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唐宁这边儿,唐老四开车去了城里,唐宁和四五六队的队员们一起朝乱石坡上赶,一路上也是相互帮衬着的。
上了乱石坡,大伙儿就在坡上乱蹿起来,唐宁跟在霍主任他们家后面,手里牵着黑皮,然后和霍主任家那条昆明犬小眼儿瞪大眼儿。
霍妈妈看到了她,又给她摸了一把水果糖塞在嘴里,唐宁当机就塞满了嘴儿,还给一边儿眼巴巴的李小芬他们分了几个。
另一头孟骁被刘寡妇拉到一块大石头后面,她娘打开个布兜子,里面还有几个才冷掉的包子,塞给了孟骁两个,催促着孟骁:“快吃,快吃,恁大的雨,要吃点儿东西才能热乎起来。”
越冷越饿,越饿越冷,这是千百年不变的真理。
孟骁捏着那两个包子,低头想了一会儿,又伸头去看人群里,唐宁正被一群小娃娃围着,小姑娘穿着雨衣,有模有样地招呼着:“排队,排队,一人一个。”
孟骁目光闪了闪,拿着包子也去了那头。
刘寡妇看他招呼都不打就走了,担心他把包子给别人都瞧见了,自己这会儿当着这么多人,不给也不好意思。
她着急地招手:“小兔崽子,你哪儿去?”
孟骁不理他娘,只是走到了唐宁跟前儿。
唐宁看到孟骁来了还有些惊讶,她想着还是给孟骁拿一颗糖吧,可手在兜子里掏了半天,啥也没掏出来,她才反应过来,刚刚自己把最后一颗也给吃了。
她动了动鼻子,摊开手:“没了。”
孟骁定定看着她,递过来一个黄黑黄黑的馍馍,嘴巴动了动:“你饿不饿,我娘做的包子。”
一干小朋友都伸着脖子瞧了过来,还有人咽着口水。
这个年代,大部分人生活条件都跟不上,平日里都很少吃到包子,更何况这大雨连天的恶劣环境。
唐宁看了看那个黄黑的包子,再瞄了一眼孟骁,认认真真看了看孟骁的脑袋,看看七窍里面有没有哪个孔是冒水的--她怀疑孟骁的脑子进水了!
要是孟骁的脑子不进水,怎么会给她包子?难道她上次的拒绝还不够明显?
唐宁正在入神地想着,孟骁就抿了抿嘴:“你不想吃?”
他似乎是期盼地看着唐宁。
唐宁也看明白了,孟骁可能想要和她重修旧好,不过她依然想不通,孟骁这么执着她干嘛!
她是个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人,就算孟骁这会儿对她蛮不错,可她依旧无法信任对方。
她看着那个黄馍馍,摇了摇头:“我不要。”
孟骁看她不要,着急地皱紧了眉:“你怕我害你?里头没有药!”
唐宁:.......
她可还没朝那儿想呢,对方咋就说了?她愣了愣,皱起了眉:“我没说怕你毒我,我只是不想吃而已。”
孟骁叫她说得脸红,扭头看向一边,又把包子递了递:“那你为啥不要?”
唐宁刹那间无语,不想要包子,还要很多理由?她就寻思着:既然你这么诚心诚意发问了,那也只能给你放个招了!
她说:“我不是说了,让你不要找我了吗?”
她也真下得了手,孟骁当时就给她说得愣了,饶是拼命压制,也没控制住露出了委屈受伤的表情。
唐宁又摸了一下鼻子,看向另外一边儿。
两人刚错开眼,在一边儿蹲守鸭子的黑皮眼中突然凶光一闪,就扑了过来,“嗷”一口差点儿咬到孟骁的手,那包子也就咕噜咕噜掉在泥巴地上,滚了个二面黄出来。
孟骁也一个屁股蹲儿坐在了地上,眼见得黑皮要扑上去,唐宁叫吓得满头冷汗,这狗舌头要是落下去了,不得卷掉孟骁那张脸?
她来不及细想了,又是一伸腿就在黑屁股上使劲儿一踹,把黑皮踹歪了:“干啥!坐好!”
黑皮叫她踹得不轻,后腿子都偏了,又听见她在吼,即便不愿意,仍旧是坐了下来,扭头看着唐宁,“呜呜呜”地叫,像是挨了欺负似的。
唐宁就骂了:“你委屈啥?谁叫你扑人的?”
