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这个话, 所有人浑身都是一阵发凉, 鸡皮疙瘩争先恐后的冒了出来。最要命的是,内心深处, 他们也这么猜测过, 但早都否决了。
“欸,你这个孩子,”那位老人已经找了个塑料袋,装了一堆食物和水, 闻言很不满:“怎么说话呢, 什么叫人死了,你看看你自己, 看看别人, 这像是死了吗?”
“不是死了, 也离死不远了。”
少年抬起头,这下大家都看清了少年的样子,尤其是那副神情, 在这么多人的注目下,不仅没有丝毫胆怯, 还给人一种强硬感, 仿佛在场的这些人在他眼里都毫无用处。
“你才离死不远了, 哪家的孩子像你这么说话的!”
“故意找存在感吧你!”
“你就别吃别喝, 自己死了算了!”
人在这种绝境中,神经更为纤细,很容易暴露出恶毒的一面, 少年说完,好几个人顿时恼怒的教训起他来,很快被吕妍制止了,吕妍没有外表看上去的高冷,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吕妍作为记者,也算是阅人无数,对方话虽然偏激,但她隐约感觉到,似乎有什么道理在里面,让自己忍不住追问一句。最重要的是,她觉得这孩子有点眼熟。
“能先告诉我你叫什么吗?”
“鲜明镜,”那少年回答,之后冷冷看着那些余怒未消的人,道:“我只问你们一个问题,你们谁知道,刚才是怎么进来的?”
这话一出口,所有人本能的看向超市大门,那上面乱七八糟的东西还在,而此时此刻,听了少年的话,他们才突然意识到这个问题,对啊,他们是怎么进来的?
“第一个进来的是谁?”吕妍皱着眉头,四顾问道。
半晌,有人小声回答:“不是你吗?”
吕妍顿时直觉到很不妙:“不,不是我,我是跟着别人进来的。”
“跟着谁?”少年平静的问道。
“我……”吕妍在人堆里找了找,一时说不上话来。
“不用找了,”少年道:“不知道你们谁还记得,在那个东西来之前,有一束光……”
“光?”吕妍拧眉想了想,猛地恍然:“对,有光!”
吕妍脑海顿时嗡的一声响,神色难看的道:“糟糕了!”
他们不是主动进来这间超市的,而是被驱赶引诱进来的!
偏偏,他们还把自己锁在了里面!
看看四周,吃的喝的,应有尽有,甚至还有卫生间,简直是……吕妍瞬间就想到,在某些大型屠宰场里,所谓的仁慈死亡,恐怕比眼下也好不到哪去。
“还有一点,你说你之前在加班?”此刻,鲜明镜明显掌握了话语权,反问道:“你真的走出单位了吗?”
吕妍当即一愣:“什……什么意思?”
鲜明镜微微皱起眉头,看起来有点不耐烦:“你们有的说自己准备睡了,有的说喝醉,有的说在看电视,还有的——你说在加班,按最近的情况,你加班应该很久了吧?不管你们谁说的,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在那样的场景下,你们很可能会睡着。顺便说一句,我记得很清楚,我在来之前,已经躺在床上了。”
小超市里顿时一片死寂,所有人都懵了,毕竟他们还真不傻,所有人立马想到了这几天新闻上铺天盖地报道的那些植物人、脑死亡事件。
患者都是好好的睡着了,第二天早上却再也没有醒来。
“你是说……”吕妍终于忍不住抚上了自己的手臂:“我们睡着了?”
鲜明镜刚要开口,安静的超市里突然响起“啾”的一声,包括吕妍在内,所有人都看向了鲜明镜。鲜明镜一手按住了微微鼓动的裤兜,皱眉道:“别叫。”
“你,你口袋里有什么?”
“是鸟叫吧?”
“怎么会有鸟啊,这孩子太诡异了吧!”
“真危险!如果它再早点叫起来,我们所有人都要为他陪葬了!”
鲜明镜神色淡淡的,像是没听到这些人说话,这时,之前就态度不好的姜恪守咄咄逼人的站了出来:
“现在鸟叫不是重点,大家不要听他说的,从刚才开始,这孩子就胡说八道,打乱了我们的节奏,我觉得他是有意引导我们往新闻里那方面想,引起恐慌情绪!大家不要听他的!”姜恪守严厉的看着鲜明镜,走过去道:“麻烦你把口袋里的东西拿出来,我们不能带着它一起走!”
