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末世第十年的时候,霍言臻和阮艾的女儿出生了。
为了生下这个孩子，几乎所有人都陪着阮艾走了一趟鬼门关，包括从北城基地叫来的产科医生、陪在床前的霍言臻,以及产房外的霍宜琳、沈黎川、宋扬等人。
孩子生下来没过几分钟,红眼丧尸就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外面尸群的暴动暂时控制住了，赶紧清理血迹。”
沈黎川缩在角落里看着外面黑压压的尸潮,“如果我今天死在这里，肯定没有人知道我是为了当孩子的第一个干爹才冲进丧尸堆的，这个世界上没有比我更伟大的干爹了。”
宋扬：“你能闭嘴不说话吗。”他实在不想说自己是抱着同样的想法才来这里的。
不过还好孩子是顺利生下来了，而且没有人员伤亡。
在霍正嵩一天到晚翻着诗经和汉语字典给小曾孙女取名字的时候，霍言臻已经亲自给女儿敲定了一个乳名：霍软软。
虽然刚生下来的小孩皱巴巴的，长得也不怎么好看，但霍言臻就是在婴儿床前守着她看了一整晚。
阮艾迷迷糊糊中还醒来扯他的袖子，“你怎么不睡觉？”
霍言臻转过身吻了一下阮艾的额头,“我就是想多看看她，打扰到你了吗？”
“没有。”阮艾低声说完以后就又睡着了，霍言臻看着她安静的睡颜,低头在她的脸上亲了一下。
“可能只有我一个人觉得有点害怕吧，”霍言臻自言自语道,“如果我没能成为一个好爸爸该怎么办呢？我们的女儿会怪我吗？”
霍言臻极轻地叹息了一声，然后钻进了阮艾的被窝，从身后抱住她的腰,“还是要谢谢你给了我一个家。”
阮艾在梦里低吟了一声,一只手放到霍言臻的手背上一下一下地轻拍起来。
这是阮艾这些年养出来的习惯，因为霍言臻夜里睡觉很浅，经常半夜醒过来从她身后抱住她,阮艾有时候被弄醒了就会拍他的手背哄他睡觉，时间一长，她就算是没有醒过来也能条件反射地这样做。
霍言臻也就这个时候像个被人照顾的大男孩。
霍软软出生的头一个月里，几乎都是霍言臻和霍宜琳带的，偶尔会有丧尸们会自告奋勇地过来帮忙。
刚生下来的小孩是最难带的，不仅得经常喂奶粉、换尿布，更要命的是一个不小心就会把她惹哭，而且一哭就停不下来。
霍言臻劳累了一个月，几乎每天到凌晨才能睡觉。
他发现自家闺女真的是很会看人下药，白天阮艾抱她的时候就又乖又可爱，笑起来萌萌的还很治愈，可一到霍言臻面前就又哭又闹，搞得他都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事被讨厌了。
好在时间一长霍软软会认人了，霍言臻才终于得到了女儿的宠爱。
他经常开玩笑叫霍软软是二宝，大宝是她的妈妈，而且霍言臻总是调侃自己养了两个女儿，一大一小都需要他照顾。
当然他是比一般的奶爸要轻松很多的，就算阮艾产后要修养身体帮不上什么忙，还有一大群的丧尸眼巴巴地看着摇篮里的小宝贝想上去照顾。
尤其是红眼丧尸，简直敬业，在霍言臻忙的时候，他可以在婴儿摇篮旁边坐一整天，一手捧着一本《育儿手册》读，另一只手轻缓地晃着身边的摇篮，到了要喂奶粉或者换尿布的时候，他就戴上指套和医用卫生手套来操作，照顾起霍软软来简直无微不至。
当然也有他不在，其他一群丧尸帮忙带娃的情况，就比如这一天，红眼丧尸有事去了一趟北城，刚好霍言臻也没在家，看孩子的事情就落在了一群丧尸身上。
阮艾给宝宝喂完奶之后就回房间午睡了，一群丧尸在隔壁的婴儿房里大气也不敢出，静悄悄地看着霍软软睡觉。
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后面的一只丧尸因为太困，一个歪身把头撞在后面的柜子上，发出“咚”的一声。
其他丧尸恶狠狠地警告他要安静。
那只丧尸点了点头，没过几秒又“咚”的一声撞上去，接下来短短两分钟的时间撞了有五六下。
其他丧尸终于忍无可忍，接二连三地冲上去把那只打瞌睡的丧尸按在地上揍，结果不知是谁没有站稳，一个歪身把所有丧尸都撞倒在一个柜子上。杯子、书本和花瓶乒铃乓啷地摔了一地，所有丧尸在一片狼籍中像叠罗汉一样倒在一起。