说着,她又抽出自己拿着的幡子,抽了黑皮的嘴巴,以前黑皮不听话乱吃东西的时候,唐宁就爱打它的嘴巴,叫它记得痛,才不会乱吃别人给的东西。
黑皮被她打了,就“汪汪汪”地叫,特别委屈似的,两只眼珠也透露出无辜,像个小娃娃一样。
大白也冲上来,对着孟骁龇牙咧嘴地叫,好像下一秒就能冲上去撕烂孟骁似的,瞧着特别凶狠。
这会儿大人们也都围了过来,他们方才看见狗扑人,也吓了一大跳,这么混乱,要是娃给咬了,还没得地方上药呢!
大家都议论起来,以为是狗贪吃,想抢包子呢,有人就给唐宁说了:“闺女啊,狗护食可不好。”
唐宁也奇怪,黑皮打小就不护食物,只是有两次乱吃东西而已,怎么今天扑人家包子了?而且就算黑皮护食,大白也不该跟着乱的。
李春兰也赶紧抓了两根儿麻绳儿过来,挽了两个圈儿,给黑皮和大白套在脖子上,打算把两条狗都拖开。
这么会儿,刘寡妇就把孟骁拉起来抱在怀里了,指着黑皮喊道:“春兰儿,你快把这两条狗都给拴开些,太凶了!”
黑皮耳朵一动一动,又扭头看着刘寡妇,盯着刘寡妇怀里的孟骁,喉咙里发出“嗡嗡嗡”的怒声儿。
李春兰也满脸尴尬,本来今天黑皮还帮着大家赶鸭子,特别灵性和聪明,谁想到刚刚突然扑人了?
她赶紧把黑皮和大白朝一边儿拖,可黑皮就像是吃了定海神针似的,愣是不动,大白也跟屁股长在地上似的,就杵着,盯着孟骁,针对性十足。
李春兰是弄不动这俩狗了,要捡起东西来抽,唐宁可舍不得了,她虽然□□皮,可手上是有轻重的,而且也不会一气儿乱抽,至于大白,她是打都不会打的。
她赶紧拉住李春兰,求着李春兰:“娘,你别打他们,我叫他们起来。”
李春兰看了看唐宁,又看了眼黑皮和大白,其实她又何尝舍得?这两只狗平日里看家护院不说,黑皮更是打小就会送唐宁上下学,而且还会帮着放鸡放鸭,除了吃了多些,真是挑不出一点儿毛病来。
她一下丢了手里的树枝儿,给唐宁支了支下巴。
唐宁就去拖黑皮的后颈子,给黑皮发号施令:“起来,走!”
她一连喊了好几声,黑皮才不情愿地起来,跟着唐宁走,一边儿走,还一边儿扭头看孟骁,一看就龇牙,转过脸又不龇牙了,把变脸耍得活灵活现。
大白也跟着黑皮后面走,一直龇牙。
要不是它今天闯了祸,唐宁倒是真要笑场了,她以前咋没发现,自己的这两只狗这么具有表演天分?
大家看狗给牵走了,也都摇了摇头,准备散了。
一边儿的娃娃就在那儿捶胸顿足地可惜地上的二面黄,李小芬更急得跳:“快捡起来啊,不要给水泡发了,撕了皮,还能吃馅儿呢!”
没人去捡,她就伸手了。
唐宁突然感觉到手里的狗绳子突然一个劲儿,没拉稳,自己叫那绳子带了个圈圈,在地上怼了一屁股,地上石头嶙峋,硌得她一下就直起了背,“诶哟”一声。
等到抬头,李小芬也坐在了地上。
黑皮嘴里已经叼上了那个黄皮包子,“呜呜”叫着,瞪着李小芬。
李小芬这小姑娘哪里见过这场面,以前去唐宁家的时候,黑皮都很乖,除了第一回冲她汪汪叫了叫,后来从来没凶过她。
她当时就吓得“哇”一声哭,喊着:“娘,娘,黑皮不认得我了!”
她以前就给李秋桂说,黑皮很聪明,从来不咬她,她娘还给她说,是因为黑皮认得她了。
李秋桂也赶紧从一边儿冲过来把李小芬抱怀里,瞪着黑皮,缩了缩脖子:小牛犊子似的狗儿,她也怕啊!
众人也都退到一边儿去,怕这个狗突然袭击人。
李春兰也叫吓了一大跳,赶紧捡起地上的绳子拉狗。
唐宁也捂着屁股爬了起来,去拖黑皮,一边儿拖,还要一边儿训它不懂事儿。
孟骁和刘寡妇远远站着,刘寡妇一边儿望着,一边儿抚着胸口:“看看,这狗保准儿是疯了,见哪家的娃娃都咬。”
刘寡妇却没有注意到孟骁的脸越来越白......
