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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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薰蜡烛烧快烧至尽头, 火苗蜡油里浮动,晏柠橙睡眼惺忪地侧躺,烛火在眼皮下染出块跳跃的光斑。
“林寻舟。”她没有睁开眼, 轻声叫他的名字。
无人应答, 美梦惊破。
困意乍然消散, 晏柠橙直挺挺地坐起来,手抚上胸.口,又安静下来。
身上换了柔软的丝绸吊带睡裙, 颈间空空如也, 是林寻舟帮她摘取换好的。
所以人呢?
仿佛是预判过晏柠橙醒来后会寻找自己一样。
竖琴海豹便签被贴在床头柜的手机上, 晏柠橙抬手按亮台灯,行楷遒劲有力, 铁画银钩。
[我在楼下做饭, 醒了先喝口水, 然后给我打语音。]
触手可及的还有保温杯, 纯白的素色,同样是今天配套购入的, 她用白的、林寻舟用黑的,准备后期拿来手绘上个防水颜料, 变成独一无二的情侣款。
夏日买保温杯,导购泪眼汪汪地给打了八五折。
不过晏柠橙是买来保冷的, 她之前带保温杯去上课, 开杯寒气阵阵, 有同学好奇地问,“你是在喝中药吗?大夏天喝中药好遭罪啊。”
晏柠橙沉默的在纸上写:[我这是蜜桃冷萃,我接受不了常温美式……]
同学尴尬地摸头发,“也很合理哈。”
她猫舌头, 热汤都要多吹多放,听话的扭开保温杯,清甜气息扑面而来。
桃子果汁凉爽润口,心情舒畅。
喜好被林寻舟死死的拿捏了。
开放式厨房有偌大的中岛台,竖柜玻璃存了许多酒,今天带来的那坛女儿红没有摆进去,就孤零零的立在酒柜外,隔玻璃与同类们相望。
楼梯铺了绵软的毛毯,踩踏无声无息,晏柠橙在最后一阶踢掉了拖鞋,光脚垫着走向林寻舟。
他同样换了家居服,干净利落的白t和宽松的休闲裤,背影高瘦。
晏柠橙曲肘托腮坐在高脚凳上看他切菜时因发力而肌肉紧绷的臂膀,肩胛骨顶.出痕迹,仰视是林寻舟低头时颈骨凸的脊棱。
油烟机和厨房都开了灯,光聚在林寻舟周身。
炉灶火苗簇簇,淼淼水汽蒸腾。
这样就很好,电影里happy end大结局的收尾镜头。
“手还酸不酸?”林寻舟清冽含笑问。
“……”绯红蔓散到脸颊,晏柠橙对着手指,羞赧软音回,“不酸了。”
水声淅淅沥沥的响,垂低的眼眸里出现盘洗好的水果。
浆果主场,树莓、蓝莓、车厘子和桑葚,照品类和色系排列规整。
瘦长骨节分明的手指捏了颗樱桃,再喂到唇边时已经去掉了绿蒂,齿关破.开果肉外皮,汁.水四溢,甜度喜人。
林寻舟低声问,“甜吗?”
“甜的。”晏柠橙抬眸,想也喂他一颗,举高的手被捏住。
林寻舟薄唇轻启,咬住那颗樱桃,倾身越过中岛台的横度,吻上晏柠橙的唇。
果核在唇.齿间被争抢打转,才掌握浅显接吻法则的晏柠橙无力招架,气喘吁吁才被放开。
林寻舟的拇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摩.挲着脸颊,凝视夸,“是很甜。”
“哪儿甜?”晏柠橙鼓腮娇嗔。
林寻舟偏头吐掉两只樱桃核,慢条斯理答,“桃桃吃起来比樱桃甜,我以为你会跑到我身后垫脚捂眼睛,要我猜猜你是谁。”
晏柠橙诚然有这个想法。
没有付诸行动的原因是,更想看他久些。
生离死别经历多了,得到巨大的幸福的同时,首先是后怕,想无限期拉长每个风平浪静的时刻。
“下次。”晏柠橙认真回,“现在想看你做菜。”
林寻舟挑眉,“那请多指教,要过来陪我做菜吗?”
