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渃确实是心情受到了影响,闷闷不乐的。
回到房里就坐到梳妆镜前发呆,过了半天,想起了什么,把伸手把临出门前塞到桌子底下的檀木盒子拿了出来。
打开来,里面安静的躺着那对儿漂亮的小钗。
书玉一直托腮趴在桌子旁边陪着她,这时候便重重的叹了口气。
她才只有十一岁,但性子却和书云颇为不同,书云是从小就颠沛辗转,被人卖了几次,吃惯了苦,便少年老成,为人处世很是沉稳周到,书玉却是五岁上父母死于战祸,她被黎渃的外公捡回了季家就一直在季家呆着了。季家和黎家的人都心善,虽说是个丫头,可也没人苛待她,一样养得白白嫩嫩,性子也活泛乐天。
十一岁的小丫头,一口气叹下来,就很违和了。
黎渃瘪着嘴转头看她:“你叹什么气?”
“奴婢替小姐您叹的呢。”书玉盯着她放在桌上的那个小盒子,就势趴在了桌子上,“三小姐您之前老是背地里夸赞那位殿下,分明就是看上人家了嘛,现在被二小姐抢了先……”
她眨眨眼,突然就顽皮起来:“你不得哭一场么?”
到底只是个孩子脾气,约莫在她看来黎渃这就等于是被黎浔抢了一块没来得及上口的糕点而已,不开心是肯定会有的,至于别的更深刻的情愫——
她哪儿懂啊。
黎渃本来就情绪挺低落的,被她一奚落却是怒极反笑,拿手捶了她一下,警告道:“回头到了母亲跟前你可别胡说。我的事不准说,二姐姐的更不许说。”
顿了一下,又强调:“我答应她了。”
书玉点点头,反正就是个不知人间疾苦的小丫头模样。
虽说是出门赴宴兼散心的,可这一趟折腾下来也够累的,黎浔回到静水轩就换了舒适的衣裳,又洗了半脸窝在榻上补觉。
至于黎渃那里——
她压根就没多担心,和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亲堂妹是个什么性子她还是有把握的,何况黎渃和姬珩之间本也没什么实质性的接触和交往,她少女情愫萌动时生出来的一点好感罢了,可能是要难过一阵的,可黎渃乐观得很,只要早早的将她拽一把,对她的影响应该也不大。
晚间去季氏那边用晚饭黎渃也没有躲着不露面,虽然很有点强颜欢笑的意思,但足见她是没钻死胡同,而是已经及时的悬崖勒马,在试着调整心态了。
黎浔看在眼里,也没挑起话题。
晚饭过后,黎渃也没说要一起回静水轩睡,吃完就推脱累了,先回房了。
黎浔和黎浅坐着陪季氏说话。
黎浅却一反常态,欲言又止了一下才斟酌着看向季氏道:“婶娘,家里这阵子也归置打理得差不多了,我这般闲着也是索然无味,所以想问问您,我能不能重操旧业开一间药铺或者医馆?”
她是个有打算也有行动力的人,前世也差不多如此,只是那时候一家子来刚来京城,摸索着熟悉环境找合适的铺子很是花费了一些时间,结果医馆还没开起来黎珺和黎云泽就出事了,这事便搁浅了。
再等黎珺的丧期过去,季氏和黎渃又出了事,黎浅忙着带孩子,一直又过了几年之后,等两个男孩子都长大了些不用那么操心了,并且黎浔在宫里的地位也稳固了,她才重新把那医馆给开了起来。
现在她提,也是有顾虑的,所以没等季氏答应,就又抢先连忙说道:“不过我这样确实是不太妥当,两个妹妹都在议亲的年纪上,我出去抛头露面的开了铺子,被人说三道四的难免会连累两个妹妹的名声。我是想以我夫家的名义,或者我自去立个女户,他……当年也给我留下了一些家底,我和明旌搬出去……”
“说什么呢?”话没说完就没季氏打断了,“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去好了,行医救人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怕什么连累名声?京城里稍微有点儿家底的人家手里也都做着营生贴补家用呢,行商卖货的没人嫌弃,咱们开个医馆治病救人还要听人说三道四了?你和明哥儿就踏踏实实的在家里住着,何况他上着学堂呢,和澈儿一起这也方便照料一些不是?”
