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之后, 天气一天比一天冷, 好在现在赵微树终于不再强迫她晚上回家, 只是交代家里司机, 每天晚自习在校门口接她。
算是她在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里取得了阶段性胜利。
期中考试之前, 陆云展找她说要过去教她打球, 考完试之后,他每隔几天都要来找一次竹吟, 就连梁嫣也来找她说过好几次。
陆云展就算了, 对梁嫣, 她还是一直很有好感的, 加上她这段时间正好也缺乏锻炼, 一身骨头都捂软了,于是干脆同意算了。
球场上,梁嫣正手把手教她怎么投篮,“身子往前倾一点,姿势不对……”她在身后看竹吟投篮,长发束成了高马尾,修长又矫健, 有几分英姿飒爽的味道。
梁嫣教她打球还挺认真,一板一眼,比平时学习上心多了,倒是让竹吟有些意外, 只能硬着头皮学。
“……我今天差不多就这样吧, 想先歇一会儿。”竹吟抛下球, 气喘得有些厉害,刚停下动作,身上立马感到一股逼人凉意。
她脱了校服外套,里面就穿着一件薄绒长袖卫衣,刚一停下,身上热气蒸发得飞快,她畏寒,当下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把外套穿上,容易着凉。”梁嫣拿过她校服。
“嗯。”竹吟披上校服外套,坐在球场一旁他们继续打球。
篮球场不远是乒乓球台,零星几个男生拿着拍子正在优哉游哉的对打,她收回视线,闷闷叹了口气,其实比起打篮球,她觉得乒乓球好多了,省事又省力。
……为什么不能干脆就她和梁嫣,两人一起去租个台子,打打乒乓球,多休闲。
“赵竹吟,你这篮球水平,是真的菜,你哥在家难道真没教过你啊?”陆云展投进一个自以为完美的三分,回身冲她挑挑眉。
司凛玩得很开,还打得一手好球,篮球,排球……台球,几乎什么都会,当年他和司凛就是在G室一个野球场子里不打不相识,才有了后面的交情。
竹吟先是一怔,意识到他话里的“你哥”指的是谁后,甩了甩还有些酸痛的手腕,在心里翻了个大白眼。
说起来她都把司凛拖黑名单里好几个月了,那边一直没反应,不过以他脾气,多半是在家暴跳如雷了。
想到过年还得回G市的家,面对一个怒气值积攒了大半年,无处发泄的司凛,竹吟揉揉眉心,觉得脑袋一阵发疼。
“你电话。”陆云展外套挂在一旁的双杠上,竹吟听他兜里手机振动,懒洋洋叫了声。
陆云展接过衣服,摸出手机一看。
竹吟百无聊赖,拿脚尖蹭着地上小草,她低头看下时间,差不对该回班里上下一节课了,竹吟站起身,冲梁嫣打了个招呼,正准备回教室。
“回来回来,接个电话。”见她要走,陆云展边穿外套,边夹着手机,几步赶上她,揪住竹吟帽子,把她拽了回来。
“你电话,要我接干嘛?”竹吟莫名其妙。
陆云展挤挤眼,“找你的。”
屏幕上是个陌生号码,没存名字,竹吟半信半疑,“谁啊?这……”没说完,电话已经被陆云展强行塞进了她手里,她只能将就着“喂”一了声。
电话那边半晌没动静。
老半天,才出冷冷挤出一句,“……你原来还知道接电话?我看你是去南极了,还是手机掉粪坑了?”
有意做出来的冷嘲热讽,声音沉沉,语调再熟悉不过。
竹吟顿了半晌,“……你不是不喜欢我在家?”她叹口气,放软了语气,“我这下出来了,和我哥住一起,不在家里碍手碍脚了,难道不好?莫非还要一天一个电话来讨你嫌?”
