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嵩也没多问的应了一声。
黎浔确实没有和岳元婧叙旧多谈的兴趣, 都安排妥当了就错开她身边要回后院去。
岳元婧一身全被冷汗湿透了,整个人水洗一般也没了力气,几乎等于是挂在两个侍卫臂弯上的, 此时更是恨极,恶狠狠地瞥向她,气息虚弱又咬牙切齿道:“我不用他救,有本事你杀了我……”
厚颜无耻的人黎浔见过, 她本是懒得多言的,此时便顿住了步子, 挑衅的扬扬眉:“本宫不当场戳破是给你留着体面呢, 何必自恃清高又把旁人都当傻子?你当真不想叫他救你?”
“他是叛国的逆臣, 是我大岳的羞耻, 人人得而诛之,我没认他,也不会认他!”岳元婧撑着力气, 眼中依旧恨得明目张胆。
黎浔就嘲讽的笑了:“你若真不想他救你, 那他跪下来求我的时候你早该有骨气的拒绝并且出言阻止了。岳元婧, 你若仅是与他意见不合, 互相为敌, 那不算你的错,可是你无耻!你一边嘴上辱骂嫌弃他,可是打从心底里却是在心安理得的啃食他的骨肉,嘴上义正辞严的说不齿于他那样的父亲, 你却又在堂而皇之的利用他对你的父女之情来保你的命。你若真是有骨气不齿与他为伍,上回他救你你就该拒绝,这一次他来了你也不该跟他走。你自己自欺欺人也就算了,别人不揭穿你你还要把人都当成傻子么?”
徐长胤也不蠢, 岳元婧什么心思他很明白,只是他们父女俩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黎浔一个外人横竖只要自己的目的达到了,她原也没那个兴致去揭别人的短。
而岳元婧还敢主动挑起话茬儿,也无非是因为做贼心虚想要扯高了嗓门虚张声势罢了。
“你胡说,我没有!”被戳中了心思,岳元婧激动的反驳。
黎浔道:“这些年其实你也一直过得都不轻松吧,因为你很清楚你是盗用了别人的名义才得了郡主的身份和在南岳军中的地位,你小时候不懂事的时候觉得有一个叛国的父亲很耻辱,也许那时你就只是单纯的不想承认这个事实,所以你编造了一个假的身世试图摆脱,可是后来呢?当你渐渐长大懂得了是非对错之后呢?你现在最恨的究竟是他叛国投诚的作为?还是因为他的存在威胁到了你所拥有的一切?你真的不知道南岳的皇帝是在利用你吗?不尽然吧?我想你心里是什么都明白的,但你为了保住现有的身份和地位,就自欺欺人的假装你自己不知情,顺应南岳皇族的需要一再的利用亲情绑架,试图从你亲生父亲身上牟利。”
黎浔知道自己此番有些臆断,但她确实对岳元婧有成见,就当是恶意揣测好了,她就觉得岳元婧根本没忘记过自己的真实身份,她就是在装傻,想要继续享受现在头顶所有的光环和荣宠而已。
“我没有……”岳元婧疯了似的不停在后面咆哮否认,黎浔没再理她,径直回后院去了。
她一个人走的,毕竟是夜里,无论是杨嵩还是骆长霖都不方便尾随。
两人互相打过招呼,杨嵩去忙黎浔吩咐给他的事,骆长霖则是叫十安推他回房了。
十安想着方才发生的一切颇为唏嘘:“公子,您说皇后娘娘不计前嫌放了徐将军回军中并且还继续委以要职,这决定是否太草率了些?也太冒险了吧?就算拿住了他那个女儿做筹码,真的就能完全的挟制住吗?”
