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 几位先生已经安排好了。”一个年纪约在十七八的小厮小声提醒。
许文华本来在发呆的, 这时候回过神来:“哦、哦, 既然是这样, 你们就先睡去!”
写的作者作息往往不太正常, 有的时候灵感来了, 熬通宵也是有的。许文华本身并不是一个勤奋的作者, 但是他很重视灵感,所以点灯熬油这种事情也不少做。家人都已经习惯,于是应诺了一声, 关上书房的门就离开了。
大概是因为今天这一场泥鳅宴知道了一个非常震惊的大消息,导致来的几个人不知不觉就聊天喝酒没有了节制。一直都在说‘乔琏’的种种, 不知不觉就喝高了。看天色已晚,许文华这个主人干脆让人去他们家报信,然后安排他们住下。
相比起唐宋这些人对此话很多,停都停不下来,一个劲地叨逼叨逼,然后酒是一个劲地下肚。许文华不同的多,一直保持了沉默, 不要说喝酒了, 整个一直在隐身!
这时候夜已经深了也睡不着, 书房里面好几盏灯拨的亮亮的, 人就坐在书案后面发呆。过了一会儿,从书架上随手抽出一本《权柄》的单行本,又把最近的几期《新竹》报纸找出来。报纸最显眼的位置就是《神仙书》的连载, 被许文华摊开。
抹了一把脸,许文华哗啦啦地翻起这些东西。许文华的速度是很快的,一目十行不是问题,再加上他本来就是跳着看的,速度更快,很快一本单行本就到了底。放开《权柄》的单行本,他又去看报纸。
良久,整个书案上面已经乱七八糟。许文华也不管这些,重新坐回到了椅子上。
乔琏是女子这件事对许文华的冲击是挺大的,毕竟他对乔琏的感觉完全就是知己的意思——就算他从来都不承认这件事,但是这是事实。
从来不去思考对方的出身、年龄、外貌等等条件,只是单纯觉得对方的作品里透露出了一个人的本真。而对方的本真是一个可以和他交流的人!不过分的故弄玄虚,也没有浅薄的一眼望的到底。
在读者和个人追求之间做着艰难平衡,而且还成功了!
‘将深邃严肃做到极致的人是天才没错,因为那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那意味着高出众人的格调。同时,将娱乐消遣做到极致的其实也是天才,同理,那也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
‘许文华是更进一步的,想要在两者之间不偏不倚两者兼顾。说实话,谁又不想呢,既有好名声,又能赚钱...只不过一些人知道这条路的艰难,没走这条路。一些人选了这条路,最后死在这条路上了’
许文华忽然想起之前在某个大前辈办的聚会上听到的那些话,来自于一个名叫连翘的年轻姑娘。不得不说,这个姑娘每一个字都说到了点子上,全中!
当时一起的唐宋和朱敏见他感兴趣,还怂恿过他去接触那个女孩子。当时的许文华没有做这种事,但是那些话却是确确实实记在心里了——要是有一个人比自己还要了解自己,将自己看透,那么记住对方的话是当然的。
许文华之所以会想起这些话,原因是他忽然发现这些话可以原封不动地用来评价‘乔琏’。
为什么他对乔琏那么在意?难道仅仅是因为曾经给她写信,然后信件没有回音,最后深感丢脸?一开始或许是这样,但是时间久了这个理由早就被丢到一边了,他许文华是有自己的小脾气,但还没有别扭到那个份上!
非要说的话,面对一个和自己非常相似的人...至少是某一方面相似的人,看到对方就像是看到了镜子中的自己,这种人怎么可能不在意!
更何况许文华自觉自己是选了一条挺艰难的路,这一路上和他一样走的清楚、坚定并且成功的人实在是太少了!
一个姑娘那样懂他,能够说出那样的话,这就已经足够许文华在意了。即使并没有真的去找对方,但是一直记在心里,因为他需要这样理解他道路的人告诉他有人看在眼里!
那么像乔琏这样更进一步的同道,那又是怎样的重要?
