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街的一等公府才经历了一场喜事, 写有喜字红色的灯笼尚未除下, 府邸的主人,理藩院尚书兼领侍卫内大臣, 一等公钮祜禄阿灵阿对着面前松软香甜的油糕,却幽长地叹了口气。
他的对座,两个生得一模一样的人互望了一眼, 一个说了上半句:“阿玛。”另一个接了下半句:“您叹什么气啊?”
“是哟。”珍珍嫌弃地瞅了自家老爷一眼, 用筷子夹了一小块油糕喂怀里乖巧的小闺女。“才办完五福的喜事, 府里灯笼都没撤呢,你好好的叹什么气,丧不丧。”
小闺女姝姝完全遗传了其母吃货的天赋,两三口就把油糕吃得干干净净,她舔了舔嘴唇奶声奶气地说:“额娘, 那个好吃, 姝姝还要。”
在坐年龄最大的平安挑了一块最是蓬松的油糕,宠溺地喂到妹妹嘴边。
“姝姝张嘴, 吃哥哥手里的这块。”
眼前这一幕若是落在其他人眼底非得感得热泪盈眶不可。
瞧瞧,这是多么温馨和美的一家, 夫妻和睦, 兄友弟恭。
然而阿灵阿看着只觉得脑袋一阵疼。
他现在终于意识到当初康熙爷为什么会如此热切地对他和揆叙说, 他的儿子他们两随便挑了去做女婿。
他这个月才张罗完大儿子五福和揆叙的女儿岁岁的婚事,然而今天这顿早点让他突然意识到,这不过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他, 他TMD的还有三个儿子没成亲呢,不,是连对象都没!
阿灵阿阴鸷的眼神从眼前三个臭小子脸上扫过。
次子平安被老爹瞧得浑身一哆嗦,吐出咬了一半的小笼包说:“阿玛,您这么看我是为什么,儿子做错什么事了吗?”
阿灵阿道:“阿玛问你们一个问题,你们仨可得老老实实地同阿玛说。”
三个孩子把头点得和捣蒜一样
阿灵阿问:“你们可是有中意的姑娘了?”
双胞胎莫名地互望了一眼,齐刷刷地摇头。平安脸上微微一红,说:“阿玛,当然没有,我……我平日都是老老实实地在学堂读书,我又不是大哥!”
阿灵阿摆出一脸的不信。
“真的,没有骗阿玛?别不好意思,只要是你们看中的,就算是汉人,阿玛都能点头让你们娶进家!”
听不下去的珍珍翻了个白眼。
“行了,你有完没完,双胞胎还是半大的孩子,至于平安,他多乖巧一孩子,又不是他哥五福。”
愁苦的阿灵阿放下了筷子,撑着腿直叹气。
珍珍问:“你不吃了?要吃就快点吃,我一会儿还得进宫去瞧姐姐呢,吃完了赶紧把这一大摊子收了。”
阿灵阿摆摆手。
“收了吧,吃不下。”
平安却是会错了意,无助地说:“阿玛,我真没有,就是大哥借我胆子,我也不敢啊。再说,岁岁那是从小和咱们一起长大,大哥才有这机会,平常人家的女儿都等着选秀呢。”
阿灵阿恶狠狠地瞪了次子一眼,心里不禁埋怨起了这个狗屁时代。
是哦,这又不是现代,男女看对眼拉上手就算成事的,就算不提男女私相授受这码子事,那还有选秀等着他们呢。
哎。
阿灵阿抬头,从左到右又从右到左的,将三个儿子的脸一一扫过。
他到底啥时候能把这三个臭小子都轰出家门然后带着媳妇退休养老去啊。
尚未到大清法定退休年龄的阿灵阿,在用过早点后直奔皇宫开始他身为高级公务员一天的第一个行程:上朝。
彼时乾清宫的宝座上坐着的皇帝已经不是爱把他耳朵的康熙爷了,而是换成了工作狂雍正爷。
雍正爷是个恨不得一分钟掰成两个半分钟用的人,上朝这个每日例行任务被他精简得不能再精简,总结成一句话就是“有事上奏无事退朝”。
准葛尔部早几年就被平定,没了□□和八王党争储君,康熙到雍正是异常顺利的过渡,如今的大清真可谓四海升平,国泰民安,万国朝拜,自然也就没什么事,今日的朝会不过区区一刻钟就结束了。
雍正爷的身影一消失在通往东暖阁的门后,大臣们将三三两两地走出乾清宫。阿灵阿抬腿刚跨过门槛,冷不丁的肩上忽然被人重重地一拍。
他回过头,武英殿大学士,兼翰林院掌院学士,太子少傅揆叙一脸怨愤地站在他身后。
阿灵阿捂着砰砰直跳的胸口,给了对方一个白眼。
“你干嘛,突然从别人身后冒出来,你想吓死我啊。”
揆叙幽怨地问:“我们家岁岁什么时候回来?”
阿灵阿扯了下僵硬的嘴角。
“我儿子和我儿媳妇才走了三天!这会儿估计刚到德州!”
