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3
两个男人同时向对方提出了灵魂拷问。
话音刚落, 坐在小板凳上的小女娃顿时惊讶地眨了眨眼睛,歪过小小的身子、探出小小的脑袋,越过面前的许芳菲朝门口方向张望。
这一瞧,瞬间看见站在江叙哥哥身前的英俊青年。
别看李小萱这姑娘年纪小, 热爱美好的事物是全人类全年龄段的共性, 这个可爱的幼儿园大班小朋友是个标准的小颜控, 看到好看的大哥哥,她清亮的眸子瞬间闪闪发光。
不过……
小萱眼睛扑闪了两下, 又像是被吓到, 有点怕怕地把脑袋缩了回来——不过, 这个好看的大哥哥和江叙哥哥的阳光好看不一样。
他是凶巴巴的好看。
一副生气了就会嗷呜吃小孩的样子呢!
小萱歪了歪脑袋,嘀咕道:“奇怪, 乔阿姨没说今天会有客人来家里呀。”
自言自语念叨完,小萱扯扯许芳菲的毛衣下摆,脸蛋上写满疑惑与好奇:“姐姐,外面那个凶凶的哥哥好眼熟,我是不是见过他?”
在小萱丫头打量“凶巴巴大帅哥”的同时,许芳菲也终于从巨大的震惊与不可思议中回过神。
她咬着梳子动作飞快, 两下将小萱的辫子绑好,紧接着便站起身也走到了门口, 惊愕道:“教导员?你怎么来了?”
郑西野薄唇紧紧抿成了一条线。
自从这姑娘回老家, 他待在云城就没睡过一天的好觉,每天夜里辗转反侧, 无论睁开眼还是闭上眼, 脑子里全是她小脸绯红又羞又气的娇媚相。
那滋味就像被一只粉软的羽毛搔着心尖,轻轻盈盈,若有似无, 简直逼得郑西野快要发狂。
起初,他还强行隐忍着克制。
压抑对她的思念,压抑对她的渴望,压抑对她的许多念头。
在凌城时,她是他黑暗生活中的一缕光,是他精神支柱的载体,在他腿伤复健时,她是他活下去挣脱深渊的动力。
而如今,她变成了他心尖骨血的一种瘾,甚至比瘾更令人迷恋贪求,越是触碰,越是渴求,越是渴求,越濒临失控。他无数次告诫自己,要与她保持安全距离,不能再像那晚一样逾越雷区。
那晚如果不是顾少锋突然敲门唤回了他的理智,他根本不知道会对她做出什么。
他绝不能再让类似的事发生。
可就在昨天晚上,孙衍又用军线给郑西野打来电话,再次向他明确了明年上半年去昆仑哨所的任务。经组织研究决定,这次任务的起始时间,是明年的四月。
明年四月初,狼牙便会出函给云军工,下发郑西野的召回令。
也就是说,他还能留在云军工、留在许芳菲身边的时间,除开一个寒假,只剩下个月不到。
一想到这,郑西野引以为豪的自制力便瓦解得渣都不剩。所有的忍耐、克制、压抑,都他妈见鬼去吧。
他满心只剩疯了般的想见她。
于是郑西野当晚便订了从云城飞泰城的机票,天未亮时抵达泰城,又从泰城连夜坐高铁赶到凌城。
他一宿没合过眼,跨越大半个中国,只为了见到他心心念念魂牵梦萦的姑娘。
可眼前这副情景,是郑西野没有料到的。
他的崽还是俏生生的一小只,穿着柔软的白色高领毛衣,小巧微翘的下巴淹在毛茸茸的领子里,肤色白皙,柔媚温婉,像团被裹在云朵里的小奶猫崽子。
可她身边,还站着一个英秀爽朗的江叙。
并且,“你怎么来了”这个从许芳菲嘴里说出的问句,和郑西野一分钟前从江叙嘴里听到的,一模一样。
郑西野阴沉沉地眯了下眼睛。
他和江叙一个院子长大,穿开裆裤时就同吃同住,二十几年的兄弟,交情过命。他以前从来没发现,这厮原来长得这么欠扁。
整个屋子安静了大约十秒钟。
须臾,郑西野的视线从他家崽子脸上移开,看向了站在崽子旁边的江叙。唇微启,语调凉凉,重复了一遍:“我问,你为什么在这儿。”
这意思明显是要江叙先给出回答。
江叙扯唇笑了下,眼底平淡:“局里发了元旦慰问品,我给乔阿姨和乔外公送来。你呢,为什么突然来了。”
郑西野淡淡地说:“快过年了,我来看看我姨和外公,提前给老人家拜个早年。”
郑西野和江叙两人都生得修长高大,一个俊颜凛冽亦正亦邪,一个爽利俊朗一身正气,彼此之间面对面,谁的气场都不逊于对方。
这俩大佬级人物对峙,画面无疑分外养眼。
但……
许芳菲狐疑地抽了抽鼻子,嗅周围。
为什么感觉,她家的空气里隐隐弥漫着一股火药味?
