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长的出众之极,周身的气度与风流,让人看一眼便能好感顿生,偏又带了三分寒凉,不至于招人太过。裴家玉郎长的已是极好,他比父亲又胜几分。
抛开诸多顾虑不谈,凭他的相貌,确是小五儿的良配。
裴铮恭谨的跪坐在榻上,任由一屋子的女人打量评论,眼神隐蔽而又飞快的扫了一下周围,不见少年女子的身影。
明府的姑娘们没在啊!
老夫人问:“小郎可通音律?”
裴铮答:“略通一二”
“可善书画?”
“略善一二。”
“可熟经书?”
“略熟……七八。”
田老姨奶奶用手指戳了戳老夫人,低声说:“这个小郎性子拙了些,多一句话都不会说。”
裴铮:……我听见了。
老夫人心里也有几分不好意思,当面儿说人家性子拙,这个……尽管田老姨奶奶尽量放低了声音,可是,这屋里该听见的全听见了。
其实裴铮心里也不自在,他不懂怎么和女性相处。在裴家,庾氏视他为无物,卢氏有诸多顾忌也不敢和他太亲近,崔氏更是仇雠一般的存在,他所有和女□□流的经验,全是来自于幼年时和母亲在一起的时候。
可是关于他母亲的记忆已经模糊了,时隔两辈子,再浓厚的记忆也都随着时间的流逝变浅变淡变的想不起来了。
大夫人出来打圆场,她声音一惯柔和,听起来很亲切。
“经书读的如此好,可是要准备科考?”
裴铮却答:“暂时无意于科考,晚辈准备先出去游几年学再说。”去河西的事还是先不要告诉她们为好。
大夫人点头:“是这么个理儿,你还年少,科考先不急,到处走走看看才好,各地的风土人情,各种场合上的人情世故,总是熟悉比不熟悉的好。可定了出行的日期?”
裴铮颌首回到:“出行的日子订在了半个月后。”
三夫人接话:“哟,这日子可是够紧的,出行的物什可都准备妥当了?若有什么为难之处,尽管找你明大哥哥帮忙。冬日出门,千难万险,若有甚要紧之事,不必客气,尽管开口就是。”
裴铮再次颌首感谢:“行礼已备妥当,家中伯母多有操心,确是已妥当。不过……晚辈此行离京少则三五年,多则七八年,所以,想来见见五姑娘,说说话。”
四夫人生于北地,性子贯来爽利,听到裴铮这话,就笑了,看见老夫人点过头后,吩咐门口的清碧去请五姑娘过来。
青岚和两个姐姐其实就偷躲在外间廊下偷听,三姑娘捂着四姑娘的嘴,怕四姑娘出声。至于青岚,初初看见裴铮后就觉天雷滚滚。震惊过后,看了一会儿三姑娘后,又恢复了淡定。
家里已有一名重生人氏,再多出一个,好像……似乎……也没那么奇怪了。
呵呵,亏她还觉得这只小少年还有拯救的可能,不可能走到杀人放火的地步,原来,人家那已经杀过人放过火了,现在处于读档重来的阶段啊!
神精病患者即使重生n多次,他也依旧是个神精病,不过是病在肌肤和病入骨髓的区别。
她这是什么命啊!
清碧一出门就看到自家鬼鬼祟祟的三个姑娘,微微叹了口气后悄悄给三姑娘使了一个眼色,脚步不停却仍是往东厢去了。裴家小郎还在屋里呢,她要是在这儿和姑娘们打招呼,屋里的人就该知道外面有人偷听偷看了。
青岚三个蹑手蹑脚的随着清碧回了东厢,然后一群人压住她给她换衣服化妆。
青岚的容色过于秾艳,为勉人家说她轻浮,三姑娘没少操心。衣服不能穿的太艳,饰品不能配的太多,三姑娘硬是让针线房赶工给做出十几套颜色偏庄重的衣服。
梳下厚厚一层留流遮住半边眉梢,压了压她眼角的潋滟流波,怕这种妆容太过笨拙,便在细微处下足了功夫。
垂在两耳前后的粉色绒球,两髻上边挽着的粉色缎带,腰间系着的粉色流苏,如此等等,让人一眼就觉得这是个可爱软糯又香甜的小姑娘,尽量不把视线往脸上引。
青岚看着被打扮的粉粉嫩嫩的自已,无言的摸了一下鼻稍,又要装乖装可爱呀,她可不相信那个男人会喜欢这种嫩团子。
不过,到底是三姑娘的心意,她也不好拒绝,装就装吧,省事。一个少年的壳子里装着一个心性已成熟的成年人,若他真喜欢一个没长大的小娃娃才叫有鬼了。
三姑娘反复的看过,觉得这装扮已经合格了,最后,叮嘱道:“端方些,别乱笑。”
等青岚点过头后,她才放手让清碧领青岚出去。
人是出去了,三姑娘心里却总觉得心里不太踏实,转来转去,转来转去,最后被四姑娘硬按着坐下。
