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萧缜、萧野一起回了家。
还没到贤和堂,就听见前面院子里传来的欢笑声,有孙家大郎二郎的,也有佟善绵绵的。
萧野暂且忘了外面的糟心事,同走在前面的兄长道:“二哥,家里孩子倒是不少,你啥时候给我添个小侄子侄女?说起来,你跟二嫂成亲也有两年了,怎么还没消息?”
萧缜:“是有两年,其中一年多都是分开的,再说了,我都不急,你急什么。”
萧野:“我没急,就是随口问问。”
萧缜:“咱们刚到洛城,脚跟都没站稳,孩子生早了也是累赘,晚点更好。”
新朝还有一些地方势力不服朝廷,南面更有两个伪帝虎视眈眈,随时会有可能再起兵戈,这样的世道,大人都未必能活长久,生了孩子就一定能保住?
萧缜是真不着急,夫妻俩也远没到要担心再不生就会绝嗣的年纪,尤其是佟穗,才刚刚二十,该长身体的那六年偏赶上连年战乱,躲在山里饱一顿饥一顿的,这两年吃得好了竟然还在长个子,萧缜更想先把佟穗养好。
来到贤和堂西边的游廊上,兄弟俩便知道孩子们为何在笑了。
张超眼睛上蒙着黑布,其他四个分散站在院子里面,等着张超慢慢摸索过去。
佟穗、柳初站在屋檐下笑着看着。
萧野示意丫鬟们不必行礼,他悄悄走到张超前面几步,半蹲下去。
张超先摸到了萧野的脑袋,少年的手指在萧野束发的布巾上停顿片刻,笃定道:“是四爷。”
大郎震惊道:“你怎么知道?你才只摸了脑顶!”
张超扯下蒙眼的黑布,仰头看看已经站起来的萧野,道:“四爷束发的发巾与我们几个的不一样。”
萧野:“就你聪明,那你怎么不猜侯爷?”
张超看向已经走到夫人身边的侯爷,笑道:“侯爷不会捉弄我。”
柳初忍不住夸道:“超哥儿真是聪明,一下子就想了这么多。”
佟穗也很喜欢张超,又聪慧又懂事,像极了张文功,同样是里正家的孙子,大郎二郎目前看来都不如张超的。
“去里面洗手吧,马上开饭了。”
五个孩子就去里面洗手了。
丫鬟们也给萧缜兄弟俩端来一盆水。
孩子们多了,饭桌上却没有变得多热闹,因为大郎二郎都有点怕萧缜,张超内敛话少,敢自在说话的只有绵绵、佟善。
萧野喜欢逗大郎:“今日有乖乖听岑先生讲书吗?”
大郎瞥眼萧缜,点点头,侯爷经常会抽查他们背书,背不出来就要挨瞪,他哪还敢贪玩。
萧野:“马步蹲了多久?”
柳初:“好了,有什么话吃完再问,先吃饭。”
佟穗:“就是,吃饭的时候就专心吃饭。”
萧缜:“难得你这么上心,饭后你带他们去练武场,检查一下枪法跟弓箭。”
萧野:
“……”
饭后,萧野领走了几个孩子⒁_[(,柳初也跟着去看热闹。
佟穗靠坐在东次间的榻上,准备就着夕阳再看几页书。
萧缜在西边的浴室洗了澡,只穿一套白绸中衣走过来,上了榻,看看她手中的书页,就在旁边躺下了,脑袋枕着佟穗的腿。
佟穗嫌他重,递给他一个枕头。
萧缜换个姿势,改成面对她躺着,看了会儿窗外的霞云,平平静静地道:“去凉州的武钦差遭了当地一个卫所指挥的暗算,死了。”
佟穗立即放下书,看他。
萧缜握住她一只手把玩,继续道:“皇上让推举新的人选……范钊抢在祖父前面举荐了潘勇。”
佟穗:“张阔都死了,可见那个任逊不好对付,每次有这种危险差事,但凡咱们自家人能解决,祖父都不会派别人去。既然年轻的不合适,咱们这边能举荐的就只剩二叔跟潘……勇,范钊那么急,是怕祖父不愿意给潘勇机会?真不知道是他一直小瞧了祖父,还是潘勇攀附他时说了祖父的坏话。”
萧缜:“就范钊那脑子,潘勇根本不需要直接诋毁祖父,稍微欲言又止几次就够范钊自作聪明了。”
佟穗:“可他在朝堂上举荐祖父身边的旧人,便是明着告诉朝臣们祖父任人唯亲,非得他帮忙出头潘勇才有机会。至于吗,潘勇不过陪他喝了几顿酒,论以前战场上的交情还不如你跟他深,他怎么要跟咱们结仇似的?”
萧缜笑:“不,范钊可能根本没想那么多,只觉得他在就事论事,回头我邀他喝酒,他照样高高兴兴地来。”
佟穗:“……”
萧缜:“他不这样,潘勇也不会挑他攀附。”
冯籍、鲁恭就算不是老狐狸,也明白这种简单的人情世故,绝不可能因为几顿饭就为了潘勇得罪自家。
佟穗:“罢了,反正咱们跟潘家也是半路交情,他要走就走,咱们问心无愧。范钊那边,祖父是什么意思?”