这时,郑西野垂了眸看向身前的可爱一小只,瞳色明显柔和。他挑了挑眉毛,低声问:“怎么。大老远来找你,打算就让我拎着东西站门口?”
“啊。”许芳菲眨眨眼,这才发现自己一直忘了请他进来,窘得双颊微红,忙忙撤身让开了,“不好意思教导员。快请进快请进。”
说完,许芳菲赶紧让开了。
江叙也脸色平静地后移一步。
半秒后,郑西野耷拉眼皮,瞥了眼他家崽子和江叙的距离,继而便面无表情将几个大礼盒往前一支,直接大剌剌从两人中间穿过去,走进3208大门。
江叙随手将门关上。
郑西野把手里东西拎进屋,许芳菲瞧见他拿着的一大堆礼品,再次震惊,道:“教导员,你来就来,怎么还提了这么多东西?”
郑西野自顾自扫了眼放在鞋柜旁边的箱礼盒,瞥了眼江叙,道:“这是你带的?”
江叙:“嗯。”
郑西野:“你带了几样?”
江叙:?
江叙回答:“就这箱。”
“哦。”郑西野把手里的五个金灿灿大礼盒往边儿上一放,不冷不热道:“我这儿五箱。”
江叙:“……”
许芳菲:“……”
“哇。”小萱拍着小手发出天真无邪的评判:“礼品这一项,漂亮凶巴巴哥哥胜!”
许芳菲无力扶额。
这时,郑西野也注意到了屋里这位新成员小不点儿。他弯腰在小萱面前蹲下来,说:“小丫头,还记得我么?”
面对这个凶凶又帅帅的哥哥,小萱明显还是有点害怕。她下意识往许芳菲背后躲了躲,只露出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困顿地打量着郑西野,没有回话。
郑西野微扬起一侧眉峰,也不语。
男人和小女娃就这样无声对视。
滴答,滴答,两秒钟过去。
第秒的时候,小萱亮晶晶的眼眸瞬间放光,脱口而出道:“我想起来了!当时我妈妈被坏人抢了包包,你是帮我和妈妈抓坏人的那个漂亮大哥哥!”
郑西野嘴角勾起一道微弧,伸手轻轻捏了捏小丫头粉嫩的颊,道:“这么久没见,小萱,你长高了不少。”
“真的吗!”
回忆起郑西野是帮过自己和妈妈的人,小萱内心对他的戒备瞬间减去大半。她从许芳菲身后跳出来,抬起一只胖乎乎的小手,在自己的头顶比划,惊喜道:“我也觉得自己长高了!”
许芳菲也笑起来,随口接话:“不仅高了,还胖了不少呢!”