季氏是真的对几个子侄掏心掏肺的好,黎浅也早料到她不会允自己搬出去的。
只是这样一来,心里就更过意不去了。
但又知道拗不过季氏,便也没有虚情假意的口头上强辩,只面色歉然的看着她。
季氏对这事儿是很上心,当即便斟酌了一下道:“这样吧,你手上银子你留一半,好歹给明哥儿攒下一些,留着将来以备不时之需。医馆这边的花销,你和咱们府里公中各出一半。只我现在操持这家里,琐事极多,将来定是无法去坐堂看诊的,这便要辛苦你一个人盯着了。”
黎浅明白她的打算,其实以季氏的为人是完全可以不用她那边掏钱的,可是现在容她出一半的银子,这便是叫她将来在铺子里不必有寄人篱下的拘束感。
而且世人皆知,稍微有点良心的医者经营的医药铺子都是赚不来什么钱的,医者仁心,治病救人就是本分事,偶尔遇到穷苦人家还要施舍……
季氏说府里出一半的银子,也仅是帮她而已。
“好。”黎浅心里是感激的,面上也只是感激的微笑,“那这几天我便出去逛逛,挑选一下铺面。”
“行,地方你先挑,后续的咱们再商量。”
两人大致的商议了一番,看着时辰不早了,黎浔和黎浅母子就分别告辞了回房。
从季氏那院子里出来,回后院要同路走一段,黎浅就问黎浔:“你跟三妹妹闹别扭了?瞧着她今天出门了一趟回来反而兴致却不怎么高了。”
黎浔道:“也没什么,就是今天在公主府里出了点儿事,这地方达官贵人多,是非也多,她许是还不太适应,缓两天应该就没事了。”
黎浅闻言就也跟着笑了:“是啊,别说是她了,就是我……在边城住了十几年了,突然搬到京城来也不习惯。”
也并不是抱怨,就那么随口一说罢了,可黎浔看着她脸上寡淡沉静的表情心里却略有些发堵。
她的大姐姐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她明艳洒脱,像是一朵开在艳阳下的花儿,浑身上下处处都是光彩,如今却判若两人了。
可是有些伤口,它存在就是存在,除了当事人自己,没有人可以治愈它。
最后,黎浔也只是露出笑容来:“我最近也无事,姐姐要出门看铺子的时候可以叫上我,我陪你去。”
“好。”
姐妹俩说着话,进了后花园就分道扬镳,各自回住处了。
晚上没有黎渃在这边闹腾,黎浔这天早早就上床睡了,黎渃那边也是回房就趟到了床上,手里抱着那个檀木小盒子辗转反侧。
折腾到半夜也睡不着,突然一个翻身,登时吓得险些跳起来,原是书玉这丫头不知何时摸到了床边,正趴在床沿上瞪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瞧她。
“你在这干嘛?”黎渃一骨碌爬起来。
书玉跪在脚榻上,这才直起身子,悠悠的道:“小姐睡不着,奴婢也睡不着,您是不是还在气二小姐和信王殿下的事?”
屋子里没有点灯,光线朦朦胧胧的,能够完全盖住人脸上的表情。
“你别胡说!”黎渃斥了一句,转身又抱着那个盒子背对着外面躺回了床上。
书玉就也跟着爬上床去,蹭进她被窝里。
小丫头身子软软的,暖暖的,也不再说话,就那么安静的躺着。
又过了好一会儿,却是黎渃自己开口,喃喃的道:“我也没生二姐姐的气,就是……其实殿下他待我和气,也只是因为看二姐姐的面子吧,不过就是我自己多想了。”
而且,她的那点儿小心思,其实自己也是从一开始就清楚,这辈子至多也只能是一点儿埋在心里的念想了,毕竟黎家的家世和姬珩之间太不匹配了,她再天真也不会真的以为凭着她这样的家世门第和一厢情愿的喜欢就能嫁进王府去。
而现在转念一想——
黎浔这边却有救过姬珩的恩情做桥梁,所以才反而有路可走。
换而言之,就算没有黎浔在,黎渃也很清楚自己和姬珩之间不可能有机会……
再这么一想,便也彻底释然了,扔了那盒子,转身八爪鱼一样把书玉给抱得紧紧的:“嗯,这样挺好的,若是二姐姐真能嫁过去王府,那她就是王妃了。”
书玉被她抱得动不了:“那小姐您是不打算抢了啊?”
“抢什么?你以为这是吃糕点呢?谁抢到先塞嘴巴里就是谁的?”黎渃用力把她抱得更紧,“而且也难得有什么是姐姐特别想要的,以前她凡事都让着我的,现在姐姐先看上的东西,我也是绝对不会去动的。”
书玉被她抱得动不了,就恶意言语攻击:“可是王爷殿下他身份高,人也好,最主要是长得也好看啊……这都是小姐您前面几天自己说的。”
“这天底下长得好看的郎君又不止是他信王爷一个,但是和我从小一起长大的二姐姐就只有这样一个,好看的我可以去大街上天天看,这怎么能比?”黎渃这就已经全无负担了。
两个在床上嬉闹半天,最后还是书玉年纪小,体力不支,累趴了就倒在一起睡去。
黎浔本来以为黎渃须得花几天时间才能恢复过来,结果次日一大清早就已经欢欢喜喜的跑过来了,发间大方招摇的戴着姬珩送来的那对儿小钗。
这丫头的恢复能力远比她想象中的更强大嘛。
黎浔这就彻底放心了,姐妹俩玩闹了一阵又一起去季氏那屋用早饭,之后仍是一起回了静水轩。
黎浔拿了花绷子绣花,黎渃在旁边的小桌子上铺了纸张涂鸦,过了会儿就有前院的丫头把秦语冰带了过来。
黎渃很高兴,立刻扔了画笔跑过去:“秦家姐姐你怎么来了?提前也没说一声。”
“合着你家的门槛儿高,不递帖子就不让来了还?”秦语冰和她凑趣儿,进来又和黎浔打了招呼才解释:“我是同我母亲一起来的,她来拜访黎夫人,我就顺便找你们玩了。”
昨天在公主府秦语冰险些闯祸,虽然也是受了连累——
可秦家不知道。
黎浔立刻会意,秦夫人登门多半是为道谢的。
这事儿虽是因她而起,却也不能点破,只叫人拿了瓜果点心过来招待秦语冰。
秦语冰却是兴奋的很,先啃了个梨子解渴之后就兴致勃勃的道:“我跟你们说,昨天这京城里出了两件大事,你们应该还没听到消息吧?就是那个康定伯府林家出了件天大丑事……”
话没说完,门房那边就有人送了帖子来,是信王姬珩的私人名帖,传话说是次日有人邀他出城踏青,他要来接黎家姐妹一起。
黎渃昨日才刚整理好心情,决心接受爱慕之人心有所属的事实了,姑且还觉得自己需要悲愤郁闷几天,这会儿手里捏着姬珩的帖子就兴奋了:“呀,这么好么?这就是传说中的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呀!”
<p/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