在三姑娘心里七上八下的时候,青岚也在思考一件事,这桩婚事,能不能退。
初初对上那对如寒潭深渊的眼眸的那一刻,青岚就知道,这人的病着实不轻,且无法治愈的那种。
有些人的眸子虽然也冷,大抵还算澄澈清浅。这人的眸子却深沉如海,难测晦莫,看着危险至极,却还能装出一副温润如玉端方有礼的样子。
不怕他有病,怕的是他装成没病的样子,且还装的无懈可击。
裴铮在那里行过一礼说:“五妹妹,可否能出去走一走。”
青岚笑的可爱:“这个,需要长辈发话。”说实话,并不想去。
然后那边老夫人说:“出去走走也好,小五儿,多穿件衣服,让吉祥和清玦跟着。”
青岚只能:“呵呵呵,那就……走吧。”
大夫人悄悄的抚住额头叹息,三丫头的苦心白费了,这要是正常姑娘,肯定应该羞达达的说:“孙女听从祖母的吩咐,裴家小郎稍等片刻。”
到了青岚这儿,直接大剌剌的来了一句“那就走吧”,含羞带怯的神情呢?矜持娇贵的态度呢?全扔了,唉。
好在裴铮知礼,他先拜辞众人出去在外面等着了。
吉祥捧着一件淡黄色披风过来给青岚披上,挽好系带后就候在她后面,清玦也走过来站在吉祥身边。
老夫人招了招手,青岚噘着嘴走过去,故意让老夫人看到她的不乐意。
“哎哟,你这还不高兴啦?裴小郎长的多好呐,看着都让人心生欢喜,呵呵呵,行行行,不说了。不逗你了,说正经事,我原来十分不满意你父亲的胡闹,不过现在么,减了三分,这孩子还算不错,话是少了些,心上倒明白。是个明白人就好,不怕他会干糊涂事儿。你年龄还小,或是不明白这个道理,不过也不怕,你本来就是个聪明孩子,慢慢会懂的。去吧,有什么想问裴家小郎的,就去问。”
青岚:颜控这一类人真是,您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么您就敢为他说话?
最后,只能怨念的看了老夫人一眼,出了门。
老夫人笑了,还是个只会贪吃贪玩儿的傻丫头呢,这要换了别家姑娘,看到裴家小郎如此品貌,早被迷的五迷三道了。
……
秋日风凉,不下雨的时候,空气里满是百草凋零的气息,风将两人的披风吹的高高扬起。
这一路都很沉默,谁也没说话。
青岚不想说话,裴铮不知道该说什么,和一个刚刚十岁的小姑娘,他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然后,他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小姑娘固然有趣,却不一定能和他说到一处啊!女孩子们在一起应该说些什么?脂粉?衣服?妆容?点茶插花?或是诗词?调香?
这真是让人苦恼的认知啊!
“五妹妹可会调香?”
“略通一二。”
“妹妹也善茶饮?”
“略善一二。”
“妹妹可熟于饮食之道?”
“略熟……七八。”
裴铮终于忍不住开始低笑,这小丫头,果然是个妙人。
清玦跟在青岚后面,脸色随着两人的问答变了又变,最后,干脆面无表情的低下头。
裴铮又说:“妹妹清减了不少。”
青岚:“嗯,确是清减了不少。”
裴铮又开始笑。
“妹妹是心里不满意我么?”
青岚长叹一声:“唉,你何必说出来,多为难情。”
裴铮好像今天要把一年的笑都笑完似的,故意问她:“为什么呢?”
为什么?这能明说么?说你心胆儿都是黑的?说我不想嫁给一个芝麻馅大馅饼?说我想养只乖萌萌的小奶狗不想喂一只大尾巴狼?
这话不能说呀!
所以,正确回答只能是:“哎,我还是个单纯的孩子呢,还没学会情窦初开呢,我不是不满意你一个人,凡是想把我从明家带走的人,我都挺不满意。你想啊,我爹娘祖父祖母好不容易把我养的水灵灵俏生生,一转眼,让别人给带走了,多亏是不是?”
裴铮愣了一下,还真是这么个理儿,人家如珠如宝金尊玉贵的养的娇花一样,花开的正艳呢,结果被别人给摘走了,是挺亏的。
可是,这并不是她讨厌他的真正理由,他心里深知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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