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 褚念文起床的时候,家里一个人都没有。
桌上摆着十块钱,还有一张纸条, 字迹清秀有力, 应该是时安安的笔迹。
【我们都出去工作了, 晚上六点回来。桌上有钱,冰箱里有剩饭剩菜,你自己解决。】
褚念文看了看那十块钱, 表情很是挣扎。
最后他叹了一口气,到底还是把十块钱揣进了兜里面。
随便应付着吃了点早餐后, 褚念文出门了。
这个小院很逼仄, 他一个人在家闷得慌, 还不如出去走走。
只要不遇到昨天那两个小孩,他应该还能捡点纸箱去卖, 再赚上一点钱。
身上这十块钱,连爱吃的雪糕都吃不起。
过惯了大手大脚的日子, 没钱的生活实在是让人难以忍受。
只要有一点点钱, 哪怕一点点钱也好。
天不遂人愿, 他走到垃圾堆边的时候, 那两个小孩还在。
这次不仅仅是那两个小孩,还有一个身材高大的少年也守在那里。
他看起来大概十六七岁,又高又壮, 站在那里好像一座铁塔,脸上全是凶狠的横肉。
看清楚他们三个人后, 褚念文浑身一僵,下意识地转身想跑。
没想到对方更眼尖,立刻尖叫着说:“天宇哥, 就是那个小胖子!快追!”
褚念文不再犹豫,飞速跑起来。
长长的小巷在他视野里上下晃动,褚念文没有时间门去思考自己该往哪里跑。
他只知道用力迈开自己的双腿,飞快往前冲着。
他不能停!
一旦停下来被抓到,他就完了!
那个天宇哥看起来凶神恶煞,肯定不是什么好人!
褚念文感觉自己从来没有跑得那么快过。
他的肺变成了两个疯狂运作的风箱,发出难以为继的喘息声。
就在他快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后背突然一紧。
他还是被抓到了。
抓住他的就是昨天那个勒住他的小孩。
在他身后不远处,另外一个小孩和天宇哥也追了上来。
天宇哥边跑边骂:“小胖子还挺灵活!”
他没客气,上来就扇了褚念文两个耳光。
褚念文脸颊一阵剧痛,被打得耳朵嗡嗡的。
那些曾经欺负别人积累起来的凶戾和自信在这一刻消散无踪。
褚念文蹲下身抱着头,很没有骨气地大喊:“求求你了,不要打我,我知道错了,求求你不要打了!”
天宇哥见他怂了,冷笑一声。
他趾高气昂地叉腰:“现在才认错?那你刚才跑什么?你这不就是自己找打吗?”
褚念文眼泪都吓出来了,他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高大的天宇哥。
对方狰狞的脸就好像怪兽一样可怕。
他的声音颤抖着,差点连话都说不清楚:“我……我刚才被吓到了……才会跑的……对,对不起……”
“呵,怂货!”
天宇哥骂了一声,十分不屑。
他拍了拍褚念文的脸,笑容充满恶意,“知道错了?”
“知,知道了!”
褚念文忙不迭回答。
他敢不认错吗?
天宇哥这个人是真的能够下狠手打人的。
脸颊现在还在火辣辣地痛着,应该是肿了。
褚念文怀疑自己要是嘴硬,恐怕今天只能爬着离开。
他果断认错后,天宇哥微微一笑,很是满意。
“那好,你昨天的事情,我可以不计较。但是你要将功补过,昨天你捡了多少箱子,今天你就要三倍偿还给我。”
一边说着,天宇哥一边伸出手,理直气壮:“一百五。给了你就能走。”
“我……”
褚念文瞠目结舌。
要是在以前也就算了,一百五就是小钱,他有时候给餐厅招待的小费都比这个多。
可现在不一样了啊,现在他身上总共就只有十块钱!
他颤抖着试图讨价还价:“天宇哥,我昨天就……就捡了十五块钱的纸箱。”
天宇哥收回手,表情森冷:“小胖子,你当我是傻子吗?收废品的老刘说了,他昨天一共给了你五十块。”
褚念文:“……”
五十块里,有三十五是他拿自家的纸箱去卖了换的钱,不能这么算的。
但他知道,如果再解释下去,恐怕天宇哥就会失去耐心。
褚念文只能换了个理由哀求:“我……我现在手上没钱,等我哥哥们下班回来,我找他们要钱赔给你好不好?”
天宇哥再次冷笑,毫不客气地拍了拍他的脸。
“看来你是真当我傻啊?你哥哥们回来了,有人护着你,你还会老实给我钱?
“我的耐心有限,你要是再磨磨唧唧,我就不客气了!”
褚念文吓坏了,大喊:“好好好!我还!一百五!”
天宇哥看着他,揶揄地歪了歪头。
“现在不是一百五了,现在我要两百。”
一边说着,天宇哥一边伸出手,比了一个“二”的手势。
“要么给我两百,要么你今天爬着出去,你自己选吧。”
褚念文知道天宇哥不是在开玩笑。
他毫不犹豫回答:“两百!我选两百!”