“哦?”鲜明镜嗤笑一声:“你能带着谁一起走?”
姜恪守脸色立马变得更加难看了,甚至抬了抬手:“你要是不听话,别怪我非常时期,用一些非常手段。”
鲜明镜斜了他一眼,冷笑道:“你可以试试看。”
“好了!”吕妍道:“现在不是搞分裂的时候,不管怎么样,我……我觉得这孩子说的对,我们把它关在外面,等于把自己锁在里面,这不是安乐窝,我们要先把自己武装起来。”
“然后呢?”有人问道。
“我知道一个地方,有私人警力,还有完整的设施,我们或许可以先躲在那边。”吕妍劝道:“这次是我们主动选择的,而如果鲜明镜同学不说,我们根本不会出去,我觉得这样反而更安全了一些。”
吕妍在之前就因为冷静得到了大家的好感,现在虽然对鲜明镜不满,但对吕妍还是顺从的,都是成年人,行动力也不错,立马有人拆封了铁钳和剪刀,到门边上一边观察外面,一边奋力弄开大门。
突然,门边上有人浑身一颤,大叫道:“吕,吕记者!”
“别喊,小点儿声!”吕妍赶忙道,同时放下手里的打火机盒,走到玻璃门边顺着对方的视线看了出去。
一看之下,吕妍都愣住了,好半天才道:“那,那是?快!把手电筒拿过来!”
原本想用打火机,但打火机的火苗打出来竟然是蓝色的,一点温度都没有,而且很快就会自行熄灭,让她的心都凉了半截儿,眼下只能寄希望于手电筒了。
有人立马找到手电,装上新电池,递给了吕妍。吕妍抬头一看,是鲜明镜。
靠近了门口,少年的面容更清楚,非常精致的模样,尤其是鲜明镜的神色,超出年龄的冷静,甚至有点冷漠,像是对眼下的情况完全不感到担忧。
吕妍心里忽然一定,接过手电筒。
“小心,”鲜明镜同样看着外面,破天荒没有用嘲讽的口气。
吕妍点点头,将手电朝着外面,深吸一口气,手指一推,打开了它。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手电没亮。
吕妍使劲晃了晃,依旧没亮,所有人还没来得及失望,咔哒一声,最后一根插板线被剪断,超市门重新打开了。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像是突然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凑到门边,使劲往外瞅,有人迟疑着道:“真不是眼花吧,那是人吧?”
只见和小超市隔条马路,也有一队小心翼翼的人影,正贴着楼层的阴影前进,吕妍觉得是人,但眼下种种极端异常的情况,破天荒的有点不敢承认。
鲜明镜站了起来:“我去看看。”
“不行!”吕妍本能的拒绝,抬手去拦鲜明镜,但这孩子像是不知道什么是恐惧,丝毫不带犹豫,话说完人已经推开门,面无表情的从门缝里出去了。
或许吕妍脸色实在有点难看,旁边一个人劝道:“吕记者,让他去吧,说实在的,这孩子留在这我,我才觉得有点渗人。你就听听他说的那些话……”
“对啊吕记者,他自己跑出去的,管他干什么?”
“再说他还带着不知道什么东西,把他留在这,才会害了我们。”
“欸,你们别这么想,我们就当他去给我们探探路,年轻人也灵活嘛。”
吕妍始终没说话,镜片后的眼里到底露出担忧来。抛去别的不说,鲜明镜毕竟是个十三四岁的未成年人,而眼下情况着实让人害怕,他们这些大人,因为自己的恐惧,才故意不想管他的死活吧!
想着,吕妍都觉得自己有些时候想法很天真,很多余。暗骂了一句,拉开门甩下一句:“我马上回来。”就留下那些阻拦的声音冲了出去。
直到弯腰跑了几步她才想到,万一鲜明镜说的是对的,他们这些人已经死了,那她死了还要管别人的闲事,难道不应该上天堂吗,可现在这个鬼地方,看起来分明像是地狱啊!
“死——?”
万万没想到,几分钟后,吕妍已经回到了小超市,旁边站着几个人,都是她和鲜明镜带回来的,此时居中一个瘦小的老头,是这群外来者的领导,正对着超市里的人神色倨傲的说道:“没错,你们就快死了,贫道也不能保证什么,既不能保证带你们所有人回去,也不能保证让你们全部活下来,只能看你们自己的造化了,听到了吗?”
