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连日下雨,丁香楼生意萧条,底下零零散散坐着两个酒客,楼上也没什么人,只靠窗的隔间里头热闹,男人推杯换盏闹声不断,间隙里还有乐伎轻捻琵琶弹唱。
孙白与钱宝贵干了一杯哥俩好,孙白叫来陪席的两个青年子弟抚掌叫好。身侧软若无骨的伎子忙替他俩倒酒布菜。钱宝贵搂着娇媚的秦仙儿,借着酒劲在她脸个香了一口。秦仙儿不依哼唧,身子却更往钱宝贵身上靠。
钱宝贵二十还未成亲,是钱李氏觉着全村没有一个能配得上他的,她自己在镇上看上的,又嫌他们家穷,不愿与他们结亲。因此一拖拖到现在。钱宝贵前些时日才大孙白送的一个爱妾身上破了处,总算尝到女人的滋味,如今恨不能天天在女人身上厮混。
钱宝贵晕陶陶色迷迷,想借醉与秦仙儿离去。忽闻外头纷叠急促马蹄声,他吓了一跳,忙伸头向外看去,大伙也都跟着探脑袋。只见一群戴笠帽穿蓑衣的男儿汉子策马疾驰过市,很快消失在雨雾中。
钱宝贵随口道:“哪里来的江湖莽夫,大雨天的也不消停!”
说罢他就收到了几道古怪目光,钱宝贵一时惴惴,“怎、怎么了?”
“钱爷,你莫不是没看真儿,那为首的男子不正是你的姐夫,咱们玉州城的领主大人定西侯爷么!”一油头粉面的陪席似笑非笑,说罢他还朝孙白问,“过去的就是那位爷罢?”
邢慕铮虽戴着笠帽,孙白还是看得真真的,那可不就是他那高不可攀的连襟侯爷。他也颇怪异看向钱宝贵,“小舅子,莫非你到现在未见过邢侯?”这不能罢?若他真这般无用,他岂不白讨好他了?
钱宝贵见他们都有些异色,顿时涨红了一张脸,他猛拍桌子,大声道:“我岂能认不出三姐夫?只是喝花了眼一时看不真切罢了!”钱宝贵怎么不知道他们对他这样殷勤,就是因为他现下住在定西侯府。
孙白与友人相视一眼,想想也觉着不能够。钱家都在定西侯府住了好些日子了,丽娘好不容易进去了一回,说是贵重要药材跟不要钱的一般给那老太婆治病,原以为要死的人,竟然活过来了。这样看来那侯夫人还是看重钱家的,那末要扶持钱家,不就只剩这一个男丁了?想来与他交好还是不吃亏的。
孙白这样一想,转而哈哈笑道:“二姐夫与你开个玩笑,你怎地还当真了?爹娘与你都住在侯府,岂有没见过邢侯的道理?”
钱宝贵见他信了,心里松了一大口气。腰挺直了,谎话也越说越顺,“三姐夫常去看我爹娘,还与我把酒言欢!”
秦仙儿惊呼,眼中净是崇敬之色,“钱爷,原来您是定西侯爷的小舅子啊!真不得了,您是咱们玉州的国舅爷!”
钱宝贵愈发地飘飘然,但他还知道谦虚两句,“哪里哪里,这是过了,过了。”
那油头粉面的说:“不过不过!咱们玉州是侯爷的领地,他就是玉州的王,你是他的小舅子,不是国舅爷是什么?”
“是……吗……”
“当然是!”另一人道,“我还从未见过像您这样平易近人的国舅爷,您可是能在玉州横行霸道的主儿,就是杀了人,您也没事儿!”
钱宝贵瞪大了眼,“杀、杀人也没事儿?”他竟这样贵重的身份?他还以为自己有个好姐姐,顶多能谋个好差事,这一辈子没了烦恼,不想这国舅爷的身份竟是这样好?那他先前想的岂不是拿了龙崽当鸡崽?
“那可不?您想啊,这知州大人是您姐夫的手下,整个衙门都听他的,又不报到朝廷去,他想叫谁死就叫谁死,想叫谁不死,将卷宗一封,就没事儿了。”
钱宝贵回味了很久,突然摸着下巴哈哈大笑。孙白等人一愣,都跟着大笑起来。
“小舅子,咱们以后都靠你了!”
“好说,好说!”
夜里,钱宝贵从秦仙儿的身上下来,醉熏熏地回了侯府,正想叫小丫头给他打洗澡水,忽而一人从钱李氏的屋子出来,叫了他一声。钱宝贵定睛一看,可不就是他福气之极的三姐?钱宝贵立刻挂上大大的笑容,狗腿一般迎了上去,响亮叫了一声,“三姐,你还没睡?”
钱娇娘正是为了等钱宝贵才留在这院子里,谁知等了他半晌还看不见他回来,一回来竟还是喝醉了。听钱大富说,他这些时日总是喝醉回来的。
“你去跟谁喝酒了?”
“哎,二姐夫跟我介绍了些志同道合的朋友,我一高兴就多喝了些!”