他指向旁边的空厨台示意。
晏柠橙思忖后委婉讲,“有些事,行的人上就行了,我就不参与了。”
“你坐我旁边就好。”林寻舟再次邀约。
他的陪是最单纯的动词。
陪着的陪。
大理石台面冰冷,林寻舟取了条浴巾,折了三折,给她垫着坐。
晏柠橙端着果盘负责看,长腿在虚空百无聊赖的晃。
有些菜已经备好了,闸蟹被去腮、从中劈成两瓣,橙黄的蟹膏满溢,林大少爷处理起食材来像模像样。
看来重逢在茶楼各自简述自己时,他在厨艺方面有谦逊不少。
袖子随意的挽到手臂中段,正抓着肥嘟嘟的鸡爪修剪指甲。
“咔呲、咔呲。”
林寻舟下剪精准,晏柠橙头一次认真的数,原来鸡只有四个脚趾。
牙签从基围虾第二个骨节贯穿,微微上挑扬起,抽出完整的一条虾线,至此今天所有的荤菜都准备完毕。
“啊。”晏柠橙趁着他洗手的空档拟声词召唤他喂水果。
又想起梦境中都胆战心惊的情节,那个多年前被校园霸凌的“情书”误会。
那时候年纪小,人又在局中,开不了口,只能沉默以对。
现在关系已经烘到这了,就差一点点,他们的距离就是嵌.入彼此身体。
张张嘴就能消除芥蒂的话,晏柠橙愿意。
连她自己都未曾意识到,开口对林寻舟坦白这件事,在不知不觉中变得非常容易。
洗菜池里放了水,林寻舟把蔬菜摆进去,倒果蔬清洁剂浸泡,背倚着厨台看向欲言又止的晏柠橙,率先开嗓,“怎么了?”
“2010年那封被贴在布告牌里的情书。”晏柠橙笑容全敛,明艳漂亮的脸上带着肃杀的认真,“是我写的。”
林寻舟挑眉,“我知道,也都懂,都过去了,桃桃不需要特地给我解释。”
“不。”晏柠橙急切,“你还是不能懂。”
那封情书上所有的字迹都是我的,只是情书不是写给你的。
林寻舟神色自若地望向她,凌厉冷峻的五官在这套布景里柔化太多,就好像是春日里适时而来的微风,把覆在心底的许久的积灰吹开。
“那封情书不是写给你的。”晏柠橙把话说完整。
林寻舟颔首,唇线微弧,“可我有牵你的手,你有挣脱开来。”
晏柠橙诧异于自己从这话里听出几分释然后的平静。
她还想再为自己解释什么,可林寻舟已然回身开始继续处理食材,晏柠橙不好叨扰他切菜做饭,从善如流的沉默。
林寻舟的刀工看起来非常好,右手食指按压着刀背,左手抵着藕,起落干脆利索。
藕片内里拉.丝,整只都切好后斜着摊开,厚薄匀称。
林寻舟在晏柠橙的震惊眼神里拿起手机,发了条语音,“食材我都处理好了,然后呢?”
“所有食材都要下油锅炸,先把油烧热……螃蟹两边需要裹生粉防止蟹膏散掉。”温婉的女声从林寻舟手机里外方出来。
晏柠橙冷静问,“你是现找了位厨师,远程指导你做菜?”
“桃桃也可以这样理解。”林寻舟肯定道,“不过这位厨师是我奶奶,你如果亲口跟她说是你吃,她会很开心。”
“唉?”晏柠橙茫然发出疑问词,转瞬想明白逻辑。
林寻舟今年周岁27,老人家看到晚婚孙子立业成家,是会开心的。
“我太爷爷是宫廷的御厨,太奶奶是江南酒楼老板的长女,继承了家里衣钵。”林寻舟讲起自己的家事,“之前不是讲过,我祖籍帝都吗?”