“没有没有!我才没有胖!”小小丫头正是爱漂亮的时候,闻言小脸皱巴成一个小包子,跺脚跟许芳菲撒娇,“菲菲姐姐不许说小萱胖!”
许芳菲宠溺地捏捏她胳膊,柔声:“胖又怎么啦?我家小萱长得这么漂亮,胖起来也是胖仙女!”
“这还差不多。”小丫头满意了,弯起眼睛笑,又看向郑西野。
她歪了歪脑袋,说:“漂亮哥哥,感觉好久好久没有见过你。你之前是不是去拯救世界啦?”
面对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宝宝,郑西野的声线也低柔许多,轻声回答:“是啊,哥哥是超人,每天都要在飞来飞去维护世界和平。”
“哇!漂亮哥哥好厉害!”
在小朋友单纯的世界里,正义使者就是世界上最光辉伟大的存在。因为当初郑西野徒手制服抢劫犯的事,小萱本就对他颇有好感,现在听到这些,小姑娘更是崇拜得星星眼直冒,拍着小手鼓起掌来。
一大一小正聊得兴起,忽然,背后一道低平男声冷不防响起。
江叙问:“小萱,辫子梳完没有?”
小丫头捏捏自己脑袋上的公主辫,朝江叙点头,回答:“梳完了,江叙哥哥。”
“那就过来。”江叙拿起一旁的童话书,朝她笑着招手,“今天我们该讲《青蛙王子》了。”
“好!”小萱眼睛一闪,刚想跑向江叙又想起什么,小小的身子顿住。她转过头,故意学着乔阿姨的模样,一本正经地对郑西野说:“漂亮哥哥,我先去听故事,你自己先坐会儿,我忙完再来陪你玩哦。”
郑西野心下好笑,抬手摸了下小萱的脑袋,“去吧,我等着你。”
小丫头蹦蹦跳跳扑进江叙怀里,抱着芭比娃娃往江叙腿上一坐,接着便认认真真听起了故事。
郑西野从地上站起身。
许芳菲笑眯眯地看了小萱一会儿,突的想起什么,探首往外公那间屋扫了眼,小声唤:“江警官?”
江叙抬起眼帘。
小姑娘笑容温和娇婉,试探道:“能不能麻烦你带着小萱去我房间?因为外公在睡觉,我怕把他吵醒。”
“嗯,好。”江叙点点头,牵起小萱的手带着她离开了客厅。
然而,江叙手刚碰到许芳菲房间门的门把,边儿上有爷不乐意了。
郑西野调子凉凉:“人家一个小姑娘的卧室,你进去合适?”
江叙动作顿住,侧目看郑西野一眼,然后心平气和地说:“菲菲在云军工念书这几个月,这个卧室一直是小萱在住。”
话音落地,被江叙牵着的小女娃也立刻点点头,为自家哥哥的说辞作证:“是的漂亮哥哥,江叙哥哥说得没错。这间卧室平时是我住。”
“而且。”江叙很淡地扯了扯唇,轻声:“之前我就已经进去过很多次了,人屋子的主人都没意见,你在这儿不爽个什么劲?”
郑西野:“……”
江叙说完,直接无视郑西野难看到极点的脸色,领着小萱进了屋,顺带一反手,轻轻掩上了门。
郑西野:“…………”
这时,许芳菲忽然拍拍脑门儿,懊恼道:“呀,你们俩来这么久,我都忘记给你们倒水了!”
说话的同时,她转身大步走进厨房,接满一壶的水,又摁下电水壶的电源。正从柜子里取出茶叶,一阵脚步声从客厅方向传来,沉稳有力,从从容容。
郑西野斜倚门口,漆黑的眸直勾勾盯着正在忙活的姑娘。
郑西野这会儿真是不爽得快炸了。他不悦道:“你的卧室,我都没进去过,怎么能让江叙进?”