“……谁说不让你打了?”司凛俊脸一阵青一阵白,半晌憋出一句。
“凛哥你这么忙,在外又打球,打游戏,还要兼职喝酒打架,撩妹约会,难道希望我随随便便半路打个电话过来,搅了您好事?”竹吟闲闲道。
司凛听到后半句,忍不住咆哮,“老子冰清玉洁,你哪只眼睛见我撩过妹?”
“哟,不错啊。”竹吟笑眯眯,“半年不见,凛哥你都学会用成语了,给你鼓掌。”电话那头还真传来了几声清脆的鼓掌声。
司凛,“……”
台球室里有点吵,他琢磨着,正想找个静一点的角落,好好听听那边声音,竹吟已经站起身,拍拍身上草屑,掐了电话,“去上课,拜拜了,有缘过年回家再聊。”
“凛哥,和女朋友吵架了?”拿着台球杆的朋友看司凛本来看着还心情不错,那叫一个晴空万里,万里无云的,不料忽然就阴沉下去了,差点没把手机摔了,脸色难看的能挤出水来。
“滚。”司凛不耐烦的推开他。
他推开球场大门,街上凉嗖嗖的空气随着风瞬间翻涌而来,他走了几步,靠在路灯杆上,依旧烦躁,只觉浑身发热,干脆脱了外套,光穿着一件短袖T恤,打球兴致已经全没了,他沉着脸往家的方向走去。
行,等过年回家,看他怎么治她。
她有种就一辈子拉黑他,一辈子不回家。
司凛磨了磨牙,露出一颗尖尖的小虎牙,忽然笑了,笑得阴测测的。
*
赵竹吟挂断电话,把手机扔还给陆云展,面无表情,套上自己外套就往教室走。
“……哟,你们关系真这么差啊。”陆云展饶有趣味。
这和司凛说的不一样啊。
“你怎么这么事儿。”梁嫣在旁边听了一半司凛和竹吟的对话,嫌弃的看了陆云展一眼。
“我这是为他们共建和谐家庭做贡献。”陆云展扔了球,去追竹吟。
“赵竹吟,那可也是你哥啊,怎么和仇人一样,你们是吵过架还是打过架?”他琢磨了下司凛和她打架的样子,怎么也想象不出来,忽然一乐。
“抱歉,没什么乐子可以给您看。”竹吟板着脸,“没打架也没吵架,谢谢您对我们家事的关心。”她把“家事”两字咬得很重,绷着一张小脸。
“真生气了?”俩人一路往教学楼走,陆云展紧紧跟在她后头,甩都甩不掉。
陆云展生得高大俊秀,在校园里很惹眼,不少女生过身时都拿眼瞟他们。
“还有几分小脾气。”陆云展见竹吟不理他,扬唇一笑,仗着身高优势。伸手在她软软的发顶上狠狠揉了一把。
“放手啦。”竹吟不高兴的扯开他的手。
已经临近放学,最后一节课快上课的时候,走廊里人来人往,门口就有很多熟悉的面孔,时旸正要进门,竹吟抬头时和他目光相触,她刚想叫他一声,却见时旸愣愣看着他们二人,表情很古怪,招呼也不大,转身飞快的进了门。
竹吟没来得及说话,余光瞟到了时旸身侧的一人。
越沂表情很冷淡,瞳孔黑而冷澈,一贯的沉静无波。
虽然对于很多人而言,越沂待人这种冷淡礼貌,略显疏离的态度已经让他们很习以为常,真落到自己头上来了,竹吟心里莫名涌起些许别扭……总而言之,不是很舒服的感觉。
“别跟着我了。”她没好气的打开陆云展的手,警告,“你以后别乱碰我的头。”
“行行行,大小姐。”陆云展懒懒一笑,没多说,“明天见。”
竹吟很无语,恨不得踹他一脚,气哼哼的回了教室。
晚自习教室里很安静,只听到翻书和笔尖在纸上划过的声音。
平时时旸总是会回过头来,找他们说几句话,今天却全无动静,只是闷头在前排写着题。
越沂和平时没什么区别,依旧淡淡的,安静在座位上做自己的事情。
第一节晚自习,她心不在焉的写着自己的物理作业,碰到一个力学的题,怎么写都不会。
她犹豫了片刻,本想拿着试卷趁着下课去问他,还没开口,却见伊心已经抱着数学练习册走了过来。
她很自然在越沂前排,宋婵的位置上坐下。