这边儿唐宁把黑皮拖到几十步开外,这地儿荒荒的,也找不到个树木栓狗之类的,只能自己牵着狗和李春兰、小建成三人蹲在一颗石头旁边儿。
黑皮和大白倒会自己找地上,自己躲到石头下去了。
李春兰也蹲在一边儿疑惑着:“咱家两条狗是咋了,是不是要涨洪水了,给吓疯了。”
唐宁也低头看着黑皮和大白,黑皮把嘴里的包子吐了出来,也不吃,打着哈欠,朝外面看一会儿,再看一会儿包子。
唐宁也奇了怪了,这黑皮千辛万苦给几个娃娃抢到了包子,它丢一边儿不吃算是怎么回事儿?而且大白也没去吃,显然不是给大白的啊。
唐宁伸着树枝刨了刨那个包子,黑皮就立刻站起来,朝唐宁龇牙,看起来也特别凶。
唐宁也头皮一麻,她的狗竟然为了个包子对她龇牙?
她和黑皮互相瞪着,没过一会儿,黑皮就趴下来了,趴在了包子上面。
唐宁:......
她很想问问她的狗,这是啥骚操作?是只要要下洪水了,要屯粮食了吗?
然而,她正想着,黑皮就伸着脖子看着愿望,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声,听起来还怪可怜儿的。
唐宁也歪着脸远远看过去,她看见了人群里的孟骁,时不时朝他们看过来,眼神追随着她和狗,却又有些躲闪。
唐宁总觉得黑皮今天太反常了,而且每次黑皮反常,都是在遇见孟骁的时候,现在连带大白跟着一起反常......
突然,唐宁神色一僵,木然转过脸看着黑皮,黑皮也看她,两只乌溜溜的大眼睛里又委屈又无辜。
唐宁垂了垂眼皮,又钻到石头下面去揉了揉黑皮毛绒绒的脑袋,而黑皮并没有反抗,还十分亲热地蹭她的手掌心儿。
唐宁心里是越来越凉,深深吸了一口气,她对着李春兰喊了一声:“娘,娘,你和驴蛋给我牵一会儿狗嘛。”
小建成一听唐宁喊她的小名,就赶紧跑了过来,一脚踩在了牵狗绳子上,笑皱着一张包子脸:“姐姐,姐姐,我牵黑皮。”
唐宁揉了一把他肥嘟嘟的小脸儿,揉得他挤眉弄眼的,叫叫嚷嚷着:“姐姐,不要捏脸,不要捏脸,流口水。”
自从唐宁说了,捏脸流口水之后,他就记下来了,谁要揉他的脸,他就跟人家这样叫唤,逗得大家更喜欢捏他的脸了。
李春兰也在他屁股上拍了一下:“起开,你牵得住啥,娘来牵。”
唐建成被她拍得跳开,揉着屁股,一脸不高兴:“我是男娃娃,不能打我的屁股!”
李春兰叫她逗得一下内心的阴云都散了,咯咯直笑,看着唐宁:“你又要到哪儿去?”
唐宁说:“我去看看,孟骁和李小芬被吓到没有。”
李春兰想了想,也点了点头,刚刚这两条狗发狠,估计是把俩娃娃吓到了,只是自己牵着狗走不开,让唐宁先去看看也好。
唐宁就踩着黄板土,走到了人群里。
这时候李小芬已经在李秋桂怀里哭红了眼,看见唐宁来了,赶紧朝唐宁招手,乖巴巴的:“唐宁,唐宁,黑皮是不是不认得我了?”
唐宁有些好笑,这丫头居然关注的是这个!
她就一本正经地拍着李小芬的肩膀,许诺道:“你放心,我会教训它的,它下回再见到你就不敢凶你了。”
李小芬红着鼻子“啊”了一声,也擦了把脸,一下也不哭了,重重地点着头,特别信任唐宁似的。
唐宁跟李小芬闲闲拉扯了几句,就去看孟骁。
刘寡妇才定下心,塞了一个包子在肚子里,看到唐宁来了,又不放心地看了看黑皮和大白是谁牵着的,看完,更不放心了,皱着眉头:“闺女,你咋来了,你娘拉得住两条狗不?”