许芳菲:“。”
老实说,许芳菲有时候真的搞不懂这位大佬奇怪的思维。她不解地问:“江警官不是跟你解释了吗,我的卧室这段时间是小萱在住。小萱和江警官那么亲,经常拉着江警官进卧室陪她玩儿,这有什么关系?”
郑西野无语。
有什么关系?他自己也说不上来有什么关系,但就是窝火,窝鬼火。
或许是因为看到江叙和这家人相处得过分和谐,或许是发现,在他缺席的这段日子里,江叙已经走进了这一家老小的生活,顶替了当年的自己,成为了许芳菲一家新的依赖对象……
许芳菲没有读心术,当然不知道郑西野此刻翻江倒海的负面情绪。她收回视线,不再看他,继续专注于手里的事。
郑西野在原地站了会儿,终于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来。
时隔多日,再踏上喜旺街9号这片土地,这里的砖土瓦砾、一草一木,于他而言仍然熟悉。
那段不堪回首的艰涩岁月里,他蛰伏于此,每日都承受着无以言表的痛苦煎熬。这个本该让人厌弃至极的地方,却因为这个女孩的存在,变得如此可爱,如此熠熠生辉,如此令他怀念。
他这次回凌城,本就只为这小妮子,而且她乖巧单纯心思简单,什么错也没有,他再不爽再怎么样,也绝对不能波及到她。
蓦然,他柔声开口,以极低的音量唤了句:“崽崽。”
许芳菲刚往杯子里撒着茶叶,听见这个称呼,心尖不受控制地轻轻一颤,连带手指,都微抖了下。
两颊漫上红霞,她强自镇定地清了清嗓子,并不回头,只是轻声答他:“我在帮你和江警官泡茶。你在外面坐一会儿,我等下就出来哦。”
天生绵软的嗓音,加上一个带些许安抚意味的语气词,听起来愈发温柔,娇得滴水。
郑西野闻声,头皮莫名一阵发麻,半晌才又说:“其实我这次来找你,除了想来看看你和乔姨外公,还有一件事。”
许芳菲动作顿住,不解地转过头,看他。
郑西野凝视着她的眼睛,眸色极深,沉声道:“我想再郑重跟你道个歉,说声对不起。”
“……”
许芳菲当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事。短短几秒,那些她拼命想忘记的片段画面再度跃入脑海,火星子点蜡烛一般,眨眼功夫就把她的脸蛋耳朵撩成了深粉色。
她忍不住睁大眼睛瞪他,羞赧地低斥:“我都说了不许再提,你怎么回事?”
郑西野一滞,道:“我怕你还生我气。”
“能不生气吗。”想起那晚,许芳菲简直连脚趾头都快烧着了。她把两个纸杯放进隔热的塑料杯托,别过脑袋不看他,闷闷的:“也不知道你当时究竟想干什么。”
郑西野静了静,如实回答:“我就想亲你。”
许芳菲:“……”
郑西野的语气听上去一本正经,非常冷静:“除了这个,最多可能就还想摸一下。”
许芳菲:“…………”
郑西野:“除了这个,应该就没别的了。”
许芳菲白皙的脸颊彻底涨成番茄色,再也听不下去了。这一次,她直接抄起手边的洗碗帕朝他砸过去,羞怒道:“你还想有什么别的!赶紧给我出去!”
*
快中午时,乔慧兰蹬着自行车回来了。
她拎着买回来的青菜猪肉走进9号院大门,路过门卫室时,被门卫老张叫住,“乔大姐!”
乔慧兰转过头:“怎么老张?”
“今天上午你家来客人了。”门卫张叔端着保温杯,拿盖子拂开茶沫,呲溜吸了口,“还是俩。”
乔慧兰心生诧异,用方言问:“哪两个人喃?”
