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该出现在这里的熟悉声音, 让周凛月在那瞬间以为自己生出了错觉。
或许是因为过于想念,而产生的错觉。
她是这么以为的。
又是一阵轻慢的笑:“别人领完奖最起码还赠送一个拥抱,你这个小姑娘是怎么回事, 连声谢都没有, 真不礼貌。”
调侃意味太浓了,却充斥宠溺,半分不好的责备都没有。
周凛月惊愕抬起头,身材高大的男人将她遮了个严严实实。
他低着头,垂目看她。
戴着一次性口罩,应该是找旁人随手要来的一个。
只能看见那双含笑的眼,以及高挺的鼻梁山根。
他将口罩往下拉, 露出整张脸来,唇角带着同频的笑。
周凛月说不清是高兴他此刻的出现, 还是因为见到他后,终于不用再去隐忍委屈。
好几种情绪在她体内冲撞,最后只是低声问出一句:“你怎么来了?”
他说:“偶尔当一回冠名商也是我的工作之一。”
也是因为他这句话, 才让周凛月记起, 这次大赛的冠名商是某个地产集团。
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行业, 通过大量赞助得来的相关权益对其也没有任何帮助。
也就是说,这钱无异于是打了水漂。
秦昼觉得自己最近好像都有点脱敏, 即使这花就在离自己不过一寸距离,他也没有感到任何不适。
顺手从她怀里那捧玫瑰上摘了一朵,别在她的耳朵上。
借花献佛给了她奖励,祝贺她得第一名。
“在台下看你委屈的快哭了, 所以想着上来哄一哄。”
主持人的声音透过话筒传遍整个剧院,无人注意到一人的低语交谈。
周凛月小声辩解,说她没有。
他笑着点头:“好, 没有。”
这句话说完,他将口罩重新戴上。
不爱在公开场合露脸是原因之一,担心给周凛月带来不好的影响是原因之一。
怕别人觉得,他赞助这场比赛是为了她。
同时让她的名次也染上几分不干净的议论。
虽然他的确是为了她。
不然也不至于多此一举。
秦昼对舞蹈没兴趣,但他看过的演出大小加起来,也能称一句“资深”了。
无一例外,那些演出都与周凛月有关。
从台上下来,他回到座位上。
周凛月耳朵上别着一朵粉玫瑰,抱着奖杯,情绪已经恢复了正常。
最起码不再像刚才那样,平静到如同一滩没有流动的死水。
观众纷纷议论,周凛月的抗压能力一如既往的强,再次输给时雪兰也能保持淡定。
但秦昼明白,这种时候,平静反而才是不正常的。
所以他让助理去联系了主办方,重新调整颁奖顺序。
他作为冠名商,自然拥有首要优先权。
即使是颁奖,也是为第一名颁。
但他却指名周凛月。
主办方那边隐有察觉,但是提前签署过的合同中有条款约束,所以他们一句多余的废话都没有过问。
听话照做。
比赛结束后,后面还有几场演出。
这是惯例。
周凛月下了舞台就去换衣服,滕丝雨在给家里人打电话报喜。
并询问他们有没有看今天的比赛。
虽然她家人没能来现场,但比赛是有实时直播的。
她眉飞色舞地问起,有没有看到她拿了名次。
也不知道电话那边说了些什么,她显得尤为兴奋:“那说好了哈,今天做我爱吃的红烧肉,你让爸爸去楼下水果店买点乌梅,我今天想吃梅子番茄。”
为了不打扰到她,周凛月拆卸发饰的动作都放的很轻。
那边的电话终于打完,周凛月也收拾的差不多。
手机锁屏放在一旁,看到周凛月后,滕丝雨犹豫了一会,还是走过来,不放心的确认了一遍:“你真的......没事吗?”