超市里的人差点激动的流眼泪:“天师,你是说,你说我们还有救吗,还能回去吗?!”
“唔——”张天德环视着超市里这么多人,说了一句:“我看悬。”
这话一出,人群立马炸了锅。
“什么?”
“到底能不能?!”
“不是说是什么有关部门的,专门来解救我们的吗?到底靠不靠谱?!”
张天德身穿法袍,头发用一根木簪子束在头顶,神态严肃,同时两只眼皮上都有一道黑红的痕迹,联想往日的传说,众人都猜测是什么动物的血,只是看起来像是化了浓妆,有几分滑稽。
而这位“天师”旁边,站着几个同样穿着的年轻人,长得高大,左边两把桃木剑,右边三个罗盘,七八个令旗,衣服底下鼓鼓囊囊,又像穿着防弹衣,长袍外面还专门缝着不少黄色符篆,尤其是一个枪套,牢牢背在胸前,颇有内裤外穿之感。
这些人眼皮上也有不知名的血迹,看着比起异能人士,更像张天德雇来的保镖。
在场的人已经听过了解释,依旧对真实情况懵懵懂懂,只知道自己现在是“幽灵”状态,而眼前的张天德等人却是活生生的人,用了特殊的办法才来到这里。
还有,这些身上插满了桃木剑的道士,也是有组织的,来自一个前天刚成立的官方办事处,目的就是到这里来解救他们。
“胡说!”张天德呵斥道:“不是我法力不足!是你们人太多了,贫道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生魂聚在一起,按理说,你们每个人都是分开的,莫不是又出了什么变故……言而总之,贫道可是冒着生命危险在救你们!”
看他发怒,众人立马乖顺了许多。
“行了,少耽误时间,”张天德道:“当务之急是你们回到……”
还没说完,忽然听到有人道:“有光!”
张天德带来的几人闻言顿时就像被鞭子抽了一下似的,原地跳了起来,眨眼间各自钻进了隐蔽的角落里,张天德更是滋溜一下跳进了收银台后面,一下子没了声音。
这矫捷的动作吓坏了其他人,所有人惊慌的四散躲藏起来,直到一片寂静的超市里响起少年嘲笑的声音:“我看你这个天师自身都难保,还能救的了谁?”
两秒钟后,张天德从收银台后面跳出来:“你这混小子,竟然愚弄贫道?”
“我管你这频道那频道的,”鲜明镜道:“我不看电视。”
“你……”
“我只想听真话。”鲜明镜道:“外面那到底是什么?”
张天德顿时吹胡子瞪眼:“你管它是什么,贫道……我有本事制服它就对了!”
“那你就试试吧,”鲜明镜快走几步,手一撑也跳进了收银台后面,躲进了桌子底下,一旁张天德还没反应过来,下一刻,鲜明镜只听他大骂一句,抽出桃木剑,超市的玻璃紧接着哗啦啦便碎了一地,激起角落里好几声压抑不住的尖叫。
鲜明镜抬头看了看浑身已经紧绷到极点的张天德,掏出身后藏着的剪刀,咔嚓两下,直接剪断了张天德道袍上累赘的腰带。他身后的另外一把桃木剑就掉在了地上。
张天德紧张的浑身大汗,根本没感觉到自己的腰带断了,而即便他发觉了,现实情况也不允许他发作——只见两根长长的黑色触须,顶端挂着两个圆圆的灯笼,各自发出暖洋洋的亮光,越过一地碎玻璃,从外面伸了进来。
起初的尖叫声也消失了,所有人再不敢擅动分毫,更不敢发出一丁点声音。
但超市实在是太小了,那触须从超市门口涌进来,渐渐显得那个门也变得拥挤,随着两只灯笼越来越深入,明亮的光还是照在了一些人身上。
就在吕妍震惊的目光中,被光照到的人都恍恍惚惚的自己站了起来,围在灯笼旁边。
尤其令人害怕的是,门外还亮起了数不清的灯笼,像是有一只千足万足的巨大爬行动物,从外面空无一人的马路上挤挤挨挨的蠕动经过。
伴随它来的,才是真正让人害怕的东西。
这些长着灯笼的触须犹如软体动物,把超市门给彻底堵上了,但还是能听到,外头那疯狂的、如同电影里怪兽才有的嘶吼和咆哮声。似乎有什么东西奔走在这巨大的蠕虫身上,等着这两根触须把猎物引出去。
在剩下不多的还有神智的人近乎祈祷的目光中,那两只触须终于缓缓收了回去,有七八人跟着灯笼向外走去,此时里面已经有了吕妍的身影。
张天德早就重新趴了下来,竖着耳朵听着动静,拖沓的脚步声就要离开超市,小腿肚突然被踢了一脚,张天德快速转过头,正是那个愚弄了他的少年,用口型道:“出去!”