“一个是江警官。”张叔说着顿了下,又喝了一口茶水才继续:“另一个你也认识。个高身材好,长得也特别俊,以前就住你家楼下。”
乔慧兰听完又惊又疑,连忙加快步子走进单元楼的门洞,当当当爬上楼梯。上到四楼后,掏出钥匙打开门。
“妈。”听见开门声,许芳菲从沙发站起来,走到门口笑笑,“回来啦。”
乔慧兰拧着眉,边在玄关处换鞋边扫视周围,客厅里除了闺女,就只有正踢着小短腿看动画片的小萱。
乔慧兰狐疑,压低嗓子问许芳菲:“你张叔说今天咱家来客人了?人呢?”
话音刚落,许芳菲还来不及回话,两道人声便从厨房方向传来,异口同声地喊道:
“阿姨。”
“乔阿姨。”
乔慧兰唰的转过身。然后,错愕瞠目——自家拥挤狭小的厨房里,居然同时站着两个高高大大的男青年。
郑西野唇弧浅弯,江叙笑意温淡,一个手里抓着条刚打理好的生鲜石斑鱼,一个手里端着盆刚和好的牛丸肉馅,两人腰上全都拴着同系列的草莓熊卡通围裙。
“……”乔慧兰惊呆了。
在须臾的震惊之后,她强行调动面部肌肉,朝两个英俊小伙子挤出了个笑。然后便一把拽过许芳菲,将人拉到一边。
乔慧兰眉头皱得紧紧的,压低声:“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能让客人干活吗?”
“妈,我也不想呀。”许芳菲小声说:“他们直接封着厨房门不许我进,什么都不许我干。”
乔慧兰无语,批评教育的语气:“人家不许你干你就不干?坐等吃现成?”
许芳菲要哭了,囧囧道:“那不然怎么办,我又打不过他们。”
乔慧兰:“……”
*
体系内的男孩子,几乎没谁有娇生惯养的毛病,因为进了军校和警校,那就是校规比天大,管你是要饭乞丐还是大少爷,统统一视同仁,事事都务必亲力亲为,没有半点偷懒耍滑的空间。
郑西野和江叙一个狼牙战神,一个刑侦大拿,都是各自工作领域的杰出才俊,提起他们的业务能力,许芳菲自然是敬佩到五体投地。
但,对于二者的厨艺,许芳菲则感到十分忐忑。
其实不止是许芳菲,乔慧兰也很没底。
本来嘛,两个二十几岁的小伙儿,对乔慧兰这年纪而言等同于半大孩子,她一个做了几十年饭的老手,根本不指望两个半大孩子能做出顿像样的饭菜。
乔慧兰只暗自祈祷,这俩娃能平平安安从厨房里出来,别一不留神把她家房子给点了就好。
然而,当最后的成品五菜一汤端上桌后,乔慧兰和许芳菲皆是生生大惊。
所有菜肴,色香味俱全,尤其是那道清蒸石斑鱼,只闻鲜味不闻一丝腥,就连一向最讨厌吃鱼的小萱丫头都连夹了好几筷子。
卧室里,许芳菲喂外公吃着饭,郑西野坐在一旁,陪老爷子天南海北地吹牛闲聊。
外公尝了口石斑鱼,啧啧称赞:“这鱼烧得真好,又香又嫩还没有腥味。谁做的?”
郑西野很淡地笑了下,说:“是我做的,外公。”
“这手艺,可以可以。”外公乐得合不拢嘴,“以后哪个小姑娘嫁给你,她就有福气了。”
喂外公吃完饭,许芳菲收拾着碗碟。郑西野抽出一张干净湿巾,替老人轻柔擦拭嘴角。
之后,两人一同回到客厅,上桌吃饭。
许家这些年,就只有许芳菲考上军校那会儿有过一段“宾客满门”的光景,大部分时候都没什么亲戚走动。之前有江叙常来,现在又多了郑西野这么个存在感如此强烈的客人,习惯了冷清的乔慧兰还颇有几分不适应。
她有些拘谨地坐在桌边,见人都到齐了,便清清嗓子,笑着说:“来,起筷,吃饭吃饭。”
小萱喜滋滋地拿筷子戳着石斑鱼。她夹起一块鱼肉放进嘴里,嚼啊嚼,忽然眨巴着大眼睛,问:“这个鱼好好吃呀。是江叙哥哥做的吗?”