唐宁揉了揉鼻子:“拉得住的,那个狗一般不咬人的。”
刘寡妇听完,就嘟囔了一句:“啥叫一般不咬人,都对着我儿子咬了好几回了,你以后可得栓好了。”
唐宁还能咋样,只能点头呗。
虽然可以理解刘寡妇心疼儿子的心里,但确实也不太想听刘寡妇教她怎么处理狗,如果真是她的狗不对,她觉得收拾是应该的,而且这一次确实是她太忙了,没给狗戴口罩,但是现在她很怀疑它的狗并不是表面上的“发疯”而攻击孟骁的。
她赶紧岔开话题,说道:“婶婶,我来看看孟骁,他没被吓到吧?”
孟骁也有些意外,对着唐宁眨了眨眼睛,又笑了笑:“没有,它没有咬到我。”
唐宁嘴角动了动,有些纠结,怀疑别人不太好,可不问她又难受,而且她有百分之七十的把握了。
唐宁抬头看着孟骁:“孟骁,黑皮和大白从来不会在外面乱咬人的。”
孟骁脸上又白了白,愣了一会儿,点了点头,“喔”了一声儿。
唐宁就问他:“你晓不晓得黑皮和大白为啥要咬你?”
她问得模糊,但是如果孟骁心里有数,就该知道是为啥。
孟骁又愣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摇了摇头,他说:“它不是想吃包子吗?”
唐宁看着孟骁神情躲闪,心下也了然了几分,孟骁还是个小娃娃,还是不太会隐藏心虚的神色,叫她一眼看了出来。
一时间她心头涌上一股愤怒,脸皮抽了抽:“你真的晓不得?”
孟骁看着唐宁黑着个脸,也叫她吓了一跳,偏着脸说:“我咋晓得,它要是想吃包子,我这里还有,还可以......”
“诶,我说闺女,你咋不讲道理呢,你家的狗抢肉包子要我儿子,你咋说得我儿子的错一样?”刘寡妇声音亮了起来。
大家都看着唐宁,有些不相信唐宁是那种不懂事的人。
李秋桂也在那头看着,抱着李小芬说了:“诶,刘寡妇,你莫乱说,唐宁哪会说那种话,她刚刚还问我家小芬吓到没有呢,还说回家就给小芬山楂糕呢。”
刘寡妇没想到就说了唐宁这么一句,大家就一边儿倒了,一时间这么多人看着,也不好意思说下去,只能可怜地瘪着嘴。
那头老吴也因为洪水这件事儿,站到唐宁这头:“刘寡妇,你也别跟人家作对了,人家都来说好话了,你咋就不放人呢?俺们晓得你儿子和唐宁不对付,可你也太小心眼儿了,那狗发狂了,谁晓得为啥,说不定就是因为大雨呢?菜花黄了,狗都还疯呢,还不说山洪来了。”
老吴两张嘴片子一翻又一翻,说得脸皮儿薄的刘寡妇快出了,她两只眼睛就泪盈盈的了,看了眼唐宁,再看了眼老吴,一咬牙:“洪流,洪流,不还没下么?”
李秋桂说:“对啊,没下咋了,你要不回去?”
众人也都看着她,她瞧了一眼坡下,她就是有十个胆子,也不敢下去啊。
这会儿孟骁看着自己娘被人说,也难受,他连忙说:“唐宁,我真的不知道,你的狗要是还想吃包子,我这里还有。”
他又提起包子的事情,唐宁根本不想听,她冷冷回了一句“它根本就不吃你的包子!”说完,她转身就走了。
刚刚她还在想,如果孟骁说了实情,她顶多捶他一顿的。
她遥遥看了眼黑皮和大白,捏了捏拳头,想放了黑皮和大白,不过这俩货给孟骁两口,估计孟骁小命儿也不保了.......
她不会叫自己的狗白死的!一定不会!
不是爱狗人士,不过自己的狗还是得爱的!
刘寡妇还在身后委屈着:“那本来洪流就没来,咱们忙活了半天,我也没乱说,你李秋桂凭啥赶我?”
话音刚落,脚下就震动起来,大家都抓住能稳住自己的小草小树,几只狗也都跳了起来,朝着山那头疯狂叫唤,像是要去打架一样,这边儿被人守着的鸡鸭也飞得老高,跑了大半儿。
轰隆隆的声音迅速压来。
大家远远看去,一股浑浊的洪水从山上奔腾下来,铺天盖地地席卷了几个队,当场,李秋桂家的房子和赵大福家的房子就被冲垮了,田里的庄稼苗子也被淹没,连苗子尖儿也没冒出过泥水面。
洪水一下就涨了起来,淹了小半个泼,洪水皮子上漂浮着大量的树枝、木桩,还卷着泥沙,时不时还有翻着白肚皮的鱼......
