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离把人抱住:“宋二怎么了, 慢慢说。”
林思浅见周围人数众多,便伸手勾住陆离的脖子,凑到他耳边, 轻声快速说道:“宋书勉因为一些事憎恨太后, 他昨儿出了城, 我怀疑他是去找太后报仇了,我担心他出事, 哥哥你让人去把他找回来好不好。”
陆离有些意外。
这个宋二, 设计了秦语婵也就罢了, 竟然连太后都敢动, 当真是胆大包天。
“好,浅浅不着急, 我派人去。”
陆离转身吩咐吴风:“你亲自出城, 把宋二截下来,别让他犯浑靠近太后。如若来不及,无论如何, 保住他的性命。”
吴风心中诧异,但也并未多问, 拱手应是,带着一队墨羽卫飞奔而走。
看着吴风等人眨眼间便出了寿宁宫, 林思浅这才松了一口气,转头靠在陆离怀里:“哥哥,谢谢你。”
陆离摸着她的后脑勺:“同我不必见外。”
林思浅没再说话, 心中却琢磨着该如何跟陆离解释宋书勉和太后有仇的事情。
宋书勉虽然本事不小,可太后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她身边有那么多人护着,不管宋书勉失手,还是得手, 怕是都难以脱身。
何况,太后还没有被揭露罪行,如今还是太后的身份,刺杀太后,那是满门抄斩的死罪。
如果宋书勉当场被擒,就算陆离看在她的面子上,想护下他,可众目睽睽,怕也是难以交代。
事情太过紧急,想从太后手底下把宋书勉救出来,她没有别的办法,唯一的指望,只有陆离。
好在,她如今知道,陆离和太后也有仇,并不会为了太后去责罚宋书勉。
不然的话,她可真是求救无门。
本以为陆离会盘问清楚,才安排人去救。
可没想到,他什么都没问,便直接下了令。
一国之君,只因她一句话,他便吩咐下去。
说不感动那是假的。
可她更心虚愧疚,愧疚他对她这般好,她还有事儿瞒着他。
本来她一路上想好的说辞是,宋书勉此生和“她”无缘,心中愤恨,就把此事怪罪到接她入宫的太后身上,发了疯想报仇。
可如今,他什么都没问,她反倒不想这么说了。
要不,就实话实说吧。
就告诉陆离,林念瑾已经没了。
站在他面前的,是她林思浅?
见小姑娘把脸埋在他怀里久久不动,一只手不停地抠着他的衣襟,陆离便知道,小姑娘心有顾虑。
于是揽着她的肩膀,转身进殿:“既然来了,就帮我找找东西。”
不用马上坦白秘密,林思浅松了一口气,紧紧揪着的心落微舒展,乖巧地应了一声,跟着往里走。
既然现在急着找证据,那就,晚一点儿再说吧。
屋内有数名墨羽卫在四处搜寻,郑福则在桌前守着一堆东西。
林思浅问:“可有找到什么?”
陆离指着桌上那堆东西说道:“这些,都是找出来的可疑之物,浅浅帮忙看看可能找出什么线索。”
林思浅点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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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一行人出了城门,直奔三十里外的普光寺。
太后坐在马车上闭目养神,突然按住心口,睁开眼睛。
服侍在侧的荆嬷嬷忙问:“太后怎么了?”
太后揉着胸口:“不知为何,哀家这心,突然间慌得很。”
荆嬷嬷又问:“可要停下,下车透口气?”
太后想了想摆手:“不必,赶路要紧。”
坐在门口的云芝问道:“太后,要不奴婢把车帘掀开一些,透透风?”
太后点头:“也好。”
说罢再次闭上眼睛,可很快又睁开:“停车,喊王爷过来。”
往年,陆钰都是陪着太后同乘一车,可今年因为秦语婵的事,他和太后心生芥蒂,借口马车内闷,执意要骑马前行。
“是。”云芝掀开门帘出去,喊车夫停了车,又把前头骑马的永平王喊了来。
永平王登上马车,面上再没有以往见到太后时的笑容,反倒是憔悴哀伤,恭敬问道:“母后,您喊儿臣?”
太后往前挪了挪,拉住永平王的手:“钰儿啊,之前你府里厨子做的那道驴打滚,还有那道糯米藕你可还记得,母后想吃了,你回府去,让厨子再给母后各做一份可好?”