“班长,你写今天的数学作业了么,最后一个题我不太会。”伊心把数学练习册翻到了今天部分,前面都解完了,只剩最后一个题目空着,勾着红钩。
班里偶尔会有人来问越沂题目。
他接过练习册,看了一眼,“写了。”
少年声线清冷,是平时待人一贯的态度。
伊心心跳却快了几拍。
越沂垂眸,在稿纸上飞快写下步骤,伊心从座位上站起来,低头,不动声色的凑得离他更近了一些。
她头发显然刚洗过不久,披散下来,落在白净的颊边。
越沂讲得简单。
她听着,目光落在他脸上,面颊上泛起丝丝红晕。
她最喜欢看的就是这时的他,握着笔的样子,沉静清隽,侧脸像是淡笔描出,掩在薄雾中的山水墨画,虽然朦胧,看不真切,无法触及,却也同样那么引人,让她忍不住想多看一点……想再多触碰一点。
竹吟坐在一旁,面无表情,盯着自己桌上摊开的物理书了,心里反复默念,
“……任何物体都要保持匀速直线运动或静止状态……直到外力迫使它改变运动状态为止。”
“……任何物体……”
“……呵”
果然男生长得太好看了也一样是个祸害……谁都喜欢,看样子,这人也已经没救了。
她斜斜瞟了伊心一眼。
不过想让越沂这种类型的动心,应该是SSS级的难度吧。
竹吟走着神,将物理书收回了抽屉,动作有些重。
“谢谢。”伊心拿回书,将头发别在耳后,声线轻柔,“我想了好久……又怕麻烦,怕耽误班长你时间……”
“没事。”越沂表情几乎没什么变化。
竹吟见她终于走了,才懒懒从桌上爬起,拿上水瓶,几步出去打水。
越沂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后半节课,她没再找越沂问物理题,俩人一晚上全程没有交流。
竹吟都差不多习以为常了。
越沂向来话少,琢磨不透,用时旸的话来说,是只要他不说,谁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一直到第二节晚自习进行到一半时,教室天花板上挂着的白炽灯忽然闪烁了几下,随着轻轻噼啦了一声,世界顿时陷入了一片黑暗。
“靠,什么鬼,我瞎了?”有人叫。
“停电吧?”
“整个学校好像都停了,妈呀。”
一班还好,对面楼道已经传来了一阵震耳欲聋的欢呼声,随后是男生吹口哨的声音,凌乱的脚步声和老师气急败坏的喊声。
“今天就先回去,走读生路上注意安全,寄宿生不准出校,都回寝室。”班主任大声咆哮。
“行行行。”
“可以回家早点睡觉咯。”
“老高,明天见。”
“兔崽子。”不知道哪个男生,仗着黑灯瞎火的,嬉皮笑脸在班主任肩膀上一勾,班主任笑骂了一声。
竹吟把空荡荡的书包甩到肩上,和同学一起往门外走。
姜欣要回寝室,和她不在一个方向,俩人还是在楼梯口分手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司凛那个电话,还是因为后来惹人厌的陆云展,她今晚心情就一直不怎么好。
走廊里人来人往,学生纷纷从教室里挤了出来,走廊里的灯也黑了,有人拿出手机照明,一路吵吵闹闹,竹吟艰难的挤过身,大冬天的,她觉得自己都挤出了一身冷汗来。
他们教室在四楼。
楼道里一片黑暗,月色朦胧。
竹吟想从书包拿出手机照个路。
两个男生却正从楼上打闹着下来,狠狠撞了她一肩膀,竹吟正拿着手机,没站稳,被撞得从楼梯上跌了下去,幸亏她反应快,在摔下去时飞快扶了一下扶手,才没有整个人摔下。
刚试着站起来,脚踝处传来一阵剧痛。
她额上迅速冒出了冷汗。
“你刚是不是撞了人?”