江叙说:“不是。”
郑西野说:“我做的。”
“哇。”小萱立刻朝郑西野投去闪烁星光的眼神,“做饭这一项,还是漂亮凶巴巴哥哥胜!”
许芳菲拿起筷子轻轻敲了下小萱的脑袋,低声:“别胡说了,快吃饭。”
小萱调皮地吐吐舌头。
许芳菲又看了眼两个大男人,默默道:“教导员,江警官,动筷子吧。”
见状,郑西野矜平自若地拿起筷子,江叙也悠然淡定地拿起筷子。
许芳菲目光看向面前的糖醋排骨,正要去夹。没等她有动作,两双干净筷子便先她一步伸向那道菜。
紧接着,两块糖醋排骨被两双筷子分别夹起,同时放进她碗中。
许芳菲:“……”
小萱:“哇,夹菜这一项打平手了耶!”
刚咽下一口白饭的乔慧兰哽了下。
饭桌上气氛微妙。
两秒后,乔慧兰又笑起来,和和气气地打圆场:“咱们家地方小,桌子也小,所有菜就都自己夹吧,啊。”
许芳菲张开嘴,默默把碗里的两块排骨吃掉。
乔慧兰吃着饭忽然想起什么,含笑看向郑西野,柔声道:“对了,阿野,你这一年多离开了凌城,是去哪里发财了呀?”
许芳菲闻言,赶紧咽下嘴里的排骨,扯着妈妈的袖子把她拉到旁边。
母女两人脑袋贴脑袋。
乔慧兰困惑,低声问:“怎么了?”
“妈,有件事我忘了告诉你……”许芳菲顿了下,艰难开口,“阿野哥哥之前住咱们楼下,是工作需要,他真实身份是个军人,军衔少校,现在是我的教导员。”
乔慧兰起初听见这话,还没反应过来,整个愣住了。
足足过了半分钟,乔慧兰才艰难消化完闺女说的这一消息。
片刻,乔慧兰如梦初醒,大为错愕,当即从椅子上站起身,端起桌上的茶水杯子就朝郑西野敬过去,连声说:“教导员同志,哎哟,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这丫头是个闷葫芦,回来了什么都没跟我说,怠慢了。”
郑西野也立刻起身,双手扶住茶杯,请乔慧兰重新落座。
他随和一笑,道:“阿姨,咱们这么熟,您没必要跟我这么见外。”
吃了几筷子菜,乔慧兰向郑西野询问起许芳菲在学校里的情况。
了解完后,乔慧兰顿了下,这才又笑眯眯道:“阿野,既然你都说跟阿姨熟,那阿姨也就不和你绕弯子了。阿姨在军校学习很辛苦,我家菲菲又是个女孩子,出门在外,我这个当母亲的确实很挂心。阿姨想拜托你,尽可能帮阿姨关照一下菲菲,行吗?”
