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忽然的变故令在场的人一时都噤了声。
敖烈是完全不懂傀儡术的, 他并非龙宫的下一任继承人, 也不是那种爱听八卦的性格, 过节时大家凑在一起聊天交换信息的时候他早早就跑出去玩了,甚至不知道薛怀朔是个瞎子。
他被震惊得目瞪口呆,手足无措, 最后不自觉地去看江晚的表情。
江晚是在场几个人中第一个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的,她虽然被乔五儿死死钳制住,脖颈前已经被割出血来, 但是脑中思绪全部扑在自己师兄身上,第一个想法便是:
是有人——可能是天命或者是世界意志什么的, 再或者干脆就是人为的——要逼师兄入魔, 在鬼域他们没做到,但是他们并没有放弃掉,现在又出手了。
她一声不敢出,这些天来日夜相处,她知道自己师兄有多尊敬弘阳仙长, 万一他知道……万一他知道自己尊敬万分、一路找寻的师父把他做成傀儡了, 他就入魔了呢?
薛怀朔这种情况其实算是“被傀儡印影响操纵的活人”,就像是空法观主那样, 把傀儡印去掉就不会继续被操纵了, 但是江晚几乎是强迫自己的脑袋继续运转才得出的这行字, 所以也不好计较边角字句。
乔五儿也没说话,她的表情很奇怪,似乎是保守一个秘密太久了, 如今这个秘密终于被泄露出去,就像旧屋子顶上破了一个洞,虽然丑陋不堪而且雨天难过,但终究能露点光亮进来。
这个被沉默浸透的短暂瞬间很快就过去了,因为他们齐齐听见了一阵奇异的鼓声。
西灵元君被重戟穿透在地上,本来是一动不能动的,但是刚才大家的注意力都齐齐转移开去,她明白这是自己最后的机会了,一股狠劲横在胸口,竟然生生任重戟把腹部的伤口撕得更大,伸手去拿离自己最近的祭品。
那是一面鼓,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做的,丝滑柔软。
西灵元君浑身都是血,她的血暗沉沉的,是死的,没有一点生机,让人看着害怕。然而这无光的血红在她有气无力的击鼓声中几乎是瞬间就变成了狰狞的火舌。
敖烈回过头去找那鼓声的源头时,西灵元君整个人就已经在火海中辨不清身影了,那些在瞬间烧起来的火焰不仅吞没了她,还把那柄坚冰凝成的重戟给烧化了、烧没了。
于是西灵元君终于可以动了,她把钉住自己手臂的薄刀抽出来,扔在地上,然后整个人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抓住,直直地升上半空。
她整个人烧成一团火球,敖烈甚至没法从火焰与烟尘的间隙中看见她半寸完好肌肤,狰狞的火焰和黑烟将她整个人包裹住,然后那火舌团团旋转,化成一条又一条的黑红色巨龙,往不同的方向奔去——
这是西灵元君仅剩的血肉了。
乔五儿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虽然眼前的场景是在她的意料之中,但是依旧不禁感叹:这个女人对谁都狠,为了达成目标她不吝于把自己千刀万剐。
薛怀朔已经陷入了一片黑暗,若是他一直是个瞎子看不见也就罢了,早就适应了,但是他绝大部分时间依靠南流景都是可以正常视物的,如今就是修为再高,也没办法在短时间内完全弥补视觉缺失的不适。
他只能听见耳边呼啸而过的声音,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浑身绷着,不敢放松,拼命告诉自己要冷静下来,靠着剩下的其他感观去努力辨别周围的环境。
就这么一个短短的时间差,事情就开始往不好的方向发展了。
那些由西灵元君血肉化成的血红色巨龙一条接一条地灌注进放在不同地方的骷髅头中。这些骷髅头的骨头上都做了十分精致的雕刻,因为太过精致,图案密密麻麻地挤在方寸之地上,看着像是一条又一条吸血的蚂蟥在白骨中上下翻滚。
敖烈虽然不懂傀儡术,但是看见眼前这样的场景,也知道事情不妙。
他虽然和江晚关系不错,但是没有不错到时时刻刻把她放在心上,一举一动惦念她的安危的地步上,这一时急迫,没有想到她的命给人攥在手里,只是想着自己师妹雪仪,不可能让仇人翻身,于是手上弓弦拨动,箭羽朝着那几个骷髅头飞去。
他的箭迅速沉猛,又因为与对方有死仇,自然是拼尽全力,毫不留手,嗖嗖几声,射出的箭羽已经将近处的几个骷髅头给全数毁坏。
这些骷髅头中原本充盈着火焰,如今被强行毁去,那些火舌又逐渐变回了无光的血红,淌了一地。
但因为火龙数量繁多,西灵元君提早安放在这偌大暗室中的骷髅头和摆放好的祭品也多,敖烈只能毁去近处的数个法阵,远一点的,待他腾出手来时,已经全部成形,无法再靠区区一只箭羽击破了。
大地在震动。
本来这栋建筑就被薛怀朔一刀毁得差不多,如今几乎是全部塌陷。
江晚还没有以第一人称经历过这种人为制造的地震。