这声巨大的动静发出之后反而没有人作声了，他们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眼睛整齐划一地盯着窗户边的某个位置，一个个都紧张兮兮的。
果然，两秒钟过后，窗边的摇篮里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啼哭。
丧尸们手忙脚乱地跑过去，一个轻轻地晃着摇篮，一个拿着小手帕给霍软软擦口水，还有一个扯着嘴角做鬼脸哄她开心。
然而霍软软一点都不买帐，哭得更大声了。
就在一群丧尸手足无措的时候，小个子的顾昱不知从哪里冒出头，用阮艾前不久送给他的拇指琴弹了一首《一闪一闪亮晶晶》。
这首曲子顾昱学了有一个月，可弹出来的音还是错了好几个，而且一卡一卡的特别不流畅。
但是霍软软却十分给面子地笑了。
她脸上还挂着泪，一个劲地笑个不停，两只胖乎乎的小手在眼前抓来抓去，像是要去摸顾昱手里的琴。
顾昱在摇篮前站了好久，一脸恍惚地看着笑起来又甜又可爱的霍软软。
他其实很想过去握握她的手，但又担心自己的指甲划伤她，如果戴上指套的话，又感觉不到被她的小手握住的感觉。
顾昱只能默默地低下头，把自己唯一会的曲子弹了一遍又一遍。
时间一天天过去，霍软软慢慢开始会翻身、会爬、会说话、会走路，每一步都是由身边的人一点一点带着来的。
霍软软出生以前，顾昱还是丧尸堆里的太子爷，可霍软软一出生后，她就代替顾昱成为了孩子王，几乎整个兰城的丧尸都不敢惹她，就算是经常被她骑脖子也不敢有什么怨言。
连霍宜琳见了都感叹：这哪还是刚生下来软软萌萌的小奶包啊，这都已经变成欺压一方的小恶霸了。
自从说话熟练之后，霍软软对长辈的称呼就有了自己的一套章法，比如她通常管红眼丧尸叫爷爷，绿眼丧尸叫叔叔，然后称呼巨人丧尸为“大哥哥”，可把巨人丧尸给乐坏了。
她平时最喜欢坐在巨人丧尸的肩膀上到处看风景，因为有种威风凛凛的感觉。
霍软软三岁半的时候，霍言臻无意中发现了她和阮艾一样拥有着对丧尸病毒免疫的基因。
起因是顾昱有一次喂她喝燕麦粥的时候，为了试温度自己先尝了一口，但没有换勺子就给霍软软喝了。
脑子总是慢一拍的顾昱在把早饭喂完之后才猛然想起红眼丧尸嘱咐他的话，于是出了一身冷汗。
霍言臻知道这件事的时候，连夜带着霍软软去了沈黎川的研究所里，前前后后花了三天的时间给她做了检查，顺带研究了一下血液样本，然后得出结论——霍软软确实和她妈妈一样拥有着免疫病毒的能力。
这件事倒是让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可唯独什么都不知情的顾昱在见到霍软软被送走之后，一动不动地在家门口坐了三天。
霍软软回到家的时候还想第一时间冲过去抱抱顾昱，却被他手忙脚乱地躲开了。
他藏在墙后面，自认为凶巴巴地对霍软软发出一声弱弱的低吼。
霍软软在墙两边左探右探，笑嘻嘻地说：“哥哥是要跟软软玩捉迷藏嘛？”
顾昱一个劲地朝霍软软低吼，像是快哭出来了一样。
他对病毒免疫那些完全不懂，他只知道自己身上不干净，碰一下妹妹就会让她生病。
还是后来阮艾告诉顾昱，说妹妹身体健康，哪怕他想亲亲或者抱一抱都不会让她生病的。
顾昱相信她说的话，但那之后对霍软软就像是捧着一个易碎的瓷器一样，去哪里都小心翼翼地护着。
事实上霍软软也最喜欢和顾昱一起玩，她几乎每天都站在他面前比身高，当发现自己越来越高可顾昱却没什么变化的时候，霍软软还会去问霍言臻：“顾昱哥哥是生病了吗？他为什么长不高？”
霍言臻愣了一下后，摸着她的头说：“你看爸爸有长高过吗？”
霍软软摇头，“没有。”
“为什么呢？”
霍软软奶声奶气地说：“因为爸爸是大人了，大人不会再长高啦。”
“所以说，顾昱哥哥也是大人了，他跟爸爸一样不会长高了，但如果软软以后长得比顾昱哥哥还高的话，我们也不可以嘲笑他哦，不然他会哭的。”
霍软软有些害怕地捂住嘴，“顾昱哥哥也会和我一样掉眼泪吗？”
霍言臻点点她的鼻子，“是的，大人也会有伤心的事情，也会掉眼泪，爸爸妈妈都是哦。”
“那我不能嘲笑哥哥，爷爷说把别人弄哭的是坏孩子，我不可以这样。”