大家不断朝上头挤,躲避着洪水,站在坡上眼睁睁看着家园被毁,有些女人已经一屁股坐在地上哭了出来,捶着腿喊:“老天爷啊,老天爷啊,我的房子,我圈里的鸡,这可咋办啊!”
李友善这些男人们也都捂着眼睛流下了泪水。
那可是他们的家啊,说没就没了,谁能不难过?
李秋桂哭得最厉害,因为她房子直接就垮了,房顶儿都给冲没了,连根玉米杆都没给她留下。
他男人倒是只能抱着她安慰着:“不怕得,好歹咱们把命保住了。”
大伙儿一听,仿佛又来了希望:是啊,只要人还活着,啥都能挣,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嘛。
说着,说着,大家就去看李友善一家和唐宁一家,纷纷来拉李友善的手,给李友善道谢,还给李春兰儿道谢。
一边儿的霍主任和贺清明也红了眼眶子,他想,他一定要把这里的情况汇报给上面,让上面的领导知道,这里的人们是多么地向上,这里有很多人具有优秀品质,譬如唐老四家这种为大家奉献的人,又譬如李友善这种时时为民的人。
大家正热闹说着,就听见一声哭:“老天爷,房子垮了,我可有四个娃呢,大娃就要说媳妇了,可咋办啊,不如让我去死啊!”
这哭声,杀猪似的,煞风景不说,还冲淡大家的一腔希望,大家扭头看过去,正是唐老二的婆娘刘碧芬。
刘碧芬坐在石头上,哭天抹泪的。
大家也抬头看过去,老唐家的房子,房顶正在垮塌......
可这不是唐老爹他们的房子么?这刘碧芬干啥割肉似的?
大家撇了撇嘴,去看唐老爹,唐老爹也是颤颤巍巍点着烟锅子,唐老太也满脸是泪,喃喃着安慰着自己:“没事的,没事的,命还在呢。”
有人要上去劝刘碧芬,刚张了张嘴,就看见唐凤丫从坡坡的另一面儿钻了出来,在人群里急匆匆跑着,张望着脑袋,好像在找人。
大家也才想起王桂花一家子,就捉住唐凤丫问:“诶,你们家躲哪儿的?”
李小龙指着坡后:“后头,我看她从后头出来的。”
大家就歇了一口气:“还好,还好你们家跑出来了,不然咱们队里死个人就不好了。”
这会儿大家也来了劲儿了,都伸着脖子朝乱石坡后面看,这坡其实是个小山堆,破后面有一块儿平的,不像前破这么陡,不过前坡视野好,能够眺望这几个队,大家都很关系自己家的房子和物资,因而都在前坡呆着,还没去后坡。
有几个人腿快的,已经翻到了另一边儿,沿着小路跑了几步,竟然看见远远儿的似乎垮了一个土棚子,棚子下面叠了好几摞高高的麻袋,而田里还有桌椅板凳儿一类的家具,一只鸭子正飞上桌子跳。
然而唐老三则在田里一边扶着那个破草棚子,一边骂:“贼老天,你真要害死我啊!”
原来刚刚山洪爆发的时候,引起了地动,他那个破草棚子本来就没搭结实,加上昨前天又下了雨,这破草棚子就又重又滑,干脆就垮了,一干粮食都给淋了雨,外加什么衣裳裤子等物件儿全部淋得**的。
大家面面相觑,两三个小时,唐老三家咋能搬这么多东西?连家里的板凳儿都给拿上来了!
大伙儿心里几乎一瞬间就明白了,唐老三家指不定早就晓得有山洪,没给他们说呢!
本来可以搭把手帮着搬搬东西的,大伙儿也没了心情,一个两个招呼着转头就走。
唐老三也远远看着社员们走了,急得直跺脚,可惜只溅起来一腿子泥,扭头又看见唐铁根儿钻到桌子下面躲雨,一屁股墩儿坐在泥里,还抓着泥巴敷脸。
唐老三想到这么乱,还找不到王桂花,就气得脑仁子疼得要死,咒骂道:“瓜婆娘,真是瓜婆娘,我看你才是灾星,丧门星!”
却说唐凤丫在人群里钻来钻去没找到王桂花,最后还找到唐宁身边儿了,眼睛红红的问着唐宁:“你看到我娘没?”
