坐了小汽车坐了火车,阿山啊,你要用人你跟我说啊,我帮你介绍啊,再不济,我……我自己来帮你啊,你说是不是?”
任阿山在电话里一副无可奈何的声气:
“唉,我能怎么办呢?我家屹峰一出事,我已经六神无主了,有人能帮我找个我们老家的人,我就很高兴了,要不然怎么办,你来帮我?你说得好听,你怎么不来帮我啊?”
陆水芬试探起来:
“啧!阿山,我不知道你愿意出钱嘛!还出得这么高,哎呀,你不能这样的啊!你与其用别人,还不如用我嘛,你说是不是?呵呵呵,你要是用我去,我肯定比那个什么季嫂子尽心嘛,怎么说我们都是自己人,对不对?”
“哼,你们不是不来吗?你们不是说,要我寄了火车票钱才来吗?算了吧,我还是请外人吧!”
“阿山,咳咳,我们乡下不出工不行啊,阿良(指陆水芬的大儿子)家又要再生孩子了,你看看,一家子要花钱的地方多啊,我也是没有办法,我知道你辛苦,但你也要体谅我辛苦啊,真的,我明白的,阿山,与其你用外人,还是让我来好了,怎么样?”
电话另一端,半天没声响。
陆水芬又是心疼电话费,又是紧张任阿山会不答应,便说:
“阿山,如果你让我去,那我一个月就给少一点钱好了,啊,毕竟我们自己人,我总是帮你考虑的嘛!我……拿个三十八啊,三十八就行了啊!”
任阿山在陆水芬看不见的电话另一端,重重的抚摸着自己的胸口,气得咬牙,却还按照秦凝吩咐的,压着声音说:
“嗯,你来照顾娘,娘总是开心的,但是我们已经和那个季家嫂子说好了,轻易反悔总是不好。要不然你自己去和季家嫂子说一声,让她不要来了,如果你能说得通她,那就换你来。”
这种事,能算事儿吗?陆水芬一点都不放在心上,兴头头的找季家嫂子说去了,季家嫂子是留了地址的,等成家拿酱瓜去。
可是,找倒是一下子就找到了季家嫂子,可人家怎么也不愿意放弃。
季家嫂子还指着陆水芬鼻子骂:
“你说让我不要去我就不去啦?滚你的!一个月那么多钱呢!我去干一年,回来好给我儿子家盖一间大房子了呢!再说了,我前一个月的工钱,任阿山还没有结给我呢,说好了我回去做保姆就结给我的,我怎么可能不回去?你想都不要想。”
这季家嫂子越是不愿意放弃,陆水芬心里越是想要代替,她被季家嫂子骂了出来,回到家里和成家老大一合计,那心里是更加的不愿意放手了。
成家老大怎么说的,那:
“四十块一个月?真要是给四十块一个月,那老二肯定不止赚七十块一个月呢!再说了,吃都是吃他们家的,这工钱,给得也太高了!老二家真是能败家啊!”
陆水芬说:“可不是,还给那季家的呢料子呢!任阿山呢料子都不给我!哼!这些不是钱?这么一算,哪儿止四十块!所以那个季家的老女人才死活要去啊!”
“不行,不能让外头人赚便宜,你去!”
“我也想啊!可是那个女人不肯给我去啊,说是上个月的工钱没拿到,要去东北结工钱的!”
“这样啊……那,咱们先垫一下给她就是了,等你到了东北,老二家不可能不给你。”
就这样,陆水芬揣上四十块钱,就再次找到了季家嫂子,愿意先垫付了上一个月的工钱,换季家嫂子一个不去东北。
然而,季家嫂子不为所动。
“你当我傻啊!我做一年,就是净赚四五百,我做两年,就是净赚近千块,近千啊!啊?你见过那么多钱吗?我还能省家里两年的嚼用,还比在生产队出工轻快,还见世面坐火车,我干嘛不去?
