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儿姐、春儿姐, 您想想辙,想想辙嘛!”一个青衣青帽的小厮围绕着春儿打转,手上拿着几样礼物, 殷勤的很。
春儿本在收拾屋子, 将各个房间的被褥拿出来晾晒,还有手巾手帕之类,也洗了一遍。在露台上拉了好几条晾衣绳, 晾的满满当当。
一楼的门在这样阳光明媚的日子自然是开着的,也不知道给了看门的小虎什么好处, 竟然让这小厮闷头跑了进来。
这小厮才十七不到的样子,倒比春儿还要小。平常他是贴身跟着许文华的, 最是机灵不过。因为常常替许文华跑连翘这里办事, 和春儿是极熟的,嘴巴甜,‘春儿姐’之类是叫的习惯的。
春儿两边袖子用一根布绳绑了起来, 弯着腰将一筐洗好的床单放在地上, 也不要那小厮过来帮忙。侧过身躲开:“可别可别, 你们许家的人别踏进咱们连家的地儿。咱们这里的人比不上你家高贵,原就不配!”
小厮苦着个脸,又是作揖又是拱手,团团转也是没办法了。着急道:“春儿姐何必这样说?当日的事情我家少爷有什么办法呢,当时没来得及阻拦——说到底那是咱家的老夫人,我家少爷总不能捂了嘴将人拖下去罢!”
春儿晾着各种洗好的东西,头也不转, 凉凉道:“我也没说许先生做的不对,但许先生的难处是许先生的难处,我们家小姐才是受无妄之灾的那个!我们不说许先生哪里做的不好。只是啊...咱们惹不起还躲不起么!”
“闪开闪开!”
无法,小厮只好让出位置给提着衣篮的春儿。又跟上道:“春儿姐这样说就实在让人伤心了,我们少爷和乔琏先生多好的关系!相交的时间虽然不长,却顶的上别人交往了半辈子。这就说着老死不相往来,实在太冷情了一些!”
听他卖惨,春儿猛然转身,逼着那小厮道:“亏这话也说的出来,说我家小姐冷情?你也不想想那一日是什么场面!我家小姐虽然不是什么名门闺秀,可也是我家夫人娇养长大的,是正经人家的姑娘。到了你家老夫人的嘴里,倒显得我家姑娘是、是...”
这话春儿都说不出口,只能转而道:“难道是我家小姐不要脸面要倒贴许先生?难道是我家小姐不尊重,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难道是我家小姐欠你家的,活该被你家的人看不起,用言语羞辱?”
说到这里,春儿都险些掉下眼泪来。
她比连翘略大三四岁,她来连家的时候连翘还是个七八岁不懂事的小姑娘,她已经知事了。说她是看着连翘长大的,这不为过。虽说是为奴为婢的,但是家里无论是吴美娘还是连翘,都不是蹉磨人的人,待她是极好的。
她当着丫头,也当着连翘半个姐姐。这一次亲眼见到连翘受到那样的待遇,她比连翘还要来的生气。
自己家的孩子都是好的,在春儿心里,这天底下哪里还有比连翘更好的姑娘!就是送进皇宫里做娘娘,她也觉得没有什么够不上的!
平常还是许文华追着连翘跑呢!这时候却闹出这样的事情——是的,看起来不能怪许文华。可是不怪许文华,又能怪谁?
那小厮愣了一下,知道自己是说了不该说的,更加着急了。满头大汗,追上去道:“春儿姐,饶恕则个罢,我嘴笨、我说错话了,不然您打我几下?”
春儿再懒得和他说话,将人推了出去,又将不知道是谁买来贿赂自己的礼物一股脑摔在他身上:“你家的东西拿走拿走!将人踏在了泥地里,这时候又来献小殷勤儿,真当我们家的人是只小猫儿小狗儿,喜欢了就逗两下?”
小厮站在外头,十分委顿。今日这情况,没得一点儿进展,回去可交不了差。
一眼看到了门口的小虎,想上前说话,屋子里头又传来声音:“这人呐,得知道自己吃的是哪家的饭!吃着东家的饭,做着西家的事儿,那是给主家找不痛快。主家不痛快了,自己能讨着好?”
小虎相比刚来的时候机灵了很多,虽然还是有些木呆呆的,这个时候却是听懂了。不等小厮靠近,自己先退后了:“玉书哥,这可不成,我再不能帮你的忙了,再帮你的忙我会被春儿姐打手板的!”
连家显然不会有那些大宅门里的各种私刑,但管束人不可能一点手段也没有,所以在连翘的可容忍范围内找到了一个打手板——这些小厮、小丫头在连翘眼里就是小学生和初中生,想她自己当年也是被打过手板的。这时候他们若是不听话,这样惩罚倒也说的过去。
至于这时候流行的那些不给饭吃,或者更加钝刀子割肉蹉磨人的惩罚,连翘实在是受不了。她明白这个时候管束奴仆必然要有一些惩罚,不然就可能会发展为刁奴欺主。但轮到自己上手,果然还是很难做...她到底不是个真正的古人。
小厮哀叹了几声,慢慢地回去了。
然而许文华家和连翘家里这才差了多远?就算他是蹭回去的,也很快走到了头。门口是林二哥等着,见他回来,连忙问:“怎么样,乔琏先生如何说的。”
假装在一楼客厅读书的许文华貌似在读书,实际上耳朵已经竖起来了!
