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闲暇之时
叶池惊讶极了。
陆明放晃了晃手中的三层饭盒, 问：“叶池, 你想吃吗？”
叶池迟疑了一下, 诚实地面对自己的心里，说：“我有点想吃，可是, 又有点不想吃。”
“为什么？”
“因为我妈妈走了, 我还有点难过。”
“别难过，你妈妈很快就会过来看你了。”
“你怎么知道的？”叶池问。
陆明放微微笑着说：“因为再过一个多月就到十·一国庆节, 全国的学校都放假七天, 全国上班族也放假七天，那时候你妈妈肯定会回来看你的。”
叶池一听, 立刻睁大眼睛问：“真的？”
陆明放点点头，一点头雨衣上的水啪啪往下落, 叶池没有注意到, 而是问：“还放假七天？”
“嗯。”
“那我妈妈就能陪我七天了？”
“对, 你妈妈那么疼你，肯定一放假就会回来看你的。”
“嗯，国庆节真是太好了。”叶池心头的阴霾一扫而光, 眼睛里藏不住的碎碎光芒, 格外有精神, 这才注意到陆明放还湿漉漉的雨衣, 他立刻说：“放哥, 都到家了, 赶紧把雨衣脱了, 不然会难受。”
“嗯。”
叶池伸手接过陆明放手中的饭盒，放到旁边的凳子上，帮着陆明放脱掉身上宽大的雨衣，这时候叶国盛顶着雨，小跑到穿堂，一抬眼惊喜地说：“明放来了啊。”
陆明放礼貌地喊：“叶爷爷。”
“怎么来的？”
“穿雨衣。”
“淋着没有？”这么说着，叶国盛已经看到了陆明放额头上的水和湿发，伸手拿了穿堂处挂着的一块毛巾，上前给陆明放擦。
陆明放对叶池没有戒备，对叶国盛也没有，任由叶国盛擦干他额头上的水渍说：“谢谢叶爷爷，我就头上湿了一下，其他的都没有淋着。”
叶国盛看一眼院外说：“这雨太大了，怎么不雨停了再来呢？”
陆明放回答：“因为苏阿姨走了，我来看叶池，给叶池送吃的。”言外之意，是怕叶池难过的。
“什么吃的？”
“这个。”叶池抢先一步拎起饭盒说：“里面是我喜欢吃的糖醋排骨和炸鸡！”
叶国盛看向陆明放，问：“是你让你爷爷做给叶池吃的？”
陆明放点点头。
就知道是！也不枉叶池马屁精似的跟着陆明放后面，天天“放哥放哥”的喊，叶国盛如今与陆老太太一家经常来往，送点蔬菜水果送点熟菜点心的，都已经成为习惯，他也不像以前那般客套了，开口让叶池说谢谢，然后对陆明放说：“明放，雨下这么大，中午就在我们这儿吃吧。”
陆明放点点头。
叶国盛看看外面的雨天，说：“现在离中午还早，你们要是饿了，就先吃点炸鸡，我一会儿再做午饭。”
叶池跟着就说：“爷爷，你也吃炸鸡。”
“爷爷不饿。”
“不饿也可以吃啊。我不饿的时候也可以吃很多东西的。”在叶池的思维里，饿，必须是要吃东西的。不饿，也是要吃东西的。反正随时随地都是可以吃东西的。
叶国盛：“……”
陆明放：“……”
“爷爷，我们一起吃呀。”叶池蹲到饭盒前，熟练地将饭盒打开。
饭盒总共三层，第一层是半只炸鸡，炸的黄灿灿的，一看就让人有食欲；第二层是糖醋排骨，一股肉香扑鼻而来；第三层是陆老爷子特意给叶国盛爷孙两个准备的下饭菜，牛肉丁、酸豆角、土豆粒等等炒在一起，酱香浓郁。
叶池自内心深处发出一声感慨：“哇！好香啊，陆奶奶真是太好了！”
一旁的陆明放提醒：“这次是我爷爷做的。”
“啊，是陆爷爷做的？”叶池缓了一下，立刻把刚才的表情再做一遍：“哇！好香啊，陆爷爷真是太好了。”
陆明放：“……”
叶国盛：“……”
“我去洗手！”叶池不管不顾，冒着雨在水龙头边洗下小手，快速跑回来，像大黑一样，抖抖身上的雨珠子，蹲到饭盒前，拿起半只鸡的鸡腿，转头非常小声和陆明放说一句：“放哥，我爷爷是老人，我们要尊重老人，这个鸡腿给爷爷吃，我们不吃，下次我和陆爷爷一起吃鸡的时候，我也给陆爷爷一只大鸡腿，好不好？”
陆明放点头。
