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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一则有关段贵妃出身的说法是最坚.挺的。其他故事东风压西风,你来我往,今天你这个消息,明天就会被他反驳了。唯独这一则,从来未有过第二种说法。
贵妃出身永城伯府段氏,官方行四,是已去世老永城伯的族侄兼义女。但传说她不是,她其实是老伯爷亲生的嫡长女,早嫁入前东宫的昭明太子妃。
伯夫人和先帝嘉妃是闺中密友,伯夫人常携长女入宫问安。嘉妃生五皇子萧易,养育宫中。
郎骑竹马来,两小无嫌猜,可惜待到十四欲为君妇时,却被一纸赐婚圣旨断送恋慕情丝,少年情深就此饮恨。
有缘无分,从此一个是高高在上的太子妃,另一个则开府封王赐婚娶妻。一个是长嫂,另一个则是小叔子。
然天有不测风云,中和二十四年,昭明太子薨,次年中和帝崩,传位皇五子。一开始并不起眼的萧易在最后夺嫡中获得胜利,登基称帝。
接下来传闻有说一直相思记挂对方,也有说偶尔重遇泪断肝肠的,反正皇帝和段贵妃压抑不住情感,在三年后旧情复炽,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在皇帝的安排下,昭明太子妃病逝,次年永城伯府静静收了一个同族义女。皇帝邂逅段四娘,一见心生倾慕,以贵妃位迎入宫中。
自此皇帝眼中再看不见旁人,一年三百五十天日日都宿在九华殿,一代宠妃传奇就此拉开帷幕。
各种传闻就不一一细表了,盛宠是毋庸置疑的,神马帝妃共骑踏青温泉传说简直数不胜数,甚至还有段贵妃守寡期间的幽会传闻,半遮半掩说得是有鼻子有眼睛,仿佛是亲眼看见似的。
裴月明进京也就一年多时间,也被灌了一耳朵,不过她从前是当八卦听过就算,从来没想过去判断真假。
现在认真想想,昭明太子妃一说还真很可能不是假的。
皇帝都压不住的流言,你就基本能判断它是真的了。
不管是闺阁时的段氏嫡长女,抑或昭明太子妃,见过的人实在太多太多了。仅朱皇后就和她做了几年的妯娌,你能骗得了谁?
所谓义女,骗骗后世人或许还行,当世一个也瞒不过。
裴月明长长吐了一口气,听王鉴说:“……至建安三年,娘娘进宫,次年殿下出生,……后来,娘娘欲静修道法,陛下于洛山行宫建妙法观,娘娘移居,……”
这是……闹掰了?
闹掰不闹掰不知道,但肯定是发生了非常大的不和谐。
这么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突破了叔嫂界限伦理纲常,甚至甘愿冒天下之大不韪都要在一起,最后怎么会这样呢?
说不爱了,不是的。
就裴月明自己的观察,妙法观瓦净墙新,摆设用度乃至宫人穿戴虽看着素净,但都是进上的上上佳品。不但内外花木修剪细致,就连通往妙法观的甬道都干干净净半片落叶不见,这绝对是非常非常用心才能做到的。
还有萧迟的多年疼爱宽容,说皇帝不上心,那是不可能的。
可为什么会这样呢?
裴月明回忆段贵妃那个难言复杂的表情,再结合种种蛛丝马迹,包括皇帝对萧迟矛盾的态度,她大胆做出一个推测。
皇帝后悔了。
好比现代青年男女的各种诉苦,婚前你侬我侬酣甜如蜜,婚后油盐酱醋一地鸡毛。渴望和情感冲破了枷锁,伦理道德名声统统不要不顾一切在了一起,鸳鸯交颈,甜蜜幸福,再到怀孕生子,时间长了,冲上头脑的热血难免就会渐渐冷却下来。
其实也不是恨不得没做过,只是人类的情感是很复杂的东西,拥有了,得到了,他耳朵眼睛难免会听见看见其他东西。
而这其他东西,他并非不在乎的。
据裴月明所知,当今很勤政,他登基以来出台过很多于民生有利的新政,他显然有志当个明君的。
可那会明君还没当上,他就先强占了寡嫂。
皇帝该是快乐且自责的,通寡嫂,有遮羞布但瞒不过当世人。这个荒唐的行为他有多快乐,同时就有多羞耻。
未曾流芳千古,就先在青史添上那么一笔。
随着时日愈长,后者难免越发强烈,一边爱着,一边忍不住暗生一丝悔意。
那段贵妃呢,她最终会察觉的吧?
爱郎面对流言蜚语,青史留名,隐生悔意,那她心里是如何做想的?