走走走,我不会答应你的,我明天就要去买火车票了,你说你一趟一趟的来,叫你拿你家婆婆要的酱瓜你不拿来,总跟我讲不要去东北,你这个人,心可真贪!怪不得你婆婆说,以后手里留的钱不给你们哩!”
一听这个话,陆水芬心里痒得不得了,这季家嫂子简直是说出了她的心声啊!况且,还有婆婆手里留的钱?什么意思啊?
陆水芬立刻追着问:“我婆婆留的钱?我婆婆留什么钱?”
可季家嫂子不说了:“走走,没什么,快走啊,跟你没关系。”
这可让陆水芬百爪挠心的难受起来,说话只出谜面不告诉谜底,不是要人命吗?
陆水芬也挺有心,干脆给了季家嫂子十块钱,还厚着脸皮求了半天,季家嫂子才说,她在东北听着几句,因为成有川是高级工程师,所以老太太作为家属,每年也是有一点家属补助金的呢,老太太瘫在床上不能动,这补助金自然没处花去啊,所以这些年,积攒了有五六百呢!
这钱,可是季家嫂子亲眼看见的,季家嫂子问了老太太,这钱你也不花,放着做什么?老太太说,以后谁对她好她就给谁!
嗷!天老爷啊!竟然还有这么些钱啊!
陆水芬心里喊得嗷嗷的,这下,她更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要去东北了。
她回去和成家老大说:
“怪不得任阿山愿意照顾老太婆那么些年,原来只要老太婆有口气在,都是有钱的啊!要不是我给了季家嫂子钱,季家嫂子不说,我们永远不知道呢!当家的,我们也不说,老三老四家谁也别知道,但我怎么也得去东北!”
一个这么大的、可知的、未知的、明里暗里的诱惑,把一毛不拔的陆水芬都抓挠成了慷慨的人,陆水芬前后又找了季家嫂子好几次,苦苦哀求,最后达成协议,陆水芬给季家嫂子四百四十块钱,换季家嫂子放弃去东北。
鉴于季家嫂子十分不情愿,陆水芬是拿着现金到季家嫂子家求的。
看在厚厚一叠钱的份上,季家嫂子终于松口:
“唉,你这个人,行了行了,你真是太无赖了,这么着吧,我让你做两年保姆,两年以后你还是还给我做,啊?”
只要季家嫂子肯答应,陆水芬当然满口应承。至于两年以后?可去你的吧!
当然,季家嫂子也不是简单的人,又和陆水芬说:
“成家老大娘子,这钱,可是你自愿给我的、照顾你婆婆的工钱,你得给我写清楚了,你这个人这么无赖,万一你回头说我硬拿你的,我可说不清,我找我们队长作个证。”
陆水芬心下还“咯噔”了一下,这么个事,用得着这样吗?
但是,那些可知的、未知的、明里暗里的诱惑引得她昏了头,生怕季家嫂子反悔,还是答应了,在季家嫂子生产队队长的见证下,写下了所付款项、是她作为请季家嫂子代为照顾婆婆的钱的说明,也注明不得反悔。
她这边和季家嫂子一讲妥,她就立刻的去跟任阿山打电话,想跟任阿山说,她即刻要到东北照顾婆婆了。
可是,任阿山的电话,怎么也打不通了,以往那个接线的人说,任阿山家忙得不得了,顾不上来接电话。
一次两次就算了,三次四次打不到电话,陆水芬开始担忧了。
要知道,乡下打个电话多么麻烦啊,要先走到镇上的邮局,要等很久,还要花几个钱钱,还要耽误生产队出工的工分,哎呀,实在是耽误太多事情了。
陆水芬心情忐忑起来,和成家老大商量了,说要不然,她只管自己去东北好了。
说是这么说,可一个从来没有出过门的农村妇女,要从乡下走到城里、再坐车到苏州,然后再坐火车去到东北那么远,陆水芬到底不太敢啊。
陆水芬又折回去找季家大嫂,打听怎么去东北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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