叶池起身就将鸡腿递给叶国盛，叶国盛和两个孩子争鸡腿吃，找个理由就把鸡腿还给叶池，推说自己不能吃油腻，跟着两个孩子啃了鸡头和两块排骨。
叶池小嘴油汪汪，开口问：“爷爷，你不吃了吗？”
“不吃了，老年人不能吃太多油。”
“那、那就先不吃了，你多喝点水。”
“嗯，你们吃吧，爷爷去草房里，把干菜翻翻身。”
叶国盛是个有生活经验的人，特别是最近十年，每年的夏秋两季，他都会制作一些干菜，留着过冬，比如萝卜干、黄瓜条、酸豆角等等，有的是放在坛子里胭脂，有的则是绊上盐、辣椒面、胡椒等作料之后，放在太阳下面暴晒，晒出水分便可。
不管是哪一种，都能长期储存，让爷孙两个在冬天吃到自家的熟菜。
以前都是叶国盛自己制作，现在有叶池了，叶池次次都帮忙，这次也不例外，他开口就说：“爷爷，我也去给干菜翻翻身。”
“不用，你先吃东西吧。”
“我干完活再吃。”
“没多少活，不用你干，炸鸡凉了就不好吃了。”
“那好吧，我吃完了炸鸡再去干活。”
叶国盛冒着雨，快步转进了草房。
叶池陆明放则围着饭盒啃排骨和炸鸡，陆明放吃的很文明，叶池则是一只肉手握着鸡翅膀一只肉手捏着糖醋排骨，左边咬一口，右边啃一下，一脸满足，真真正正会享受美食的样子。
陆明放问：“这么好吃吗？”
叶池嘴里满满的，用力点头，美食让他忘记了一些不属于儿童的伤感。
陆明放嘴角扬了扬，低头吃排骨，院外的大雨还在哗啦啦地下着，冲刷着景山镇的地面，也带着了一层又一层的暑气，没一会儿，明显感觉到了凉意，叶国盛赶紧去房间拿了两件衣服给叶池陆明放穿上。
之后开始做午饭，午饭前叶池陆明放都吃了不少肉，不想再吃那么油腻，叶国盛便煮了番茄鸡蛋面，配着陆老爷子做的下饭菜，吃了一蹲饱饱的午饭。
想着夏天疾风骤雨来的快也去的快，哪知道疾风骤雨之后是绵绵细雨，下起来就停不住了，连着两三天一直下个不停。
叶国盛没法子去卖菜，就闲在家里面和叶池处理他的自制咸菜，弄了一坛又一坛，一簸箕又一簸箕，一些不能直接卖出去的菜叶子，也做成了干菜咸菜，冬天可卖的蔬菜有限，正好可以卖一卖咸菜，叶国盛不需要大富大贵，有些收入，让他和叶池过的衣食无忧就行了。
其实叶国盛是谦虚了，可能叶池真的是“山精大人”吧，他今年的蔬菜长得特别好，除了每天去市场上卖菜外，还有李力绅这个超市原因，叶国盛每天都有收入，一个月算下来，比大部分的上班族收入都高。
真是应了那句，写字楼的不如卖包子的，随便一个小生意好像都比一般打工强，特别这个丰收的秋天，爷孙两个没少赚，当然没有因此而懈怠，所以才做了这些干菜咸菜之类的，叶池忙乎完了之后，说：“爷爷，我们再多做些干菜吧。”
“怎么要多做了呢？”
“冬天可以多卖钱啊。”
“那也得天晴了才能做干菜。”
“对呀！”叶池恍然大悟地说：“天不晴，菜晒不干，容易发霉。”
“就是这个理儿！”
“就是这个理儿。”
叶国盛虽然文化水平不高，但是七十年的人生经验，让他像个生活中的大宝藏一样，时时刻刻地散发着生活的知识，这些知识全部扑向叶池，叶池在不知不觉中体会到生活的妙处，除了热爱之外，还有同龄人所没有的生活知识量。
他知道暂时不能晒干菜，转而干别的，说：“爷爷，我去喂鸡。”
如此阴雨绵绵的，大人孩子很少出门，鸡也被圈到鸡舍里了，之前爷孙两个孵化了近百只小黄鸡，卖了几十只，自养数十只，养了这几个月来，去掉生病死的，现在家里统共十一只鸡，三只公鸡，八只母鸡，其中一只公鸡三只母鸡是原有的，剩下的七只是后来孵化出来的，一般都是叶池在喂。
为了更好地养鸡，爷孙两个用石棉瓦给鸡们做了个鸡舍，挡风遮雨没有问题，叶池装了一碗米，来到鸡舍，嘴里喊着“咯咯哒，过来吃饭了”。
把米一把一把地散尽鸡舍，余光中瞥见角落的鸡窝里躺着六个鸡蛋，嫩粉色的蛋壳上还带着一点点血迹。
他暗自想一下，家里一直下蛋的是三只老母鸡，一天三个，今天突然出现六个，也就是说另外三个鸡蛋是小鸡下的。