行至半途被喊上车来,永平王还以为是什么重要的事,闻言甚是不解:“母后想吃,儿臣差人回去取便是。”
说罢,将手从太后手里拽出来,转身就要下车。
太后却拉住永平王的手,固执道:“钰儿,你亲自去。”
太后对陆钰,一向慈爱有加,从来没有做过此等无故折腾他的事,今日这般,可谓十分怪异。
若是以往,陆钰定会细心地问一问怎么了。
可这几日,他沉溺于秦语婵已死的哀伤无法自拔,无心过问。
见太后坚持,他借着拱手的机会,再次把手拽了出来:“是,儿臣这就回府,待做好了便亲自带来寺里。”
太后点头,目光慈爱:“今日做好怕是也晚了,明日再送来不迟。”
“是,儿臣告退。”永平王不再多说,转身出了车厢,跳下马车,翻身上马,带着永平王府的护卫们调转马头,往城内方向打马而走。
动作迅速,丝毫没有留恋。
太后从车窗帘子掀开的缝隙看着永平王远去的背影,直到看不见,这才坐了回去:“走吧。”
荆嬷嬷小声问:“太后,您可是瞧见王爷心情不好,这才让他回去歇息?”
毕竟待会儿到了寺里,给先帝诵经祈福,永平王身为先帝的儿子,定是要跪,且一跪就是许久。
太后摆手:“我就是觉得心慌,总觉着今日上山,像是有什么事要发生。让钰儿回去,我能安心些。”
荆嬷嬷倒是不以为然:“太后您最近定是太累了,这才容易多想。”
太后:“你说,陛下原本是要陪同哀家一同来山上的,可却临时改了主意又不来了,这到底是何用意?”
荆嬷嬷劝道:“陛下不是说政务繁忙,前几年陛下也有几次没来,今儿并非是第一次,太后莫要多想。”
太后想了想,点头:“也是。”
车队继续前行,一路行至普光寺山脚下,一切正常,太后这才放下心来。
普光寺建在半山腰,只有一条石阶,没有可供马车行驶的道路。
众人只得下马下车,将车马停在山脚下的庭院,步行上去。
前后都有护卫,太后被众人护在中间,沿着石级而上。
石板做成的台阶不算太宽,并排而行的话,最多容纳六人,石级两边都是陡峭的山林。
早有两名知客僧在石阶尽头的山门下等候,见到一行人上了石级,远远的,便迎了下来。
就在此时,山林间突然传来一声震天的虎啸,山间空旷,回声悠长,一声声回荡在山间,一时间辨不清到底是从何方传来。
“保护太后。”随着一声厉喝,前后数名护卫齐刷刷抽刀,将太后团团围在中间。
随行侍奉的宫女中有个胆子小的,已经尖叫出声,手里捧着的东西哐当落在了地上。
太后本就被那虎啸吓得腿软,又被宫女那声尖叫吓了一跳,转头怒斥:“没用的奴才,待回宫,哀家再处置你。”
石级上头的两名知客僧停在原处,急切地朝众人招手,大声呼喊:“快些上山来。”
像是回应知客僧的话,又是几声虎啸,声音比方才还大,似乎离得更近了些。
荆嬷嬷和云芝一左一后紧紧搀扶着太后:“太后,咱快些走。”
护卫们在外围警戒,宫女太监们相互搀扶,一行人虽慌乱,但还算井然有序地爬上了山,急匆匆通过山门,进了普光寺的大门。
有惊无险,众人提到嗓子眼的心,总算落了地。
待得安顿下来,普光寺方丈便来拜见了太后,二人前往禅室饮茶叙话,太后便问起这虎啸一事。
方丈单手作揖,道了句阿弥陀佛,解释道:“原本这山中并无猛兽,不知为何,这几日却不知从何处来了只山君,每日在这山中咆哮几声,倒也不见伤人。”
太后松了一口气:“不伤人那便好。”
二人又聊了片刻,太后便告辞回房,等歇息过后用过斋饭,便到大殿去诵经祈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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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平王回城路上,刚进城门,就见吴风带着一队墨羽卫风驰电掣一般纵马往出城方向走。
他勒住缰绳,问了句:“吴大人,如此焦急,这是去哪?”
吴风在马上拱手:“王爷,微臣出城办事,差事紧急,恕不能下马请安。”
说罢,一行人不曾减速,直接和永平王等人错身而过。
永平王调转马头,跟出城门,看着吴风等人离去的方向,直到他们拐上了一条和普光寺方向截然相反的小路,他才再次驱马继续往城里走。
回到王府,永平王便让随从去厨房吩咐做驴打滚和糯米藕。
很快,随从回来禀报:“王爷,厨子说驴打滚可以做,但府里没有新鲜莲藕,糯米藕今日做不了,您看用别的替代可成,厨子说做出来的味道和糯米藕差不多。”
永平王坐在椅子上,不甚在意地挥了下手:“无妨,让他自己定夺。让他不急着做,明儿一早再做便是。”
随从应是,转身回厨房去吩咐。
永平王呆坐了片刻,起身回房,吩咐道:“我睡一会儿,若无急事,莫来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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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内,林思浅和陆离吃过午饭,便继续到寿宁宫去搜查。
整个寿宁宫已经快被翻了过来,可也没找到什么有力的证据能够证明陆离的身世。
林思浅背着手,在太后的寝殿来回转悠,最后盯着拔步内床头柜上的一个布老虎不动了。
她看了一会儿,回头看着跟在她身后的陆离:“太后一把年纪,为什么要摆一个布老虎在寝殿,还是这么个老气横秋的颜色。”
陆离喊了一名墨羽卫进来,指着那布老虎:“去看看。”
墨羽卫上前,把布老虎拿起来,上下左右检查一遍,并无异常,随后又捏了捏:“陛下,里面不止是棉花。”
陆离:“拆开。”
林思浅扯住陆离的袖子:“哥哥,要是什么都查不出来,那太后回宫怎么说?”
