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吹, 我家这房子质量是没话说的,起码还能再住上百来年不用翻修,你看这大青砖, 都是我爸在世的时候自己去砖厂一块块挑出来的, 还有这瓦片,前年我刚翻修过,簇簇新的,你给个实心价, 这崭新的瓦顶就当是我附送的了。”
木红军说到做到,没过几天就借着帮闺女处理学籍的借口去了县城挑选合适的房子, 此时在他面前巧舌如簧的就是这处房屋的主人。
现如今县城多数人住的都是单位分配的房子,产权都在单位手上, 只有少数一部分人手里握着私人产权,市面上流通售卖的房子, 少之又少, 且价格极高。
比如这会儿木红军看的一处带小院的房子, 面积并不算大,一间客厅,两间卧室,院子里搭建了一个厨房和一个储物间, 额外还有一间独立的澡房,边上又搭着茅房,家里人口多的肯定是住不下了,可像木家这样的三口之家就比较合适了。
尤其这独立的澡房, 夏天冲凉的时候不用担心被人看见,冬天泡澡也能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更不用担心把水桶搬到卧室里打湿卧室的地,木红军简直再喜欢不过了。
只可惜别看这院子小,价格可不便宜,对方一口价一千二,把木家的家底掏空了也还差点。
要知道在乡下,木红军的二哥花了分家时的三百五十块钱可是建了一个极为宽敞的房子,光是卧室就有四间呢。
只不过木红军心里也明白,现在县城的局势是人多房子少,要不是因为这家的房子小而要价高,不满足大局势下有好几个孩子的家庭的需求,恐怕也等不到木红军过来买了。
“这房间还是小了些,我家就一个闺女,将来肯定还得追生个儿子,光是两间卧室怎么住人啊。”
木红军装作不怎么满意地说道:“还有这院子也太拘谨了,还不到两分地,能种多少菜啊。”
“这话说的,我这儿两间卧室呢,孩子还小的时候和你们大人挤一间房,再不济就把小卧室隔一隔,再不济,买那种学校宿舍的高低铺,再多生几个孩子也住得下啊。”
那男人也知道自己这房子的卧室确实少了些,当初很多有意向买他家房子的人都是因为这个原因犹豫了,可作为卖房子的人总不能承认这房子的缺点,当然是往好的方向说。
“你看我这房子穿过弄堂就是初中,再拐两个弯就是小学,以后你孩子上学也方便啊。还有县城供销社,也就五分钟脚程的功夫,想要抢什么东西了,听到风声也比别人来的早。”
男人滔滔不绝地说着,现在他手头急需要用钱,其实他的心里底价远没有他喊出来的高。
“实诚价,一千块。”
木红军面上不显,一副犹豫不决的表情,好像男人不同意随时就要转身离开的模样。
“太低了,一千一。”
男人咬着牙说道,看木红军毫不犹豫转身就走,赶紧慌忙把人拦下:“这样,一千零八十,我把家里这些家具也都留给你。”
这些都是老家具,当初县城最乱的时候,他怕一些古物惹事,早就将那些雕花的,画画的家具给砸了烧火,现在留下来的都是不怎么起眼的家具以及一些素净的摆件。
其实一开始的时候男人就没打算将这些东西搬走,毕竟也卖不了几个钱,现如今他在亲戚家借住,那些东西也没地方放。
“行,我回家拿钱,今天下午就去房管所把房子过户。”
木红军这心里简直乐开了花,面上一副纠结肉痛的模样,答应了对方提出的价钱。
一千零八十,家里这两年攒下来的钱基本上也全花完了,之后家里得节衣缩食一阵子,不过因为添了房子这么一个大件,虽然家底掏空了,木红军心里还是忍不住的澎湃。
“三军子。”
正当木红军从房管所办完房契出来的时候,就被一个中年男子拦下。
“大春,你小子回来了?”
