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戏我可看不了,那儿可是外院。”
黛玉也认真回了一句, 又好笑地揉了揉鹦鹉羽毛, 遥遥往外眺望了眼。
她倒是不太能想象贾政对宝玉下手的模样。
鹦鹉还在扑腾着,看黛玉摇头后, 它嘎嘎两声, 倒是自己拍拍翅膀又飞过去了。
等到晚省的时间, 黛玉入了老太君的院子, 就见这儿乌压压的一堆人。
“林姐姐。”探春先招呼了一声, 惊动了里面的人。
王熙凤用帕子擦了擦眼睛, 快步走出来应和了几句:“林妹妹怎么来了?可是不巧,这儿正乱着呢。”
“这是怎么了?”黛玉只作不知的模样。
“被他老子教训了。平时让他不读书, 教训一回也好。”王熙凤左顾而言他,并不敢说出真相。
虽然府里有规矩, 未娶亲前都要先放两个人服侍。不过袭人可还在老太太名下,这叫什么事?
袭人也是个拎不清的!
黛玉看她头上暗色的字一个个跳出来,就知道紫鹃的消息不错。
这要是宝玉自己的丫鬟, 那还好说。可袭人是老太君赐下来的, 每月的银子都从老太君帐上出呢。
辱及母婢。这传出去了是丢了大脸了,怪不得贾政会出如此大的火。
黛玉的念头在脑海里转了两圈, 也不再多问, 只跟着探春等问候了声。
宝玉趴在床上,面色青白青白的,是满头的汗水。
注意到黛玉进来了,他刚刚想撑起身子, 又“哎哟”一声跌回被褥。
他将头埋在被窝里龇牙咧嘴了好一会,才勉强收了面上的痛色,只咬牙撑起一个笑道:“我没事,不疼的。”
“好好躺着就是!你这是要扎我心呢。”贾老太君连眼边的皱纹都红了起来。
她这时候也顾不上黛玉等了,只连忙让人上前扶好宝玉,声线都是颤抖的。
黛玉往四周看了眼,只是没看到袭人。
倒是上次的金钏在一旁端水伺候着。也不知道宝玉是怎么说的,居然让贾母答应留下她了。
而之前给自己送项圈的晴雯,就在床尾为宝玉打着扇。
我的机会来了!
这两个人头上的心语都是差不多的意思。
明明两人现实里没有视线的交流,可是她们心语已经跳到半空中,互相厮打起来。
黛玉听着贾母对宝玉一句句的关切,放任心中的念头漫无边际地飘荡。
也不知道袭人会怎么样,就开了脸做姨娘,还是直接放回家去了?
长公主送簪子是什么意思?英莲看着挺好。自从上次一别,倒是再没见过水溶了。
想到这里,黛玉涣散的目光聚集了,她突然灵光一动。
北静王能将自己身边的明怡都弄成是他的人。那救下英莲再报上自己的名字,看着也像是北静王的手笔。
难道北静王也有读心术?
黛玉下意识转了下腕间的念珠,越想越是奇异。
还是贾母出声打断了她的天马行空,“今儿就到这里吧,这几日事多,也不必定省了。”
这还是在黛玉进来后,贾老太君第一次开口和她们说话。
贾母目光里是一片的疲惫,这时候一心只有她的凤凰蛋,也暂时无瑕顾忌其他人了。
黛玉等都俯身应是,各自回了院子。
等到晚上,月光从窗户那儿洒下一片白霜。
黛玉正在窗案前翻着游记,手上是一页页地翻了下去,而眼里是一片的空白。
到这个时候林府还没有回信,难道是遇到了什么问题?
这个想法突然就冒了出来,搅得黛玉有些不安。她下意识揉了揉书页,指尖有些发麻。
而此时鹦鹉倒是承着月光,啪嗒啪嗒飞了进来。
它收了翅膀蹦跶在桌上,先是歪着头看了黛玉几眼,然后又嘎嘎叫了两声。
吸引到黛玉的注意力,它踢了踢那厚厚的游记,示意黛玉将它们挪开。
黛玉刚起的愁思就被它打断,这会儿也不再想了,只从善如流地关上游记。
她对红羽绿毛的鹦鹉耐心总是很好。体贴地将笔墨茶杯都移到了一边后,黛玉只偏偏头看向鹦鹉。
鹦鹉嘎了一声,蹬着两只爪绕来绕去,又抓抓头发,表现出一副心急如焚的模样。
黛玉这会倒是看出它的意思了。这是在遗憾白天自己没能去看戏,现在要表演给自己看呢。
看这惟妙惟翘的演技,黛玉支起一只手撑着下巴看向鹦鹉,面上笑容都深了些。
然后鹦鹉就突然卧倒趴在桌上,嘴里模拟了几声惨叫后,显出痛不欲生的样子。
黛玉只猜这是在模仿宝玉挨打的时候,而鹦鹉那有些奇怪的呼痛声,很快就变成了嘎嘎嘎的笑声。
它蹦跶着腿在桌上晃荡着,一副乐不可支的模样。
黛玉看着这演到一半就自己笑场的鹦鹉,怔愣了会后,也有些哭笑不得地揉了下它露出来的小红肚子。
“就在我面前跳跳罢了,可别出去丢人了。”黛玉爱怜地点了点它,又将两颗瓜子剥了出去。
在自己陷入沉闷的时候,有这样一只小东西来逗趣,倒是很好地将她从愁思中拉了出来。
“姑娘可要歇着了?”紫鹃上前用银针将灯火挑地亮了些,又为黛玉铺好床榻。
今儿黛玉也是累了。看着鹦鹉飞走后,自己也洗漱了,就由紫鹃伺候着便躺下,晃晃荡荡进入梦里。
黛玉发现自己在一个明亮的房内,很快反应过来,这是未来的预知梦。
房间瞧着倒是平常,并不奢华。
其上首正斜靠着一个人,看着就是温润的谦和,身上穿着四爪的朝服,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
而这时候他笑起来,眉眼被拉得狭长,过于漆黑的瞳孔里就带上了一股阴冷,像是一条吐着信子的蛇。
“父皇已经同意了,要为他祈福,派人去查看天下盐户。”
“是时候将王家调回来。林家......敬酒不吃吃罚酒。哪怕林家没有伸手,来几个人推一把的事情,还要我教你吗?”
