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桌氛围温馨热闹。
温情和沈淮清虽然没有参与这种世俗的话题, 倒也给面子地露出几分和颜悦色。
见大家都给两个孩子发了红包，他们也给两个孩子各转了十万块。
宋宁雅让季礼和沈言曦退一块钱回去：“收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嘛，寓意长长久久。”
沈家大伯母夸：“宋宁雅在这些事儿上就是想得周到。”
宋宁雅对沈家大伯母：“当赞美了。”
沈家大伯母：“事实如此。”
沈言曦笑着对温情道：“谢谢妈妈, ”又对沈淮清，“谢谢爸爸。”
季礼也对温情：“谢谢妈, ”对沈淮清，“谢谢爸。”
温情和沈淮清笑着点点头, 见宋宁雅她们在问沈言曦和季礼问题，他们斟酌一下，也僵硬笨拙地开了口。
问题都是琐碎的。
只是他们问季礼十个，问沈言曦一个。
宋宁雅对温情半开玩笑道：“你这亲妈偏心偏到太平洋了, 不该啊。”
温情道：“阿礼照顾言曦, 问了阿礼就等于问了言曦啊。”
话音落，原本聊天进食一片和谐的饭桌倏而安静下来。
温情沈淮清夫妇和沈言曦的关系素来微妙, 大家知道。
温情这话说得无心，细细品来，却是朝沈言曦心口捅刀。
什么叫阿礼？
什么叫言曦？
什么又叫阿礼照顾言曦？
他们喜欢季礼众所周知, 可他们把曦曦当什么了？
曦曦听到心里该多难过。
大家眼神看过去，只见沈言曦小口小吃啃着自己碗里的排骨，没反应。
季礼面色没变，却是第一个给岳母盛了热汤。
季礼礼数得体地：“曦曦很贴心，照顾我不比我照顾她少, 妈您要这么说的话, 我当您在打我脸了。”
温情不知道该怎么回。
沈老爷子也道：“两个孩子自由恋爱，有什么照顾不照顾，温情你还没老呢，怎么这么古板。”
温情哑声。
季老爷子跟着道：“对嘛, 曦曦顾事业又顾家，之前还邀请我去剧组客串，要不是我身体没恢复好医生要我留院观察，我就真去了，多好的孩子啊。”
“我。”温情嚅唇。
沈淮清帮太太说话：“温情也没别的意思，确实曦曦不成熟，什么事都是阿礼在帮忙，要不是阿礼——”
宋宁雅和沈家大伯母脸色都不好看，一前一后道：“沈淮清你自己在家的时间多少自己心里没数吗，你说这话就——”
两人话没完，沈言曦仿若才回神般轻描淡写笑道：“我怀疑我爸妈不想当岳父岳母，想当公公婆婆。”
这个思路清奇。
季老爷子琢磨着：“好像是这个道理。”
沈言曦拨弄着碗里的骨头：“对吧，”她好看的眉眼弯得和月牙一样，“没关系，反正三对爸妈，爱我爱我老公都一样。”
宋宁雅想想也是：“没关系，温情和沈淮清当你公公婆婆，我和季山可以季礼岳父岳母。”
沈家大伯母跟：“我也是岳父岳母。”
季山帮衬着：“好了好了瞬间二比一。”
沈言曦笑容温软却没再说话。
季礼明白沈言曦的意思，体贴地转了个话题：“这声老公叫得很动听。”
沈家大伯母跟着促狭：“我怕再也听不到曦曦吼季礼了，这小时候啊，阿礼喜欢连名带姓喊沈言曦，曦曦就连名带姓喊回去，不仅喊，还要大声喊，好像声音越大气势越大，阿礼也陪她喊，两人能从下午一直喊到晚上，最后曦曦被阿礼喊睡着了，可好玩了。”
沈家大伯父道：“还有，曦曦还喜欢找阿礼斗殴，可他们那哪是斗殴啊，曦曦敢动阿礼，阿礼可不敢动曦曦。”
季礼笑：“我哪敢动！”
沈言曦作势拍一下季礼，娇嗔：“你们给我留点面子嘛。”
季礼从善如流：“好好好，我敢动。”
沈言曦又一脸“你竟然敢动我”的表情看季礼，季礼故作为难：“敢动又不行，不敢动也不行，我到底要怎么办，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长辈们乐不可支。
至于温情那茬，沈言曦作为直接被伤害的人都没计较，他们也不再追着提。
一顿饭吃下来倒也算顺利。
是的，顺利。
仅此而已。
饭后，季礼陪两位老爷子和沈家大伯父在客厅玩长牌，宋宁雅和沈家大伯母在厨房准备水果，沈言曦去阳台接了个工作电话，刚从阳台进室内，便见沈淮清坐在小桌上，抬头看自己。
沈淮清方才对着电脑装作跑模型其实初始数据都没输入，明显想找沈言曦聊聊。
沈言曦装不懂，一边摆弄手机一边问说：“爸爸有什么事吗？”
沈淮清欲言又止：“曦曦，我和你妈妈想……”
沈言曦点开手机设置，点击声音里的来电铃声。
来电铃声打断了沈淮清的话。
沈言曦客客气气地：“不好意思爸爸，我还有个电话，”说着，她摸出耳机戴上，装出接电话的样子，转身回了阳台。
沈淮清还想叫沈言曦，手抬一半，停了会儿，终究讪讪垂下了。
————
露天阳台宽敞，放着成套的沙发和桌几。
沈言曦坐在沙发上，看夜色浓重昏沉，远天卷着几抹模糊的星云。
近处的树丛里有萤火虫，成团成簇，在她清澈的眼眸里明一下灭一下。
