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在大殿外几度昏厥,真是闻者伤心,听者流泪。直到萧定安将皇后整顿完毕,“皇上,人死不能复生,他们忠心为国,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皇上泪沾衣襟,几度哽咽,“都是朕的错,若不是朕信错了人,他们也不会被那些奸人害了。”
说到最后,他咬牙切齿,浑身充满戾气,“贩党呢?”
萧定安只要皇上能平复心情就好,指了指殿内,“全部押在殿内等候您的处置。”
皇上站起身,撩起袍脚,铁青着脸,大步入了殿。
沈阁老一干人等造反,被害或战死的武官足有十万人,从上至下的文官高达一千多人。
其中光扶植皇上登位的有功大臣就有七八位,最低也都是子爵。却全死于这些人之手。
到了大殿,他伸出一只手,萧定从腰间解下自己那方宝剑。
这剑曾经是皇上赐予他的,通体都是好钢,柔韧锋利。
扔掉剑鞘,耀眼的银色剑芒像青蛇游动,直逼那几个瑟瑟发抖的叛贼。
“朕待你们不薄?尔等狼子野心,竟然意图谋反?当真是罪大恶极。”
事已至此,求饶已是无用,沈阁老心里只剩下不甘和怨恨,“不薄?你以为你派人搜罗老夫的证据,老夫不知?你早有除老臣之心。狡兔死,良狗烹;高鸟尽,良弓藏;敌国破,谋臣亡。你当初对太后娘家动手,老夫就知道你迟早会对我们动手。”
皇上冷笑,“是他们贪赃枉法,朕念及他们昔日之恩,饶他们九族,只杀了犯案之人,已是法外开恩,你们还不满意?难不成这要朕任你们予取予求?”
说到这事,沈阁老却有自己的想法。
可怜他聪明一世,竟在这世上栽了跟头。他以为皇上放过太后娘家是皇上心慈手软,妇人之仁,可事到如今,他才明白皇上的用意。这人没全部将对方斩杀,只是因为不想被世人唾骂。不想坠了他明君的名头。
或者他根本只是想宽那些拥有从功之臣们的心。让大家不要生事。
那些不肯归附他的老臣定是猜到皇上这层心思,所以他们甘愿赴死。
可那些蠢货不知道他们至此都效忠的皇上其实早有杀他们之心。
是的,他
到现在才明白皇上下这盘棋所图为何。
他不仅想要他们沈家九族的命,还想要那些忠臣的命。
否则他为什么有那么多武器却不从密道偷偷带入宫中,反而藏在城郊呢?
若他真是战败潜逃,应该改名换姓,找一处无人处藏匿起来,或是去驻地调兵遣将,而不是龟缩在道观用那有限的武器做垂死挣扎。
“比起心狠手辣,老臣甘拜下风。”沈阁老双手被绑,半跪在地,仰着头,两双眼珠死死盯着皇上,“我落入你的圈套,如了你的意,我输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皇上淡淡一笑,“你放心,朕自会如你的愿。”
他一剑下去,沈阁老的一双手落了地,那人疼得撕心裂肺,宛如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皇上将剑扔给萧定安,拍了拍手,从殿外涌进一大批苦主。
这些是那些忠臣的儿女,看到家里的顶梁柱死后连个全尸也没有,恨不得吃他们的肉,喝他们的血。
“你还我爹的命来!”
他们没有刀剑,用拳打,用脚踢,用手拧,用鞋底扇……
沈阁老却依旧是笑着,他甚至都感觉不到疼痛,“你们这些蠢货,你们的父亲、祖父虽死于我手,但杀的人何尝不是这个假慈悲的帝王。你们……”
他话没说完,萧定安再也听不下去,一剑切了他耳朵,“你到现在还敢诬蔑皇上,挑拨皇上与朝臣们的君臣之谊,你简直不可理喻!”
鲜血洒满整个宫殿,往日那高握权柄的三位阁老此时狼狈至极,竟连腰都直不起来,他们额头紧紧贴着冰凉的大理石地砖,双眼混沌又无神,木讷地看着来来去去的人往他们身上招呼。
清冽的声音响起,“来人!”
不多时,又有几个护卫押着几个男娃进来。
看到他们,原本一心向死的阁老们挣扎着直起腰,他们眼珠子死死盯着男娃,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儿上来,浑身因为恐惧而颤栗,浑身颤抖,他们怎么会被抓回来?
“怎么?不认得他们了?你们给家族留下的最后一颗火苗。竟然认不出了吗?不会吧?只是几天没见而已。”
沈阁老全身的筋骨都在搐动,牙齿与牙齿之间忍不住发出互相撞击的声音,“你……”
一个字说完,一口老血喷了出来,而后整个人栽倒在地,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儿。
皇上一只脚踩着他的老脸,揪过来一个男娃,将对方的头往地上灌,让两人面对面,让沈阁老看得更真切。
“朕曾经想放过你们。也给了你们机会。是你们逼朕这么做的。你知道吗?当薛爱卿在这个殿上被你们逼死的时候,朕在想什么吗?朕在想迟早有一天要让你们这些人通通给他陪葬。”
他环顾四周,好似与人说话,“你看,我真的给你报仇了。你可以安息了。”
说完,他直起身体,淡淡吩咐宫人,“十族殆尽,一个不留。”
萧定安微怔,“十族?”
不是才九族吗?