在许文华的设想中,他和‘乔琏’不必关系很近,不必交朋友,甚至根本不必熟悉起来。他们两个可以走在一条路上,但保持一定的距离,偶尔有一些自己的所思所想所得,隔着原本的距离遥遥相和,彼此明白,这就可以了。
这是许文华理解并且理想中的‘知己’‘同道’。
所以才说许文华其实是一个理想主义者,在感情的问题上这种理想主义者就表现为少女心爆炸。而在知己的问题上更过分,已经拔高到意识流的程度了。
这种情况下,得知‘乔琏’是一个年轻女子...怎么说呢,虽然一开始从没想过对方是什么样的人,觉得是个老头子也可以。但是真的有机会接触到对方,并且已经得知对方是什么人的时候,又会蜜汁在意起来。
这大概就是普通人无法通过的藩篱,原本想的很好,完全就是精神上的相交。但是落到实处的时候,想要完全保持那种‘柏拉图’式的纯粹,那又不太容易了。
生而为人,除了极少数的人,大多数人浸润在世俗中,不可避免的要被各种世俗的标签影响。而许文华呢,非常遗憾,不管他是一个多么向往理想化的人,都无法改变实际上的世俗化。
爱美食美酒,喜华服佳乐,在家则有奴仆拥簇服侍,出门则乘宝车名马,一路有人奉承恭维,到处有人称赞欣赏。想要什么总是能够得到,一生没有波折委顿,剩下的只是顺遂喜乐,平安无忧。
这是普通人最喜欢最期盼的生活,绝大多数人求而不得的生活——非常俗气没错,而许文华就是这俗气的人之一。看他的作品就知道了,重视市场反响,除了他自己的志向有这方面的追求,也是因为他很清楚只有受到很多很多人的喜欢,这才能获得世俗意义上的成功,能够有世俗的快乐。
所以这个时候,许文华也像普通人一样被宋文静的消息影响的不轻。
能够将一个自己都不知道的人当成是心灵上的同道知己,不代表能够将一个小姑娘也当成是这样的人。原本寄托的感情代入这个形象之后一切就全都乱套了——和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子摆在一起,那种纯粹就完全消失了!
这或许就是许文华本身不够纯粹的问题了,没有办法将一切的外在抛开,只关注本身。
“呼——”深深地吐出一口气,许文华看看窗外,依旧是暗沉沉的。再看看书房里放着的座钟,上面显示的时间却已经是外国数字的‘四’了,显然再过不久这一夜就会过去。
“咚咚。”敲了敲门,没有等到回应就推开门来,来的人是宋文静。
宋文静手上提着一盏灯笼,身上穿着中衣,披了一领外衫。整个似乎有些没精神:“出来上一趟茅房,见你书房还亮着——到底什么事儿?该不会还在为昨日的事情想东想西?”
宋文静本来是玩笑话,却没有想到许文华并不回答他。这下他只能惊讶地看向许文华了:“不会?真的?不是不是,你这是为什么啊?我知道你心里欣赏乔琏先生,但是也不止你欣赏啊!唐宋和朱敏,还有我,都是一样的欣赏啊!”
“不一样!”许文华几乎是立刻回答,干脆有力,没有一丝迟疑犹豫,肯定地近乎没有过脑子。
许文华看着宋文静,一字一顿道:“不一样,你们看她只不过是欣赏而已,其实和那些读的人没有什么不同。但是我是写本子的,我看她是因为我们想的一样,我们是要走同一条路的!”
用后世的形容词,大概许文华拿连翘当‘灵魂伴侣’了。只不过这时候还没有这样的词,最接近的也就是‘知己’而已。
宋文静作为许文华的编辑,也是一手挖掘他的人,陪他从新人做起,对于他的理念当然是很清楚的。许文华刚刚说‘我们是要走同一条路的’,还没有明白过来。等到渐渐想明白了,这才理清思路道:“哦哦哦,你说的是那个啊...但是那又怎样,需要为这个苦恼?”
知己就知己,难道现在就不能做了吗?
许文华苦恼地抓乱了头发:“难道就不别扭吗?变成了一个年轻的女子?”
宋文静脑子里将这句话过了好几遍才知道许文华到底怎么了,不由得哑然失笑:“我原在想你到底在钻哪根牛角尖,原来是这个啊!”
承认自己这样‘庸俗’,会为这种事情困扰,这其实是很没面子的事情。特别是许文华的自尊心还很强,所以宋文静并没有太过于刺激许文华,调笑了一两句,然后就很正经地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要我说你大可不必这样困扰——这些着恼的事情等到见到乔琏先生的时候,一切就都没有了!要知道我刚知道乔琏先生是...这样的时候,实在是太意外了!但是与乔琏先生相交,很快就忘却了这些。特别是这些日子,交往越多,越觉得乔琏先生这人实在是不同寻常,对万事万物看法不同于流俗,见识也广博。”
“你要见到她就会知道了,她有意思,而本人就是一部最有意思的,翻不完读不尽。到了那时候,根本想不起来对方是个女子这件事——光是专注于和她交往,这已经要花最大的注意力了。”
在宋文静看来,许文华现在的一切烦恼就是自寻烦恼。
难得见许文华这样蔫头耷脑,他干脆出主意,笑着道:“这样罢,你们只稍微等等,就是这几日,我去寻乔琏先生,问问她愿不愿意与一些朋友会面。若是她但应下来,我立刻就安排见面的事。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这时候为这个苦恼有多好笑!”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