张天德同样撇嘴,摇摇头,指了指鲜明镜,意思是:“要去你去!”
谁知下一秒,他就后悔的肠子都青了,只见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嘲讽的笑了笑,手里握着把眼熟的桃木剑,手一撑腿一抬就出去了,下一秒,他毫不停顿的向着那两只灯笼劈了下去!
啊呀!
张天德像是自己被砍到一样惨叫一声,喊完嘴唇哆嗦着,又惊疑道:“你,你这个生魂,竟然可以拿起桃木剑?”
超市外面惊天动地的一声鸣叫,迟了几秒钟才到来,张天德慌得差点尿了,大叫道:“你知道你干了什么吗?!完了,完了啊!”
也不知道怎么搞得,两只灯笼被鲜明镜两下砍碎,瞬间所有人都清醒了过来,但同时,那两根触须也如同骤然断裂的绳索,以比来时快无数倍的速度缩了回去。
没过多久,占满了外面马路的那黑色的巨大身影,也跟着消失了。
可谁也没有胜利的喜悦,就在张天德我命休矣的喊声中,更加真实、恐怖的吼叫从外面传进了超市,越来越近,直到重物落地,超市门口的瓷砖纷纷碎裂,超市里的人无法控制的颤抖起来。
两个巨大的黑影遮住了门外唯一那点蒙蒙的月光,超市里更黑了一层。它们脑袋顶到天花板,低着头,争抢着试图爬进超市,那呼呼的腐臭,从它们身上飘进来,像是阴沟里吹过来的一阵风。
之前就是这个东西追着他们,把他们逼进了这条路,但远远没有这两只这么大。
幸存者四散奔逃,有人躲进了卫生间,有人拿起了手边能拿到的所有东西来自卫,鲜明镜离的最近,就在握着桃木剑的手指一阵紧缩的当头,一只簸箕大的爪子猛地向他拍了过来。
一股巨大的力量落在身上,鲜明镜顿时感到身体都有分散的感觉,等他回过神,整个人已经躺在了地上,浑身剧烈的疼痛。
可怕的惨叫声让他抬起视线,那两只怪物已经彻底进了超市,开始肆意的追捕,其中一只跟在张天德身后穷追不舍,货架叮铃哐啷的倒了下来。
“人呢?!快给贫道开枪啊!!!”
砰!
砰砰!!
枪火在黑暗中喷射,近在咫尺的怪物被击中,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怒吼声,闪烁的火光中长臂猛地甩过,枪声很快就消失了。
渐渐这怪物再次占了上风,其中一只一手抓着那个高中女生的腰,把她高高举起,在惨叫声中张大嘴巴,露出一口稀疏但又细又尖,宛如尖刀的牙齿——
“喂!”
鲜明镜喊道。
桃木剑不知道去了哪,他摸到一个冰凉的东西,便将它抽了出来,没想到竟是一根实木的棒球棍,应该是店员放在收银台后面以防万一用的。
鲜明镜双手紧收:“过来!”
他很快如愿以偿,一声嘶吼,一道巨大的阴影当头罩下,那狰狞的五爪朝他伸过来,鲜明镜凭着本能挥起了球棒。
只听一声闷响,好像西瓜被摔打,鲜明镜眼前巨大的手掌竟然真的被他一棍打飞,甚至带的那怪物一个趔趄。
鲜明镜两手发麻,但心里松了口气,他猜得不错,自己现在的状态,比白天要好的太多太多。
他看的更远,看的更高,力气更大,更压根儿不受这个黑暗世界的蒙蔽。
像是束缚着他的东西消失不见。
“吼————”
突如其来的一声吼叫,鲜明镜侧过头,眼睛无意识的睁大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门外出现了又一只怪物,此时从身后向他猛扑了过来,要躲开已经来不及了。
鲜明镜看着这一幕,仿佛想把它深深印在脑海中。
最后一刻来临时,他闭上了眼。
哗啦——
犹如什么东西破碎的清脆声音,在极近的距离响起。
金光大作。
鲜明镜被光线刺的睁不开眼,耳边同时听到数声沉闷的犬吠,下一刻,可怕的撕咬声在狭小的空间内响起。
某个瞬间,鲜明镜犹如被什么东西扫了一下,整个人向旁边倒去,同时无法描述的撞击声、怪物的惨叫和哀鸣声,叫他很想睁开眼看一看,却不得不蜷缩在地上。
他不由握紧了拳头,死死咬紧牙关。
他太弱了。
白天,他能感觉到外界在变化,甚至能感觉到鲜明海的得意,但自己,还是毫无进展。包括此刻,也在继续扮演弱者的角色。
感受着浑身剧烈的疼痛,鲜明镜把脑袋抱的更紧了一些。
总算,金光收敛了,鲜明镜等了片刻,缓缓睁开眼,从手臂的缝隙中看出去。
超市天花板都吊下来,几乎快散架,断肢和怪物的尸体洒了一地,一个小山一样大的影子立在货架的废墟上,厚重的爪子下踩着怪物的尸体。
那是一只……狗?