唐宁听到王桂花不见了,也有些意外,因为王桂花是重生的,应该比他们更懂躲避危险,现下说人不见了,她脑子里只能想到:肯定又干坏事儿去了。
不过这时候这么乱,她也猜不到王桂花干什么坏事儿去了。
她翻了眼皮子,给唐凤丫说:“你娘都不搭理我们,我们咋晓得?”
他们当然晓不得,唐宁是死也没想到,她娘竟然误打误撞把想偷她家东西的王桂花给锁屋里了!
却说王桂花自从晓得自己被锁住了,就发疯似的踹唐宁家的门,想要踹开来。
可那个锁也是唐宁想办法加工了的,就是为了防盗,不是你想踹开就能踹开的,王桂花在里面踹了半天,自己累得半死,那门倒是没动。
她在凳子上刚做了一屁股,就察觉到地摇了摇,外面声音轰隆隆响,一时间没了法子,就抓着门又哭又喊:“救命啊,救命啊,有没有人啊。”
这时候队里的人都逃命去了,就剩两只鸭子还在村口翻着脚板啪嗒啪嗒,谁还能救她?
这洪水来得厉害,波及了好几个大队,公社里面也收到了消息,说是山洪爆发了,当天晚上就派了人来搜救,搬出了公社里的救生船。
一只只救生船划过水面,找到了乱石坡,把人都接上了救生船,又划到城里去,安置在一个仓库里。
队里有几头牛,李友善舍不得那几头牛,也就不走了,留了些物资,就呆在后坡去守牛,队里的人合着给他搭了个结实的棚子。
唐宁舍不得自己的狗,眼巴巴瞅着救生队员,想要救生员救,可刘寡妇怕狗咬人,一直折腾,那狗就留给李友善看牛,还有唐宁的羊儿也留给李友善看着。
唐宁还给李友善说了:“李叔叔,我把他们拴树上,他们要是咬你,你就扔点儿东西就行,他们要是听话,你可以放了他们,他们说不定还能把鸡鸭找回来呢。”
她的狗只有一头羊可以牧,所以很是寂寞,平时就牧鸡牧鸭的。
临走的时候,李春兰还给李友善留了一刀肉说道:“谷子都运走了,肉倒是留了点儿,你守累了,就煮着吃了吧。”
李友善当下眼皮就酸了,拿着拿肉点了点头。
后来救生员就给李友善发了点儿干粮,似乎是什么馍馍一类的,干巴巴的,反正能存,还给他带了两壶水来。
唐老三一家子也不想走,唐老三要守着他的家当,唐凤丫要找她娘,也不顾救生员的的劝阻,后来救生员也只好给他们留了些吃的。
很快就一片漆黑了,救生员打着手电,划着船搜救人员,船上还坐着个赵大福,说是给搜救人员指路的,搜到了接近凌晨,才听到唐宁他们家我门缝儿里传出一个微弱的声音:“救命啊,水要淹死我了,要淹死我了。”
搜救人员一惊:他们队看起来撤离地很全,怎么会还有人在里面?
赵大福也看了眼房子,一脸疑惑:“这不是唐老四他们家房子吗?今早上就是他们叫大家跑的,他们咋会在屋里呢!”
几个人想着想着,有人跟赵大福说了一句:“你们队里那个王桂花不是没找到吗?是不是她?”
赵大福一听,也摆手:“他们家不是早发现了要发洪水吗,自家还买了存粮呢,咋能这么傻?”
搜救人员也顾不得跟他俩闲扯,把船划过来,这门被锁上了不说,水位已经比门锁的位置还高了,他们掏半天也找不到锁,找到锁了,弄半天也弄不开门。
几个人趴在门缝儿上一看,一个女人站在屋里的一个东西上面,反正就像是人顶在半空中,不过大腿儿下半部分还是给淹在水里,手也扒在一个卧房的门,掉在门上,像是已经要晕了。
搜救人员也惊了一下,这女人这么在水里泡了一天?这怕是腿都泡烂了哟!
赵大福也给吓一跳,叫唤着:“王桂花咋在人家唐老四屋里?”
搜救队员也感觉莫名其妙的,这么生死危机的时候,王桂花咋在人家屋里呆着?
