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八订婚日,初六一大早,第一批客人先到了。
为了跟顾家那边的亲戚分开,温家的朋友都是初六到,之前已经约好时间,顾风已经包下火车站对面街的小饭馆。温家的朋友下火车后,一出火车站,就能看到对面街的小饭馆。
为了更显目一些,小饭馆的牌子上被用一块红色幕布覆盖,上面用极大的字体写着:欢迎温家婚宴贵宾到此暂歇。
即使一些年纪稍微大一些的老眼昏花看不清那么大的字体,也能看到那块红色的大幕布。
这些都早一步在信中说明。
凌晨零点左右,街道黑黝黝的,除了火车站的微弱灯光,就看不到丝毫光线。
这时,火车站正对面街的一家小饭馆忽然发出‘呲啦’一声响,卷帘门被打开,倾泻出一室暖光。
没多久,有人推着一辆小推车从里面出来,小推车上有一桶散着热气的不锈钢铁桶,不锈钢铁桶下面还用煤炉小火煨着。
这家饭店是这附近除了火车站以外唯一一点光源,此刻在火车站候车厅里抱紧自己瑟瑟发抖坐等天亮的人有不少,有些是昨天傍晚就来了,一直在这边等到次日凌晨一二点,或者两三点的车子,甚至是四五点的车子。有些是从其它地方到武榆县这边来打工,火车到的早,没有可供离开的车子,只能一直等到天亮。
看到这边声响,不少人都往小饭馆看过来。
因为光线明亮,可以看出那并不是一家可以随意进出的小饭馆,至少今天不是。因为门匾上很清楚的写着欢迎温家婚宴贵宾到此暂歇,说明这段时间是私人所用。
因此,他们只是看了眼,就又缩回候车厅内。
候车厅内并不防风,只三面环绕,出口没有门,只有两根石柱子支撑着。但至少要比出去外面要暖和。
来这里的,除了顾风,还有温暖、温凉、白临夕和林彬彬。
顾风负责孩子们的安全,尽管白临夕和温凉这些年被锻炼的一般成年混混都打不过他们,就连温暖,都是深藏不漏。
但在大人眼中,孩子永远都是长不大的孩子。
要不是孩子们目前个头都太高,否则爱屋及乌的顾风都想对几个孩子亲亲抱抱举高高。
白临夕在橱窗里切蔬菜、火腿,随时准备客人到来后,给他们做些点心垫垫肚子。
温凉和林彬彬在小小的餐厅里打扫卫生,温暖和顾风把第二个煤炉和不锈钢铁桶放好。一边的不锈钢铁桶里是满满的红糖姜汤,用来驱寒。另一个桶里装的是八宝粥。
温暖拍拍手,指指街对面:“顾爸爸,我过去叫人。”
顾风看了看,没几步路,且候车厅敞开在眼皮子底下,不会有什么危险,便点点头:“行吧,我去帮小夕处理食材。”
“好。”
温暖走到火车站候车厅,候车厅里或坐或蹲着二十几个人。
她看了一圈,看到在一个角落里蹲着的老人,衣服破烂,看起来不像是等车的旅客,反而像是流浪汉。
走到角落,温暖轻轻拍了下老人的肩膀:“老爷爷,老爷爷,醒醒。”
老人原本也没睡沉,这天气太冷了,老人在睡梦中都瑟瑟发抖,有时候睡着睡着,就会突然没了知觉,次日又昏昏沉沉的醒来。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会彻底睡死过去,或许对他来说,那才是解脱。
这天凌晨,他依旧和往日一样,睡的迷迷糊糊。以前半夜忽然被弄醒,有时候是候车厅外太暗,旅人没有看清踩到了自己。有时候是一些心怀恶意的人看他睡在这里,故意把他踢醒。
而今天,他却是在一双小手的轻晃下醒了过来。
借着候车厅内的余光,老人勉强能看出蹲在自己面前的是个十七八岁的漂亮小姑娘,他吃力的坐起身,抱紧身上的破烂棉絮,声音沙哑:“小……小姑娘,有什么……事情吗?”