他头上一个个浓墨色的字冒了出来:陷害、污蔑、拉下水
上首的声音透出了冷漠,而下位的人一直在跪地听着,这时候只连忙扣头称是。
黛玉倒是从这里就看出了些不对劲。
这是哪一位的皇子?算计林家?之前林家差点被灭,也是他的手笔?
黛玉想起自己早夭的弟弟,心绪一时有些激荡。她刚刚动脚跨上前一步,周围的场景就开始变化。
最后幻化为一个金碧辉煌的大殿。黛玉总觉得在哪里看过似的。
大殿里面到处都是面色严肃的宫人,正在快速地进进出出。而这时候殿里传来一声压抑的低吼。
风从窗外呼啸而过,黛玉睁开了眼睛,看向帐顶蝙蝠的花图。
这次预知梦的信息太大,她先稳了稳神,在心中过滤了一遍,然后直接从床上起了来。
黛玉只觉得胸口有些发闷,她将窗户推开了些。
案上的游记正是合适,她在上面按照和父母独创的方法,点出一个个符号。
这些符号和书籍对应,分别就是:王家、陷害、污蔑、彻查。
黛玉将游记书页出小心翼翼划出一个口子,又将纸条塞了进去,再妥帖地将那口子给黏上。
窗外天色随着黛玉的动作慢慢亮了起来,案上笔墨的影子也随着时间偏移。
等到黛玉将一切都弄好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了。
“姑娘?”
紫鹃本来还是想看看黛玉起来没,没想到就看见黛玉正做在窗旁,不仅窗户是开的,身上连件外衣都没披。
这不小心可是就着凉了。
黛玉却来不及顾忌那么多,她只让紫鹃派人将这本书送到林府,又若无其事笑着补充了句:“母亲想这孤本许久,正好可以带着她。”
紫鹃连声答应,又小心翼翼问道:“姑娘可觉得头疼?这一早上吹风的,身子怕是受不住。”
黛玉心中寄信的事情完成了,就微微松懈下来。现在被她这么一说,倒真觉得头重脚轻起来。
她一起身,更觉得脑子里有些晕乎乎的,差点就站不稳。
“正好也不用定省,让人去和外祖母告个假。”
黛玉咳嗽了下,由着紫鹃将自己扶到床上,又用被子严严密密地裹了起来,平平正正地躺在里面。
这时也恰逢宝玉挨打休养,没了他四处晃悠,一时间院子里都静了下来。
而林府的回信倒是很快。
除了给贾母等的瓜果礼品外,黛玉收到了另一本的孤本游记。翻开第一页就是林如海笔迹的“赠玉儿”。
下面是一个落款,难得还配上了时间。
黛玉顺着时间往里面推测,很快就得到信息:将计就计、蛰伏、安心。
她下了床往窗外眺望,明白接下来怕是会有一场风暴,不过林家已经安稳上了岸边。
哪怕海里的风暴再怎么肆虐,对于林家都是假象。只需要静观其变。
有了父亲的保证,黛玉只觉得胸中一直来的闷痛倒是好了许多。
等到黛玉可以去早省的时候,除了三春一并到,连宝玉也能够起来了。
这时候宝玉身后的不再是袭人,反而是晴雯陪着他。
老太君正细细念叨着宝玉身子如何,见了黛玉来,又连声招呼她坐下。
“林妹妹身子可好了?最近日子渐暖,不过凉风还是有的。”
王熙凤一见到黛玉就先应和了声,又斥责丫鬟,让人将黛玉的换成参茶。
黛玉只扬起一个笑,谢绝了她迟来的好意,“我刚刚吃完药,倒是不宜喝参茶,免得冲撞了。”
王熙凤这时候心情好,也不拘这个。等黛玉坐好了,她这才继续说:“上回林府送来的瓜果倒是难得的可口,京里的竟然比不上。”
“恰好我叔叔上京,也让他带些来给我们尝尝鲜。”
这话一出,贾老太君就先笑了起来:“那是进京赴任。让九省检点给你带瓜果?也亏你想得出。”
黛玉拿着茶杯的手顿了顿,她这时候倒是想起梦里那人的说法“让王家上京”。
之前自己有想过是哪个王家,如今倒是和王子腾这家对上了。
贾母揉揉宝玉想得久了些,一开口又对王熙凤调侃笑道:“初二是你生日,我这两个玉儿也病好了。算是喜事双生。”
“今年人也齐全,我们热热闹闹办一场,岂不是高兴?到时候也让你受用一会。”
“那我就承老太太情了,放我一天松快松快。”王熙凤只是笑。
黛玉在位置上慢慢地饮茶,当她抬头时,正好看见贾母头上的字慢悠悠飘了起来:
王家上京,政儿媳妇倒是还关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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