“阿姨,菲菲很乖,很懂事,在学校的表现很好。”郑西野柔声说,“坦白说,我也很想一直照顾她,守着她,直到她毕业,但目前看来应该是不行了。”
话音落地,客厅里又是一静。
这一次,不只是乔慧兰,江叙与许芳菲也眸光微动,侧目看向了郑西野。
许芳菲十根手指轻轻握成拳,须臾,试探地开口,轻声问:“教导员,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原单位准备召回我。”郑西野朝她弯了弯唇,平静地说,“再过不久,我就得走了。”
*
吃完午饭,乔慧兰本打算留在家里陪两个贵客,却接到电话,有人要订一批纸类祭祀用品。她无法,只好简单交代完女儿后便匆匆出门。
与妈妈告别后,许芳菲低头收拾起碗筷。
郑西野和江叙同时动手帮忙,异口同声说:“我来洗。”
许芳菲:“。”
许芳菲额头滑下一滴豆大的冷汗,抬头看向两人,正色:“我先说清楚,饭让你们做了,要是你们再把碗抢去洗,我就再也不理你们两个了。”
小姑娘神色严肃,字里行间威胁意十足,两个男人只好妥协,由她去。
许芳菲抱着碗碟进了厨房,顺带反手咔擦一声,将厨房门从里面上锁。
小萱也睡午觉去了。
江叙上卫生间去了。
客厅里只剩下郑西野一个人。
在沙发上坐了会儿,郑西野烟瘾来了,随手摸出烟盒敲下一根华子,捏在手里却不点,只是垂着眸,有一搭没一搭地把玩。
须臾,卫生间门锁轻响,江叙边甩着手上的清水,边走出来。经过沙发时,面前忽然横出一只大长腿,拦住他去路。
江叙视线波澜不惊地移向腿主人。
沙发上,郑西野玩儿着烟,懒洋洋地撩起眼皮看他,挑挑眉毛,说:“冒根烟,外边儿聊?”
*
3栋2单元门洞旁的花坛边上。
叮一声。郑西野甩开金属打火机,将烟点燃,侧身一跃坐上了花坛。烟圈混着呼吸产生的白雾缓慢升空,最终消散在空气里。
郑西野没有表情地看着头顶蓝天,忽道:“你对许芳菲有意思?”
江叙也轻跳着坐上花坛,紧挨着郑西野身边。闻言,他淡淡地“嗯”了一声。
郑西野又抽了口烟,轻嗤一声,懒漫问:“什么时候的事儿啊。”
“你让我照顾许芳菲的那一年,我隔两个晚上就会去凌城中学门口,等着她,跟着她,送她回家。”江叙静半拍,仰头跟郑西野一起看天空,继续说,“一段时间下来,我发现这是我见过最奇怪的女孩子。”
郑西野没吭声。
江叙说:“我跟了她几个月,她一次都没有发现过我。因为她的专注力非常高,即使走在闹市也能目不斜视。在她眼里,除了她的目的地和目标之外,再没有别的。”
周围突的一静。
片刻,郑西野眼皮耷拉下来,食指轻掸烟灰,漫不经心道:“咱俩这关系,我直说吧。我喜欢许芳菲,这姑娘是我的人,我要定了。你趁早换座山头,她你没机会。”
江叙闻言,低低笑出声。
好一会儿,他笑够了,转头看向郑西野,无奈道:“从小到大,以郑西野你的脾气和手段,你要的东西确实没有得不到的。但是我提醒你一下,许芳菲是人,不是个物品,你左右不了她的思想和选择。”
郑西野:“你觉得她没看上我?”
“看上了又怎么样。”江叙神色平静,问他:“你跟她说清楚了?你俩确定关系了?”
一根烟抽完。郑西野眯了眯眼睛,眸色骤寒。
江叙:“她是军校学员,这几年不能谈恋爱,稍有差池,前途尽毁。你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你什么都不敢做。”
郑西野冷冷一弯唇:“彼此彼此。”
江叙:“阿野,你心知肚明,狼牙召你回去肯定不是小事。你就没想过,万一又像蒋家一样耗你几年,你让人姑娘怎么办?等着你?成块儿望夫石?”
郑西野垂了眸,薄唇紧抿,没有说话。
“感情的事,是缘分也有天意,几年时间谁说得清。”江叙伸手,轻轻拍了下郑西野的胳膊,“公平竞争怎么样?”
郑西野静了静,点头:“可以啊。”
郑西野说:“要是她最后选我,我让你当伴郎。”
江叙:“那要是选我,你给我当伴郎?”
“要是选你。”郑西野风轻云淡地说,“我就废了你把她抢过来,你当伴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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