陆离攥着她的手:“无妨,整个寿宁宫都快拆了,也不差这么个东西。”
林思浅环顾一番如同台风过境后的殿内,点头:“说的也是。”
墨羽卫拿剑把布老虎割开,从棉花里头扒出来一个布偶人,递给陆离:“陛下,您看。”
陆离接过,扫了一眼,面上顿时阴云密布。
“怎么了?”林思浅把脑袋凑过去看。
就见那布偶人针脚粗陋,背面写着一个人的生辰八字,正面用两根针扎了一张符咒在上面,一根针扎在眉心,一根扎在心窝。
林思浅指着那生辰八字,看向陆离:“这是,永平王的?”
陆离面色阴沉如水:“是。”
林思浅的脸色瞬间也变了。
虽然她看不懂那乱七八糟的符咒是什么意思,但用针扎在眉心和心窝这么顶要的位置,明显就是诅咒用的。
太后那么宠爱永平王,她怎么舍得在写了他生辰八字的布偶人上用针来扎。
两个人的身份交换过,再明显不过,这生辰八字就是陆远之的。
“死老太婆,她怎么这么坏!”林思浅咬牙切齿,伸手去就抢那布偶,想把它毁了。
“当心扎到手。”陆离把布偶丢给墨羽卫,伸手把气得要发狂的小姑娘抱住:“浅浅别气,这个东西是证据,得留着。”
“那你这里有没有不舒服?”林思浅伸手按住陆离眉心,随后又去摸他的心窝:“还有这里呢?快让人去喊太医来看看。”
陆离伸手把愤怒又慌乱的小姑娘按进怀里,下巴在她头顶蹭了蹭:“浅浅别急,我好好的,哪里都好好的。”
林思浅用力抱住他的腰,还是不放心:“陆远之,要不我们找个道士来看看?”
陆离并未拒绝:“好,回头等吴风回来,我便让他去寻道士。”
林思浅把头抬起来:“那我们还要找吗?”
陆离:“不用找了,此物便已足够。”
林思浅牵着陆离的手急匆匆就往外走:“那我们走吧,我一点儿都不想在这待着,膈应。”
陆离跟着林思浅往外走,边走边吩咐:“把证物带回泰和宫,封了寿宁宫,所有人严加看管,任何人不得进出,违令者格杀勿论。”
墨羽卫齐声应是。
两人回到泰和宫,林思浅坚持让郑福去把太医院所有资历最老,医术最好的太医全都喊来。
郑福也看到了那个布偶人,同样满心担忧,忙应是,转身就跑。
陆离看着如临大敌的小姑娘,从榻上坐起来,笑着说:“不必如此紧张,我真的没事。”
林思浅把他按倒在榻上,凶巴巴的:“你给我躺好喽。”
陆离一边忍不住笑,一边听话地躺好,调侃道:“我现在算是明白,何为惧内了。”
要搁在平日里,林思浅一听这话肯定要捶他两拳,再来一句,惧内什么惧内,谁是你的内。
可现在她忧心忡忡,愁眉紧锁,根本就不理会陆离。
她本来不信这些东西,可那么多离奇的事情都发生在她身上,谁又知道那什么诅咒的东西管用不管用。
她从榻上起身,走到御案那去看木箱里带回来的证物,她盯着摆在最上方的布偶人仔细看了看:“哥哥,我看着这破东西像是新做的,应该年头不久。”
陆离单手拄头,歪在榻上:“应是太后发现,你我二人全都不听她摆布,原先筹谋的换子一事难以成功,就换了个招数,想直接咒死我。”
林思浅哼了一声接着往下说:“等你真的有个什么意外,那这大楚皇室,便只剩下永平王一个男丁,现在又没有先帝管束,皇位自然就落到了永平王手中。死老太婆,算盘打得还挺好。”
见小姑娘又生起气来,陆离对她招手:“不值当生气,过来。”
林思浅却不过去,看着那两根针就觉得眉心痒痒,心窝堵得慌:“陆远之,我真想把这两根针拔了。”
陆离不以为意:“想拔便拔。”
得了陆离允许,林思浅上手就把那两根针给拔了,顺手别在了那符咒上。
刚别好,就听陆离嘶了一声。
她忙转头去看,就见陆离一手捂着眉心,一手捂着心口,咚的一声躺倒在了榻上。
“陆远之!”林思浅脸色大变,飞奔过去,扑在陆离身上,声音发颤:“你怎么样?”