木红军将视线从手里新鲜出炉的房契上挪开,看向了喊住他的那个男人,顿时也顾不上手中的房契了,欣喜地跑过去,两个大男人抱在一块,重重的锤了锤对方的后背,俨然一副久别重逢的惊喜。
眼前这个男人全名蒋逢春,是木红军的发小,小时候一块偷人家院子里的枣子,一块下水摸鱼,有祸一块闯,有罚一块担,真的称得上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好哥们。
蒋逢春的运气不如木红军好,他爸在他妈还怀着他的时候就参加了抗日的大军,从此以后了无音讯,那时候通讯不发达,所有人都以为他已经死了,那些年,蒋逢春的妈除了要养他这个嗷嗷待哺的儿子,还得照顾哭瞎了眼的婆婆,日子过的委实艰难。
要不是有木红军这个好哥们儿从牙缝里省下自己那份口粮帮衬蒋逢春,他或许压根活不过战乱那些年。
在华国成立几年后,所有人都以为已经去世的蒋父忽然回来了,还一跃成为了团长,只可惜蒋父还活着这件事并没有让蒋逢春母子高兴太久,因为在失联的那些年,蒋父和很多战友一样,在战阵中由领导撮合,结成了革命情侣。
在战后根据地里,他和一个救过他的护士结了婚,并且在那些年陆陆续续生下了三儿一女,因为战乱的缘故,现如今还活下来两个儿子。
这么一来,蒋逢春母子的处境就变得极其尴尬了,毕竟严格说起来,蒋父蒋母算是封建社会的包办婚姻,蒋父选择和志同道合的革命伙伴结合,在当时看来是一件好事。
蒋父原本是准备回来结束这段错误的婚姻,并且接走老母亲的,没成想他那个只在新婚之夜见过一面的妻子为他生了一个儿子,他可以对妻子没什么感情,但血缘上的联系让他没办法对这个儿子绝情,尤其家里的瞎眼老太太只认老家的媳妇和孙子,坚决不认儿子在战后根据地里娶的那个媳妇,蒋父无奈,只能把老家的这对妻儿一块接了去。
那时候蒋逢春已经十七岁了,在离开那一天,他对木红军说,他并不想认这个没良心的爸,可他一想到这些年他妈辛辛苦苦的照料这个家,另一个女人却能享用他爸发达后带来的宽裕生活,他不甘心,也不服气。
所以他决定跟他爸走,把这些年他爸亏待他们母子的东西夺回来。
一晃眼,十多年过去了,木红军有时候会想起这个好兄弟,担心他跟着他那爸爸生活的怎么样,没成想今天居然就在县城里碰到了对方。
他要是没记错的话蒋逢春他爸在西北驻军,离这儿十万八千里呢,蒋逢春这会儿回来,是和他爸闹翻了?
“咱们坐下来好好唠唠。”
蒋逢春豪迈地拍了拍木红军的肩,然后顺势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走向了不远处的国营饭店。
他叫了一瓶高粱酒,点了一份白切肉,一份小葱炒鸡蛋,一份锅包肉,两笼白面馒头,一碗紫菜虾米汤,一份油炸花生米,然后抢在木红军之前给了钱和票。
“早些年是你照顾兄弟,现在我也不缺这点钱,你就别和我客气了。”
蒋逢春这会儿真的不缺钱,他那个爸这些年不断升阶,工资补贴是一个不菲的数字,似乎是心虚,在钱财方面,他对他这个儿子一点都不吝啬,甚至比对两个异母弟弟更加宽容。
加上他自己也是有工作的人,别说一顿饭了,十顿饭,一百顿饭他也请得起。
“你这是回来了?”