“艹,你撞的吧。”
仗着黑灯瞎火,谁也看不起谁,那两人声音渐渐远去。
竹吟咬着牙,扶着扶手楼梯,缓缓站了起来。
下楼的人依旧很多,人来人往,互相拥挤,竹吟扶着扶手,一步步艰难的往下楼的方向走去。
她体格小,又站不稳,像是在一片汹涌的汪洋中逆流而行,脚踝钻心的疼,她咬着唇,额上冒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直到忽然有双修长有力的手扶住了她的肩膀。
竹吟心头一跳,几乎叫出来。
回头,清澈月光下,她看到了一双熟悉的沉静的眼睛。
是越沂。
“你脚怎么了?”他看出她的异样,轻声问。
“……我没事。”竹吟忽然闷声,想甩开他的手。
越沂好看的眉毛微微皱了起来,“先下楼,找个地方看看。”
竹吟皱着眉,往后缩。
简直像是连碰也不愿意让他碰。
越沂眸子一沉,捏住她手腕,声音冷硬“别动。”他冷冷道,平静的声音下是几分掩盖不住的躁。
竹吟被他这反差的模样和话语惊住了,小幅度的挣扎了片刻,最后还是没办法,只能乖乖由他拉着。
黑暗里,吵吵嚷嚷,拥挤的楼道间。
她和越沂贴得很近。
一抬头,能看到他沉湛湛的眸子,闻到他领口那股洁净好闻的味道。
竹吟脚踝疼得厉害,稍微一用力,就钻心的疼,她只能靠着他,几乎大半个身子都靠在了他身上。
竹吟面颊微微涨红。
他手臂很有力,右手落在她的腰上,竹吟腰痒得厉害,偷眼过去看他,他身体也有细微紧绷,垂眸没看她,淡淡的月光落下,少年眉目清隽出尘,洁净如雪。
人越来越多,不知道谁挤了她一下,竹吟被迫往他怀里一靠。
她整个人都差不多埋进了他怀里,心跳得厉害。
幸亏此时云移了过来,月光淡了下去,一路嘈杂,少年表情朦胧看不真切,她索性闭了闭眼,半靠在他怀里,任由他领着她。
*
“脚踝扭了。”终于到了楼下宽敞地方,竹吟找了处坐下,褪下了半截袜子。
月光下,女孩小腿肌肤凝滞一般,皎洁的白,纤细鲜嫩得像藕。
越沂只看了一眼,很快移开了目光。
竹吟给家里司机打了个电话,要他提前来接她。
“好疼。”她看了看伤处,再度轻轻嘶了一口气。
虽然没叫他,可是大眼睛湿漉漉的,都快疼出泪花了,伤处已经红肿了起来,看着就有些渗人。
越沂放下书包。
不远处有个水龙头。
竹吟扭头,看他拧开龙头,不久听到哗哗的流水声。
“哪里疼?”他低头,蹲身。
痛处传来一阵舒爽的凉意。
越沂打结的手法很娴熟,给她冷敷之后,用白毛巾将她脚踝绑得严严实实。
她不是第一次知道了,他手生得好看,骨节分明,手指很长,不料和她细细的脚踝对比起来,竟然这么鲜明,好像能直接握住……还可以多出几分。
竹吟一眨不眨,视线盯着他落在她脚踝的手上,在心里默默对比,越沂身子有些紧绷,手下忽然一使劲。
“唔……”竹吟没忍住,唇角溢出一声□□,“越沂,你可不可以轻一点?”她委委屈屈,小声抗议,因为从小被养得娇气,她最怕的就是流血和痛。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