温暖像是没有看到老人的窘迫,指指街对面那明亮的光源:“我们家要办喜事,很多客人都会过来,我家这两天包下那家小饭馆,给我家客人们暂时歇脚。那里还烧了热水和粥,老爷爷您一起过去喝口粥热热身子吧。”
怕老人觉得她是坏人,温暖还特意解释了来龙去脉。
那块红色幕布其实昨天下午就挂上了,老人早就看见,但没放在心上。没想到这家主人竟然会邀请自己过去喝粥,受宠若惊的摆摆手:“不用不用,我……我不饿……”
说完,肚子抗议的发出咕咕声。
温暖仿佛没有听到这让老人尴尬的声音:“没事儿,这是我爸让您过去的。而且也不是只有您一个人,因为我家办的是喜事,家里想做点好事积积福气,等会儿我还要叫这里愿意去那边的旅客一起呢。”
这么漂亮的一个小姑娘从街对面那家小饭馆出来,还直奔那流浪老汉,早就引起一部分人的关注。见温暖和老人说话,有几个妇人忍不住关注几分,越走越近,听到她的最后一句,其中一个妇人忍不住惊呼出声:“真的?”
话一出口,见温暖和老人都看过来,不由讪讪。
温暖不介意:“真的,如果您相信我的话,可以叫上您的家人或朋友一起过去,虽然地方小,需要留着给我家客人歇脚,但喝口热粥或红糖姜茶还是没问题的。”
这话的意思是,喝粥喝姜汤可以,但歇脚不行,因为地方不够,要给客人用。
但在这种冬日的黑夜中,能给无处落脚的旅人一口热茶喝,大家都感激不尽了,更何况是还能给粥喝。且那茶汤不是简单的茶汤,听那意思,茶汤里面还放了红糖和姜呢。
顾风那边早就准备好,转身见温暖带着一个流浪汉和几个男女一起走过来,便让温凉和林彬彬出来帮忙搭把手。
流浪老人是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东西可以被一个穿着这么漂亮,看起来家世和涵养都不错都小姑娘骗的,因此看温暖真的不是只叫自己一个人,而自己也实在饿极冷极,便只能厚着脸皮过来。
候车厅里十几个旅人,跟过来的却只有五六个,这些人也都是持着将信将疑的态度过来。其余人不相信,是怕温暖想借着这种理由,来骗他们的钱。
大多数旅客坐火车,都会带一个搪瓷杯,可以喝热水,也可以兼顾洗脸刷牙当牙杯用。
温暖带着老人先走向红糖姜汤那边,老人有个掉了很多瓷片的搪瓷杯,里面脏兮兮的,也不知道多久没有清洗过了。
这热腾腾的姜汤下去,估计这搪瓷杯里也就是一摊浑水了。
林彬彬立马给拿了个一次性透明塑料杯,给老人倒了一杯热乎乎的红糖姜汤。
红糖姜汤用小火煨着,温度只是微烫,并不会烫伤手指。
老人忙接过来,一个劲儿的连连道谢:“谢谢谢谢,谢谢小伙子,谢谢小姑娘……”
说着,他赶紧端着那杯子走到一边,给后面的人让出位置来,自己走到边上角落,小心翼翼的抱着杯子,嘴唇哆嗦的靠近杯口,吸溜一口,温度微烫,刚刚好。
味道……
甜滋滋的,还带着点辛辣味。
想必红糖和姜块都没少放。
他极为珍惜的喝了一口又一口,眼眶湿润,那微烫的温度,一直都烫到了他的心里。
一起过来的旅人,都跟在温暖身后,听温暖说有粥喝姜汤,但给的是姜汤,他们也不觉得有什么,毕竟能给几个陌生人煮姜汤喝,这户人家的心地是真的不错。
温暖向老人要了那个破旧的搪瓷杯,拿给温凉:“去洗了。”
“不……不用,真的不用,我用衣服擦擦就可以了,不用麻烦小哥。”老人刚喝完最后一口,听温暖把搪瓷杯要过去是让另一个看起来穿着漂漂亮亮的少年去洗,窘迫的想去抢。
温暖把被子硬塞进温凉手里:“去洗了。”
温凉乖巧点头,林彬彬伸手就去拿那搪瓷杯:“暖姐,我去,凉哥哪里是做这个的料。”