萧缜:“以前怎么相处,以后继续怎么相处,犯不着为这点小事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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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二十,萧家当差的几个爷们终于又可以休息一日了。
去隔壁国公府吃早饭的路上,萧野问:“二哥,你今日有啥安排?”
萧缜:“逛街。”
萧野:“哪条街?”
萧缜:“铜驼坊,你二嫂说那边河堤两侧种了两溜桃李,再不去都要开败了。”
萧野瞅瞅走在后面的二嫂,恍然大悟:“哦,你是陪二嫂一起去逛。”
萧缜但笑不语。
萧野咬咬牙,回头问侄女:“走,等会儿四叔也带你去逛街,上午逛北市下午逛南市,随你喜欢什么,四叔都给你买。”
绵绵看向母亲。
柳初笑道:“想去就去吧,等你四叔娶了四婶进门,就再也没功夫陪你了。”
萧野:“那不可能,我才不像某些人,有了媳妇就忘了兄弟侄女。”
他防着二哥的脚,不料后面突然伸过来一只手拧住了他耳朵。
萧野刚要喊疼,萧缜抢先将佟穗的手抓走了,松开后道:“他耳朵上都是油,别脏了你的手。”
佟穗:“……”
萧野:“……”
柳初娘俩一起笑。
到了忠正堂,萧野先跟老爷子抱怨亲哥的“无情”。
老爷子懒得理他。
萧延心中一动,悄悄问林凝芳:“我也陪你去那边逛逛?”
林凝芳:“我要回趟旌善坊。”
萧延:“行,我陪你去。”
林凝芳不置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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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化坊离铜驼坊有四里地,春光明媚,佟穗与萧缜直接骑马出发了,因为就是出去逛的,骑马慢行就可,出了清化坊后先往南走来到洛水河畔,再沿着河边慢慢往东行。
杨柳依依,岸边有百姓提着篮筐卖些小物件,专门做游人生意,河面上也有游船缓缓划过。
萧缜看向佟穗:“要坐船吗?”
佟穗笑:“坐过一次了。”
那是月初桃花刚开的时候,孩子们在家里读书,三妯娌再叫上贺氏、萧玉蝉一起出来逛的。
萧缜:“你倒是逍遥,城里还有哪些地方没去过?”
佟穗:“去了几处,但三弟妹说城外可玩的地方更多,只是现在还不敢冒然出城。”
光她自己还行,带上林凝芳柳初这种没有自保能力的,万一遇到记恨新朝的旧党呢?
萧缜:“正好,月底休沐的时候我陪你去。”
佟穗:“你知道哪里好玩?三弟妹带着才有意思。”
萧缜:“那就把她跟老三也叫上。”
佟穗这才道好。
到了铜驼坊这边,夫妻俩将坐骑交给身后跟着的随从,步行去赏花。
洛水从东往西流,在铜驼坊附近分了一条支流流向北方,沿着这条支流走上三里路,便到了北市。
桃李开得正艳时,佟穗已经看了一遍,可这么漂亮的景色,再赏一遍她依然游兴盎然。
萧缜忽然握住了她的手。
佟穗下意识地瞥向前后。
萧缜:“又不是未婚男女,有何不可牵的。”
佟穗:“我是怕被熟人瞧见。”
洛北住了不少新贵武将,他们夫妻能来这边逛,别人也能来。
萧缜:“哪有那么巧。”
他不肯松,佟穗也就依了他。
经过一个茶摊,夫妻俩挑了临河的一张桌子坐下,一边喝茶休息一边欣赏河景。
周围的茶客在聊昨天刚开考第一场的恩科。
“听说这次每个知县都能举荐三个举人之下的才子参加恩科,这些才子可真是好运气啊。”
“哼,谁知道是不是真才子,兴许是花钱从知县老爷那里买来的名额,这种事可一点都不新鲜。”
“嘿嘿,你都能想到,皇上能想不到?据说这种破例举荐的才子,中了进士会算在知县的考绩里面,中的越多考绩越高,知县们想升官,肯定会择优举荐啊,而收受贿赂举荐庸人的,一旦被人揭发,官就保不住喽。”
佟穗有个要走科举路的弟弟,对这些就很感兴趣,听得津津有味,连萧缜给她续了碗茶都没发现。
她再喝茶时,萧缜将一片柳叶搭在碗边上。
佟穗碰到柳叶,垂眸瞧瞧,再瞪向对面的人。
萧缜:“这么入迷,有你认识的人参加恩科?”
佟穗:“怎么可能,我认识的都是武官。”
萧缜:“忘了你恩师家的公子了?”
佟穗先反应了下她的恩师是谁,才明白萧缜指的是宋知时。
她反问道:“他参加了?”
萧缜:“听说宋相没打算让他考,皇上惜才,点名让他去考。”
佟穗了然地点点头。
萧缜:“你跟他熟,依你看,他能考中吗?”
提起这个,佟穗免不得记起一些画面,她在河边洗衣宋知时坐在石头上讲诗的样子,她去私塾送饭时隔着窗户看见宋知时认真写字的样子。
虽然后来宋知时做了一些叫人生厌的事,可他应该有几分真才实学?
“说不准。”
佟穗还是没有把握,她又不知道恩科的难度。
萧缜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