她口中的“爷爷”指的是红眼丧尸。
霍言臻给了她一颗奶糖，“宝贝真聪明，跟你妈妈一样。”
霍软软五岁以前都住在兰城基地，但她和住在北城的沈黎川和宋扬的关系都很好。
沈黎川虽然很喜欢霍软软，但是这熊孩子动不动就爬上爬下的，还总喜欢骑在他脖子上揪他头发，所以他每次只能跟她玩一会儿就受不了了，连宋扬都比他有耐心得多。
说起宋扬，他在末世前是个老烟枪，后来因为条件受限被迫戒过一段时间，不过当他在北城的生活过得越来越富足之后，几乎每个月都会拿自己的一部分薪水去买烟抽。
正直青年沈黎川不止一次地提醒过宋扬要少抽烟，不然对丧尸病毒的免疫力会变弱，很容易感染，但宋扬从来没往心里去过，该怎么抽就怎么抽。
直到有一次宋扬给霍软软喂早饭之前抽了根烟，可没想到霍软软天生对烟味生理性不适，吃了两口牛奶燕麦就直接吐了，边吐边哭着说宋扬叔叔身上的味道好难闻。
这事给宋扬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尤其是霍软软在垃圾桶旁边吐个不停的时候，他在边上轻轻拍小孩的背，心里一绞一绞的比霍软软还难受。
这件事发生以后，宋扬直接就下狠心把烟给戒了，后来就再也没有人见过他抽烟。
霍言臻都说：“宋扬这个人看起来吊儿郎当的嘴还毒，但他真的太喜欢小孩了，天生就是个带娃命。”
他跟沈黎川动不动就来兰城小住，或者带着霍软软去北城，一玩就是好几天。
至于他们谁当孩子干爹的事情，由于两个人当时在产房外面吵得太凶直接被霍言臻赶了出去了，所以谁都没有争取到孩子干爹这个名头。
一直都不怎么甘心的沈黎川还找了个机会问霍软软：“你喜欢黎川叔叔还是宋扬叔叔？”
小软软呆了一下后，把手里剥好的橘子分成一模一样的两半，递给了沈黎川和宋扬，“对不起，我最喜欢爸爸。”
沈黎川虽然被萌到了，但还是有点不甘心，于是很嘴欠地问了一句：“那你喜欢爸爸还是喜欢妈妈？”
霍软软毫不犹豫地回答：“我喜欢妈妈！”
“哎，那你爸爸听到这话可要伤心咯。”
“不会的，我爸爸告诉我不管什么时候都要最喜欢妈妈，因为妈妈生我很辛苦，等软软长大以后要和爸爸一起保护妈妈！”
旁边的宋扬和沈黎川都笑了，“小丫头还挺懂事。”
——
霍软软六岁那年，被霍言臻送进了北城基地读小学。
虽然请专门的家庭教师也不是不可以，但霍言臻认为学校这种环境能让女儿学到更多东西，也能锻炼她和人交往沟通的能力，况且在末世之后十多年的建设中，北城基地的各种设施已经修复得越来越好了，学校区域的治安水平也做到了极致。
在某一天节假日放学之后，阮艾一家三口约好了去沈黎川家里吃火锅，霍软软就在学校门口的蛋糕店里等爸妈过来接她放学。
蛋糕店的老板叫梁溪，好像是她妈妈以前认识的朋友，对霍软软特别好，每次见她放学过来了都会送她一个小蛋糕吃，所以霍软软每天放学的第一件事不是找爸爸妈妈，而是到她这里来拿个蛋糕。
这一天她像往常一样走进蛋糕店，却发现柜台前的人不是梁溪。
霍软软走过去问：“姐姐，梁溪阿姨在吗？”
新店员愣了一下，“店长有事出去了，你找她有什么事吗？”
霍软软摇了摇头，“没事。”说完盯着透明柜里的小蛋糕咽口水。
新店员不认识霍软软，就没有再管她，而是去一旁招待别的客人了。
就在霍软软不知道该不该走的时候，一个高挑清瘦的男人忽然走近，“小孩，你想吃这个？”
男人的声音清冷冷的，像是冬天结在玻璃上的霜花。
霍软软刚要拒绝，就见男人已经结完了帐，把蛋糕递给她，“吃吧。”
霍软软咽了咽口水，抬头和男人微微上挑的眼睛对视，“不用了叔叔，我不怎么想吃的。”
她说着就看到男人清冷的眼神陷入了一瞬间的恍惚。
“你……”
顾千亦在看到她的眼睛的一刹那，脑海中便浮现出一个人的脸。
他弯腰把霍软软抱起来，蛋糕放进她手里：“小美女，你妈妈呢？”
霍软软呆了一下，脑海中的警报声直接拉响，她伸出小肉手“啪”的一声打在顾千亦清俊的脸上，“走开，爸爸说不可以和坏叔叔说话。”
顾千亦冷白的皮肤上渐渐浮现出红印，他神情淡淡地看了她一会，忽然笑了，“那你爸爸有没有告诉你，看见长得帅的男的要叫哥哥？”
