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然并未在宫中待太久。
小皇帝和凌九卿二人明里和睦,实则暗潮汹涌。
柳郁仍旧在一旁, 对她无视的彻底。
又寒暄几句, 她便已上了回程的马车, 整个过程好似只是来皇宫游一遭似的。
马车上,楚然仍旧靠着轿壁闭目养神。
身前人的目光带着寒气幽幽朝她望来,忽视不得, 她索性开口:“王爷有事?”
凌九卿望着她, 轻哼一声:“看一个可怜人。”柳郁连承认她都不敢。
楚然皱了皱眉, 睁开双眼, 同样直直望着他。
她的眼很幽深, 带着过尽千帆的平静, 凌九卿回望着她, 竟想到了她说他是月华的那一夜,不由反问:“看什么?”
“看一个可怜人。”楚然将原话还他。
凌九卿一滞,继而眼底升起恼怒。
“王爷不用气, ”楚然却轻笑出声,“相公如今是皇上跟前的人, 我是王爷府上的奴婢, 说不认识,是互相护着呢。王爷,可有人护着你?”
可有人护着他?
凌九卿恍惚了一下, 若是以往,这个问题无需思索,她曾舍了命的救他护他。可是后来, 她说:王爷只是王爷,今后,我要护着我与相公了。
心口蓦然一紧,他的手死死攥成拳:“护着又如何?你口中的相公,如今不还只是个阉人!”
楚然眯了眯眼睛,幽幽道:“他是阉人,而我无法有孕,真真是天作地和呢。”
凌九卿身躯震住,怒火像被突然冻结一般,再说不出半句话。
他命人查了,三年前,为他试了太多药的她,体内积寒太多,再无法有孕。
可她总是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求,却怎么也赶不走!
不,凌九卿一顿,她求过。
在他把她赐给柳郁的那天,她跪在他面前说:“王爷,您曾说过迎我入门的。”声音幽叹。
沉默很久,只有马车细微的摇晃着,最终,凌九卿抬头:“你怨极恨极了我。”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楚然望他一眼,继而摇摇头,“我不知道。”
她是真的不知道,可是……
楚然眼神有些虚空:“在我的记忆里,有这样一件事……那是在乱葬岗里,有很多尸体横七竖八,我被人扔在那儿,后来,一排排的侍卫簇拥着那辆张扬的鲜红马车过来,有人看见了我,马车停下了,轿帘里,伸出一只手,以及一个人的声音,他说‘带上吧’……”
那只手,手指细长,骨节分明,如天神一般,将原主从地狱拉了出去。
马车里的少年王爷,一袭锦袍,长发高束,正是风流少年时,眉目张扬,意气风发。
这一幕,原主生生记了一辈子。
楚然伸手,蹭了蹭眼下,手背上一滴泪珠,这些与她无关的回忆,太美好了,她呢喃:“也许,从那时起,便错了吧……”
“停车!”一声低吼,打断了她。
楚然抬眸,正望见凌九卿满眼惊惧,指尖在微微颤抖的望着她。
她不解。
凌九卿却已不再看她,望向出现在轿外的卫风:“扶本王下车。”声音里尽是仓皇。
他在害怕,因为,他根本不记得她说的那些过往。
他记得鲜衣怒马时去山林狩猎途径乱葬岗,记得他百步穿杨射杀了一只猛虎,可不记得他曾救过她。
她满眼追忆眷念说出的那些事,他很陌生。
凌九卿下了马车,楚然仍旧一人静静靠在车内,好久轻轻闭上眼:“你若是还活着,定能看到他并非无动于衷……”
只是这话,却不知说与谁听了。
……
楚然回到王府时,已经午后了。
小棺材正翘着小短腿在桌上打着盹,小手抱着泛着蓝光的小肚子,看她回来后,它眼神一亮:“今天我真身差点被人闯进来!”
“哦?”楚然不感兴趣。
“是个穿绯衣的男子,脸色难看,说原来你躲在这儿,想把你肉身抢走。”
楚然手顿了顿:“哦。”
“不过我告诉他,你离了我就死了,还不如给我喂点奇珍异宝吊着你的命,你猜,他喂了我什么?”
“什么?”