温凉却侧身让开,冷冷看林彬彬一眼,活似手里揣着的是宝贝,而林彬彬就是那个要去抢他宝贝的恶霸。
林彬彬:“……”看不出,自家凉哥心肠这么热乎。
带他们喝完红糖姜汤,温暖再次带着老人和其他人走向另一个桶。
温凉抱着那个洗干净的破搪瓷杯,给盛了满满一碗八宝粥递给老人。
在明亮的灯光下,他们能够看到,那八宝粥,里面真的是实打实的材料,一点也不稀薄,还散发着浓浓的八宝粥甜香。
老人连连在身上擦手,一边说着:“这怎么使得”,一边又挪不开眼。
他实在是饿极了。
饿的已经记不起,自己究竟有多少天没有吃东西。
“吃吧,不够还有。”
温暖拿了一副一次性筷子给老人,又是得到老人一连串的道谢。
方才在候车厅门口,温暖趁着叫醒老人时查看了下他的身体,应该已经有两天没有吃东西了,之前吃的东西估计也是从垃圾堆里翻找出来,肮脏又不卫生,早就把胃给吃坏了。
她稍微给治疗了一下,老人醒来后,饿的麻木了的胃这才会再次发出饥饿的讯号。
饿了好几天的人不能吃太饱,也不能吃太稠,喝粥刚刚好。
老人的搪瓷杯不大,盛了满满一碗,也没有平常大家吃饭的饭碗大。
冰冷的冬夜中,吃着热乎乎甜滋滋的八宝粥,因为久等还等不到天亮的焦虑心情缓解许多。
那边好些人昂首看着,看到他们真的吃上了东西,剩下那些陆陆续续走了过来,只剩下两个还等在候车厅。
倒不是他们不想过来吃口热乎的,只是下一趟车,不到三两分钟就过来了,他们怕来不及,错过了车子可就完了,只能在那里冷飕飕的望着这边,一脸羡慕。
几分钟后,候车厅里又多了不少人。第一批吃饱喝足,浑身暖洋洋的人到了候车厅,看到新的旅者下车来到候车厅,一副要跟寒冷冬夜抗争当天亮的架势,个别几个还夸张的拿出了被褥,打算找个避风的位置躺一会儿眯一眯,就被第一批旅客指着温家包下的小饭馆说着什么。
这些旅客都是吃过的,满口证实,且他们都带着许多行李,风尘仆仆的,应该不是骗人的托。
渐渐的,天依旧黑暗,但小饭馆却越来越热闹,时不时有从候车厅里出来的旅客来这里要一口喝的暖暖身子。
甚至碰到感冒严重的,温家还会拿出感冒药给人服下,温暖顺手也治愈了。
感冒的人,进门前晕乎乎,在小饭馆吃了姜茶、喝了粥,还吃了药,出门就觉得自己神清气爽,精神倍儿棒。
他们当然不会觉得是这小饭馆神了,心里最多就是感慨,感慨这世间好人多,看,心情好了,精神足了,感冒也就自然而然的好了。
终于,凌晨三点左右,温家的第一批客人随着其它旅客一起到来。
导致这一批旅客从出口出来,看起来人格外的拥挤。
在黑夜中,小饭馆的位置很明显,客人们目的地一致的往这边走来,身旁还跟着许多不认识的人,还在感慨温家这一批一起到的客人可真多。
顾风一眼就看出温家的客人和其他旅客之间的区别。
温家的客人,需要到这里来接人的,大多数都是温老爷子的老战友,或后来借那些老战友的面子交好的战友家的孩子,一个个年纪都稍微偏大,而且受家里老人或自身就参过军的影响,浑身上下都带着一股别人没有的气势。
双方都没有见过面,但顾风毕竟是在外面做大生意的老油条了,确认身份,就是他的朋友,招呼朋友们进去,才说几句话,就给人一种亲切放松的感觉。
白临夕在橱窗口询问客人们想要吃些什么,材料已经准备好,只等得到菜单,就可以麻利的下锅炒饭或炒菜。
他们坐在小饭馆的座位上,看到几个孩子忙碌的给他们端上红糖姜汤后,就又跑去外面招呼别的人,其中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看向顾风:“顾小弟,这是……?”