林昭今天还有彩排,所以看完周凛月的演出之后就急忙往回赶了。
甚至连领奖都没来得及看。
平时安慰周凛月都是由林昭来做的。
主要是她性格太过内向安静了,也不算孤僻吧,但就是没办法融入集体。
彩排时很认真,一到休息时间,她又会独自缩到一个角落,完全沉浸入自己的个人世界中去。
别人与她交流,她也会礼貌给过回应。
问一些专业性的问题,她认真教,没有丝毫不耐烦,一直教到对方明白为止。
但等这一切完成,她就会重新回到刚才的沉默中。
滕丝雨并不讨厌她,反而对她非常有好感。
只是她总觉得,周凛月这种不管好的坏的情绪全部闷在心里,人活着会比较累。
周凛月冲她笑了笑,说没事。
如此,滕丝雨也不好再继续说些什么了。
她又给男朋友打去一通电话,因为更衣室陆续进来一些人,于是换了阵地。
去了极偏僻的角落,这里连灯光都没有布。
微弱的一点光亮都是被舞台上的灯光照顾到。
男朋友在电话里祝贺她,甚至商量起去哪个餐厅为她庆祝这个喜事。
滕丝雨想得正认真,视线一抬,仿佛看到前方的黑暗中,有两个人抱在一起。
以为自己误闯入别人的约会胜地,正要离开。
却听见其中一人话里带着委屈的哭腔:“可他们都说我赢不了她。”
熟悉的声音,让滕丝雨停下脚步。
那点可以忽略不计的灯光如同薄雾缭绕,滕丝雨看不清那两人的具体长相,只能在那片雾霭之中瞧见大致的轮廓。
男人将女人抱在怀里,她低着头,肩膀的颤抖与抽泣同频。
黑暗放大其他感官,哪怕离得远,滕丝雨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那就别听他们说,你要相信你自己。”
男声温和低沉,不紧不慢的语调,将话娓娓道来。
滕丝雨突然想到一句话。
——声音也是会带感情的。
她想,或许确实如此。
因为她分明从那简单的一句话中,听出了道不明的情愫。
用爱来形容好像都太过庸俗。
手机那端的男友迟迟没有等来回应,又接连喊了她好几声。
滕丝雨回神,小声说等一会儿。
她正要从这里离开,不去打扰小情侣约会。
再次响起的声音又将她的脚步绊住:“我说过的,小月亮,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第一。”
滕丝雨愣怔地看过去。
太过久远的记忆毫无缓冲就被摊开在她面前。
很久之前,她也曾无意目睹过这样的场面,想不到多年后,竟会在她面前重现。
她突然有种时间重叠的恍惚。
好像这是只属于周凛月和他男朋友......啊不对,现在应该是老公了。
属于他们之间的秘密,但是在他们不知道的情况下,全部被她这个第三人看了去。
之前周凛月发的那条官宣微博她看了。
虽然微博上对于男方身份的猜测有很多,甚至也有带着恶意揣测,他们说周凛月是为了钱才和对方在一起。
但滕丝雨一眼就认出了照片上的男人。
在很多年前,自己曾见到过。
年少的感情或许都是一阵轰烈,但又不够牢固,堡垒轻易化作尘土。
可他们的感情却从年少走到了如今。
这很难得,也很可贵。
令人艳羡。
最起码,她自己是羡慕的。
-
自那次比赛之后,周凛月比平时还要认真刻苦。
就算休息在家,也是待在三楼的舞蹈室练习。
秦昼不打扰她,但还是让人在旁边摆上办公桌椅和沙发。
三楼一整层都是单独砌成的舞蹈室。
周凛月累到倒头就睡,晚冬天气,仍旧寒冷。
她流了很多汗,舞蹈服被洇湿大片。
挺随意趴在地上,也不管冷不冷。
秦昼虽说转移了工作阵地,但实在算不上认真。
三心一意在他身上少有,甚至可谓罕见。可今天却成了常态。
说是工作,但目光更多的是放在周凛月身上。
电脑里是最近的大盘走势图,会议进行到一半,各种严谨计算与分析。
秦昼不算是个合格的决策人,至少在今天。
所有内容都需要对方重复讲两遍。
周凛月中途发生的一些小意外总能让他分心。
有时没站稳不小心往前踉跄实属正常,常有发生的事。
秦昼好似对孩子无限溺爱的家长,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可孩子总有长大的一天,总不能时时都护着管着。
