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重山看了宴云笺很久。
原来他一直以为自己几乎摸到了他性子中的底色。凿开深深的冰层,听见底下汩汩流淌的泉水。
到此刻才知,那些暗流,不过是他身外的一层护甲。他内心的深渊远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深不见底。
宴云笺没说话,迎上他目光看了一眼。
姜重山忽觉心头一刺,转过了脸。
“甄如是,”他声线冷漠,望着伏在地上破烂抹布一样的男人,“你消失二十多年,若本将军没记错,你办的上一件大事,便是奉帝命带着药材,前往大昭抵抗当时正流行的瘟疫。”
甄如是嗫嚅:“是……”
“接着你便销声匿迹,不知死活,”姜重山上下扫一眼,看他满身泥垢狼狈,也知过的什么日子,“不成想是逃亡了这么些年。说说看,为什么。”
甄如是咽一咽口水,抬眼:“姜大将军,您是顶天立地的大人物,如今小人只是您脚下的一滩烂泥罢了。只要您答应保我这条命,我定知无不言,可若将肚子里的秘密掏出来,反倒害了自己性命,那么小人就算是死,也要揣着一肚子私隐下去见阎王老爷申冤。”
姜重山道:“我如何答应你,你才敢放心交底呢。”
甄如是的眼目光飞速在宴云笺和姜重山身上巡视两个来回。
他只是流亡逃命,却绝对不傻。更何况,市井东躲西藏二十多年,更是练了一身识人的本领。
那年轻男人皮相这么漂亮,看眉弓骨相走势,倒不大像梁朝人,像西南那边的模样。
生一双异瞳,还命人抓自己,什么身份,他心里有底。
而姜重山,却愿意站在他前面。
不,不是站,是挡。一字之差,差的不是一星半点的微妙。
甄如是眼皮耷拉下来,浑浊的眼珠快速地左右一转——姜重山和这年轻人的关系不简单,他若有似无护着他,身上的气场偶然间对向那人时,分明是舐犊之情。
“我要你发誓,”甄如是一横心,遥遥指着宴云笺,指尖正对他那双不含一丝杂质的暗金眼眸,“乌昭和族人。”
宴云笺眸光闪过一丝彻骨阴寒。
选了路,硬着头皮也得走,甄如是咽了咽唾沫,“……并非针对,乌昭和族人向来讲究举头三尺有神明,你向我发誓,你必定会在姜大将军面前保下我的命——别人杀我你会保我,姜大将军嫌我碍眼,你也得留我的命。我才可安心。”
他倒也会挑人,知道拿捏不住姜重山,就顺势下找,迂回来算计。
一旁范怀仁和范觉对视一眼,皆在彼此眼中看见了厌恶。
宴云笺道:“乌昭和族人的誓,不会随随便便对人起。”
“我……”
“乌族的誓,你不配。”他从怀里抽出一把匕首,刀身古朴无奇,却有沉甸甸的质感,“但有旁的规矩适合你。残害过族人的小人,同族人人得而诛之,在我们的信仰里,罪恶滔天
断指来报,收你一根手指??[]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算你把命押我这。”
甄如是算是听明白了,这人骨头硬,不吃威胁,说话比他有底气。
这一时片刻,竟找不出手里还有什么可用的筹码。
眼看着宴云笺向他走来,一副要断他手指的模样,甄如是惊恐叫道:“你……你若砍我手指头,我我我……我就是死了,也必定不会吐露一字半句!”
宴云笺脚步未停,颔首道:“好一出视死如归。”
真这么有骨气,不至于过街老鼠一般东躲西藏二十多年。把命看的如此金贵,露出最大软肋,还妄图拿捏别人。
甄如是看宴云笺真的不管,依旧径直向他走,这才终于慌了:“姜、姜大将军——您、您救救我!”
姜重山拽住宴云笺手臂。
他手臂上的肌肉十分僵硬紧绷,被自己拉住,才感觉有一瞬间的放松。
姜重山道:“阿笺。”
他没看见过宴云笺动怒。就算是训斥过他,罚过他跪,甚至动过手,在战场上,更是每日都有新的情状拨动人的情绪,可是没有什么能撼动他异于常人的沉静稳妥。言谈举止,从不锋芒外露。
“你交给我。”
轻轻拍拍他肩膀,示意他停在原地,姜重山先于宴云笺半个身位:
“甄如是,你的确是个聪明人。但眼下,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我说过会保你的命,必然做到,若你想借此逼迫我的儿子,劝你趁早收了心思。要知道此时此刻你最大的用处,就是你肚子里藏着的那点秘密。你抵死不说,我们拿你没办法,留在这里也是浪费世间,倒不如赶出门去,任由你自生自灭——反正你对我们也没什么用处。”
说了这么长一段,甄如是全都听进去,第一个反问的却是:“你的儿子?”
