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从未在人前失仪后,她自来端正,无端恼怒,吓得宫人惶恐,也让林然窃笑。穆凉羞得无处存身,面目通红,靠在了罪归祸首的身上。
至微若在,肯定指责林然,然眼下她早就不在宫里,去皇陵替阿婆守孝去了。
穆凉唇角抿成僵硬的弧度,抬首望着罪魁祸首,目光不喜不怒,含着淡淡的光色,似看一生人般。林然被她看得心中咯噔一下,忙道:“我错了。”
口头上认错,穆凉不去理会她,转身就要走,林然欲要拦她,她生硬地拒绝:“时辰不早了,陛下该走了。时辰晚了,反是妾的错。”
御史台盯着皇后,非一日之事了,林然自知,晓得她自己羞涩难耐,不想搭理旁人,就小声道:“我、退朝后再来。”
穆凉脸色通红,转身去吩咐宫人入内,替皇帝更衣洗漱。
林然看她几眼,悔不当初地离开立政殿。
晚睡的孩子醒的很迟,暖暖的被窝里翻了身,爬到榻沿,左右看一眼,见到穆凉后,咧嘴一笑,然后习惯性伸手要抱。
穆凉心情不悦,见她粉面上的笑意后,也跟着一笑。
皇帝处依旧是商议新法一事,她心中有旁事,几欲退朝,奈何这些文臣言官滔滔不绝,无结束之兆。
新法推行,动摇些许高官世家利益,革除弊处,开阔朝堂,这是她最本初的目的,眼下遭遇到波折,这些人就开始打大肆上谏,认为她此举不当,当快速暂停。
殿内人生鼎沸,或许皇后昨日一盏热茶,令他们身体倍好,今日个个中气十足,与皇帝庭对,也极是有底气。
林然心中将阿凉又怪了一下,无事给这些人送茶做什么。
阿凉定是没见过这些言官谈她心胸狭窄之言,一个个言辞筵犀利,好似皇后在后宫霸着她不放,就是天大的罪过。
到头来,她还给他们送茶,真是不知这些人的恶处。
皇帝生气,下面的朝臣无所知,就只见她在御案上翻找什么,面色带急,须臾后,她将几本奏疏递给内侍,低语几句,就见内侍匆匆而去。
闻及者不知所措,慷慨陈词者视若罔闻,依旧盯着新法弊处,恳求皇帝暂停新法。
朝会至午时才结束,皇帝是精疲力尽,没用午饭就躺榻上小憩片刻,她方躺下,中书令来了,复又起身去见。
立政殿内的皇后接过皇帝特地送来的奏疏后,看了眼署名,笑了笑,也不在意这些事,反去逗弄慕微。
外间的雪停了,寒气钻入殿内,她都不敢让孩子离榻,抱着她在火盆旁说着话。
穆凉非善语之人,与孩子也说不到什么话,索性读书给她听。
孩子与孩子是不同的,慕微坐在一旁,小手绞着,睁着一双眼睛盯着她,嘴巴时而动一动,大概是听进去了。
至少她不吵闹,穆凉就满足了。
午后外间冷得厉害,宫人在廊下都站不住,穆凉哄了孩子睡觉,得空翻起几步奏疏来,都是些陈词烂调,也不只皇帝从哪个角落里翻来的。
朝臣之言,无非后宫空虚罢了,本就不是什么大事,皇帝大张旗鼓地送来,想来还是想令她愧疚。
愧疚昨日送茶之事。
皇帝愈发小气了,竟惦记着这些小事,她无奈一笑,命乳娘去看着孩子,让人去给皇帝送了盏参茶,比起昨日的热茶,可好了很多。
那厢皇帝忙得喝水的功夫都没有,中书令提上对策后,都给她一一反驳了。她都觉得不对,下面那些鸡蛋里挑骨头的人,肯定又会揪着不放。
中书令垂头丧气地离开了。
皇后送来的参茶置于案旁,良久没有动。
这么一闹腾,自然回不得立政殿,晚间的时候,天气阴沉地厉害,狂风肆虐,皇帝被风雪所阻挡,便歇在偏殿里。
立政殿内照旧如常,慕微在榻上翻了几圈,裹着棉衣,翻了几圈就翻不动了,哼哧哼哧地躺了下来,累得不想动弹了。
她爱玩,也只自己一人玩,不拉着人一道,偶尔见到穆凉走近,也只看几眼,心情好就伸手让抱,心情不好,抱着自己的玩物。
皇帝不回来的时日少之又少,穆凉得到消息后,遣人将衣裳送过去,又恐她晚间睡得晚,令人送了汤面过去。
吩咐好后,慕微又有了力气,爬坐起来,动动腿脚,不遗余力地榻沿去爬。
快到榻沿时,穆凉就将她捞回去,脱了棉衣,塞到被子里,眸色带笑,揶揄道:“今夜她不回来了,你暖被。”
暖被的人四肢很短,力气不大,被身上的被子压得无法动弹,呆呆地看了一眼躺下的人后,咧嘴笑了。穆凉宽心,握着她的手:“笑一笑,明日你就要自己睡了。”
慕微不懂何意,反踢着被子,往她处爬去。
她要爬,穆凉不帮她,就这么看着小孩子在被窝里翻滚着,毛茸茸的短发都被蹭得变形了,一根根翘了起来。