这只巨大的狗浑身漆黑,仿佛融入夜晚,它比脚下的怪物体型要小一些,但也小不到哪去,此时正歪头看着自己的手下败将,那专注的动作,让鲜明镜有种奇怪的感觉,好像它在审视这只怪物。
风波似乎平息了,鲜明镜胸口剧烈起伏了一下,脱力倒在地面。
“吼——”像是被掐住脖子的吼声,几乎就贴着他的后背响起。
鲜明镜猛地握住了棒球棍,瞬间向后挥去。
当一声脆响,犹如击中了金属,身后的东西纹丝不动,鲜明镜反而被反震回来的力道带的棒球棍直接脱了手。
“嘶——冷静点。”
这时,一个有点惊讶,又有些懒洋洋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鲜明镜微微喘着气,感受着手臂的酸麻,支起身体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一看之下,他愣住了,整个人一动不动,微微仰着头,注视着自己身后的庞然大物。
是啊,巨犬脚下踩着的只是两具尸体。
只见离自己近在咫尺的地方,一张血盆大口,被强迫张到最大,腥黏的唾液从它的嘴角不断滴下,成了几条浑浊的线,鲜明镜还能看到它的舌头代替主人在口中挣扎蠕动。
它的两扇牙关几乎被掰到一百八十度,上下嘴唇各被一条金线、或者金圈死死套住,它的脖颈上也有一道更粗的金色圆圈,三道微微发光的金圈另一头,被踩在它后背上的一个人攥在手里。
那深深嵌入口中的巨大力量,和对方云淡风轻的动作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数不清的锁链从四面八方的空气中凭空出现,将这只怪物拧成了扭曲的形态。
终于,似乎是意识到站在怪物背上怪累的,那人单膝点在怪物身上,腾出一只手,从空中一捏,一张鲜红的卡片出现在他指尖。
这人的相貌模糊不清,鲜明镜只能深深的记住了那只拽过金色圆圈、又拿着卡片的这只手,对方像是借着金圈上的光看了看卡片上的内容,点点头,仿佛喃喃自语道:“还有这种事情。”
接下来,鲜明镜觉察对方的视线似乎是又落在了自己身上。
“能起来吗?”
那个声音近乎温和的问道。
鲜明镜刚动了动,剧烈的疼痛涌上来,不由闷哼一声,捂着腹部倒回地面,眼神都有些恍惚。
看到这一幕,正站在山魈,也就是大鬼后背上的赵奇秋心里就是一阵哎呦呦呦呦——
太可爱了吧!大佬你别急,大佬我来了!
原本想让野狗子过来照顾鲜明镜,自己行刑的赵奇秋立马打消了念头,从山魈后背上一跃落地,弯腰将鲜明镜的生魂从地面上抱了起来,同样是轻飘飘的,也就是几件衣服的重量。
但想想鲜明镜之前拿着棒球棍挥出的力道,差点震碎他的一只金箍。大佬不愧是大佬,赵奇秋莫名的相信,今天他不来,鲜明镜也能活下来,虽然很勉强罢了。
“你干什么?”鲜明镜刚动了动,就感觉到拦着他的那只手臂像是铁箍一样,根本不能挣动,抬起头,又只能看见对方的脖颈和下巴。
赵奇秋:挣扎吧,使劲挣扎,你再怎么挣扎都是没有用的……
鲜明镜虽然看不清对方的脸,但这人低头的时候,他却隐约感觉到对方在笑,同时用年轻的声音,理所当然的道:“想留在那也可以,不过会溅到脏东西的。”
鲜明镜死死皱着眉头,看了那只怪物一眼,突然不挣扎了,问道:“那是什么?”