姜重山面色不变,也不回答,径自说:“你要想好,此地已是你眼下能拥有的最安全的地方。说了,你就有价值,值得我护着;不说,你在我眼中不过一滩烂泥而已。”
明白。这算是特意告知,他们的情义,倒比自己想象的更多几分真心。
甄如是沉默了好久,道:“并非我不想说,我当然会说……”
他抬头瞅一眼宴云笺,又转过去,正对上那对父子冰冷的目光,嘴唇一动:“我……我说的时候,能不能请这几位先回避?”
姜重山道:“不能。”
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再说,这几人看着也不像毫不知情的,无非愤怒和更愤怒的区别,甄如是索性心一横:“好……这事,本就是个阴谋。”
“原本,原本在世人眼中,大昭与梁朝邦交甚密,并无战火,可大昭野心勃勃先行打破平静——最终却为梁朝所灭,此事的导火索,乃是那一场瘟疫。”
“但,这场瘟疫本就是梁朝布的局。”
在当世史实中,梁朝与大昭曾是一对强盛友邻,两国关系恶化的转折点便是那场突发的瘟疫。当时大昭国行时疫,向梁朝求助,梁
成帝宅心仁厚,派了太医与西南巡抚奔赴大昭进行救治,好不容易才勉强控制住。但那疫病来势汹汹,感染力极强,而昭人又恩将仇报,待境内疫病暂得控制后,便将染了疫病的梁朝官员赶回西境,致使时疫染及梁朝半壁江山。
那时正逢其皇七子昭贤宗登基,趁梁朝国力最弱时要求公主前去和亲,但即便梁朝答应此要求,大昭仍不满足,不时出兵扰乱西南境,甚至在梁帝放低身段休战求和时,派使臣一举刺杀了当时在位的梁成帝的性命,致使局势极度恶化。最终,自食恶果举国覆灭。
从此,乌昭和族忘恩负义的名声遗臭万年。
姜重山拧眉:“什么局?”
宴云笺黑深目光扎在甄如是身上。
一时间,屋中一片静寂,几双眼睛同时盯着甄如是那两瓣开合的唇:
“先帝早有吞并大昭之心,却并无多成胜算,故而颁布了一道密令,由我亲手研改先帝在时保留下来的疫病毒种,引至人身,将人密封于箱,秘密运往西南边境。等大昭疫病逐渐蔓起,再假借救助之名前往,实则是带了大量染及疫病的民众,致使大昭时疫加速大规模扩散,如此一来,兵马未行,已削弱大昭国力大半。”
这些事情,宴云笺也是第一次听。
双眸如漆似水深,偶起涟漪,皆是彻骨寒芒。
范觉年轻,沉不住气,听到此已怒不可遏,便要冲上前去:“你们这些畜牲——”
范怀仁一把拦住他:“不可在姜将军面前无礼。”
范觉被父亲抓着,一双眼赤红,胸膛犹自起伏,平复不得。
甄如是也知道说这些事情会招致什么样的后果,缩着肩膀往旁边闪躲了下,看范觉被人死死拽着冲不上来,才缓了口气,接着说道:
“原本计划进行的极其顺利,此招一出,等疫病蔓延大昭上下,梁朝便待出兵一举吞并,但,天不亡大昭。那时正逢乌族皇氏夺嫡,在梁朝做过质子的七皇子,也就是后来的昭贤宗登基,第一件事,就是彻查西南境突发的疫病,叫他发现了其中的隐秘。”
甄如是舔了舔嘴唇,叹了一声:“昭贤宗是个有手腕、性格也刚硬的君主,若当时他发现此事,将我们就地格杀,也许便不会给梁朝颠倒黑白的机会。但他性格刚烈,以牙还牙,下令将所有梁人与病人关在一处,直至所有人都身染重疾以后,便将我们赶回梁朝国境,就是要我们自食恶果。”
这便是后来所谓的大昭国行时疫,梁朝前往救助,却因大昭的忘恩负义而致使梁朝半壁江山病败的全部真相。
填补细节和被人为隐藏的片段后,还原起来,竟成了一个面目全非的故事。
宴云笺垂眸,这地砖不好,碎纹的砖积灰,给他长靴上浮了浅浅一层。
薄灰糊闷,叫人一时间通气不畅。
当年两国交战,便是因为这场突起的瘟疫。
但若连这导火索都如此不堪,后边,又有多少真相被埋没在梁朝粉饰太平的谎言之中。
屋里静的没人说话,姜重山怔了片刻才回头,见宴云笺面色平静,只看出眼眶微微发红,并不似大受打击的模样,但却没由来的,仿若碎玉,看着只觉得轻。
姜重山望去一眼便收回目光,不忍再看。问甄如是:“你说的这些可有证据。”
“有,我有当年先帝亲笔所书的密令。”
这种事情的确应该有一道手谕,否则如何调得动大批的官员人马,一起做如此下作的勾当。
“除你之外,知情者名单你可能默的出来?”