“他们的门生既当不成忠臣,也不必再祸害朕的子民,全除了吧。”
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决定几千人的命。
可谁都知道皇上此时必定是愤怒至极,哪怕萧定安也不敢触皇上的眉头,他轻声道,“刚从后宫找到沈贵妃,她……”
皇上回头看了他一眼,再次沉声道,“一个不留。”
萧定安头皮发麻,点头应是,示意士兵将这殿中之人拖去。
那几个男娃发出凄厉的惨叫,“曾祖!曾祖!救救我!”
“皇上,皇上,求您开恩,饶了我曾孙吧。”
“皇上,老臣知道错了,请您看在老臣助您登上皇位的份上饶了我曾孙吧。”
……
一声声凄厉的惨叫,士兵们拖拽之后留下的血污,无不提醒这些苦主,这些人将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他们纷纷打了个寒颤,也不敢再放肆,纷纷向皇上请罪,想将家人带回去收敛。
皇上沉痛道,“永安侯忠君为国,不畏生死,忠心不二,朕甚感哀痛,特赐谥号‘文忠’,赏银千两,特葬皇陵,以伴朕左右……”
“平安侯忠君为国,……特赐谥号‘文正’……”
“陈平侯忠君为国,……特赐谥号‘文怀’……”
从前朝到现在,能得皇上赐予谥号的忠臣不足十人。可皇上这次却连赐了十几个谥号。
宣布完,苦主们无不跪下谢恩。
等他们离去,太监们悄悄上殿,打扫脏污。
皇上静静坐在他的龙椅上看着殿外灰蒙蒙的天,这是
他的宫殿,也是他的天下。
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护卫们来报,荣华夫人回宫了,皇上才站起,理了理衣襟,亲自下殿迎接。
荣华夫人之前病的很重,再加上这一场动乱,差点魂归地府。
可她还是顽强地活下来了,病情好点时,她想要找李天应,却听护卫们说,那人早就跑了。
荣华夫人无奈回宫。
皇上将其安置到永寿堂。
一直在后宫主事的黄章前来回报,“自您出宫后,皇后就在殿内上吊自尽,其他妃嫔也都被沈贵妃或杀死或赏人。只有冷宫中几位娘娘还好呢。”
说到这里,他面上带了几分喜意,“秦美人之前被打入冷宫时已怀了身孕,担心沈贵妃报复,只能缠着腰腹。因她在冷宫,也无人进去。”
荣华夫人喜上眉稍,“当真?”
“千真万确,已经怀了两个多月了。太医说胎相极好。”
荣华夫人双手合十,翻身下榻,给那小祠堂上了一柱香,“菩萨保佑,望她能为皇儿生下一个小皇子。”
荣华夫人高兴,皇上也高兴,他当即吩咐黄章安置秦美人,“让她恢复从前的位份吧。并且赏赐她亲人入宫觐见。”
黄章乖觉,替秦明珠谢了恩。
想到皇后,皇上叹了口气,“朕走时,来不及带她,她也是个好人家的闺女,吩咐礼部,好生操办她的丧事。”
皇后丧事自是要大操大办,但黄章还是小声道,“皇上,礼部尚书已经殉国了,现在官位空缺。”
其实不止礼部尚书,许多官位都空缺着呢。
“皇上有政务要处置,且去忙着,后宫有太后照料,我这边也没事,你且放心便是。”
许是同情,沈阁老人等人并没有处死太后。
皇上点头,带着黄章出去。
一连好几日,朝堂都处于忙乱状态。
首先最忙的当属吏部官员,这次空出来的官位太多,皇上将沈阁老排挤出去的亲信全部召回,升了他们的官。然后让一直等待赐官的进士们到各地方当芝麻小官。
其次就是礼部,这个就不必说了,要亲自督办皇后丧事,还要代替皇上,赐予忠臣陪葬器物。
然后就是刑部,判党作乱,他们需要全国抓捕他们的九族,或杀或抄,总
之不闲着。
最后是户部,判党被杀,九族被灭,他们的家需要抄,需要将他们的财产登记入库,收归国有。
当然兵部和工部也没闲着。
兵部死了那么多兵,要向皇上请示招兵。
判党作乱,烧毁许多宫殿,需要重新修缮。工部在觉不觉得绘制草图、置办材料。只等皇宫秩序恢复,他们就要进宫改造。
所有人都很忙,就连林晓也不例外。
皇上感念她救命之恩,特封她为郡主,赏银五千两、珠宝两箱、两车绫罗绸缎。
当然皇后丧事,没法办宴,林晓进宫谢了恩,担心这些东西跑了,就待在刘家租住的院子,哪也不敢去。
好在两天后,城门重新打开,李秀琴等人终于进了城。
李秀琴将女儿一通骂,“你不要命了。竟然敢私下我。你不知道娘听说皇宫戒严,有多害怕。我打死你个不孝女。你要气死我啊。”
说是要打,手也举起来了,却迟迟没落下。
这些日子她日子着实不好过。在城外一处村庄落脚,每日都在城门外守着,想知道女儿下落。
可每次看到那些士兵守在城楼,她就一阵心惊胆战。
再后来,听说沈家作乱,皇上潜逃,她差点吓晕过去,心急如焚,嘴里起了燎泡,却又毫无办法。
直到入了城,听到皇上回来了,她才松了一口气。
等待这几天,她差点以为女儿回不来了,现在见女儿平安无事,有种失而复得的欣喜。
林晓扯着她娘撒娇,“娘,我再也不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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