要是再争辩下去,两百搞不好会变三百了。
天宇哥这才满意了。
他示意旁边的小孩松开褚念文。
顺便语气阴沉沉地威胁:“你别想着能跑,小胖子,我知道你住哪。长明巷里新搬来的那一家,对不对?”
长明巷就是小院的所在地。
褚念文再次抖了抖。
心头唯一的一丝侥幸也没了。
他低垂着头,大气也不敢出:“我……我现在没钱,可不可以让我多捡一点纸箱?只要捡足够的纸箱,我就能还上那两百。”
天宇哥笑笑:“好啊,但我只给你一天的时间门。一天里,这附近的纸箱随便你捡,天黑之前,我要看到你的两百块。”
说完这句,他又逼着褚念文拿出手机加了微信,这才心满意足地准备离开。
临走前他突然来了兴趣,问褚念文:“小胖子,我看你细皮嫩肉的,也不是个能打的,为什么突然来这里了?老城区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褚念文无助地低着头。
他不敢说出自己曾经是豪门少爷的身份。
以前他以自己褚家人的身份为傲,走到哪里都挂在嘴边,享受着别人对他羡慕崇拜的目光。
今天……
今天他如果敢这么说,激怒了天宇哥就惨了。
于是他只能说得很含糊:“我们家欠了很多钱,不得不搬到这里来躲债。”
“躲债啊……”
天宇哥了然地点点头。
老城区的确有很多这种人,不管以前有多少钱,现在都只能在这个贫民窟里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
他没有丝毫同情,而是充满恶意地说,“来了我的地盘,就得听我的话。你要是乖点,我说不定能赏你点骨头吃,不然的话,小胖子,别说你,就连你的家人,我也一样能让他们在这里混不下去!”
最后挥了挥拳头,天宇哥才转身走了。
临走的时候还嘱咐身边的两个小孩留下来盯紧褚念文。
两个小孩都是一脸的幸灾乐祸。
其中一个抬起脚,毫不客气地踢了踢褚念文的腿:“起来吧,赶紧的。”
褚念文欲哭无泪,被迫爬起身来。
他知道自己打不过眼前这两个小孩。
明明他们都那么干瘦,他比他们高壮,打架的水平却天差地别。
这些孩子打起架来真的是不要命的,招招狠毒。
褚念文毫不怀疑,如果自己还试图逃跑,很可能会导致更加严重的后果。
他只能暂时压下逃跑的念头,垂头丧气地在两个小孩的监视下开始捡纸箱。
今天阳光明媚,天气十分炎热。
褚念文本来就胖,随便走走就出了一身的汗。
垃圾堆被太阳这么一照,更是散发出一阵阵难闻的气味。
如果在以前,褚念文根本就不会接近这种地方,只会捂着鼻子远远逃开。
现在他却没有办法了。
他只能尽量屏住呼吸,认真在垃圾堆里面翻找。
今天的运气还可以,垃圾堆里有不少纸箱和空塑料瓶可以捡。
但是有些纸箱和其他垃圾混在一起,他不得不忍着恶心把垃圾清理出来,才能收拾好纸箱。
两个小孩什么都不做,就抱着双手坐在旁边的阴影里,悠哉悠哉地看着他一个人忙活。
如果褚念文稍微停下来休息一会,他们就开始高声提醒:“喂喂喂,你是不是没吃饭,一点力气都没有?信不信你今天凑不齐两百块钱,天宇哥会让你好看?!”
褚念文浑身一僵,不敢再休息,弯下腰继续忙活起来。
太阳晒得他头晕眼花,浑身直冒汗。
突然,他回忆起来曾经的场景,与今天的这一幕有点相似。
在学校里面,都是由学生轮流负责放学打扫班级卫生。
那一天正好轮到常思和另外一个同学打扫。
褚念文和好朋友们吃完饭,从食堂往回走的路上,正好看见常思一个人在教室里忙活。
另外一个同学不知所踪,可能是躲在哪里偷懒去了。
走在身边的江城拍了拍褚念文的肩膀,低声吐槽:“小文,你看常思那个笨手笨脚的样子。他学习那么好,居然连打扫卫生都做不好。”
一周前他们经历了一次摸底测验,江城再次以三分之差输给常思。
他心里十分不高兴,这会逮着机会,立刻就想撺掇褚念文去对付常思。
吃饱的褚念文懒洋洋地,眼睛都懒得抬一下:“做不好就做不好呗,穷人家的孩子就是没出息。”
江城见他似乎没心情去搞事,咬了咬牙,再次添油加醋:“我昨天听说常思嘲讽你摸底测验垫底,说以后你恐怕连中学都考不上。”
褚念文心情不错,无所谓地摆摆手:“他没胆子说这种话。你听的肯定是谣言。”
他是很蛮横,但可不蠢。
就常思那种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性格,能对别人说这种话?