后来,搜救人员想尽了办法,把锁卸了下来,才把人给救了出来。
人弄到船上的时候,已经是只有进的气儿,没有出的气儿了,给弄到城里医院去了。
医院的人看了看她的腿,泡得都发白发胀了,好多处的皮子已经烂了,皮子里还夹杂着泥沙,好像洗也洗不干净似的,那医生又看到王桂花的脚骨头位置不正,最后一摇头:“命不好啊,这腿这么重的伤,还在水里泡,现在救回来,估计以后也要杵拐棍儿了。”
唐宁这边儿正在仓库里坐着,大家伙儿都围成一团,拿着上头给发的被子,大家打着大通铺。
这时候唐老四也在,把唐宁和李春兰抱在怀里,有些感慨:“我走了就后悔了,我咋能丢下你们走了,我当时想,我要是看不到你们,这后半辈子可咋办?”
李春兰也留下一串儿泪来,靠着唐老四,轻轻地说:“还好,还好。”
这时候在学校上学的霍云霄也来了,找到了霍主任两口子,还被霍主任问:“你不是上学吗?”
霍云霄笑了笑:“翻墙出来的。”
说着,他从包里取了几个馒头递给霍主任和唐老四他们,馒头也就这么几个,两家人分一分,也就不够数了。
唐宁也咕噜咕噜咽着口水,想说把肉拿出来吃了,可这仓库里挤挤挨挨的人,要真煮了,估计不够塞牙缝。
唐宁拿着那个馒头,唐老四就没有馒头了,她也不能让爹挨饿不是?就把馒头塞给了唐老四。
唐老四也不舍得,又推给她,一个馒头搞得跟什么金贵东西一样。
霍云霄倒是捏了捏唐宁的脸:“我有其他东西给你。”
他就在邮差包里掏啊掏,掏出一个花花绿绿的铁皮罐子递给她,唐宁看着上面写着“草原英雄小姐妹”。
唐宁看到过,以前王桂花给王豆豆买过,而且就算特别疼王豆豆,每次也只给王豆豆吃一片。
唐宁感觉自己的眼睛要在黑夜里亮成闪光灯了,盯着那盒子就转不过眼了。
李春兰还觉得不好意思,连忙推了一下,说了句:“这贵的玩意儿,我们都很少买给她吃,这咋好意思嘛!”
霍云霄倒看着唐宁笑了笑:“不打紧,我也不爱吃这些甜的。”
唐宁居然跟着霍云霄神同步地点了点头,心说:对对对,您不稀罕,我稀罕!
她一把搂过一边儿留着口水的唐建成,然后就开始掰盒子,劲儿不够大,掰了半天没掰开,白白浪费了唐建成一腔期待的眼神儿。
最后还是唐老四接过来帮她掰开的,还伴随着“嘣”一声响,掰开是掰开了,里面还夹了一张纸条儿,给滑到了地上。
“啥掉了!”李春兰赶紧捡起来,拿到手里看了看,结果看得一脸僵,赶紧就给塞到了霍云霄手里。
唐宁和唐建成乐呵呵分着饼干,没注意到这些,等到霍云霄拿到纸条,展开看的时候,唐宁似乎瞄到几个字儿--喜欢你。
唐宁是一口饼干卡在喉咙里,再扭头看了看霍云霄。
现下霍云霄也该十七八岁了,完全就是个成年男人了,长得是又高又帅的,而且眉宇间利落潇洒,漂亮得不像话,难怪桃花运这么旺。
不过,她看着手里的饼干,酥酥脆脆的饼干,香味儿在她的鼻尖乱飘,这么好吃的饼干,竟然是霍云霄的追求者送的呢!这个小姐姐也好土豪啊!
不过霍云霄似乎没有细看,只是把纸条塞回了邮差包,又拿着那个饼干盒子细细看了看。
他得看清楚到底是个什么饼,才好买回去送还回去。
这会儿她心里在盘着钱,霍云霄看她盯着饼干盯得出神,又捏了一下脸:“怎么不吃了?”
唐宁冲他咧嘴一笑:“真好吃!”
霍云霄倒是蛮喜欢她这么率真的,又在她脸上捏了一把,伸手又来抱唐建成,问他:“我问你,十块饼干被你吃掉了五块,还有几块?”
唐建成:???
他撇了撇嘴,难过了:“我不晓得,霍哥哥,你不要问我这个,没回都问还有几个,还有几块。”
霍云霄让他逗得哈哈笑:“那你可没有你姐姐聪明。”
唐建成又嘟了嘟脸,更难过了:“我晓得啊,你每回都这么说。”
这倒惹得大家笑起来了,贺清明也伸手来抱唐建成,笑眯眯逗他:“你以后到贺老师班上来,贺老师把你教得和你姐姐一样聪明。”
唐建成:“.....好。”
这时候的唐建成完全没想到自己将在自己姐姐的光辉中长大,这又是一把辛酸泪,更没想到在别人眼里千好万好的姐姐,每年过年打个麻将都要和姐夫一起串通坑他的压岁钱。
几个人正说着,赵大福就过来了,还没进门就在吆喝:“老四,老四,你猜我们在哪里找到王桂花的?”