抱着他的人丝毫没有停顿,认真回答道:“原本只是恶鬼,但现在,说不清是什么。”
“外面那只虫子又是什么?”
“虫子?”赵奇秋不由挑眉:“那是什么我也不确定,不过大概是负责清扫……”
“没错!这位道友说的很对!”张天德灰头土脸的不知道从哪钻了出来,大声赞叹道:“那东西在古籍中有所记载,但从没见过有这么大的,它专门清理自己领地中的魂魄野鬼,算是清道夫一类,但它若是生存在这阴阳的夹缝中……呵呵,道友怎么称呼?”张天德卖弄到一半,肚子里没存活了,及时打住,两眼发光的看着赵奇秋,差一点就老泪纵横了。
赵奇秋一听这话,非常懊恼,该死的,来之前怎么忘记了给自己起一个足够耀眼的化名?
他站在原地想了想,又想了想,绞尽脑汁的想,以至于沉默的太久,张天德又道:“要是道友不方便透露称呼……”
赵奇秋放弃了,幽幽叹了口气道:“百年,”这是他上辈子的化名,寓意是活到一百岁,但这辈子是不是得有点新的变化?
于是他想了想,又深沉的补充道:“姓伍,伍百年。”
“伍道友是自己进来的?太好了啊!我们现在正急招人手,像道友这样的……这样的顶尖人才,正是我们需要的啊!”
张天德每天白天都要见许许多多的能人异士,其中一些没有根底,还不成气候,眼前这人却不一样,饲养妖物,手段凶残,偏偏佛光普照,一身清气,一看就是下雨那天之前,就从事这一行的专业人士,快要赶上自己的能耐了……贫道,贫道有救了啊!
更别说张天德来这阴阳交汇的“夹缝”之中,本身也有招募他人的任务,上头给的提成……先不说这些。
“这位道友,贫道代表……哎呦!”张天德突然向前一扑,倒在地上,他后腰被猛地撞了一下,伸手往后一抹,湿.漉漉的一片,再抬头一看,肝胆剧震,颤声喊道:“狗狗狗——大仙!”
野狗子收起自己的血盆大口,站在了张天德身边。
张天德一颗脑袋还没有它的喉咙眼大,顿时静若寒蝉,尤其诡异的是,他觉得自己从一只狗的毛脸上看出了警告的神色。
“伍……伍道友,你的这位同伴,能让它……”张天德扯出一个笑容。
正说着,一声绵长的哀鸣,从被锁链锁着的那边传过来,只听咕叽叽湿黏的声响,那被锁起来的山魈就被绞成了一滩肉泥,张天德拍手呵呵道了声太好了,之后闭上嘴不说话了。
赵奇秋往山魈那边看了一眼,心头轻松的感觉并没有多少。
来的时候,他已经观察过了这个地方,原本心里不太明白的地方,也渐渐清晰明了起来。
上辈子他经常来这,这是阴阳的交汇处,也可以称为生与死的“灰色地带”,但上辈子他来的时候,这里已经成了生魂的游乐场,并没有见过这里的清道夫,也没有山魈。
按理来说,无论妖怪还是人,活着的时候魂魄在地面上,死了魂魄在地面下 ,不应该呆在这夹缝中,否则长长久久累积下来,这里的魂魄必然会超脱生死之外,甚至形成另一界。
这大概就是清道夫的作用了,可能灵气重启之前,只会偶尔有生魂闯进来,被清道夫清理,但显然,灵气重启打破了某些规律,地面上的人因为猛地吸收过多灵气,导致魂魄比肉身强壮,生魂离体,大量进入夹缝。
这也就罢了,最凶险的是这里出现了恶鬼山魈的踪迹,不是一只两只,赵奇秋光来的路上,就见到了起码数十只,且每一只都长得壮硕肥大,显然吞吃了不少生魂,已经给它们撑蒙了,书写山魈罪责的卡片上,明明白白的写着,这些已然罪恶滔天的山魈“心智全无,依本能行事”,从赵奇秋的经验来看,这样的鬼怪,已经没有关押的必要,灭杀它们是有功德的。
而那些普通人的生魂,被吞吃之后,肉身怎么样了,不用他说,都在新闻里呢。
原本他就猜测是夹缝中出了什么问题,现在把种种联系起来,赵奇秋大致拼凑出了这些事件的本来模样,就是没想到,一群山魈,竟然连清道夫都可以圈养,利用它捕食,真是大开眼界。
“聊够了吗,聊够了能把我放下吗?”
