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安的房价贵, 到底是富裕地方,几乎寸土寸金,饶是如此,薛延买的屋子仍旧带着小院子。
冯氏和阿梨都习惯了小院里的生活,种些花草养些鸡鸭,比冷冰冰的几间瓦房要看着有烟火气的多, 若是蓦的失了房前的院子, 她俩定也会失去许多乐趣。
所以在挑房子的时候,薛延几乎毫不思索地就定了这间,即便多花了近二百两银子。
胡安和的房子与薛家相邻,也带了个小院儿, 但夫妻两个都不会侍弄, 干脆扒了中间的那堵矮墙,将两个院子打通了, 全交给阿梨和冯氏看管。这样一来, 倒是比在陇县时候还要宽敞得多。
店面已经装缮好, 也挂上了牌匾,最麻烦的事情已经解决,剩下的便就容易许多——寻货源, 找绣娘。
薛延心里放松不少, 还有了心思帮着做家务了。
吃过晚饭之后,阿梨边坐在炕上绣给孩子穿的小虎头鞋, 边看着薛延收拾屋子。
虎头鞋外观就像只花哨的小老虎, 按老一辈的传统, 小孩子都要有一双的,看着好看,穿着也舒服,因着做成了虎头的样子,说是还能驱鬼辟邪。
做鞋的第一步,是打袼褙,所谓袼褙,就是鞋底的雏形,要将碎布一层层地用浆糊粘起来,抹得平平整整的,晒干了便就能纳鞋底。浆糊是晚饭时候就一起熬好的,又稠又黏,闻起来有股子面疙瘩的香。
阿梨取了块平整的木板放在桌上,一边慢条斯理地粘布条,一边听薛延絮絮叨叨骂阿黄。她现在能听见几乎三成的声音,就算看不见说话人的嘴唇,也能模糊地辨别出来话音,何况薛延几乎是在吼。
“老子再说最后一遍,你赶紧给我滚开!”
阿黄眨眨眼睛,仍旧叼着薛延的衣摆,不为所动。
它没皮没脸,好了伤疤转眼就忘了疼,薛延出门那段时间,每日都是它陪着阿梨,把阿梨哄得高高兴兴的,薛延念着它的好,也温柔许多,没事还给喂饭喂水顺顺毛。阿黄得着甜头了,便就把当初薛延是怎么教训它的事情给忘得干干净净,又敢和薛延撒泼耍赖了。
它刚吃完饭,觉得撑,想活动着消消食,但自己又懒得动,看着薛延扫地便就有了鬼主意,嘴巴咬着人家的衣摆,不费吹灰之力就跟着绕屋子转了一圈。薛延忍了它半晌,实在受不了,回头照着它的屁股就踹了一脚。
阿黄尖叫一声,拖着沉重的屁股颠颠地跑出去找冯氏。
阿梨摇头笑笑,抬脸瞧了薛延一眼,没说话。
薛延把手里的扫帚往墙角一甩,叉着腰与阿梨告状,愤愤道,“你的兔子太不听话,把我衣裳都要咬破了!”
阿梨往袼褙上又刷了层浆糊,“嗯”了声,柔声道,“明日再给你做一身新的,成了吧?”
薛延说,“不行。我刚收拾屋子,累得腰都直不起来了,它还作弄我,只做身衣裳怎么够。”
阿梨配合着道,“那你想怎么样呢?”
薛延笑了,腆着脸凑到她身边,单膝跪在炕上,说,“你亲亲我,我就原谅你。”
阿梨把小刷子放回浆糊碗里,歪头看着薛延,“亲哪里?”
薛延用手背蹭蹭自己左脸,贴得离她更近一点,指了指道,“这里就行。”
阿梨弯唇,说,“你闭上眼。”
薛延听话地阖上眼皮儿,翘首等着,但过了好半晌,也没见她亲过来。耳边声音窸窸窣窣,薛延又等好久,实在等不及了,偷偷将眼皮掀开一条缝,却瞧见阿梨正在挑布头,他“嘶”了声,拍了拍桌子,问,“你骗我?”
阿梨努努唇,抱着肚子换了个姿势,幽幽道,“我什么时候答应你了。”
薛延被气笑了,抱着臂问,“你的意思是,一直都是我在自作多情咯?”
阿梨笑眯眯的,“这是你说的,我可没说。”
桌上一盏蜡烛,火光明亮亮,把阿梨的脸颊照得更加圆润莹白,薛延本就没生气,再看着她言笑晏晏的样子,连装都装不出来了,凑过去冲着她的脸颊狠狠嘬了一口,又冲着阿梨的肚子恶狠狠道,“瞧你娘亲多坏!”
说完,他又更将动作放轻几分,揉了两下道,“乖,让爹爹摸摸脸儿。”
阿梨抹了抹脸上的口水,搡着薛延下地,无奈道,“扫地去罢!”
薛延又磨蹭了好半天,终于肯下去。
他心不在焉地扫着地,眼睛却透过半开的窗户盯着院外,叨叨着与阿梨说话,“这院子还是太小了,我以后定要给你买个大宅子,三进三出那种,里头还要有个小荷塘。只是屋子太大不方便打扫,那就再买几个丫鬟,侯在一边伺候你。”
阿梨说,“我不要丫鬟。”
薛延应着道,“成,那咱们不买,我伺候你。”
阿梨哭笑不得,甩了块碎布到他身上,小声道,“就不该要你闲下来,废话这样多,你先将地扫扫干净罢!”