木红军喝了一杯高粱酒,对着蒋逢春问道。
两人之间的生疏在经过一番回忆往事后就消失了,两哥们儿就像是从来没有分开过一样,很快就熟络了起来。
“嗯,去年我奶奶去世了,我妈年纪也大了,不想在那儿呆着,早些年,我还恨那个女人,后来知道人家压根也不晓得我爸以前娶过老婆,对她也就没啥怨气了,至于另一个,终归是我爸,我妈都不让我怨他,我还能闹什么呢。”
蒋逢春长长叹了口气,以前年轻的时候凭着一口气就能将家里闹得天翻地覆,现在自己也有了家庭,有了孩子,就渐渐闹不起来了。
那个男人做了在他看来天大的错事,可因为占着他爸的身份,他啥也干不了,只能安慰自己这些年榨了那男人很多钱,就当是弥补他和他妈这些年的委屈了。
现在他妈不想留在那儿了,他也不想装啥孝子,干脆就让老头活动关系将他的工作换到了老家,以后也不回去了,安安心心在这儿生活。
“不说这些扫兴的事了,本来我就打算等安定下来后去乡下找你,顺便看看木叔木婶,没想到我们兄弟这么有缘,居然在这儿就遇上了,你说这算不算缘分天注定啊。”
蒋逢春哈哈地喝了口酒,笑着冲木红军说道。
“去你的,我的缘分是我媳妇儿,关你啥事啊,不过说来我还没见过嫂子呢,改天你来我家,我让你弟妹烧上一桌好菜,顺便让你看看我家的宝贝闺女。”
木红军有些唏嘘,原本还想着兄弟俩这辈子都见不着面了呢,没想到蒋逢春居然就回来了。
“你小子有福气,生了个闺女,我就不成了,一连生了俩小子。”
蒋逢春一听好兄弟生了一个闺女,顿时眼睛就亮了。
如果换一个人在木红军面前说这句话,他肯定以为对方是臭显摆,毕竟这会儿的主流价值观觉得男孩比女孩儿,可蒋逢春说这句话,木红军就知道他是真羡慕了。
想当初两个还没结婚的小年轻可都是幻想着婚后能有一个香香软软的小闺女的人,那时候还说好了,谁生了闺女,就要许给对方的儿子做媳妇儿,将他们的感情永永远远传递下去。
想到这一点,木红军心里头突然警醒。
他这个好兄弟可是生了两个儿子呢,这会儿他不会还记得当初的戏言?
虽说是好哥们,可他的宝贝不是随随便便什么男人就嫁的,未来的女婿,他必须得千挑万选才能过关。
不过好在蒋逢春这会儿还没想到当初那个承诺,而是迫不及待地就想见见兄弟家的闺女。
他家那两个小子,老大模样随了爷爷,那个老头疼这个孙子疼的不行,终日在身边带着,不出意外将来也是要从军的,这一次蒋逢春回来,也没把那个儿子带回来,因为他心里也清楚,不管老头私德怎么样,能坐上现在这个位置,靠的是他真刀真枪杀敌夺过来的,儿子跟在这个爷爷身边,前途更好。
次子也不知道随了谁,油嘴滑舌没个正形,偏偏嘴甜,家里的老太太和他媳妇都护着,他这个亲爹被他气的跳脚也拿他没办法。
或许是因为两个儿子都没法让他施展父爱的缘故,这会儿蒋逢春就更想要一个香香软软的小闺女了。
久别重逢,木红军顺利的靠着闺女让这个好兄弟嫉妒的红了眼睛。
“不成不成,我得赶紧见见我干闺女。”
蒋逢春自说自话的,就把自己当成歆歆的干爹了,“明天,明天我就带你嫂子还有你侄子回乡下拜见木叔木婶,顺便给我干闺女送见面礼。”
“就这么说定了,红军啊红军,你可真是我的好兄弟。”
蒋逢春给木红军倒了满满一杯酒,拿酒堵住了他的嘴。
怪不得两人能成为好朋友呢,看来靠的是一样的厚脸皮,木红军被酒堵住了嘴,看着这个自说自话就想抢他闺女的男人,一脸无话可说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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