甄如是摇头:“能是能,但没有意义。当年真正知道内情的,不过几个高阶官员,其余人连自己去做什么都是不知道的,他们知道的加起来,也未必有我一人知道的完整。况且知情者中,但凡聪明点的都清楚这是一条不归路,办好事后都寻着机会悄悄跑了,那些回京城的,此刻多半尸骨已经寒了。”
“我当年刚刚逃命时,朝廷本派人暗杀过一阵,但后来两国交火,这战乱一起,追杀便松懈了许多,再后来大昭覆灭,那疫病真相又有谁会在乎,翻出来又有何意义呢?此后便没有追杀索命。”
只是月余前危机再现,翻的什么浪,甄如是抬头稍稍瞥一眼宴云笺,心里大概有些数。
趁姜重山沉吟的空档,甄如是道:“姜大将军,恕我直言,有先帝亲笔手书在,抵得过十个知情者。但是……这份手书我却不能就这么交给您。”这是他唯一的筹码,一旦交出去,就如同刺猬露出肚皮上的软肉,在无任何保护自己的傍身依仗。
姜重山却也不急着要他这份手书。
这件事太大,他现在只是稍稍摸到一点点边缘,便已觉一手冰冷的刺,再往下还不知是何深不见底。
更何况,阿笺的心思,他尚未完全摸透。
“你给我,我也未必接的住。我会派亲兵看护你,你只要确保你手里的证据不会被别有用心之人取到即可。”
甄如是点头:“这您放心,我躲了半辈子都只为这一件事,先帝手书是我的保命符,绝对安全。”
他被带下去后,姜重山心绪难平。
这时候,他该开口说些什么,可似乎千言万语,无论从哪个立场,都不是最好的。
抛开一切不谈,单从理智论,他倒有最清醒的做法,而那些理智的话,没办法就这样轻描淡写讲出来。
姜重山先是看一眼范怀仁父子。
说不上心里感触,滋味寡淡的寒暄:“久闻范先生大名。当年范先生才华横溢名动天下,一篇青聃赋,令无数饱学之士折腰,姜某亦拜读过,叹为观止。没想到,今日竟有缘一见。”
范怀仁礼道:“不敢。将军威名面前,在下微末之辉何能相提并论。”
姜重山牵一牵唇角,顺着随意谈说几句,谈了什么自己都没太过心。方才听了甄如是所言旧事,再看这些大昭旧人,他竟有些不自在,一时之间不知如何相待。
“你们二人也辛苦了,先下去歇息吧,晚点再叙话,”姜重山道
,“我与阿笺有些话要说。”
“是。”
范怀仁不多说,带着范觉告辞。
月色残薄,静夜的风卷起清冷往人骨子里扑。
门外姜眠听见范怀仁父子告辞的声音,连忙往一边躲了躲。
她隐在侧面柱下,屏着呼吸看范氏父子步履沉重的缓缓离去。
她方才至,正听里面甄如是大声喊着“为乌昭和族伸冤”的话,站在门外听完了全程。
风有些凉,拂过身上一层浸浸的冷汗,带起战栗削平几许温度。
时间过了那样久,久到她几乎忘了自己站在这里,是要来做什么。
姜眠怔怔想着,哦,爱恨颠之毒,她要与爹爹讲宴云笺中了爱恨颠之毒。
抬头看,残月薄云,凄凉惨淡。
阿笺哥哥他……真的是很命苦啊。
不知思绪断了几刻,屋内重又传来说话的声音:
“义父。”
姜眠神色微凛,凝神去听。
那声音太低了,比起方才甄如是的叫嚷不知静了多少,姜眠屏住呼吸,还是听得不甚清楚。
屋内,宴云笺站在姜重山身侧,“义父,门外有人。”
姜重山一怔。
“是阿眠。”她的气息,他太清楚了,“我方才心乱神杂,竟没及时察觉阿眠在门外。”
审问时太过全神贯注,直到人去气静,只余他二人独处才察觉阿眠的存在,却不知她是何时到的,也不知她又听进去多少。
姜重山这会也觉察到,双手交握,抵着额头默了一瞬:“这孩子……你让她进来吧,此事她听了去,我便有话要嘱咐她了。”
宴云笺低声应是,上前,苍白枯瘦的手落在门栓上,微微一顿,拉开门。
姜眠就站在门侧,一面留意里面的动静,一面心绪杂乱胡乱想着什么,宴云笺走路根本没有声音,突然开门,她小小地呆了一下。
那双清亮的眼睛睁得圆溜溜的,宴云笺看着,不知怎么就笑了:“阿眠,你站的这么直溜,比旁边的柱子还像木头。”
自从他渐渐在家里熟悉了,说话有时就带着无妨大雅的顽劣,要真有心,姜眠从来也说不过他。
可是现在听见他眉眼微弯逗她,她竟心里一酸,有些想哭。
“哎,阿眠,”他像是看出她不禁逗,“我嘴坏,不带当真的。”
有些事情可以不当真,有些事情,是过不去的。姜眠心里那么多话,到嘴边只剩一句:“阿笺哥哥,我能帮你分担些什么?”