骆长霖今夜的心情却很是不错,他唇角甚至都不自知的一直微带了个弧度,闲闲的道:“她没要挟。”
“啊?”十安就彻底蒙了。
骆长霖道:“她继续用徐长胤是因为她清楚徐长胤此人心中自有道义和底线,就这徐长胤当初行事的初衷,无论是他叛国还是抛妻弃子前来边境从军……初衷都不是为了向大觐朝廷投诚和表忠心的。一直以来他守的都不是大觐的边境,而是他自己心中的道义和理想。至于他那个女儿,他不忍心看着被处死也只是因为愧疚和血脉牵连,他可以为了补偿女儿而舍弃官位甚至性命,却绝不会为了她就将整个边城的百姓陷入水深火热之中。所以,黎家姑娘用他是对的,没有任何的风险和隐患。临阵换帅本来就于战局无益,何况徐长胤在军中多年,应对南岳人最是有经验,重新换一个人上去都不会比他做得更好。”
在外人看来黎浔这完全就是妇人之仁,随性而为,简直就是在拿那九万边军和全城百姓的性命开玩笑,可是他看得清楚她明达世事对全局和人心洞若观火的眼光。
这样的女子,这样的眼界和心胸,她坐在这个当朝国母的位置上确实实至名归,她确实配得上那个位子。
只是……
想到与她同坐在高处的那个人,骆长霖前一刻的好心情突然烟消云散,灭了个一干二净。
“原来如此……”十安认真揣摩着他的话,啧啧的点头表示受教,后来又反应不过来不对劲:“公子,您又……”
称呼错了啊,这已经是这两天里的第二次您把皇后娘娘喊成未出阁的姑娘了……
就算是在私底下,也得注意不是?
话到一半,瞧见他突然阴沉下来的脸色就闭了嘴,没敢再拿这种小事烦他。
黎浔回了后院也没有马上去休息。
黎浅遣散了弓箭手又去找了杨嵩一趟,等他安排好了押解岳元婧回京的事之后就带消息过来给黎浔。
大晚上的姬珩又不在,黎浔不好单独叫杨嵩过来说话,就把后续的事情都交代给黎浅转述了。
待到黎浅走后,她重新熄灯躺在床上心情却仍是久久无法平静的。
今夜之后,前世南境战败的根源终于找到了,她观察徐长胤的生平和为人,还是觉得前世就算是有岳元婧从中周旋,他也绝不可能卖消息给南岳,唯一的可能就是——
岳元婧打了感情牌,利用他的愧疚之心,假意与他相认并且暗中来往,在得到他的信任之后才旁敲侧击的探听到了军中消息,给南岳大军做了内应。
这一点,从徐长胤后来是战死的而非是回到南岳也可见一斑,他最后应该也反应过来了问题是出在哪里的,只是为时已晚,回天乏力,一腔愤懑之余又无法将亲生女儿的事抖出来,只能选择全力以赴的战死了,以自己的性命和鲜血赎罪了。那时候边境战死的将领那么多,就属他的死状最是惨烈,由此可见……
他不惜背负骂名,舍弃一切所守护的一方百姓,最后还是因为他自己的疏忽全部被毁弃了家园,葬送了性命!
徒劳一场,偏给他这致命一击的还是他一直心存愧疚想要弥补的亲生女儿。
所以——
这就是所谓的忠义不能两全么?