每次她踉跄或者差点摔倒,他的心都会往上提一提。
当事人却全无异样,哪怕是真摔了,也不过是揉揉摔疼的地方,站起来继续刚才的练习。
秦昼眉头皱着,心里开始不解。
怎么平时被风沙迷了眼睛都会跑到他跟前委屈,这会反倒坚强成这样子。
他恨不得她在每次摔倒后都跑到他面前。
他也好名正言顺地好好把人抱在怀里哄一哄,然后检查一下伤的重不重。
可她倒是能忍,一声不吭地。
若他在这个时候主动过去,反而是不合时宜。
会议那头的人明显察觉到秦昼的漫不经心,为了配合老板的节奏,特意放慢语调。
秦昼也没为难员工的癖好,今天这场会议自己心不在焉,继续下去也只是让他们徒增工作量,
一句“散会”
结束了今天的工作。
他摘了蓝牙耳机,又解了腕表起身,随手往一旁丢。
周凛月整个人蜷缩在地上,睡得很熟。
整个家里除了浴室,就只有舞蹈室没铺地毯了。
木的地板,手摸上去都带凉意,更别说是趴在上面睡觉。
秦昼把她抱回帆船沙发上。
本身就是为了让她累了可以随时随地休息而准备的。
特地选了个尺寸宽敞,海绵加羽绒填充,人躺在上面,像陷在云里。
秦昼将手伸进她的后背摸了摸。
微湿的汗,连衣服都一并打湿。
她现在累成这样,如果带她去浴室洗澡,肯定会被吵醒。
最近这些天她加长了训练时间,每天都累到没什么胃口。
如果不是秦昼在旁边盯着她将那碗饭吃完,她一天三顿能落下两顿。
偶尔他也会劝一劝,让她适当休息一下。
她也只是嘴上答应,根本没把他的话听进去。
秦昼从前就发现了,她的胜负欲非常强。
明明胆小的要死。但为了提高成绩超过第一,同意了秦昼给她补课的提议。
包括他提的一系列不平等条约她也统统答应了。
譬如穿他买给她的衣服,戴他送给她的手链。
好在那些东西都是些高端奢牌,即使撞了也不会引起怀疑。
但次数多了难免会有人察觉到。
学生会的副会长是在某次结束会议后,看到秦昼手腕上原先佩戴的那块黑色理查德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条银色手环,中间还刻了个字母。
——y
副会长随口开着玩笑:“这条手链看着挺暧昧啊,是不是谈恋爱了?”
秦昼原本已经拉开了门,一只脚踏出会议室。
听见他的话,他松开手,回头。
笑容温和,反问他:“你觉得呢?”
甚至连模棱两可都算不上的回答,惯有的模式化微笑,平静轻慢的说话语气。
构建成最不易被察觉的敷衍公式。
副会长与他共事这么多年,才勉强察觉到的一点规律。
换了平常人,恐怕还会受宠若惊他这么温和地与自己说话,回答自己的问题。
那天的事情过去后,副会长也逐渐淡忘了这茬儿。
还是几个月后的运动会,他去检查比赛要用的器材。
走到操场,他看见一向对这种事敬而远之的秦昼,一反常态来了现场。
他对这种集体活动并不上心。
可今天他反常的出现了。
甚至还来到掷铁饼的区域,身上穿着学校统一的运动服。
黑白撞色,胸前是校徽。
他身高腿长的优势在人群之中尤为显眼,哪怕是穿着再普通不过的运动服,也像是量身剪裁的高定一般。
平直的肩将外套肩线完全撑开,袖口上卷几截,左手手腕上仍旧戴着那条银色手链。
手背的淡青色血管逶迤延申至小臂,肌肉线条利落结实。
介于少年与成年男性之间。
清瘦与劲韧并存。
他一路看下来,眼神淡漠。
最后视线明显停在某处,寡冷的情绪稍微有了点变化。
微微挑眉,后背离开身后的篮球架,站直了身子。
副会长看到他朝自己走来,手上还拿着那本册子。
“这边是由你负责?”
他主动和自己说话,副会长简直受宠若惊,点了点头:“除了跳绳和踢毽子,还有拔河,其他都由我负责。”
秦昼若有所思地又看了眼册子上面的参赛名单,问他:“铁饼多少斤?”
副会长被问的有点懵:“女生一公斤,男生两公斤,一般都是这个重量。”
秦昼沉思几秒,不再开口。
反而是副会长被他这番话勾起了好奇心:“你问这个做什么,你也报名铁饼了?”