凉丝丝的晚风拂过脸颊，好像将人心里那份焦躁吹散了些。
沈言曦这个“电话”接得异常久，久到沈淮清和温情的博士来接两位教授回学校，宋宁雅出门送人，温情和沈淮清临上车前还颇为遗憾地朝阳台看一眼，上车的时候却是毫不犹豫……
沈言曦这才摘下耳机，嘴角勾了抹自嘲的弧度。
沈院士和温院士嘴上想和她谈心，身体还是很诚实。
无所谓，习惯了，在院士面前她一向不配。
风把沈言曦秀发吹乱些许。
她简单整理一下，又被吹乱。
沈言曦这种时候不太有耐心，正觉得烦，男人温热的指尖勾了发丝，替她把额前的碎发拂到耳后。
季礼坐到沈言曦旁边，沈言曦自然地朝季礼身上贴，季礼揽过沈言曦，沈言曦将脑袋轻靠在季礼肩上。
两个人在一起不必多说，彼此的心意自然知晓。
沈言曦对其他人甚至唐素、乔悦这样越来越好的朋友都做不到倾诉，对季礼却可以。
无声片刻。
“他们是我亲爸亲妈，结果饭桌上，除了他们俩，都在帮我说话，”沈言曦牵了牵唇，开口道，“是不是很好笑？”
季礼手覆上沈言曦的，心脏微疼。
沈言曦望着不远处的灯火，眼里没有焦距：“我知道我很普通，资质平平，成绩平平，大学毕业都很勉强，浪费了他们天才的基因，所以我理解他们对我态度冷淡但保证我的物质生活。”
季礼听着。
沈言曦说：“我觉得这样挺好的，我接受，他们也接受，所以他们没带红包，我没生气，叫你阿礼叫我言曦，我也没生气，甚至说你比较照顾我的时候，我都没生气。”
季礼静静陪着她。
沈言曦说：“比起和他们关系僵不僵，我更在意的是我第一次以季太太身份在季先生父母家和季先生长辈们吃饭吃得愉不愉快，开不开心。”
季礼紧了紧与沈言曦交扣的手。
沈言曦眼眶微热，声音微更，越来越轻：“我只是不明白，维持原状就好了啊，他们为什么想和我谈心，或者想和我和好？虽然他们没明说，但我感觉得到，就一种直觉。”
沈言曦很难受：“这种事情别人做还好，他们做就让我觉得极其施舍并，”“恶心”到嘴边，咽下去，换种说法，“假惺惺。”
像一块大石头压在胸口。
沈言曦有点喘不上气。
季礼默了会儿，道：“你知道妈后来对温院士的态度为什么好了吗？送她走，还让他们常来。”
沈言曦问：“为什么？”
季礼声线没有任何起伏地说：“温院士说自己吩咐助理去文具店买了红包，但助理买的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他们拿不出来，所以转账。”
沈言曦微笑。
季礼说：“他们说他们一直比较关注你，你剧上了也会看，只是实验室确实忙，他们不常和人打交道不太知道怎么和你交流。”
沈言曦仍笑。
季礼说：“他们说他们知道他们不是合格的父母，但希望你幸福。”
宋宁雅听得感动，可怜天下父母心。
沈言曦则瞬间明白了温情沈淮清想和自己和解的原因，笑着对季礼道：“他们喜欢你，和我和解是作为给你太太的我的新婚礼物，而非出于我是她们女儿，”沈言曦太佩服了，“学术大佬真的强，没做过亲子题，第一次做就知道挑妈那样心软的下手，是要包围渗透吗？”
沈言曦胸口起伏，季礼轻抚她后背。
沈言曦冷静些许，“但他们的渗透包围也太不走心了，”她接着笑，“所以爸妈两个爷爷大伯父大伯母都提前准备好红包还写了名字，他们就自己去趟文具店的时间都没有？”
沈言曦说：“所以他们实验室从测完我智商忙到现在，十多年，好多次我生日收到转账连附赠留言都没有？如果他们时间真的很宝贵一秒都不能多给我，那转账少四个零换成生日快乐不行吗？我给她们说过。”
沈言曦想做个没有感情的杀手，说着说着眼里就含了泪：“我原生家庭是不太健康，我是有点缺爱，”她含泪嗤然，“但我还没缺到把怜悯当成爱，把不合格父母的怜悯当成爱，”她说，“我幸福不幸福是我自己的，我不要他们希望，我也不要他们说。”
眼泪在眼眶里打滚但倔强地不肯落。
沈言曦想到什么，突地抬头看季礼：“别人怎么说没关系，但你不可以帮温情沈淮清向我劝和，你如果劝和，我会——”
沈言曦话没说完，一个不想再等的吻轻若羽毛地落在她发顶。
紧接着，是男人低低的嗓音。
“没有如果，没有劝和，”近乎疼惜地，一字一字坚定地，“你才是我的立场，唯一的立场，我站在你这边。”
季礼在沈言曦黑亮的瞳眸中绘了个湿润的小像。
“我只是心疼了，后悔了。”他说。
沈言曦只是撞上季礼眼中的自己，清泪便滑过脸颊。
季礼抬手温柔缓慢替她擦拭：“我好像应该在更早的时候给你更多的爱，很多很多爱。”
让你在更早的时候就可以有所凭肆，无法无天。
沈言曦以泪眼凝望着季礼，季礼回望着她。
片刻。
沈言曦汲取温暖般朝他身上靠更紧些，破涕为笑：“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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