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 满场哗然。
跪在堂上的孔昭骇然转头朝她看过去,目露惊恐,险些就当场失控喊她的名字了, 但好在是临时反应过来才没有失态,嘴唇动了动, 竟是完全无法的。
大理寺卿更是倒抽一口凉气, 虽然心里已经有了想法,却还是客客气气的明知故问:“请恕微臣愚钝,娘娘所言……微臣不太明白。我大理寺职责重大,下官手上过的案子又多,不知娘娘所指的……是哪一件?”
太子妃的目光自孔昭脸上睨了一眼, 隐晦的扯了下唇角。
孔昭一开始是完全慌乱的,他怕太子妃是冲动之余被刺激到了才来做傻事, 此刻瞧着她微扬的唇角——
那个弧度里蕴含的的确是势在必得的嘲讽。
太子妃的身体虽然孱弱,可是她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这种光彩和气势却是孔昭已经许多年都不曾见过的了。
他太了解她了,只这细微的一个表情的暗示, 他就有种鲜明的的感觉——
现在的太子妃是和这几年来截然不同的。
他从她身上重新看到了生机和光彩,那才是他心中的女孩原有的样子。
这一种感知,让孔昭突然就红了眼眶。
他抿紧了唇, 强迫自己不要去干涉她。
而后一刻, 太子妃的视线就又移回大理寺卿的脸上。
堂外也围了好些听审凑热闹的人,本来大过年的这几天大理寺也是不该升堂审案的, 但因为这个案子是皇帝亲自交代下来的,大理寺卿不敢怠慢, 就破例在初五就升了堂。百姓们正月闲在家里,也是难得能遇见这样的热闹,故而都兴奋着呢, 目光全都灼灼的盯着太子妃。
太子妃站在人前,表情镇定又从容。
她说:“就是卢大人眼下正在断的这一件,大年初一国宴当晚在宫里发生的那起凶杀案。”
果然!
因为她的身份实在太特殊了,大理寺卿虽然明白她的意思却不敢直接说出来:“那娘娘的意思是……”
太子妃道:“东宫属官董千里是本宫所杀。”
话音刚落,整个公堂内外的气氛就整个压不住了,官差衙役震惊,百姓唏嘘,此起彼伏的惊叹声和议论声响成一片。
大理寺卿虽然心里认定了她是信口胡诌要替孔昭脱罪的,但太子妃毕竟是太子妃,哪怕是子虚乌有,这事情从她嘴里被说出来也很是棘手。
这种麻烦事,沾上手真的是头疼。
他心中烦躁却又不能置之不理,目光冷厉的横了自己的师爷一眼。
师爷会意,忙是示意衙役们镇住了百姓。
但太子妃一石惊起千层浪,大家兴奋不已,全都扯着脖子瞧热闹。
大理寺卿对太子妃还是尽量客气的,拱手道:“娘娘,您怕是有什么误会,此案……微臣已经审结了。”
太子妃道:“那孔世子可曾认罪?”
“证据齐全……”大理寺卿道。
才开了口,却是旁边上了堂之后除非必要就一语不发的孔昭突然一改之前听之任之的颓废态度,冷静的开口:“孔某并未杀人,此事从头到尾我也没认过。”
这个大理寺卿倒是不怕,他这个案子是公开审理的,孔昭虽不认罪,但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他,这样判他有罪并非是冤案。
毕竟——
又有哪个杀人凶手是会痛痛快快认罪的是吧?
只要证据确凿,能压得他百口莫辩也就是了。
大理寺卿还是很稳得住的,却不敢说什么含有映射意味的话,只还是客客气气的尽量委婉规劝太子妃:“娘娘,微臣任职主官多年,过手的案子没有上千也有几百了,涉案的犯人狡辩不认都是常事,此案证据齐全,虽然无人目睹孔世子杀人,但现场遗落有他的贴身之物,案发之后他又是被堵在事发地点附近的,他也找不到确切的人证证明凶案发生时他的具体行踪,这并不算微臣冤枉了他。”
“本宫并不是来质问卢大人你是如何定案的。”太子妃道,“董千里确实是本宫所杀,与孔世子无关。”
大理寺卿这就被她赶鸭子上架。
可面前站着的毕竟是当朝太子妃,搞不好就是将来的皇后了,他是不敢坐到堂上审案的,于是就只能是尽量整肃了神情,摆出公事公办的样子:“娘娘既然这样说……凡事也总要有个动机吧。董大人为东宫属官,一向敬重太子殿下和娘娘的,您说是您杀的他,这与情理就不合。”
太子妃知道他不敢审理有自己牵涉在内的案子,就只想迂回着息事宁人,于是先发制人:“卢大人此言有差,董千里虽为东宫属官,但却并非是我宫里的奴才,他奉为主上并且敬重的就只是太子殿下而已。卢大人要问本宫因何杀人,自然是有原因的……”
她走到旁边找了张椅子坐下,又将手腕露出来搁在了小几上:“你这衙门的仵作本宫依稀听闻他是懂医理的,叫他出来给本宫查个脉吧。”