小鸡下蛋了！这可都是叶池养的鸡啊，叶池立刻兴奋起来，拿着六个鸡蛋就大喊：“爷爷，小鸡下蛋了，下蛋了！”
叶国盛连忙出来看。
叶池顶着蒙蒙细雨跑到叶国盛跟前，激动地：“爷爷，你看你看，小鸡下蛋了！”
叶国盛一眼看出门道，确定是小鸡下蛋了，惊喜地说：“还真是！”
“嗯！我一喂它们，我就看到了。”
叶国盛伸手接过来。
叶池的兴奋不减，眼睛发出异常耀眼的亮光，小鸡下蛋对他来说意义太重大了。
他是看着小黄鸡破壳，一粒粒地喂小黄鸡吃熟米，吃生米。有次两只小黄鸡发热，他和爷爷碾碎了扑热息痛融到水里面，用注射器朝小黄鸡嘴里喷，后来小黄鸡果然好了。
接着看着小黄鸡的毛发一点点转变，变成土土的颜色，虽然丑了点，但是自家的鸡仔，怎么看都是美的。
如今小鸡们下蛋了！叶池有种把孩子养大的成就感，激动的脸都泛红说：“爷爷，我和放哥说去。”
“下着雨呢。”
“我给放哥打电话。”
“去吧。”
叶池开心地跑到房间，对陆老太太家的电话，他烂熟于心，拿起电话就播，冲着电话像□□似的：“放哥，我家小鸡下蛋了，下了三个！好厉害呀！哎呀，我好开心啊。”
“等——”
“有三只都下了，爷爷说，一会儿可能还会有别的小鸡下蛋，就算今天没有，明天后天也会有。”
“等一下。”
“等什么？”叶池反问。
“你找谁？”电话里一个陌生的声音。
叶池说：“我找放哥啊。”
“放哥是谁？你是谁？”
“放哥就是我放哥啊，我是叶池。”
“不认识，你打错电话了吧？小朋友。”
“啊？我打错了？”
“嗯，打错了。”
“那、那对不起啊。”
“没事儿。”
叶池挂上电话，电话机前段时间被大黑扯到地上，摔坏了，其实也是太老了，叶国盛找了一个新，功能比较多，叶池可以看到自己拨打的号码，仔细一看，还真拨错了，他自己小声说嘟囔一句“哎呀，我真笨啊，居然按错了，我太不帅了”。
这下认真按号码了，确定了彼端是陆明放后，更加激动地将自家小鸡下蛋的事儿说一遍，令他开心的事儿，陆明放也相当激动，说：“我现在去你家看。”
“好，你来！”
挂上陆明放的电话，叶池又给小昊子打电话，小昊子比陆明放反应夸张多了，他还没见过小鸡下蛋呢，说自己要跑着到叶池家。
等陆明放到了叶池家里，小昊子也一身是泥的跑过来，叶池问：“你怎么身上都是泥？”
小昊子回答：“我跑太快，摔了。”
“那你摔疼吗？”
“没有，我可经摔了。”
“那我给你拿我的衣服穿。”
“不用，一会儿就干了。”
“那好吧。”
三个孩子一起看了看鸡蛋，然后一起来鸡舍前，看到一只小鸡不停地“咯哒，咯哒”地叫着走着，叶池指着它说：“它要下蛋了！”
小昊子问：“你怎么知道？”
“因为它妈妈就是这样下蛋的。”
“它妈妈是谁？”
叶池指了指三个母鸡说：“就是它们三个……中间的一个。”
“它妈妈长得真丑。”
“胡说，明明长得很好看！”
“丑，土了吧唧的。”
“不土的那是野鸡！”
“野鸡尾巴超长。”
“嗯，肉还好吃！”
“……”
“别说话了。”一直没有说话陆明放打断了二人对话，指着小鸡说：“它卧倒了。”
小鸡又咯哒了两声，走到鸡窝前就卧下了，叶池三人赶紧走到鸡舍外的栅栏前，悄悄地蹲在旁，一瞬不瞬地盯着小鸡看，从来没有这么乖巧过，连说话都是小声再小声。
小昊子问：“它在下蛋？”
叶池点头：“嗯。”
“多久能下出来？”
“不知道。”
小昊子一脸嫌弃地说：“叶池，你家里养了十一只鸡，你居然不知道！”
叶池反驳：“小昊子，你从小吃鸡长到大，你居然不知道一个鸡蛋要下多久！”
小昊子立刻被叶池反驳的哑口无言。
一旁的陆明放抿嘴笑。
片刻之后，小昊子问：“那它会不会下一天？”
“不会下一天的。”
“我们就在这儿等着？”
“嗯。”
小昊子还要张口说话，被陆明放抢白：“你们别说话了，不然就吓跑小鸡了。”
叶池转头说：“小昊子你别说话了，吓跑小鸡了。”