陆离声音虚弱:“难受。”
“都怪我,我不该瞎拔的,我去把针插回去。”林思浅又急又悔,眼泪扑簌簌直接往下掉,转身就要往御案那走。
陆离忙坐起来,伸手抱住她:“我没事,逗你的。”
林思浅回神,扳着陆离的脸仔细检查,发现他没有一丝痛苦之色,还在笑,她哇一声哭了,边哭便推搡陆离:“陆远之,你是不是想找打,你要吓死人啊。”
陆离把人用力抱进怀里,大手在她后背轻轻抚着:“哭吧,哭一会儿就好了。”
小姑娘从早上回宫,就一直神经紧绷。
她虽没说,可他知道,她既担心宋书勉出事,又担心他找不到太后作恶的证据。
尤其是刚才乍一看到那布偶,小姑娘气得眼睛都红了。
气过之后,又开始担心他的身体。
一张小脸满是愁云,心中定然是片刻不得安宁,看得他心疼。
方才他装了那么一下,无非是想给她一个发泄的机会。
林思浅推搡了陆离一会儿,搂住他的脖子痛快地哭了一会儿,哭完之后窝在他怀里抽抽噎噎的:“陆、陆远之,你可要好、好的。”
陆离抬手轻轻给她擦着眼泪,语气温柔:“当然,我们都会好好的。”
郑福已经带着太医在外头等了一会儿,听到里头安静了,这才出声:“陛下,林姑娘,太医来了。”
“快请进来。”林思浅蹭地从陆离怀里蹦出来,把他按倒在榻上:“让太医好好给你检查一遍。”
一共来了八名太医,在林思浅的要求下,轮流给陆离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得出的结论,皇帝陛下龙体安□□龙活虎,丝毫无恙。
林思浅一连声的道谢,众人忙道不敢,告退离开。
陆离躺在榻上,笑着问:“敢问林姑娘,陆某可否起身?”
林思浅在他胳膊上拍了两下,随后又心疼地摸了摸,握住他的手:“改天还是得让道士来瞧瞧。”
陆离手上一个用力,把人拽到怀里,脱了她的鞋子,抱着她躺了下去:“好,都听你的,现在你先睡一觉。”
吃过晌午饭那阵急着去寿宁宫找东西,两个人都没歇午觉,林思浅还真困了。
她枕在陆离胳膊上,窝在他怀里,打了个哈欠,刚想闭眼,又说:“可是宋书勉那里还没有消息。”
陆离轻轻拍着她:“没有消息,便是未曾出事。放心,吴风去了,定然会将他好生带回来。”
陆离在她额头上亲了亲,轻声哄着:“听话,睡吧。”
林思浅闭上眼睛,把脸埋进了陆离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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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风一行人到了山上,和先前派去盯着太后的那队墨羽卫汇合上。
吴风上来便问:“可曾见到宋尚书家的二公子宋书勉,陛下命我等将人全须全尾带回去。”
那队墨羽卫领头的答道:“未曾见到宋二公子,不过这附近却有虎啸,可奇怪的是,属下等仔细搜寻了一圈,却连个老虎尾巴都未瞧见。”
虎啸?
怕是和不久前那狼嚎出自一人之口。
吴风笑了一声:“那哪是虎,八成是宋二公子身边那奇人干的。”
墨羽卫纳闷道:“可属下等未曾见到可疑之人出没。”
吴风眼中闪过一丝兴奋:“身怀绝技的江湖客,岂会那么容易就被发现。”
墨羽卫又问:“统领,那咱们该当如何,可要再去搜一圈?”
吴风抬头,看了眼已经暗下来的天色,扯了根草杆叼在嘴里:“我们在明,他们在暗,漫山遍野地跑断了腿怕是也找不到人。既然宋二的目标是太后,那咱们便盯紧了普光寺。”
众人寻了寺庙外的参天大树,飞身上树,隐蔽身形,居高临下盯着普光寺,静静等待。
果不其然,待到天色全黑下来,一声虎啸划破夜空再次传来。
虎啸之后,紧跟着便是阵阵狼嚎。
虎,这山上或许没有,但是狼却是存在的。
随着打头那阵狼嚎,山林间远远近近,一声又一声的狼嚎响起,像是再做出回应。
吴风正抱臂靠在树干上闭目养神,闻声睁眼:“来了。”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