“万年天羽育沛啊!举世无双啊!”小棺材很兴奋,“吃完以后,腰不酸了腿不疼了……诶,你干嘛?”它望着拿着被子朝它走来的女人。
“你今天很聒噪。”楚然“善意”一笑,直接给它盖上了。
转身自己也倒在床上,万年天羽育沛嘛,她当然知道,金贵的很,以前她碰一下都腥风血雨,如今倒是大方了。
闭眼,直接清空脑子,睡觉。
……
这一觉,便昏昏沉沉睡到了夕阳西下,她是被饿醒的。
一整日没怎么进食,她心里倒是不想,奈何身子承受不住,默默起身洗漱,去了食房取食。
再折返回来天色有些暗了,她慢慢悠悠走着,没想到刚走进院落,身子一轻便被人揽了起来,直接跃过墙头,跃出了王府。
楚然皱眉,闻着熟悉的味道,没有呼救。
直到在一处河边停了下来。
“你们这些人啊,”楚然默默叹了一声,从他怀里站起身,“就不能像对白姑娘那般温柔的对我?成日里掳啊抢啊,真真愁人。”说着,她看也没看身前人,揉着自己方才被抓的有些酸痛的手臂。
柳郁望了眼她的动作,上前代替了她的手,替她小心翼翼揉着。
楚然眯着眼享受。
柳郁见状,知道她不痛了,手往下搂住了她的腰,声音低哑:“我们不熟?”
楚然抬头看着柳郁:“怎么突然就出现了?”
“我们不熟?”柳郁却存心和这句话较上劲了。
楚然无奈:“说给别人听得,你也当真?”
柳郁眼神顿了顿:“……当真。”他说。
因为,心会酸。
后一句,他没说。
腾出一只手,爬上她的脸颊,他抚着她唇上的伤口,眼神幽深泛着怒火。
却连宽慰的话都说不出口,一无所有的他,口中说的一切话都是空话!
“皇宫你也想出就能出?”被他抚着,楚然照样不误说话。
“一个时辰。”柳郁声音越发沙哑。
“不再去见见白姑娘?她这几日心情低落着呢。”
“楚然!”柳郁恼怒。
“急什么啊,”楚然笑了笑,“相公,我还是喜欢你以前温温和和的模样。”
“……”柳郁脸色好看了些。
“不过啊,相公,我要问你一件事,”楚然站直了身子道,“你受伤前,我们只见过一面,柳树下,你一身白衣对我笑着打招呼,真动人。”
“……”柳郁神情一僵。
“你说,你我二人就一面之缘,当初凌九卿要将你发配边疆时,你竟想要带走我,为什么?”楚然抬眼,很是“疑惑”。
柳郁的脸色瞬间苍白,她的表情困惑,可她的眼神清明,她知道了。
垂眸,他道:“因为,那时尚不识你。”
以为她是白绵绵的心病,以为她的冷静自持不过是心机的伪装,以为他爱的伟大,替“心上人”带走心腹大患。
很诚实的回应,楚然点点头:“若是现在呢?”
“更会带走你。”不惜一切。
“哦?为何?”
“因为,如今已识你。”
很动人,楚然想,却仍旧不发一言。
“你不信?”柳郁身躯紧绷。
“不是不信,”楚然思忖片刻,抬眸认真望着他,“这样吧,你去杀了白绵绵,我就信。”
柳郁一顿,长久未言。
“噗……”楚然终于忍不住破功笑开,“开个玩笑罢了。”她低语。
柳郁本紧攥的手徐徐松开。
“干嘛,这么紧张?”楚然转过头,望着远处的河面,如今已入夜,除了一片漆黑和点点渔火,什么都看不见。
“没有。”柳郁低应,手轻揽着她,他只是……被方才心里一闪而过的杀意吓到了。
为了让她信他,而升起的杀意。
一个时辰,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柳郁匆匆而来,又匆匆离开。
目送他的身影消失时,已经过了亥时,天上一轮明月,映衬的星光暗淡,楚然踏着月光往回走着。
没走正门,为掩人耳目,从后门进的。
走进王府方才发觉,今夜的府中,分外热闹。
平日里后门处都是下人住的地方,在外走动的人几乎没有,今夜,却是一排排拿着火把的侍卫,在府中跑着,搜查着,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整个王府被映衬的灯火通明。
楚然皱眉,这是丢了什么稀世珍宝,值得这般大动干戈?
快步朝自己的院落走去,多余的浑水,她一点儿都不想趟。
却没等她走到门口,就被一个侍卫直勾勾的盯上了,那侍卫盯了她许久,方才颤颤巍巍道:“找……找到了……”
楚然朝后望了一眼,却见府上人都拿着火把朝这边跑来,将她围的水泄不通。
下刻,侍卫让出一条路来,轮椅上的男子徐徐出现。
楚然抬眸朝他望去,本来俊美的双眸,此刻赤红着盯着她,额头上尽是冷汗,唇抿的死死的,煞白一片,还有……
楚然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下,绣着金丝璎珞的白色袍服,一向都是不染一丝尘埃的,此刻,他那袍服的双腿处,却沾了泥土,狼狈的紧。
像是……从轮椅上摔下过一般。
“发生何事?”楚然蹙眉。
“……”凌九卿一言未发。
终是姗姗来迟的卫风,拿着火把走到她面前:“楚姑娘,往后有事出府,知会一下府中人吧。”网,网,大家记得收藏或牢记, ...: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