想想就不可能。
江城见自己的唆使失效了,有些不太高兴。
他往教室里看了看,又说:“小文,我感觉常思在偷懒,根本就没认真打扫。要不我们去监督他扫地?”
褚念文无所谓:“行啊,随你,反正这会没事做。”
他跟着江城走进教室。
正在整理桌椅板凳的常思抬头,看了他们几人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
褚念文今天不想惹事,自己找了个凳子坐下,拿出手机开始玩游戏。
江城没法,只好自己出马,清了清嗓子,指着地面说:“常思,这里好像没扫干净,你再扫一遍吧。”
那地面上有一点点小的纸屑,因为太小,所以扫漏了。
这么点大小的垃圾都要管,和鸡蛋里挑骨头差不多。
常思什么都没说,走过去把纸屑捡起来。
他的反应太过于平淡,反而让江城脸色有些发黑。
江城没有继续挑刺,而是对着身后的几个同学使了使眼色。
他们会意,立刻走上前。
其中一个从兜里拿出一张餐巾纸撕碎,撒在地面上,夸张地说:“哎呀——不好意思,不小心随手丢垃圾了。麻烦常思同学扫一下吧。”
其他几个人跟着哄笑起来。
常思没动,抬头看着闹事的人。
他的眼神清澈平静,仿佛在看一群跳梁小丑。
丢垃圾的那个同学急了,大声说:“喂喂喂,你看我做什么?你是不是没吃饭,一点力气都没有?信不信你今天不打扫干净,我就去告诉柳老师?!”
“告老师”对于十岁的小孩子来说,已经是一个相当严重的威胁。
更何况柳老师的心明显就是偏的,嫌贫爱富的他本来就不太喜欢常思,根本不可能帮他出头。
所以常思没再说话。
他默默低下头,走过去重新打扫起来。
在玩游戏之余,褚念文抬头看了一眼,尽管觉得这几个朋友的行为有些无理取闹,但他也没有出言阻止。
现在这会,顶着把人晒得头晕眼花的大太阳,他突然回忆起了当时那个丢垃圾的朋友对常思说的话,和在旁边盯着他的这两个小孩竟然如出一辙。
都是这样趾高气昂,充满了无限的优越感。
只是那会他是看热闹的旁观者,这会他却是被玩弄的那个人。
……所以,当时常思的感受,是不是和现在的他一样呢?
愤怒、憋屈、难过、无可奈何。
就好像所有的事情都不受自己控制。
就好像自己的存在就已经是这个世界上最荒谬的事情。
褚念文咬咬牙,强行掐断了自己的思绪,不敢继续往下想。
他低下头,手背迅速擦过脸,擦去那些不断从眼里涌出的泪水。
-
时安安正在电影剧组里面忙碌。
电影已经正式开机,大部分演员都已经进组,开始试验各种妆造。为了体现出电影里的未来感和科技感,需要用十分大胆的妆造来支撑。
时安安用自己前世磨练出来的眼光,参与角色造型的选择。
何远道突然给她打电话。
应该是褚念文那边出了什么事,不然他不会随便打扰她。
时安安接起电话:“喂?”
何远道说:“太太,五少爷今天出门后被三个小混混拦住了,应该是昨天五少爷捡了垃圾堆里的纸箱,触犯了他们的利益。昨天五少爷也是因为这件事被打的。”
时安安点点头:“哦。”
老城区那种混乱的地方,的确可能划分出几个势力范围。所有可能赚钱方式都已经被人垄断。
褚念文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富家少爷,脾气又那么暴躁,惹到小混混很正常。
何远道问:“太太,现在五少爷正被他们逼着捡垃圾,看起来好像挺可怜的。我们需要出手管一管吗?”
时安安微微笑起来:“这不挺好吗?干嘛要管?”
她正在思考该怎么让这个五体不勤的小胖子动起来。
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人帮了她。
褚念文能养出天不怕地不怕的脾气,是因为之前他顶着褚家的身份,没人敢管他。
这才让他膨胀了,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
是时候让他接触下现实,体验社会的冷酷无情。
何远道:“……好的太太。”
他在心里的蜡烛架上默默为褚念文也摆了一支蜡烛。
果然,时安安的铁拳最终还是轮到了褚念文身上。
看她语气这么愉悦,何远道差点都要怀疑这些小混混是时安安请来的,专门用来磋磨褚念文。
顿了顿,他又小心翼翼问:“那个……太太,褚总刚才又打电话来了。”
时安安的声音蓦地冷淡下去:“我还有事,先不说了。”
说完她就把电话挂了。
何远道:“……”
太太这可是明目张胆地给褚总眼色看啊。
他决定点燃那支早就在心中为褚云轩准备好的蜡烛。
看来,时安安的铁拳,褚家人谁也逃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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