“这……怕是会有所僭越,亵渎了娘娘。”大理寺卿不明所以,但是皇室贵眷的脉案都是极隐秘的东西,不能外传的,太子妃在这公堂之上公然叫人给她诊脉特别的不合规矩。
太子妃很坦然:“是本宫准他诊的,有什么后果自有本宫承担。”
她这样太强势了,大理寺卿就无可奈何了,转头喊师爷:“师爷。”
顺带着在袖子底下给对方打了个手势——
太子妃今天这分明是来搅局闹场的,她的一举一动关系的都是皇家颜面,可不能叫她这么闹,这是暗示师爷赶紧叫人先去宫里报个信的。
师爷与他共事多年,很有默契,当即谨慎的点头,又躬身给太子妃见礼之后就转去了后衙。
先是叫人赶紧去宫里传个消息,然后才喊了仵作上堂。
云辞拿了一方丝帕盖在太子妃腕上,仵作惶恐的磕了头,但是太子妃态度强硬,他违逆不过,最后只能硬着头皮上前搭脉。
一开始还心不在焉,片刻之后就一个激灵,再后面就直接逾矩,眼神惊恐无比的猛然抬头朝太子妃脸上看去。
太子妃的面上无喜无悲的坐着。
仵作看见她雍容华贵的脸,才猛然意识到自己失态逾矩,但是心中惶惶,就连忙后退两步跪在了地上。
大理寺卿和孔昭乃至于在外围的永毅侯夫人等人全都意识到了事情可能不太对劲,眼神狐疑又警惕的在两人脸上来回打转儿。
仵作跪在地上,慌乱的只敢盯着地面眼神乱飘。
太子妃道:“本宫的脉象如何,有何病症,你一五一十的说出来。”
“这……”仵作并不想沾手这事儿,惶惶半天才支支吾吾道,“娘娘旧年沉疴,玉体确实有恙……须得……”
话音未落,太子妃已经冷声打断:“这三日之内信王妃和太医院的徐太医都曾特意登门给本宫诊过病,你大可以对卢大人实话实说,就算隐瞒不报,卢大人也可以请了他们二人前来确认此事的。”
大理寺卿这时候就更是明显的意识到了事情不对,也忍不住的问道:“娘娘的身体抱恙?”
也只当是太子妃病入膏肓,命不久矣才将仵作吓得不敢言语。
大冷的天,仵作额头上已经糊了一层汗,鼓足了勇气才艰难的道出实情:“娘娘经年的病症严重还是其次,她……她体内有毒,此毒不烈,不会立刻致命,但毒性最是顽固。卑职查娘娘的脉象,瞧着这症状应该已经至少是被人持续下毒一月有余了,怕是……怕是不大好了……”
这事情太大,他战战兢兢的说完就以头触地,使劲的伏在了地上。
“啊……”大理寺卿大惊失色,一时六神无主起来,不知如何是好。
孔昭那里更是如遭雷击,再看向太子妃的时候眼中神色都变得无比惊惧起来。
外围的永毅侯府夫人心疼儿子不错,但对太子妃这个亲外甥女儿也是有感情的,闻言也是被狠狠的刺激了,脸都白了,再看向太子妃时眼神就有些心疼起来。
太子妃收回手腕,再次站起身来走到大理寺卿面前:“初一那天傍晚本宫在宫里身体不适并且昏厥的事想必卢大人也有所耳闻,当时恰巧遇到信王夫妻也去母后宫中请安,信王妃通晓医理,那天是她给本宫看的病。她查出本宫体内有被人持续下毒的嫌疑,但那天国宴当前,宫中还有外客,她为了皇家体面也未敢声张,只告知了本宫的婢女云辞,叫云辞转告本宫事后务必再请太医查查。本宫有病在身,只一心呆在东宫之内养病,门都甚少出的,有人这般暗害本宫,自然少不得是东宫里的人下的手。而且之前帮着本宫调理身体的黎大夫家中有事这两个月不在家京城,是东宫医官胡佑明给本宫请的平安脉。如今太子殿下不在京中,董千里被其引为心腹,本宫当时又怒又慌,便去找他对质,询问此事。”
听到这里,大理寺卿已经意识到不能叫她再继续说下去了。
虽然目前而言太子妃指证的人似乎是董千里,可董千里一个东宫属官,又没有血海深仇的,他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联合医官给太子妃下毒的,后面会牵扯到谁……
不言而喻。
“娘娘……”大理寺卿一个激灵,刚要打岔,太子妃却抬手制止了他,“此事事关人命,本宫又不想连累无辜之人替我赴死,索性便一次说个清楚,请卢大人当堂断一断。那夜在宫里本宫盛怒之下与董千里争执,他见欺瞒不过就同本宫尽数招认了,据他所述给本宫下毒是左相骆璟良之女骆雪指使,太子殿下后来得医官禀报本宫脉象有异之后也便知情了,可是他们所有人联合起来隐瞒不肯报予本宫知晓,打了将计就计要慢慢将本宫毒死的主意……”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 <p/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