晏柠橙点头。
“我奶奶是爷爷家的养女,乱世里不讲究结婚在不在同个户.口本,确切说就没这个东西存在,总之我奶奶继承了我太爷爷和太奶奶的全部技艺。后来举家南下到港城,我爷爷在路口西边练摊创业,我奶奶在东边摆摊卖小面,总有一个人生意勉强够全家户口,就这样一点点有了今天。”
旧年岁里的爱情动人心魄,晏柠橙听得津津有味。
林寻舟尝了尝树莓,确认不酸后才连着投喂起蓝眼睛大号布偶猫咪,“我是现学现卖,不过是沾了你的光,我奶奶之前是不肯教我做饭的。”
“君子远庖厨?”晏柠橙勉强能接受老一辈人的想法,虽然远庖厨是不忍杀生的意思,可曲解的多了,错用也不在意。
林寻舟笑了,摇头否定,“那倒不是,我家没这些讲究,我奶奶摆摊卖面时,我爷爷回去也是要负责洗碗的,我家里没有什么性别该做什么事情的概念。是我奶奶说我肯定没有大片时间仔细钻研学习厨艺,祖辈留下来的手艺可以失传,但绝不能被毁掉,总之就是嫌弃我不精,所以干脆不教。”
晏柠橙粲然一笑,“那现在?”
“我奶奶很喜欢你。”林寻舟边把油菜叶片掰开保证每片都清洗到,边讲。
晏柠橙捕捉到语气里的关键词,“有见过奶奶吗?”
中学时林寻舟的家长会总是母亲在来开,她印象里是没有的。
“你见过的。”林寻舟斩钉截铁,“很多很多年前的事情了,你应该有顺手挡了一辆倒下坡路的轮椅,阻止了轮椅继续下滑,还推着轮椅上的老人去了她要去的地方。”
晏柠橙蓦地想起,是有这样一回事的。
那是个斜陡坡,她原本在上坡途中,忽见一辆轮椅从坡上倒下来,姿态非常诡异,轮椅上坐着的奶奶正在疯狂拍打企图阻止下滑。
晏柠橙出于本能去帮忙抵挡,冲力太大,她只得用膝盖去一起顶。
老人解释自己的菲佣闹肚子去卫生间,坡上刚才有车急刹,她躲避不及所以滑了下来,问晏柠橙要手机号码,还想请她共进午餐。
很小的事情,是人在目睹都可能会出手帮忙,何况那个慈祥的老人让晏柠橙想到自己的奶奶,她婉拒了老人的邀约。
场面惊险,又着长裤,晏柠橙是回家换衣服时才发现,膝盖磕出了大片紫红的淤色的,她没有告诉母亲,却在隔天被注意到,被母亲拉着问询了半天,“是不是在学校里受了欺负。”
是哪一年呢?
晏柠橙已经记不太清楚了。
“后来奶奶看到了我的高中毕业照,指着你的名字说见过你,心地很善良,长得也漂亮。”林寻舟黑眸晦涩,幽幽夸赞。
其实他改掉了细节,又省略了末句。
奶奶是在舞台剧那年的录像里看到晏柠橙的,夸了又夸,赞不绝口,接了句俗套至极的调侃,“你以后如果能娶到这样的女孩子,我这辈子就放心了,以后下去了也好跟你爷爷有个交代。”
“你当我不想追吗?”少年林寻舟第一次袒露心意,在春酲酒意未时、把他带大的奶奶面前。
半圆月高悬,奶奶揉着耳廓,像是在确认林寻舟到底说了些什么,年纪渐长,听力和视力都在衰退。
林寻舟又震声重复了一次。
奶奶顺手抄起织到半截的围巾砸向他,命令道,“那你还不快追?黄花菜回头都凉了,你是准备孤家寡人去人家女孩子婚礼现场苦笑随份子,然后感念如果当时吗?”
“我追了。”林寻舟捡起围巾,拍了拍灰放回奶奶桌案前,“人家没答应我。”
在被晏柠橙甩开手后,他有给晏柠橙写过一封情书,为了和众多的情书有个区分,特地选了黑色信封,用金色墨水书写。
林寻舟看着晏柠橙捻起,然后锁着眉塞进桌洞,忐忑不安的度过一天。
却又在放学后的垃圾桶边看到了被压在垃圾里的信封边角。
那天林寻舟点燃了人生里第一根烟,晏柠橙有头也不回的路过他,少年时代的林寻舟倨傲不驯,无往不利。
他能解开所有题,拿到全科目的满分,被人人夸赞,唯独得不到心上人的青睐。
也以为会就此打住、放下,实际根本做不到。
奶奶若有所思的提点,“那就是你自己做的还不够好,要多努力,怎么不先追到别人有对象,半途而废,算什么英雄?”
林寻舟做到了。
在十年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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