被训了通,薛延仍旧乐滋滋的,听着阿梨的吩咐将桌角柜门都仔细地擦了一遍,弄得整个屋子都齐齐整整的,这才放心。
阿梨有孕,肚子大的弯腰都费些劲儿,薛延不敢让她收拾屋子,冯氏年纪大了,还是长辈,让她弄也不合适,只得薛延亲力亲为。店的招牌虽然上好了,但是还有一堆杂事等着他去做,过了今日便又忙起来,只有把屋子弄好了,阿梨住着舒服了,薛延才能放心地出门。
第二日,薛延早早带着胡安和去染坊瞧布匹。
成衣店一是卖布,二是卖衣裳。在周朝,没有哪个女儿家不会女工,不论手艺好坏,做件像样衣裳都是不成问题的,但成衣店仍旧有其存在的价值。
一是因其量身定做,成衣店所做出的的衣裳,绣工花样都更精细,穿着更舒服好看,那些女工不太好的姑娘家,若是出席些大的场合,自己的衣裳穿不出手,便就得去成衣店定做。二则是款式新颖,没有哪个姑娘不爱美,尤其是手头宽绰,不差那几件衣裳钱的。成衣店的衣裳花样更新,更漂亮,女孩子们总会更多留意,若是哪家店画出了新奇漂亮的图样,那是要被抢破了头的。
绣娘一事由冯氏把持,薛延不喜和女子打交道,也不懂绣品好坏,胡安和与韦翠娘也均是不懂,只好请冯氏去寻。
大多数成衣店的绣娘都是出于宁安有名的那几家绣坊,绣娘们接了活便做,不专门为一家店做衣裳,有时候甚至会接四五家不同成衣店的生意。绣娘们的手艺确实是好,但这样赶工下来,做的东西虽不算次品,却也失了特色,看起来平平无奇。
冯氏连着半月去宁安乡郊的那些小村庄里寻绣工顶尖的姑娘,给她们找好的绣娘教习女工,再邀请她们为店里做衣裳,酬金丰厚,唯有一条不得违反,便就是学成之后不可为其他成衣店做活儿。两者订立契约,再到官府去备案,便就不怕再有接私活的现象出现了。
薛延一直坚信要想做好一件生意,有与众不同的地方是基本,对于成衣店来说,拥有自己的风格则是重中之重。但现在一切刚刚起步,说这事还为之过早,要慢慢摸索才是。
布匹一事很好敲定,没过几日,绣娘也请得够多了,店面终于能开张。
宁安果真是大地方,街上一日路过的人数比陇县要多三倍有余。新店开张,为了阔名气,薛延几乎不遗余力,他不信“好酒不怕巷子深”那一套,若是有什么好东西,就得大大方方地展示出去看,得让人清楚地瞧见你的好,知道你哪里好,若是等着客人都闻味儿进来,岂不是要猴年马月。
他不想等,也不需等,招揽顾客一事,从来都是薛延的强项。
书写带着开张消息的纸条到处发放,这已经是老生常谈的技巧了,且这个方法只能让人家知道有你这个店,怎么才能将人吸引进来呢?薛延的方法简单直接,却又极其迎附女子的心思——送东西。
而且不能随便送,既不能让自己亏本,也不能让人家觉得你敷衍,还得要人乐于接受。
薛延送出的东西是按着所买布匹衣裳的价位而定,一钱银子以上送阿梨亲手做的果脯与盐瓜子等一类小吃,三钱银子以上送一支雕花的桃木簪,五钱银子以上送一块精绣的绢帕,一两银子以上不仅送绢帕,还附赠一只精巧的绢制荷包,上面用缠枝莲纹绣出“织衣巷”三字。
绢一匹进价也要三两银子,卖出则超五两,价格高昂。女子皆爱丝绢之物,但若是真的买来做衣裳,又觉得太过奢贵,用绢制品的人实在太少,普通女子,若是能有件丝绢做的衣裳帕子,那是件极有面子的事。
对于普通人来说,绢帕奢贵,但对于布庄,便就不是那回事了。
匹为四丈,一丈三尺,若用来做丝帕,一匹绢可做几百上千张,成本也不过七八文,算上绣工针线,也不超过十五文。而卖价五钱银子的布匹衣裳,其中利润远不止这十几文钱。
这样一来,被吸引进店的客人源源不绝,再加上店里东西物美价廉,伙计服务周到亲切,不过三日功夫,织衣巷的日利润便就可以达到当初陇县酒楼的水平了。
薛延高兴了两日,但眼见着秋日近尾,初冬将至,他又有了新的烦恼——寻不着好棉花。
宁安也不是没有棉花,但大多是旧棉,能用,可到底比不得新棉花白软舒适。再加上今年的收成不好,棉花的品质不高,价钱却并没有低过太多,薛延带着阮言初寻遍了整个宁安周边,始终找不到合适的货源。
晚上时候,薛延抱着一盘子葡萄坐在炕头,眼睛盯着地面想事情,边胡乱揪着葡萄粒子往嘴里塞。
阿梨知道他的烦心处,这事安慰也没用,还不如留给薛延时间让他好好想想,便就自己坐在一边继续做鞋子。她已经把鞋底纳好,鞋帮也做了一半,眼看着就要做完了,忽然想起来是不是该往里纳一些棉花,这样冬日穿的时候更保暖。
阿梨思忖一会,算了算孩子该会走路时候的日子,约莫明年的九十月份,正是冷下来的时候,她定了主意,把鞋子放到一边,下地到柜子里面去找棉花。
距当初赵大娘送棉花过来已经过去三个多月了,这期间忙来忙去,阿梨早就把那事给忘记,直到再从箱子里翻出那个包裹,才恍然回过神来,急匆匆回头道,“薛延,咱们有棉花了!”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