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妃宫中有两个心腹,巧云同小喜子,都还是个囫囵机灵人,可惜其他人就不怎么样了。
前段时日淑妃得势,看谁都是趾高气昂,先前太后压着也就罢了,后来太后也昏迷了,无人主她的事,便越发没了体统。
底下人也是一副狐假虎威狗仗人势的模样,这小丫头秋菊便是如此。
淑妃从前也还谨小慎微,此后胆子大了,敢拿德妃、容贵妃、贤妃、静妃等人立规矩,没当上皇贵妃却有些皇后的势,鉴于太后昏迷,众人不想多生麻烦,因此对她能避则避,如此一来,她反倒觉得是别人怕了她,越发飞扬跋扈起来。
可谁知后来武安侯府事出,谣言遍地,淑妃被皇帝严厉斥责,众妃都等着要抓她的把柄。
淑妃在外自然拘谨小心,妆容都变得惨淡可怜,可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中仍是当着“小皇后”,时常说些别人的是非,脑子没转过弯来,对楚婳依旧抱着莫名的敌意。
她以为楚婳没了便没了,对端王府没什么大碍,等长宁郡主回京,她还能跟镇北大将军府结上亲。
然而谁知后来情态急转直下,她不以为意的事情不断发酵,端王虽然军功在身,然而私生活评价却是一
跌再跌。更后来还传出长宁郡主跟成亲王嫡子夜明钰情投意合,患难与共的消息,她才一下子慌了。
可惜,时间已经晚了。
当她被现实狠狠打了一巴掌,突然醒悟起来楚婳如今的身份,人脉,在朝堂上竟那么多人为她站队,登时脸色发白,才慌忙想起要给武安侯认错。
可惜她平日在自己宫中动辄对楚婳破口大骂鄙夷不屑,连带着也影响了下人,时至今日,这些鼠目寸光的下人还以为淑妃不过表面做做姿态,端王回京,她成后之事一定稳操胜券,是以态度仍是不见收敛。
这叫什么?
风华心想,这不就是自己挖坑自己跳,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么?
“真是笑死人了,”风华回到德妃宫中,还在说着方才的事情来,“那秋菊还以为大师傅会买她的帐,谁知大师傅冷笑一声,只说忙得脚不沾地,对她视若无物。”
德妃听了也是摇头,对淑妃几乎有了几分同情,“如今到处都等着捏她的错呢,她还不知道约束下人,却叫静妃抓住了把柄……她当静妃平日不闻不问,就没有爪子了么?”
风华点了香,绕着她熏沐一圈,“那秋菊也是个没长眼睛的,还想同我争辩,可
奴婢背后可是德妃娘娘,如今谁不知道咱们娘娘人品贵重、德行端厚,岂是她淑妃比得了的?她只是动怒,又要骂人又要打人,奴婢只当没听见,她还以为我怕了她,说要去告状呢。”
这一听下来,果然是万年没有的蠢货,脑子里进的水该填平御花园了。
德妃忍俊不禁,“这还得多亏了淑妃,要没有她嚣张跋扈,养出一个品行不端的儿子,如何能衬得本宫跟皇后稳重贤良?”
“这是娘娘您本性如此,凭人怎么背里藏刀,譬如那顾宜真,娘娘也不过是略为教训几句,哪像她淑妃那般残忍?因此不必她衬托,娘娘也是万里挑一的。”
风华嘴甜笑软,把德妃逗得乐不可支,捏着她的脸蛋轻叹:“还是你知道我,本宫在这宫里虽然有些脾气,可也知道得饶人处且饶人的道理。淑妃……”
她松开手,眼里忽然闪过了些什么,突然想起来道:“你不说顾宜真,我倒还真忘了。这位皇后如此可怜,她那儿子就不怨愤?”
风华敛眉,“怨愤自然是怨愤的,可谁让他是阶下囚,又能如何呢?如今还活着,还不都靠娘娘接济扶持?”
“那也是到了他该报恩的时候了,好歹搏
一搏,让皇帝动了恻隐之心,出了那腌臜处换个地儿,吃饭都香些。”
德妃轻握她手,“好姑娘,你是个有主意的,这夜璃禹的事就是你想的法子,如今这事仍旧交给你办,做好了,本宫做了皇后,你便是这皇后宫里的掌事女使。”
风华露出惊色,跪在地上说:“娘娘当初救了奴婢的性命,您的吩咐,奴婢万死不辞,并不是为了其它!何况佟慕雪的事情也是奴婢做的不够周到,好悬她死得干净,奴婢愿意将功折罪。”
德妃心中益发得意,看风华如此忠心诚恳,细想自己更比那淑妃高上一层,扶起风华道:“本宫知道你的心,本宫也是有心抬举你,放心去吧,啊。”
风华这才放心下来,松口气道:“是,娘娘。”
风华退出宫去,长长地吸了下鼻子,抬头看向天空。
这皇城的天到了秋冬,便日日都是风云变幻,阴霾雾霭之下,数不清的罪恶都会在霜雪来临之时发生。
而今,也是一样。
她转身离开,径自出了皇宫,往北宫夹道而去。
北宫夹道寒冷,遇秋时的夹道风啸急冰冷,堪比冬日。
逾冬之时,那夹道入口处更是厚雪堆积,进出皆是举步维艰,若是
侍从觉得烦腻,便是不去送日常用度那也无人在意,里头的人不是活活冻死,就是活活饿死。
风华走入夹道口的时候,只觉那风冷得杀人,又看见一节蛇蜕,忍不住啐了一口。
“这地儿我可不愿进去,一股臭味,叫人把咱们的荣王殿下请出来。”
侍从会意,没多时候就拖出个蓬头垢面、瘦如材骨的男人,衣裳污浊,上头的绣花纹已经变得模糊不清,一双枯寂的眼从烂发中望了出来。
任是谁见了,这无疑是大理寺监牢最深处的死囚,而不像是大岳血脉最为贵重的皇子。
从事发到现在也不过短短数个月,年头还没过呢,就成了这幅鬼样子。换了夜璃渊或是夜璃风,在边疆忍受风霜雨雪跟敌国追杀一二年,都未必会如此落魄。
风华面露嫌弃,抬了下下巴。
侍从从旁边提了两桶冷水,直接当头浇下。夜璃禹被冻得一个激灵,人突然清醒过来,望着夹道外的景色,目光一变。
“清醒了?”
风华揉着指尖,精致柔软的宫裙与稍提的嘴角交织出一张嘲讽而美丽的面容。
“荣王殿下,德妃娘娘念你身受冤屈,颇受苦楚,特让我来问你一个问题:你,可想复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