真相揭开了,黎浔想通了一切,心情却并不轻松,辗转了个把时辰,天蒙蒙亮时才又勉强打了个盹儿。
战烈那边处理好岳元婧的伤势,确保她不会中途因为伤重而丧命之后杨嵩就让安排好的人手将她乔装之后秘密带上路了。
而等得天亮之后,他又按照黎浔的吩咐秘密去当地官府的监牢里找了个和岳元婧身形差不多的女囚出来,做成受了刑讯半毁容的模样又在众目睽睽之下送回了军营。
当天上午徐长胤就把“岳元婧”和前夜被俘的另外两名敌方将领都提出来,列开阵仗在他们营门之前亲自操刀将三人砍杀,示威挑衅之后又把人拖回去挂在了自家军营门前示众十日。
临走,随队同来的黎云泽打马上前将一个精工雕刻而成的小木匣子放在了空地上,并冲对面喊话:“我朝帝后听闻贵国国主病重垂危,特此备了薄礼一份,请代为转呈。”
撂下话来,便收兵回营。
对面昨夜损失惨重,士气也跟着受损,一时之间投鼠忌器竟也没有冲杀出来就任由他们走了,后来才有人出来将那盒子给抱了回去,拿给主帅看。
主帅是不敢随便把东西呈送回京拿给皇帝看的,谨慎的打开查看,里面却仅是放了薄薄的一个信封,信封背面加了带有大觐皇族印记的火漆封口,他不好拆阅,确定里面没有使诈才叫人八百里加急送回了京城去。
那盒子里的信是黎浔打盹儿醒来临时起意才写了叫战烈又给补送过来的,战烈不敢拆火漆,但终究是耐不住好奇,回去之后扭扭捏捏的围着黎浔转了两天终还是问了:“娘娘,您给南岳那个老皇帝的信上写的什么?”
套交情并且趁机求和么?
黎浔斜睨他一眼。
他也知道自己不该问,忙是低头去抠门框了,却还是赖在门口不肯走。
黎浔这才卖了个关子勉强答了一半:“催命符!”
咦?!
我家主母就是主母哈!果然是语不惊人死不休!这是个什么操作?
战烈一下子又兴奋了,巴巴的看过去。
黎浔却是莞尔勾唇,不再说了。
之后大觐方面就一反常态,不再持守城的姿态,连续几天都在积极地策划主动出兵,各种叫阵袭营真和南岳的边军卯上了。
他们那边将领也是多年驻守边关的老将,经验丰富,上战场的人都有血性,边境的战事直接进入白热化状态,三天一小战,五天一大战的,打的如火如荼。
而他们京都方面,老皇帝的身体确实每况愈下,入冬之后被寒风一扫就更是一落千丈,本来还隐瞒病情的,这就彻底瞒不住了。
边境在打仗,老皇帝的身体又不好了,南岳朝廷上下其实是朝臣恐慌的,几个皇子更是暗中较劲,都在提前做准备。
黎浔给的那个匣子送进京,又是经过层层检查把关,最后才送到了皇帝手上。
这老皇帝本来也正因为边境战事没有取得好的进展而烦躁,随手拆开信封,里面一张薄纸,字迹清秀的就一句话——
岳元婧身死,阁下手中再无出奇制胜王牌可用,悲呼?悲哉!
旁人瞧见这样一句话,也不过只会当成是大觐那边的帝后是年轻人,好大喜功,一场小胜之后故意借岳元婧之死来羞辱的,却只有南岳皇帝知道这句话的真实含义,以及——
岳元婧对他而言是何其重要的一件制胜的法宝!
收复失地是他半生心愿,如今不仅没有看到希望,手里抓着的决胜王牌还不曾发挥功效便折了进去,老皇帝一个急怒攻心,刺激了肺脏上的旧伤,当场一口鲜血喷出来,晕死了过去。
这之后,他身体就恍如大厦坍塌,直接卧床不起了。
黎浔那边以最快的速度收到潜藏在他们京都的探子递送回来的消息,自然很满意,但仍是督促徐长胤继续对他们的边军施压。
“南岳皇帝一定不会撤兵的。”黎浅暂时对这场战事的前景也并不十分乐观,“当心他会狗急跳墙!”
“没关系!”黎浔莞尔,“他可能失去理智,但他朝中总有清醒之人在。”
黎浅皱眉略一思忖,“岳元骐?”
黎浔点头:“他如果不想接手一个残局的话,就算不想做那个不孝子只怕也不能再坐视不理了,再等等,我想……他近期一定会有所行动的!”
五日之后,一语成箴,南岳朝中果然是又出了一件大事,并且直接导致本就卧床不起的老皇帝陷入弥留……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
依旧是单纯走剧情的一章,快了快了,虽然还没写到我预期的地方,但南岳这边基本算完事啦!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