她自己知道能做的,是把某些话咽下去,然后呢?还能做什么?
宴云笺打量她,有点无奈:“外面这样冷,你怎么穿这么单薄?以后让我省点心,自己知道多穿点。”
“还有呢?”
他笑:“你能做到这个,可是帮我大忙了。”
刚才她一个人望着残月想的话,似乎又隐隐浮现在心头了。
阿
笺哥哥怎么会这样命苦,还这么温柔呢?
那些话,那些事,她听着都觉心凉透骨,更莫说他听在耳中该是怎样的翻天覆地。
而他站在这里,看见她,还是细致地呵护她。
说什么安慰之语都是苍白的,站在千年之后回望,也并不能说出任何掷地有声宽慰言语。
姜眠往前走近,离宴云笺不过寸余,牵起他的手。他手指冰凉,隐有刺骨之意,根本不像人的温度。
脑海中顾不上男女大防,姜眠也不是很清楚自己到底在做什么,又为什么这么做,两只手将他的手掌包住,来回地搓。
搓热了一只,又换另一只。
宴云笺动了动唇,姜眠低着头看不见,在他出声之前先低声道:“阿笺哥哥,我们进去吧。”
宴云笺静静看着他们交握的手:“好。”
姜重山负手站在厅内,看他们两人并肩走进来,“阿眠,方才屋里谈的事情你都听完整了?”
姜眠点头:“听完整了。”
“好,此事紧要,阿眠,你莫再对旁人提起,便是你母亲与大哥,也不知道为好。”
这话就算爹爹不说,她也明白:“我不会对任何人说的。”
姜重山点点头,看一眼宴云笺。
其实他并未想到此事究竟当如何。心中更清楚这并不是他能左右的,即便他是阿笺的义父,阿笺对他爱重尊敬。
这个孩子,也许可以为他放弃生命,但绝不会为他放弃信仰。
想通这一点,他对宴云笺没有任何可以交代的话,只能看他的意思。
姜重山问:“阿笺,你可要想一想?”
宴云笺点头:“要想一想。”
其实又有什么可想的呢,想要想一想,静一静的人,分明是他自己。阿笺的信仰与方向,一向都很明确。
****
隔了一天,姜重山再把宴云笺叫到自己面前。
“阿笺,其实我知道,你早就有打算。你只是给我些时间罢了。”
宴云笺微笑:“义父,这个事,乍听很大,但其实您想透了,这也不过是我一个人的事。您不止是我一个人的父亲。”
他把话说的太透,太体贴,连他想说的那一份一并说了。
姜重山沉默很久:“你这是要和我划清界限?”
“某些事情上吧。”
“如果我想管呢。”
“义父。”宴云笺道,“您不要管。”
“不是为你,只是为了……”为了什么?一份正义吗?二十岁的姜重山也许真的会冲上去,因为他看不惯,他嫉恶如仇,最重要的是,他家族凋零,一人命抵全家命。
而现在,有好几条命,个个重抵他一条。
姜重山重新又说:“如果,我想让这界限,划得更明确些呢。”
宴云笺低声道:“以后有需要的话,会的。”
“难怪无论如何也不肯说实话。”姜重山叹了一句。
大概,原本在他眼中,他们二人的父子之情也许很短暂。
姜重山好久都没说话。他们这样并坐议事已成习惯,从来没有什么时候,寸尺之余竟让人觉得这般远。
“你决定了,不会改了?”他说,“如果你想回头,我现在就可以把甄如是杀了。从此那些事情,都跟你没关系了。”
姜重山说:“东南的事一了,我们去艳阳州,过几年,给你和阿眠办成亲礼。”
风过静雅,鬓边碎发起了又落。
宴云笺有一瞬间的恍惚。
就像是站在电闪雷鸣大地上,狂风大作,猩红的血流淌成河,刀光剑影,漫天厮杀。回过头去,山清水秀,日光和暖。
没有人拦着他,他向往哪个方向走,都可以。
片刻,宴云笺轻道:“义父,我并非为我一人而活。”
有这一句就够了。
姜重山点头:“好,我明白,不会再问了。但是阿笺……”
他在对方澄净坚韧的目光里,将话说完:“之前说的考虑将阿眠嫁给你的话,不作数了。”!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