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起啦?我去打水!”帐子外小厮的声音, 然后一溜烟就跑了。
刚醒来的许文华愣了会神, 才想起来, 自己如今又住到了船上。不过不比来的时候的海船,回苏州的船平稳很多,特别是躺在船上的时候,常常会忘记自己是在乘船。
不过一会儿, 小厮打来了热水,许文华和平常无二地洗漱、穿衣、梳头, 一切料理完毕了,小厮正好端来早饭。早饭也狠简单,就是一碗浓稠的八宝粥, 一碟子腌笋、一碟子蜜饯、一碟子薰肠子、一碟子薄切火腿、一碟子板鸭。至于‘饮料’, 古人的饮料是酒, 早上喝不太好, 就没有。至于说果汁糖水之类,船上不方面,更不会准备了。
这伙食也比来的时候好多了,来的时候每回只能从港口买一些干粮支撑,可是干粮哪有热饭热菜好?而且采买有限,往往不能够支撑到下一个可以采买的港口,还是不得不去吃大锅饭。
其实说起来今天的早饭还是干粮居多,腌笋、蜜饯、薰肠子、火腿、板鸭这些,都不是新鲜做的菜,而是港口买的。唯一的不同大概是现在这船是自己包的, 所以要做什么都方便的很,譬如热个菜、煮个粥什么的。
所以即便是熟食,刚刚一会儿小厮也去蒸了一下。对于有些菜色而言,多了这一道工序,风味或许会大打折扣。但总体而言,许文华还是偏好能吃到一口热的。有些菜本就是有有油水的,冷吃更腻了。
小厮一边摆盘,一边道:“少爷起身实在是太迟了一些,乔琏先生那边早早就有动静了,更别提准备早饭了!这粥还是张嫂熬的,特意留了一些,我去的时候就放在咱家的食盒旁!”
船上有船工水手之类,所以还是有大锅饭这种东西。但是因为是自家的船,所以吃小灶方便了很多,和大厨房错开用火,煮一些简单的菜色,还是佷容易的。张嫂原本就主要负责厨房里的事,到了船上她当然是依旧当仁不让啦!
“难怪是这样,我就说大厨房里怎么会煮八宝粥。”许文华随口道。
这也不是他对大厨房有偏见,而是这就是事实。船上没有个专门的厨师,都是懂得做饭的水手兼职一下。弄熟了,保证了大家的身体健康、体力所需,也就是了,除非是遇到个想做厨师的水手,不然也就是那样。
很显然,这艘船上没有那种卧虎藏龙的水手,所以大厨房也和别的船上的大厨房无异。
煮粥往往就是大米粥,煮到爆开米花,想想弄弄这就不错了。至于说往里头放点绿豆红豆什么的,谁也不会费那个心思,更不要说拿个小锅在那里熬一锅糯糯的八宝粥了。
简简单单用了个早饭,趁着早上天气还算凉爽,许文华也没有憋在舱房里,而是选择了去甲板上呆一会儿。这舱房条件再好,也就是舱房而已,相对于真正的住房肯定还是狭窄、憋闷的。
他去的时候连翘人已经在甲板上了,更出奇的是甲板上支起了一个小棚子,倒是不复杂,就是街上路边摆摊的那种,用竹竿、油布之类做的,虽然简陋,也能啊不弄鬼小贩和他们的货物抵挡雨淋日晒呢!
而连翘,她就在棚子底下置了大靠椅、小几。大靠椅的背后是厚厚的引枕,这引枕的枕套并不是常见的不料,而是一种水草,柔韧光滑。用类似做席子的方式编织成布料,最适合夏天的时候用了。
相比起竹席,它最大的特点就是柔软,在一些特定的用途上有自己的优势。
小几上则是放了点心茶水之类,东西不多,但都是味道好的那种,显然也是精心采购的。
许文华见了立刻道:“你倒是个会享受的,竟然还准备了这个,是上个港口买的?这倒是不错。”
说着吩咐小厮去给自己搬张椅子来,也坐到棚子底下。
有棚子遮挡,除了中午最热的一段时间,都可以呆在甲板上了!
主要是船舱内不舒服,晚上还好,白天实在是像个蒸笼,不愿意呆在里面。这一点又和许文华来时的经历不同了,只不过这是不好的一面。来的时候是春天,天气很是舒适,在船上也感受不到折磨。
现在则是夏日行船,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连翘素来是有些苦夏的,或者说就是‘娇气’...说实话,这话别人说也就罢了,由许文华来说就显得有些搞笑了。毕竟,在普遍的认知里,许文华就是最龟毛最娇气的一个人了,他给别人这个评价,总觉得像是丈八台灯,照得见别人,照不见自己啊!
然而要是让连翘自己来说,她并不是娇气,甚至连苦夏都称不上。之所以在苏州过夏天的时候冰块不断,不要钱一样用冰块来降室温,这其实只是习惯使然而已!作为一个已经被空调宠坏了的现代人,只能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
不过这种事是没办法解释的,干脆就不解释了......