唐老四摇了摇头:“哪儿?”
赵大福:“嘿!在你家里!你晓得不,她被关在你家里了,你说她是咋跑到你家的?”
唐老四和李春兰环视众人,最后一摊手:“你说笑的吧,早上我们没瞧见她啊。”
贺清明倒是想起来,他陪李春兰回去的时候,似乎听到屋里有些声音,就看着李春兰:“四嫂,是不是早上她钻进去了,我俩没发现,后来你还把门锁了。”
李春兰经他一说,也两手一叠,啪一声拍:“她钻我家去干啥呢?”
大忙的天儿,大家都忙着逃命,忙着搬东西,还真没想到有人朝她家里钻,这可是个啥道理?完全看不懂王桂花的想法啊!
有人就猜到了,人群里吼出来:“钻你家干啥,不就是看着你家日子好,想趁乱捞点儿呗,没想到把自己搭进去了!”
明明有些悲惨,大家说着说着忍不住笑起来了,又有些人忍不住气起来了,破口骂到:“咋是这么个货色?”
更有人说起今天看到唐老三家早早把东西搬到个棚子里的事儿,其它队就有人响应了:“难怪她找我们家买粮食呢!”
“找你家买了?也找我家买了?”
都是就近几个队的,大家你一句我一句,都凑出来了,合着这王桂花买了七八袋粮食呢,大家又一通猜,王桂花想要发灾难财的事情就露馅了。
大家都恨不得把王桂花撕了,一听王桂花腿泡了,连一个同情的都没有。
唐宁在一边儿也觉得好笑,她实在看不懂王桂花的脑回路,居然想到偷他们家的钱,而且还是在要发洪灾的时候去偷,这种要钱不要命的性子也真是可怕,最好笑的是还被她娘锁屋里了,不知道该说她倒霉,还是该说她活该,或许该说她自作自受吧。
这里正说成一团,就听见外面喊了一声:“社长来慰问大家了!”
闹哄哄的声音一下就消停了下去,就看见进来个衬衣工装的青年男人,说是姓薛,长得也是一表人才,进来就给大家握手,慰问大家的情况,还说已经叫人去准备了晚饭,待会儿就能吃上热乎的了。
他慰问完了一圈儿,又专门找到了唐老四这边儿,看到唐老四的时候,伸出手来给唐老四握手,郑重地道谢:“谢谢,谢谢你救了这么多人。”
唐老四指了指唐宁和贺清明他们:“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我闺女,贺老师,还有我们队的李队长,他们才是出了最多力的。”
薛社长眼眶也泛着红,看着唐宁他们说:“谢谢你们,如果你们有什么需求,请尽管提出来。”
没有谁搭话,只有唐宁张了张嘴:“我想快点儿吃饭可以不?”
她真饿,又不敢一下把饼干吃完,怕吃了上顿没下顿。
薛社长叫她说得笑起来,伸手牵住她的手:“好,现在就带你去。”
这边儿喜气洋洋一片,唐老三那边则是一头糟乱。
他们挤进了李友善的棚子里歇着,没想到半夜里,唐铁根儿也发烧了。
唐铁根儿本来身体就弱,淋了一天的雨,这身体更加禁不起折腾。
可这大晚上的,前面洪水还没散,咋去医院呢?只能等,等到第二天早上,搜救队来送物资。
等到第二天早上,搜救队早早来了,娃娃都烧得快糊了,赶紧抱到医院去,说是烧成了肺炎,这就又是一笔医药费。
他们家本来就没钱了,买粮食又去了一笔钱,还借了别的队里的钱,早就负债累累,现下又添加两个病号,真是雪上添霜。
王桂花坐在病床上哭得脸都肿了,说道:“这咋办?要不把咱家粮食卖了吧!”
唐老三一抹头:“啥粮食,都泡水了!”
王桂花哭得恨不得去死,哭了半天,她说:“那咋办?我们能咋办?”
唐老三也悔恨地落下泪来:“我咋晓得!”
说话间,已经有人找到医院里来了,在医院门口喊着:“王桂花,你给我还钱!”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小老弟们,这万字来晚了。感谢在2020-01-1502:47:13~2020-01-1601:35: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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