他摇了摇头,把册子递给他,转身去了器材室。
上面都有用标签贴重量,他拿了块一公斤的放在手里颠了颠。
挺轻的,甚至还没他平时举的哑铃重。
只是想到周凛月那纤细的手臂,他不由得皱起了眉。
没想到副会长竟然会因为好奇跟过来,见他拿着铁饼一言不发。
副会长笑问:“你是不是也想参加,你要是想的话,我可以把你的名字加上去。”
他们高中是市重点,几乎人均好学生,对成绩尤为看重,反而对集体活动不算热衷。
这些项目也没什么人报名,每个班的体育委员自己将班上学生名字胡乱往上写已经是常态了。
副会长刚才看了一眼,周凛月居然出现在了掷铁饼那一栏上。
也不知道他们班的体育委员是不是和她有仇,让校花去掷铁饼,怎么想出来的。
他笑了笑,等再抬头的时候,面前已经没人了。
秦昼是有权力可以划掉上面的名字的。
但他也不可能这么做。
不干涉周凛月的选择与她的私生活,这是基本的尊重。
比赛开始,每个场地围观的人都很多。
尤其是在得知周凛月报名了掷铁饼之后,这里简直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秦昼因为来得早,所以占了个前排位置。
副会长则是因为有特权,哪怕来得迟了些,也依旧出现在了前排。
秦昼旁边。
别说女生了,男生的力气同样也很小,费力的掷出去,看着好像很有气势,结果就掉在了脚边。
引得周围一阵哄堂大笑。
周凛月脱了外套,让旁边的女同学帮忙拿着。
轮到她了,周围人群明显躁动许多。
男生占了大多数,其中不乏一些暗恋她的。
这让秦昼皱紧了眉,不满呼之欲出。
周凛月卷好袖子,摆好姿势,将铁饼掷出。
在那一瞬间,副会长眼尖的看见,她手腕上同样戴着一条银色手链
距离不算远,所以上面的字母他看得一清二楚。
——Z.
Y和Z。
Y,YUE,月。
Z,ZHOU,昼。
副会长沉默了。
他觉得可能只是自己多想了,秦昼怎么可能和周凛月......
前者明显不像是会早恋的人,更何况是和低年级的周凛月。
一者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去。
秦昼这种过度理性的人,喜欢的人往往是同样理性成熟的高智商。
周凛月虽然成绩可以,但她整个人看上去木讷又内向。
距离秦昼的理想型简直隔了十个太平洋。
同款手链可能只是偶然,毕竟那条手链他也挺喜欢的。
之前第一次在秦昼手上看到他就喜欢上了,还想着去问问他是哪个牌子。
这会干脆顺水推舟问了句:“秦昼,你这手链还挺好看,哪个牌子,在哪买的?我妹下个月生日,我也想给她整一条。”
周凛月比完了,正退到人群中穿外套。旁边的人不知道和她说了些什么,她听的认真,不时点头给个回应。
秦昼则全程看着她,等待她在某个时刻与自己眼神对上。
听了身侧人的问话,他语气淡冷的回一句:“定制的,全世界就两条。”
然后拨开人群离开。
副会长愣在原地,很久才回神。
往远处看了一眼,秦昼不知去了哪里。
连同刚刚结束比赛的周凛月一起不见了。
副会长陷在这个可能只有自己知道的惊天大秘密中久不能平复。
而在远离操场的花坛旁,秦昼卷起周凛月的袖子,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她的手腕。
哪怕她说了很多遍,她没事,也没受伤。
他仍旧不放心。
副会长是当时为数不多的知道他们关系匪浅的当事人之一。
好在他守口如瓶,没有往外说。
也并非他嘴巴多严,而是清楚的知道,秦昼是最不能得罪,也得罪不起的。
那条手链两人都在还留着,只是没有再佩戴过了。
它们成了记录他们过去的见证,被好好保存起来。
而在当时的周凛月看来,那条手链没多少含义。
秦昼担心周凛月感冒,所以把她身上的湿衣服脱了,用毛巾仔细擦拭一遍,拿来毯子给她裹上。
打算等她先安稳睡好这一觉,再抱她去洗澡。
她一丝.不挂裹着毯子躺在秦昼的怀里,没睡多久就醒了。
睁开眼时,正好对上他的视线。
也不知道这样看了她多久。
周凛月笑了笑:“一直在看我吗?”
他点头,替她理顺睡乱的长发:“看你怎么这么好看。”
周凛月换了个方向,脸贴在他腹部慵懒地蹭了蹭,手去搂他的腰,刚睡醒,声音还带些有气无力的绵软:“看出原因了吗?”
“还没有。”他捏着她的下巴,低下头,“所以让我再多看一会儿。”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