霍软软轻哼一声，开始扯着嗓子大叫：“救命啊！有人贩子要拐卖小孩啦！”
顾千亦越看越觉得有意思，哪怕顶着旁人异样的目光他也不打算把人放下来。
直到某一刻，他身后响起一个清冷的女声：“放开她。”
霍软软目光一亮，“妈妈！”
顾千亦微微怔住，心跳的速度忽然加快。
他像是不想那么快揭晓答案一样，缓慢地转过身去，看向那个被小女孩称呼为“妈妈”的女人。
果然。
他只回头看了一眼，然后就再也移不开目光。
阮艾皱起眉，“要我再说一遍吗？放开她。”
顾千亦慢吞吞地放下怀里的小女孩，眼睁睁地看着她一路小跑着扑进阮艾怀里，“妈妈，爸爸呢？”
“爸爸去买东西了，等一下就过来，”阮艾说着看向她手里的蛋糕，“又是梁溪阿姨送给你的吗？她人呢？”
霍软软说：“梁溪阿姨不在，这个是那位叔叔买给我的，我不知道该不该吃但是已经拿了，我们是不是得还他钱啊。”
阮艾顺着女儿指的方向看过去，和全程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顾千亦对视了一眼，“宝贝说得对，是得还。”她摸着霍软软的头。
顾千亦嘴角上扬了一下，目光淡淡地看着阮艾走到他面前，递给他三个色泽润亮的晶核，“谢谢你请我女儿吃蛋糕。”
阮艾就那么看着他，眼神淡得出奇，然而顾千亦却透过她的目光了解到，霍言臻这么些年一直把她当成孩子一样保护。
时隔这么久，顾千亦还是一眼就被她纯粹又干净的眼神给吸引了。
“好久不见。”他表面上非常自然地接过那三枚晶核，实则心跳声就没有慢下来过。
阮艾仔细地看了看他的脸，“我们认识吗？”
顾千亦愣了一下后，笑着低下头，掩饰住眼睛里的自嘲。
她果然还是把他忘得一干二净。
顾千亦发现顾岑姝那样的爱而不得根本算不上可怜，他这种在对方的记忆里连一片影子都没有留下来的才是最可悲的。
阮艾迟疑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那眼神就好像是觉得他的脸莫名熟悉，但怎么都想不起来自己在什么时候见过他。
“没什么，我好像认错人了。”顾千亦喉间发苦，声音也变得异常干哑。
“哦。”阮艾不再细究，她拉着女儿的手正要走，没想到霍言臻恰好在这个时候过来了。
他倒是一眼就认出顾千亦，然后表情莫测地眯了眯眼，挡在了阮艾和霍软软身前，“你怎么在这里？”
顾千亦拿起一顶鸭舌帽扣在头顶，压低了帽檐，“你是谁？我们认识吗？”
霍言臻看到了他嘴角不怀好意的笑，自然明白他是在装傻。
对于顾千亦私自回北城的事情，他也没觉得生气或是什么，只是好端端出现在阮艾和他女儿面前就让人不得不在意了。
“你要是对以前的事情还有什么怨气就冲着我来，别想对我老婆跟孩子下手。”
顾千亦忍不住笑，“我哪有什么怨气，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怎么还是这么杞人忧天？”
“你最好是这样。”霍言臻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顾千亦默了默，忽然说：“霍言臻，我姐去年嫁人了。”
对方是一个和霍言臻完全不同的人，既不高大也不帅气，没有只手遮天的权利，能力也很普通，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把顾岑姝拿命疼，满心满眼的都是她。
顾千亦没问过顾岑姝会不会觉得不甘心，因为他知道，不管是感情还是物件，只要曾经真心实意地想要得到却从来没有拥有过，那么这个遗憾将会永远地根植在心里，并在将来的某个时间点忽然冒出头来，疯狂地折磨着一个人的心。
霍言臻听了顾千亦的话，眼神都没有波动过一下，“是吗？那祝贺她。”
说完带着阮艾和女儿离开，再也没有回过头。
顾千亦站在原地看着他们走远，许久之后才低声笑了一下，“也祝贺你，得到了我这辈子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去奢望的东西。”：，，.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