顾风说了来龙去脉,他们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些人跟他们不一样,只是被温家叫过来吃几口暖暖身子的旅客罢了。
老人点头:“做的好。”
“是啊,你们想的周到,能在力所能及的方面帮助需要帮助的人,有这种意识,以后才能走的长远。”
他们都知道温家如今已经很有钱,而即将和温秋雨结婚的顾风也是个有钱人,心中不免会担心温家乍然暴富,会被金钱腐蚀了初心。
没想到,却亲眼看到这一幕,家里娇生惯养的孩子们,面对风尘仆仆的陌生旅人,丝毫不露嫌弃的亲自为他们盛粥盛汤。
这是他们没有看到全部,若是看到了全部,就会发现一开始的那个流浪老人,身上披了一件温暖从她老弟身上扒下来的棉袄,脚上还换上了当场从温凉脚上扒下来的厚棉袜。
温暖忙完了这一批,看看店里的客人,已经有□□个人。店铺很小,只有四张桌子,一张桌子能坐四个人,顾风还放了五六张凳子在边上。
等第二批旅客到,就会被顾风用租来的中型客车先送回满仓村。
她看了一会儿,又转头看向候车厅的角落位置,那边,黑暗中并不是很明显,但她知道,那里正靠坐着一个流浪老人。或许此刻,老人同样正看着这边温暖(作者:←形容词,谢谢)的光源处,目露渴望和怅然。
林彬彬已经跟温家混熟,现在都不怕温凉了,就更不会怕对他态度从始至终就相当像个温和大姐姐的温暖了,人也比刚来温家的时候活泼了许多,像现在这个年龄段的大男孩了。
“暖姐,你在看啥?”
温暖没说话,林彬彬就从她刚才的态度中发现端倪:“是刚才那个老爷爷吗?”
“嗯。”
林彬彬叹了口气:“老爷爷也挺可怜,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情,才会这么大年纪一个人在外面流浪。”说着,他摇摇头,“可惜,我们也没有办法再多帮他些什么了。”
耳边,温暖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不,是你没办法。”
林彬彬:“???”
温凉不在身边,白临夕也在里面做饭,否则若是他们两个在,大概就能明白温暖这话的七八分意思了。
清晨五点左右,第二批客人到达,在小饭馆吃了早餐后,被顾风和第一批客人一起,开着中型客车驶向满仓村。
黑蒙蒙的天空有了些许光线,仍旧灰暗。路上却渐渐出现行人和车辆。
一些小吃商贩推着冒着热气的小推车在街道上占位,店里有白临夕、温凉和林彬彬看着,温暖跟他们打了一声招呼,出门在周围闲逛。
距离小饭馆一千多米有块占地面积不小的废墟,过去不知道是做什么的,像是被烧杀打砸过般,到处都是断壁残垣,有些地方还有被烟熏过的灰黑色痕迹。
作者有话要说:以后给主角取名字,再也不取像‘温暖’这种了。天知道写这本书,作者遇到多少次同名的形容词,为了不看起来奇怪只能改写别的。这次又撞上,不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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