连翘听到许文华的声音,从埋首的中抬头,合上书本扔到一边:“人生在世几十年,要是有机会享受自然要享受。人生来都是想过好日子的!我既然有那个条件,为什么要委屈自己?”
说着,连翘声音越发惫懒:“再者说了,我们许大少爷说这话算什么呢?苏州不是公认的,你才是第一会享受的?”
这话本不错,但是许文华的享受更偏向于对吃喝玩乐的讲究,而连翘则不同,她总之尽力让自己的生活舒适。用后世的话来说,大概就是永远在靠近‘废宅’状态吧。
许文华才不管她的调侃,只是小厮搬来椅子后,坐在了小几的另一边,也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而此时的连翘,似乎懒得聊天,再次将扔到一旁的书本打开,低头读书去了。
“这个时候读什么书?”许文华喝了口茶,忍不住道。
连翘头也不抬:“就是这时候才要读书呢!一天之内除了晚间,也就是这时候还凉爽一些。等到炎热起来,如何读的下去?”
从许文华的角度来看,大概是因为天气热起来的关系,连翘将刘海碎发之类全都别了上去。那头又厚又密的头发,结成了几根大辫,在头上攥成了一个干净清爽,同时也不甚讲究的髻儿。
舒服是舒服了,但不是外出和见客会用的,典型的家常发式。
另外,连翘浑身上下也迎来了最素净的时段,除了手腕上一对白玉镯,贴着皮肤再无其他装饰...也是夏天嫌弃絮烦。
身上则是穿着纱料的衣裳,银红色上染了小蝴蝶的齐胸襦裙,月白色绣着兰花花纹的短襦是夏布的料子。
脸上不施脂粉,在这个渐渐热起来的上午,沁出一层细汗,脸颊也浮现嫣红色。姿态随意娇憨,仿佛是在自家,而不是在船上一样。
倒不像是十八岁了,还依旧是十四五岁的样子!一般来说,女子十八岁左右大多都嫁人了,就算没有嫁人也离着嫁人不远了。即使依旧是姑娘,往往也沉稳内敛很多,不似连翘。
仿佛第一次见连翘时她就是这样,而至如今,依旧是这样,永远如同十三聘婷少女一样。
正这样想着,吴美娘也登上甲板透气了,与许文华相互见礼之后首先就看到了连翘的样子。皱着眉头:“多大的人了!怎么还像小孩子一样?这样的打扮,这样的举止——坐卧上好歹淑女一些,这是在外头,又不是在家?也就是如今了,要是我们那时候,不知道会有多少人议论。”
连翘晓得书是决计看不下去了,只能扔到一边去,然后真心实意道:“娘又何必这样说?正所谓‘天予弗受,反受其咎’,好不容易老天开眼,让我们这一代女子好受一些,我却还用以前那一套,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
许文华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这还是他第一次见连翘和她母亲真实相处的样子...说实话,有点好笑。
连翘的词锋他是深有体会的,她是不爱和别人争到底,不然的话,就凭她那些‘道理’,就能把别人说死。就比如这一次,听起来就是‘好像很有道理,但就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啊!
而且很显然的,连翘的母亲并不是一个专断独行的,反而经常和连翘讲道理,所以才养成了连翘面对她的时候也常常‘有道理可说’。
吴美娘似乎是被连翘的话杠住了,但又觉得不服她的话,所以立刻道:“你这话说的尽是歪理!你都是十八岁了,难道还好和十四五岁的小姑娘一般?年纪到了,难道不该长大?不然不是白长年纪了?”
连翘却觉得这是什么道理,当即笑着道:“娘这是说的哪里话?长年纪这种事向来都是看人的,有的人少年老成,有的人则是一把年纪了依旧像个孩子,什么时候这成了应该的事情了?”
连翘说到这里又顿了顿,然后才接着道:“再者说了,我能依旧像个孩子难道不好?这说明我这些年顺风顺水,没有什么挫折——娘难道不希望我事事如意?”
吴美娘当然是天下第一希望连翘事事如意的,只是听到这话又难免担忧:这个世上能够一辈子事事如意的人又哪里去找呢?她只怕连翘这个时候得意惯了,将来有苦头吃呢!
然而在一旁的许文华却在其中隐隐地察觉到了吴美娘身为母亲也没有察觉到的秘密——从某个方面来说,看起来最是好相处的连翘,其实是一个相当冷漠的人。或者说,是一个相当程度的利己主义者。
‘利己主义者’这个词许文华还是从连翘那里听来的。
连翘爱自己胜过爱所有人,并且自信今后也会这样,所以才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因为一个爱自己的人绝对不会让自己陷入到不利的处境中。一旦到了那个地步,她就会想办法脱身...没有人和事能够牵绊她。
他常常觉得连翘身上有一种小孩子的不知世事,但是小孩子身上也会有天真甜蜜的另一半。他们往往比大人还要在意自己...因为在他们的世界里,他们就是这个世界的中心,这是不可动摇的道理!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