翻了许久,才翻到穆凉身旁,她扬首咯咯地笑了,笑意天真,眸子清澈,是时间最清澈的笑。
一夜过后,原本次日皇帝定会回来,不想一连几日都歇在了紫宸殿。
帝后之间似有嫌隙,忙于阻碍新法的人,又见到契机,兀自窃喜。
未过几日,皇帝病了,在立政殿养病,不见朝臣。
新法一事不得不暂停,中书令苦思对策,趁此在多出来的时日翻阅古籍,递不少奏疏给皇帝。
皇帝染了风寒,自出诏狱后,身体就不如往昔,她总开玩笑,若是身体不好,也与穆凉短了那十四年的间隙,每每说完,少不得被穆凉训几句。
奏疏递到立政殿,搁置在案上,也没有递到皇帝手中。
慕微被乳娘抱走了,殿里少了咿咿呀呀之声,多了份无法驱散的药味,尤其是在冬日,大雪初融,若要开窗散气,不病也加重几分病情。
穆凉使人在殿里点了熏香,试图掩盖住药味,香烟缭绕,使病中醒来的人皱眉,怪道:“香味难闻。”
“陛下觉得难闻,作何来我寝殿养病,何不继续歇在紫宸殿。”穆凉扫她一眼,将药吹冷后递给她,语气略带冰冷。
林然不说话了,接过药来就喝了,伸手欲碰穆凉,却被她躲开了,手中摸了空后只得躺了下来。
脑海来成了一团乱麻,想起中书令的奏疏,让人去取,穆凉闻声讽刺道:“陛下被新法折腾得还不够,太医说你风寒入体,少思少虑为好。”
林然怯怯,摆手示意宫人退下,自己躲入被子里。
穆凉不去理会她了,令人去摆膳。林然晓得她生气,也无暇去解释,躺了片刻后,觉得有些困倦,大概是喝药的缘故。
不待穆凉回来,人又睡着了。
穆凉无奈,摸摸她额头,好在不是很热,依照林然的体质,很快就会退烧了。
午后,中书令复又来了一次,面见皇后,有事欲禀皇帝。
皇帝没醒,他在外候着。至黄昏时,才被召见。
中书令来此,只为一事,穆凉在侧听了几句,示意他长话短说。奈何中书令是一文人,古板之色,未曾察觉到皇帝愈发苍白的神色。
如此说了一个时辰才停了下来,林然听得脑袋发胀,细细去整理一番,才道:“卿且回去,诸事劳烦卿,此事朕再想想。”
中书令面色犹豫,还欲再说,皇后起身道:“陛下该喝药了。”
林然恍然一惊,转身看着她,继而屏退中书令,待人走后,才笑道:“他有些不识趣。”
“陛下识趣?”穆凉反问。
林然闭紧嘴巴,还是不要招惹阿凉为好,生气中的女子,是说不通道理,还需消气再说。翻开奏疏,看了几页后,发觉眼前多了些阴影,她果断抛弃奏疏,伸手拦住穆凉,蹭蹭她的手臂:“我晓得错了,不看了。”
穆凉笑了笑,“崔大夫给你药里放了苦参,道是可以令陛下醒神,我也觉得不错。”
崔大夫这些年被皇帝折腾得头发都白了很多,得此机会,怎会放过,不改变药性,他选择可以再放些苦参。
听得林然头皮发疼,她拉着穆凉坐下,攥着她的手揉了揉,嬉笑道:“我都听你的。”
“陛下靠得如此近,不怕过了病气给我,到时慕微染上就不好了。”穆凉拂开她的手。
林然不肯放,嘀咕道:“我累了,歇一阵,你都不肯好好陪我。”
穆凉惊讶道:“陛下不让朝臣、奏疏彻夜陪你?”
“那都是些死物、陪、陪我做甚……”林然张口结舌,也不去想着什么皇帝威仪,抱着穆凉不肯放:“阿凉,不与我计较,可好?”
“我不与你计较,与谁计较,与那些不相干的人计较。新法是好,可也好顾及自己的身体,陛下忘了自诏狱的事了?”穆凉冷言。
诏狱?林然愣了下,随口道:“当真不记得了。”
穆凉微恼,她就低笑一声,攀上她的臂膀:“阿凉,你可知你眼下像极了皇后,不怒自威。”
“无须哄我,新法一事,我不知,皇后也不需知晓,皇帝知晓就成。但我只知你的身体不好,再为新法折腾下去,你可能吃得消?”
林然摇首:“吃不消的,所以我来你处歇息一阵。你可知我几日不来你这里,他们都以为你失宠了。”
穆凉冷颜,方淡下的怒气又涌了回来,拂开她的手道:“与你身体有何干系?”
“没有干系。”林然沮丧,见她要走,忙道:“我保证,没有下次。”
“陛下的承诺不值一钱。”穆凉否认道。
“皇帝一诺千金,怎地不值一钱?”林然不服。
穆凉淡笑:“与我说话的不是皇帝。”
林然:“……”阿凉在狡辩。
作者有话要说:写不完的帝后番外……:,,,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