钱娇娘闻见他身上浓郁的香味,这香味是女子用的,她不免皱眉,“你们去喝花酒了?”
钱宝贵忙道:“没有,哪能呢!就是叫了几个唱曲儿的。”
钱娇娘打量他一会,钱宝贵咧嘴讨好笑笑。以往他哪里将姐姐们放在眼里呀,随便向爹娘告个状,被骂的绝对是姐姐们。可现他可得罪不起三姐,他还得靠她享受荣华富贵呢。这点他还拧得清。
钱娇娘让他在院里的石凳上坐了,钱宝贵便坐得端端正正的。钱娇娘对这个弟弟其实没多大好恶,毕竟她卖到邢家时,他才十岁不到,又爱打小报告,又独占了娘亲的关怀。可他们既然相认了,他怎么着也是她弟弟,钱李氏既然关心他的前程,她就先问问他自己想干什么,能帮的她尽量帮些。
“宝贵,爹娘说想住在玉州,你有什么想法?”
钱宝贵顿时道:“我都听爹娘的。”
“那你打算做什么营生,养活爹娘?”
钱宝贵抬头错愕看向钱娇娘。怎么还要他养活爹娘?她不是玉州城的娘娘么,难道连养活爹娘的银子都没有?她只少打一副头面,就够爹娘吃上好几十年的了。
钱娇娘因他的错愕而皱眉,“你这是么表情?你不愿养爹娘?”
钱宝贵回过神来,他心里有抱怨,但还没傻得说出来。“当然不是,我是爹娘的儿子,我当然要养他们!只是这玉州人生地不熟的,我也不知道干啥好?三姐,你叫姐夫随便给我安排个差事罢。”他顿一顿,“横竖我是养咱爹娘,你叫姐夫给我安排个肥差,得多了银子我才孝敬得爹娘,对了,最好还是轻松点的活儿,我自小读书,是个文人,干不来体力活,还有,危险的活计也不成,我毕竟是家中独子,得给钱家续香火的不是?”
钱娇娘听他这一串串的,气得笑了。这又是肥差又轻松又不危险,天底下哪里有这样好的事?“你听岔我的意思了,我是叫你自己去找活干,我帮不了你,侯爷他没空帮你。你若想当官进衙门,那就去考试,我听说好歹得是个举人秀才,才进得了衙门,你若想当捕快就去习武,想卖手艺就去拜师,想种田就去租田。”
钱宝贵听了差点跳起来,他要是有那本事,他还能在村里待着,早就去当大官了!再说了,他可是读过书的,怎么还能去学手艺种田,有辱斯文!
钱宝贵眼珠一转,与爹娘撒娇样的与钱娇娘道:“姐,我错了,姐,你随便给我个差事,只要银子多,不危险就行,苦点累点我也就……不不,还是银子少点,轻松点儿的最好!”
钱娇娘失望摇头,看来这个弟弟是被养废了,难以扶上墙。她不再与他多说,起身便走了。
钱宝贵这厢叫不住钱娇娘,转身就去钱李氏屋里,还跟七八岁小孩子似的与母亲耍浑,要她帮他在钱娇娘面前说好话。
钱李氏哪里有不答应的理,隔日就在钱娇娘面前念叨,让她给钱宝贵找个好活计,还得帮他将终身大事给解决了。不仅差事要好,媳妇也要好,首先看看知州有没有配得上钱宝贵八字的女儿,有的话就让知州千金嫁给钱宝贵。
钱娇娘听得额头突突地疼,果然是经年未见,她已忘了但凡是钱宝贵的事,她娘就是不讲理的。好像她儿子是龙子龙孙,最是出息金贵的那个。“谢知州的千金知书达理,又出身书香门弟,想与他家结亲的公子不知有多少,宝贵啥都没有,他拿啥去配人家?”
钱李氏理直气壮,“凭他是侯门里的小舅爷!”
钱美娘也很无奈,“娘,您就别说玩笑话了,侯府是邢家的,不是钱家的。钱家什么条件,还能攀得上千金小姐?能娶个水灵顾家的农家姑娘就很不错了。”
钱李氏反而气着了,“你们这些当姐姐的,一个个都安的什么心,你们就这么见不得你们惟一的弟弟好?他可是我们钱家的命根子!”
钱娇娘如今也不是那个被娘一骂,就把错全往自己身上揽的小丫头了,她爽性眼不见为净,收拾了绣篮就走,还给钱美娘使了个眼色,叫她一道走。
钱美娘见状犹豫了一下,但终究听钱李氏骂得脑瓜子疼,想了想就跟着钱娇娘出了院子。
这下才清静了。
二人打着一把油伞走在过道里,钱美娘吁了口气,“我看娘也好得差不多了,改明儿就送他们回村里罢。”真不能在侯府住了,再住下去,她娘不知得得意成什么样子,都想让知州千金当儿媳妇了。钱美娘就是怕她娘再闹下去,会断送娇娘好不容易得来的好日子。娇娘替娘治好了病已算是尽了孝心了,断不能因娘家人叫她讨了侯爷的嫌。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