小厮勉强打起精神道:“去的不巧,连小姐带着晚秋回家去了,说是回去过九月节,另外连小姐老家表姐即将嫁人...算是去送嫁的。”
话是这样说的,但是这才九月中旬,重阳节也太早了一些。而且刚刚经过那样的事情,转头人就不在苏州了,说两件事之间没有关系,这话就连这小厮自己都不信。想来是人家经过这样的事,难为情的很了,先去老家躲躲风头。
事实也确实是这样,连翘经过这件事,脸面上过不去,觉得这些日子再不能和许文华碰面了——不只是许文华,当日知道事情的唐宋、金凤几个,她通通怕见到。只是她所在的圈子说大不大的,最顶尖的一撮想要碰面实在是太容易了。
特别是许文华,和她还做着近邻,真是想躲都躲不过!
因为这个原因,她干脆回了老家嘉定一趟。又因为她人不在苏州,这一次实在是太突然了,恐怕会有很多事情需要应付。而这些事情别人都摆布不开,只有春儿跟着她的时间长,有年纪长一些,处理这些事情说的上得心应手。所以连翘回家带着晚秋,反而将春儿留下来看家。
林二哥沉吟了半晌,又看到小厮手上的礼物重新拿了回来,知道事情恐怕格外糟糕。便低声问道:“春儿姑娘怎么说的?”
那小厮晓得这个时候不是拿好话遮掩的时候,只得道:“春儿姐不乐的很,根本不乐意收礼物。”
林二哥也觉得棘手,虽然早知道那边不会有好脸色,可如此的油盐不进,还是始料未及的。
正在想辙的时候,没注意,许文华已经站在两人身后了。沉着一张脸:“你给我说,她家丫头对你说了什么,一句一句说的清楚一些。”
许文华对春儿所说的话没有什么关心的,他是想从这些话里推测连翘的意思。
小厮无法,只得将春儿前后说的话都复述了一遍。有些地方他不敢照直说,可是才修饰了一下,就被许文华瞪了。显然许文华知道,对方说话是不可能客气的!见没可能瞒过,小厮心一横,就完全照直说了一遍。
许文华听了话也没有什么说的,只在原地站了半晌。等到林二哥实在看不下去了,吃饭的点上上前问了一句,这才回过神来。
左右踏了两步,折扇打开又合上,最后抬起头来,眼睛里已经没有什么犹豫的了。对林二哥道:“你去给我准备一只船,明日安排去嘉定!”
林二哥当然知道许文华是要做什么,很理解许文华。可是还是得劝说他:“少爷,我晓得您去嘉定是为了见乔琏先生,这件事乔琏先生确实是受了无妄之灾,委屈的很。但是您这心急火燎地过去又有什么用?最基本的,您知道乔琏先生家在哪儿么?”
这还真不知道!不过这难不住许文华,他当即道:“去问文静兄就是了——等等,你遣个人去宋先生府上,就说我问他乔琏先生老家在嘉定哪儿。”
宋文静和连翘曾经有过书信往来的岁月,一开始只知道嘉定第一报馆的地址。后来获得了连翘的信任,于是信件就寄到了她家里。
“就算知道了乔琏先生家住哪里也不成的,少爷去乔琏先生那里该怎么说呢?乔琏先生是个女子,贸贸然有个生人,还是个男子寻去,在小地方肯定会引来议论的,到时候反而麻烦!”林二哥也是为了许文华操碎了心了,他不是想拦着许文华,而是怕许文华把事情办坏!
许文华平常懒得交际,却不代表他不通交际,这些人际交往中的种种微妙之处他其实都是知道的。他因为凭空生出的一股勇气想要直接去嘉定找连翘...甚至未尝没有干脆去连翘家提亲的想法。
这时候经过林二哥的阻拦,心中的一股勇气消散了很多。相对应的,头脑也理智了很多——首先就放弃了提亲这种傻子想法,这时候提亲注定没有结果...连翘对他并没有成亲的意思,他看的很分明。
至于去不去嘉定,却依旧在犹豫间。
正在犹豫的时候外头有小厮引了宋文静进来,一进来,奇怪地对许文华道:“方才去乔琏先生那里寻她有事,没想到乔琏先生回嘉定去了。这倒是古怪了,怎么去的这样突然?怎么地也该让人带个信儿罢。”
“你知道乔琏先生有什么事儿吗?”宋文静当日并不是在场的人之一,所以根本不知道自己手下最重要的两个作者已经陷入了相当尴尬的境况。
许文华罕见的有不知道怎么开口的时候,好在宋文静也就是顺口一问,接着就道:“我找乔琏先生有事儿——当然,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是《江湖》最近实在是太受欢迎了,想和她商量着出开一个专栏连载类似《神仙书<天之卷>》和《神仙书<地之卷>》一样的内容。”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