小昊子：“……”说的好像叶池没有说话一样。
陆明放以一种“你在干什么”的眼神望着叶池，叶池立刻冲陆明放甜甜一笑：“放哥，从现在开始，我不说话了喔。”
陆明放无可奈何地点点头。
叶池当真不说话了，亮晶晶的眼睛盯着鸡窝里的小鸡，他也不知道他们盯了多久，突然小鸡站起来了，他们朝鸡窝里一看，一个蛋壳粉嫩的鸡蛋赫然出现。
“小鸡真的下蛋了！”小昊子惊叹地说。
“我去拿！”叶池起身就要去。
“等一下。”陆明放拉住叶池说：“你这样去拿，小鸡会追你的。”
“你怎么知道？”
“《动物世界》里说的。”陆明放是个聪明的孩子，不是一般的聪明，而是智商很高，除了对玩有点吃力，其他的可以说过目不忘了。
叶池疑惑地问：“那怎么办？”
陆明放看到旁边的米碗，抓了一把米，朝鸡舍里一扔，说：“去吧。”
叶池顺利地将鸡蛋拿出来，高兴地说：“还是热的。”
小昊子惊讶地问：“鸡蛋是热的？”
“你摸摸。”
“啊，真是热的。”
“放哥，你也摸摸。”叶池把鸡蛋放在陆明放的手里，陆明放是第一次看小鸡下蛋，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鸡蛋起初是热的，他没有像叶池小昊子那样夸张的兴奋，但他心里也因为这小小的事件而翻滚出浪花来。
三个孩子盯着鸡蛋看，一点也不觉得无聊，叶国盛以为孩子们喜欢鸡蛋，开口就说：“那中午就把这几个鸡蛋炒给你们吃吧。”
“不行！”三个孩子一起拒绝。
“不吃鸡蛋，你们看什么？”
“好看，这是我养的小鸡下的蛋，不能吃。”
“……”叶国盛无语，但也理解小孩子们对大自然中一些生物的怜爱之心，比如灵灵买过一次花，她天天浇水养着，有一天花被隔壁家的猫给连根咬起来，根也坏了，她伤心地哭了小半天，可是还舍不得打猫，又哭了小半天。
叶国盛起初不懂得带孩子，后来从叶凤霞那里学会了尊重孩子，叶池说不能吃鸡蛋，他就没有动鸡蛋，还把鸡蛋好好地码在抽屉里，这种行为令叶池有种被重视的感觉，他喜欢极了，主动说：“爷爷，等天晴的时候，我们把鸡蛋卖了吧？”
叶国盛问：“你舍得？”
叶池点头。
叶国盛纳闷：“你怎么突然舍得了？”
“因为放哥说，这就是生物链。”
“生物链？”叶国盛不懂。
叶池也不太懂，照着陆明放的话，但是陆明放的话他也没记全面，于是自己总结着说：“生物链就是水被米喝了呀，米又被鸡吃，然后鸡被我们人类吃，emmm……放哥说，这就是规律，这样世界就能发展好好的，还说人类奋斗了好多好多万年，才站在生物链顶端，要是不吃鸡不吃羊的，鸡多了羊多了，长成精了，就祸害人了。”
什么跟什么啊，叶国盛还是没听懂，问：“所以，你放哥什么意思？”
“我也不知道。”叶池想了想，说：“可能、可能放哥说，鸡蛋多了，不吃的话，就过期了。”
叶国盛跟不上叶池的思路，直接问：“那现在怎么办？”
“听放哥的，放哥说的肯定是对的，天晴了，就把鸡蛋卖掉。”
“行。”
叶国盛松了一口气，总算能听懂孩子说什么了，不然真以为自己老糊涂了，叶池也松了一口气，总算明白放哥的意思了，放哥就是怕“鸡蛋过期了”，这么一想，就觉得放哥这人说话太不准确了，直接说鸡蛋过期不就行了吗？
不过，放哥在他心中是特别厉害的，他不会因为放哥说话不准确而不喜欢放哥，那么现在就等天晴吧，可是天还没有晴，他在家无聊，和叶国盛说一声，便拿着苹果，打着伞来找陆明放。
陆明放正坐在桌前认认真真地写字，叶池趴桌上就喊：“放哥！”
陆明放应一声。
“放哥，你在干什么呀？”
“在写字。”
“写什么呀？”
“写‘叶池是头猪’。”
“……”叶池朝练习本上一看，一整页密密麻麻地都是字，其实只有五个字——叶、池、是、头、猪。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