她急切地去看自己师兄,见他面色沉着,身边弹开一圈淡色的结界,将砸下来的滚石全部弹开。
薛怀朔半张脸都毁了,他的眼眶处凹陷下去,非常明显,而且眼角在往外渗血,看起来十分恐怖。
但那些让他也无法忍受的痛苦似乎慢慢淡下去了,薛怀朔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已经开始适应如影随形的黑暗,并且试图把刀重新握在手里。
地上早已凿好的纹路一一亮起,不详的血红色仿佛在火炉中倍受煎熬的热烫铁块。
屋子全毁了,从外面漫进来的寒冷刚碰到那些血红色,就立刻化为烟雾,袅袅升起。
白色的烟雾很快便将视野范围内的一切遮挡住,甚至还有些许扑到江晚脸上,仿佛酥糖融化,令人不自觉陶醉其中。
“师——”她想喊一声薛怀朔,告诉他自己的位置,还有自己没事,让他不要顾虑她,但是话没出口就被乔五儿全部堵住。
不知道乔五儿是在她身上用了什么术法,江晚试图冲破加在身上的术法,但是没用。
乔五儿在她腰间一拦,便迅速离地而去,她毕竟曾任过星君,又筹划已久,找到个隐蔽的小山洞,三两下将江晚的行动能力完全封上,然后拿出一个精致的小戒指给她戴上。
“喏,你父亲留给你的防御禁制。”乔五儿说:“只要不是三清亲临,谁都拿你没办法。”
江晚想说话,但是刚才乔五儿把她的嗓音给封上了,防止她跑不出去,乱喊吸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然后乔五儿在她侧脸上“啾”了一下,像是在亲小孩一样,然后摸摸她的头:“姑姑给你找好东西来,把你的病治好,以后我们晚晚就是真的活人了。”
我……父亲?
真的……活人?
江晚一怔,还没细细推敲这句话的意思,乔五儿已经起身离开了。走到门口,她忽然回头,很认真地说:“以后还是叫姐姐吧,虽然乱了辈分,但姑姑是真难听。”
乔五儿纵身从这个隐蔽的小山洞离开,她紫红色的衣裙在风中翻飞,像是开到极盛的花朵被人骤然摘下。
薛怀朔看不见笼罩在身周的浓浓白雾,但是他通过嗅觉察觉到了这些浓雾的存在,他拼命静下心来,将全部注意力都放到听觉上去,希望通过声音的细微不同来分辨自己身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以及最重要的——师妹现在在哪?她是安全的吗?乔五儿到底要干什么?
在某个瞬间他几乎以为自己就要成功了,他一个一个记下不同的细微声响代表的意思,然后把它们依次安插好,像是拼拼图一样。
这有点滑稽,就像打boss的时候忽然来了个临时任务拼拼图,拼完才能继续使用自己的大杀伤力武器,而且开始这关之前从来没有人告诉过你这关需要拼拼图,拼不好你就要失去一切。
他听见了自己师妹的声音。
很突兀,只有短短的一个音节,大约是想叫他,但是很快被人阻止了,接下来就再也听不见她的声音了。
薛怀朔想再认真一点,再仔细一点,听听自己师妹到底在哪。
但是外面开始下雪了。
雪粒的细碎声响极大地干扰了他的听觉,薛怀朔的呼吸明显地急促了起来,他没办法再让自己保持冷静,乃至不管不顾地直接打开了自己的三昧。
任何人——对,包括薛怀朔,在彻底使用自己三昧的时候,都需要耗费很多修为,所以他很少彻底使用自己的三昧。
被困在某个不起眼的小角落里的江晚发现下雪的时候,已经觉得不对劲了,就算没有穿书女主该有的预知外挂,任何一个正常的、知道自己穿进书里的现代人,在发现己方和敌人作战的时候,自己不仅处于劣势,属于自己的主题bgm没有响起,而且外面还开始变天下雨下雪,都会心里一个咯噔的。
浓浓的烟雾中睁开了无数只眼睛,这些眼睛没有实体,在落石横飞中一点位置变化都没有,十分一致地细致寻找某个身影。
什么也没找到。到处都是雾,什么都看不见。
薛怀朔无法控制自己,他原本想确定自己师妹的位置就好,但是迟迟找不到人,他开始慌了。
从真正意义上来说,他不曾失去什么东西,因为那些东西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拥有过。
比如一个健全的家庭、父母双全、别人的友好和喜爱什么的。
但是薛怀朔想,就算所有都没了,师妹也肯定会和他站在一起的,他至少拥有她。
他原本就是手中的那柄薄刀,没有鞘,存在的意义似乎只在于杀人拔刀的那一刻,但是师妹那么好,她专心听他说话,并且百分百真心赞同他,认为他做得对,认为他最好,认为同他亲近是世界上最快活的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状态是真不好,明天可能要修文。
已修完。12月7日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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