其实一个女人,做出这种事情来,要承受的压力本来就比男人大。裴月明回忆段贵妃表情,她应是本就觉得羞耻的,一边庆幸与爱郎聚首,一边忍受着内心那种难以言喻的羞耻感。
要是一直义无反顾爱下去倒还好,可现在,竟然发现爱郎心生悔意。
“自此娘娘长居行宫,带发修行,至今已十余载,……陛下夏秋常至行宫避暑,娘娘一心清修,也未出妙法观。”
裴月明一时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车轮辘辘,偌大的楠木车厢很安静,半晌,她轻声问:“那时殿下多大了。”
王鉴顿了顿才说:“刚满周岁。”
……
到了这里,裴月明已隐隐明白为什么是崇文馆了,一切违和都找到了出处。
皇帝和段贵妃都爱儿子,这是他们的亲生骨肉爱情结晶,可这个爱情结晶同时也是羞耻明证。
裴月明忽想了起来,其实她应早就隐有所感了,皇帝对萧迟百般袒护,关照疼爱,肯乖乖读书他都高兴得不得了,赏赐几天一次每次十几担,可他却从来没召见过他。
一次都没有,几个月来,裴月明唯二两次见皇帝,一次是紫宸殿认错,另一次则是上书房。
政务多忙,挤挤肯定还是有时间的,且批改作业的都有空了,就没空亲自见一见长进了的儿子?
唯一的可能就是他不愿见。
复杂的情感导致爱和排斥夹杂,袒护疼爱而不愿见,萧迟就是在这种环境下成长起来的。
最开始时,他只是一个才满周岁的小孩子。
孩子焦虑不安不舒服或者没有安全感,他就会故意闹腾发脾气来吸引父母的注意。
萧迟很聪明,他会不会很小就发现了,每当自己不舒服或者闹事才会见到父皇?
但渐渐长大些,他会从这种畸形的父母情感中拼凑出真相,受伤,不忿,不平,可即便想见父亲,也要闹腾才行。
两相叠加,脾气愈差折腾得越厉害,几乎是可以预见的发展。
再加上有心人的加料宣扬,他幼时顽劣长大跋扈,暴躁凶戾的名声自然就越发远扬了。
他当初会跳萧遇的坑,大约半是愤怒对方出言不逊,半是想引起父皇注目吧?狠揍了一顿太子,又顶撞皇帝,最后被罚跪太庙了。
用伤害自己来引起父母注意,甚至感觉报复了他们。
裴月明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听着很傻,其实做过的人不少,当局者迷又逢年少吧?
可大人的意志岂是你轻易可以更改的?
哪怕萧迟长进了,读书好了,皇帝还是一道手谕让他去崇文馆。
裴月明就是由此窥见他对萧迟爱与排斥夹杂的矛盾情感的。
皇帝从来没把萧迟列入皇位继承的人选当中,哪怕如今皇太子地位稳固,他并没有丁点易储的想法,但他还是直接将萧迟排斥在外了,连一丝将来或许有的可能都不给。
因为萧迟是“耻辱明证”。
一个闲王和继位皇帝的影响力是绝对没法比的,百年千年后谁还知道一个宗室王爷?但记得一个皇帝的人就海了去了。
若是他和段贵妃的儿子继位,那绝对能为这段夺寡嫂的艳闻增添无数色彩,甚至皇帝本人也会贴上一个“色令智昏”标签,神马为爱妃废太子灭皇后之类的。
羞于让人知,于是,他直接就让萧迟去崇文馆了,从一开始就断绝这个可能。
裴月明都想得明白,萧迟肯定更清楚吧?
她叹了一口气。
萧迟萧迟,取一字迟,缘来太早,分来太迟,裴月明不知道段贵妃是否就是听了这个名字才明悟的。
但这个名字实在是太膈应人了,恶心程度和杨过有得一拼。什么有则改之无则加勉,还取个字叫“改之”,一个才出生的小婴儿又做错了什么?还要他去改了!
裴月明叹了一声,也是个可怜人啊。
唉。
也难怪他情绪一直不对了,皇帝那道手谕对他的打击肯定够大的,他很受伤吧?
裴月明想写信,但提笔几次没写成,不知怎么写写什么,最后还是把笔放下了。
她叹了一口气。
算了,让王鉴转述吧。
夕阳渐沉,残红满天,夏天日长,天黑了仿佛没多久又重新亮了起来。
骄阳愈炙,火辣辣地烤得地面仿佛要冒烟,屋外知了拼了命地嘶鸣,人热得心浮气躁,终于一场瓢泼大雨倾泻下来。
从午夜一直下到黎明,整个京城都浇得透透的。
吸饱了水分的花墙绿叶舒展,带湿润的细细垂柳在眼前随风轻轻摇晃,水珠不时三两抖散洒下。
裴月明伸手拨开它,避开甬道的小水洼,缓步出了正院,往拢翠轩回去。
最近请安越来越烦人。从前含蓄逢迎卢夫人母女一番就好了,她擅长这个十分轻松。可惜近来两房明争暗斗越来越厉害了,她不但得提醒薛莹勿踩梅姨娘挖的坑,另外还得帮着怼薛苓,琐碎又冗长。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努力哄小迟子高兴的第一天!
笔芯!明天见啦宝宝们~~(づ ̄3 ̄)づ
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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