赵奇秋一低头,正对上鲜明镜的眼神,不由觉得有点烫手。心想怪轻的,而且我看你也躺的很舒服的样子,放下干什么。
好在鲜明镜看不见他猥琐的笑,赵奇秋把鲜明镜放下,突然目光一顿:“你口袋里装着什么?”
鲜明镜道:“没什么。”
赵奇秋注视他片刻,到底没再开口,或许有些事情,还要鲜明镜自己经历的好。
“先生你好……”旁边传来声音,赵奇秋转过头,是一个挺漂亮的职业女性,面带感激的绕过地面的泥泞走过来,其他幸存者也跟着出来了。
赵奇秋看了张天德一眼,后者立马会意,拉过吕妍对其他人道:“来来来,都到这边来登记一下,一会儿我挨个儿送你们回去,运气好的话你们就活了。不过有几点要注意,第一,不能拿走这个世界的任何东西,你们刚才是不是吃喝了?这是人欲,是诱惑,都是假的,如果你们惦记,那明天晚上还会跑出来,听明白了吗?”
“第二点,明天醒来第一时间到海京五环景澄路3860号来取定魂符,以及从今往后,记着这句话:天黑不出门……”
“出门不看灯?”赵奇秋心里一动,忍不住皱眉接上。
赵奇秋话一出口,在场所有人都看向他,张天德立马又大声感叹起来:“道友怎么连我们的工作流程都知道,还说对这个工作不感兴趣?”
“这句话是你们的工作流程?”赵奇秋问道:“原话是天黑了不要出门,出门了不要看灯?”
“原话不原话的我不知道,”张天德道:“不过这是我们小局长规定的。”
赵奇秋内心猛然一阵窒息,默默记住了张天德说的地址,不管是不是黑匣子那秃驴,他回头一定打探一下。
“好了好了,最后问一句,你当中有没有公众人物,有没有当官的,明星,记者之类的?”
所有人一齐看向吕妍,张天德点点头:“这有一个是吧,来来,你是干什么的?”
姜恪守也一脸严肃的站了出来:“我是海京大学的教授。”
“啊大学教授,小学校长什么的,在边儿上等着好吧?”张天德掏出纸笔把吕妍的名字写在了小本子上,单独加上备注,从赵奇秋的角度,那个本子脏兮兮的凌乱,几乎快被写满了。
“啾!”
正安静时,赵奇秋耳边响起一声清脆的鸣叫,其他人面面相觑,吕妍不在意的走了过来,对鲜明镜说道:“鲜明镜同学,能告诉我你在哪上学吗?刚才你救了我,等我醒来,我一定好好的感谢你,给我个机会好吗?”
鲜明镜看了她一眼:“不用了,我最讨厌记者。”
“……”
赵奇秋这边差点笑了,鲜明镜又变回了那个冷漠的样子,尤其是手放在一侧裤兜上,余光对着赵奇秋的方向,表面装作面无表情,实际上防贼一样防着他,好像生怕他把自己口袋里的东西拿出来当场摔死,赵奇秋心里就不由哼了一声,暗道谁在乎你那个破玩意儿。
刚想到这,超市门口咔嚓一声,幸存下来的生魂都如惊弓之鸟,浑身僵硬,等他们看向门口,奇怪的是什么都没有。
“大人,大人我来了……”直到门外这个声音颤抖的响起,众人才总算注意到,一颗毛茸茸的小脑袋正探来探去的往里瞅。
狗?
会说话?
不,吕妍小心看了眼仍在不远处立着的黑犬,再看外面,觉得那倒像是一只狐狸。再看它身后摇摇摆摆一条蓬松的大尾巴,觉得更像。
其他人这一夜也经历的太多了,此时惊叹过后,纷纷猜测是来找张天德的,谁知张天德比他们还震惊:“狐,狐狸精?!狐狸精能到这来?!”
正想着,就听一旁的神秘青年很随意的对外面道:“这里都是生魂,你妖气太重,在外面等我,不许乱跑。”
张天德心态顿时就崩了,道祖在上,妖怪都这么乖的吗?这他老母的究竟碰上了个什么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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