阿灵阿和珍珍犹记得当初他们成亲后不久的事,那时候他们接了康熙爷给的收盐税的差事,千里下江南去到扬州。那一趟不但让他们公费渡了个蜜月,还顺手替阿奶找到了失散多年的的家人。
于是乎,两人依葫芦画瓢,也在大外甥雍正爷跟前给五福讨了个江南道御史的差事,五福和岁岁成亲后便携手下江南(划掉)公费蜜月(划掉)替雍正爷体察民情去了。
揆叙眼圈一红,捂脸大哭起来。
“岁岁啊,阿玛好想你。”
阿灵阿无奈地对天翻了个白眼,在心里狠狠地把大儿子五福骂了个狗血淋头。
臭小子,看看你给你老子找得什么好亲家。
千里之外的运河上,钮祜禄同殊忽然打了个激灵。他不自在地摸着胳膊自言自语:“哎,这河上比不得陆地,到底是更寒冷些。”
他忽然想到一事,于是放下看到一半的书,抄起一旁的披风走出船舱。
船头的甲板挤着一群人,其中一个身量娇小的少妇兴奋地拉着侍女们指点两岸的景色。
“岁岁。”
同殊走到少妇身后,将手里的披风轻轻地搭到她的肩上。
“水汽寒凉,当心别着凉了,把这个穿上吧。”
少妇转过身,如花一般的脸上泛起两朵红晕,她点点头,小声呢喃了一句:“谢谢同殊哥哥。”
她微微垂着头,露出发髻上插着的一朵栩栩如生的绢花。
同殊会心地一笑。
“这绢花好漂亮,是咱们停在德州府的时候买的?”
少妇红着脸摇摇头。
她身旁的侍女笑着说:“姑爷不是呢,这是公夫人给少夫人的,说是皇太后娘娘赏的宫花,可惜咱们府上就三个女人,小姐年纪小给她留两朵带着玩就行了,剩下的公夫人分了一半给咱们少夫人。”
同殊道:“难怪如此精致,皇太后给额娘的都是最好的东西。”他低头细细打量了一番,问:“岁岁,你头上插着的这一朵莫不是芍药?”
岁岁羞涩地说:“是芍药。额娘说她这把年纪戴芍药不庄重就给了我。”
不庄重?
同殊一想到他的娘亲大人端着一本正经的脸说这话的样子,忍俊不禁地笑了出来。
大约也是母子连心,千里之外的京城皇宫中,珍珍突然打了个喷嚏。
皇太后吴雅氏怪哉地看着妹妹问:“你这是吹着风着凉了?”
珍珍摆摆手道:“没有,定是有人想我了呗。”
皇太后剜了她一眼,刚想怼她一句“不害臊”的时候,一抬头,一对漂亮的姐妹花手牵手走
了进来。
“给额娘/姨母,请安。”
两个女孩五官生得有七八分像,都是随了各自的额娘,两人都穿了一身桃粉色的衣裳,并肩站在一块,不知情的人看来还真像一对亲姐妹。
两人中个头高一些的六岁女童是珍珍和阿灵阿千辛万苦终于求来的宝贝闺女,钮祜禄姝姝,而矮她半个头的是年方四岁,太上皇康熙爷和皇太后吴雅氏的老来女,爱新觉罗盈盈。
“额娘……”
盈盈就像个粘人的小猫咪,一瞧见母亲就往她怀里扑。
照着宫里的规矩,她应该尊称吴雅氏为“母后”,可吴雅氏就喜欢她唤她额娘,太上皇又把这个老来女宠上了天,嬷嬷们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
“盈盈乖,来,额娘抱。”
吴雅氏把小女儿抱上膝盖。
姝姝于是转身对珍珍一伸胳膊。
“姝姝也要额娘抱。”
“好好,抱,额娘也抱你。”
珍珍无奈地弯下老腰,把小闺女抱上膝盖。她瞅着姐姐怀里的小公主,又看看自己怀里那个,不自觉地笑着说:“盈盈和姝姝生得真像是亲姐妹。”
皇太后吴雅氏笑道:“那是,她两生得同我们小时候一个模样,可不是像亲姐妹们,就是这回啊你家姝姝要做姐姐了。”
姐妹两对视一眼,一起笑了出来。
秋嬷嬷就是在这一片笑声中走了进来。
“皇太后,皇后娘娘领着阿哥们来请安了。”
吴雅氏含笑点点头。
“让她进来吧。”
秋嬷嬷所说的皇后当然是雍正爷的皇后那拉氏了。
雍正爷如今膝下有四个儿子,长子也就是嫡子弘晖,次子弘时,三子弘历,四子弘昼。
珍珍的大外甥雍正爷承袭了她姐姐的容貌,他的皇后嫔妃们也都是美人,皇子们自然各个眉清目秀,生得宛若观音坐下的金童一般。
这一排端正的孩子齐刷刷地冲皇太后吴雅氏行礼的时候,珍珍忍不住往皇三子弘历身上瞟。
历史上弘晖早夭,弘时被废,于是皇位才落到了弘历身上,他即位后年号乾隆,在位六十年,留下无数“到此一游”的印章和富有农家乐审美的大花瓶。就是不知道今后还会不会是这一位继承大统了。
小皇子们行完礼纷纷起身,弘历抬起头,不偏不倚刚好视线和珍珍碰到了一起,珍珍心虚地正想把视线移开,姝姝突然在她怀里扭了扭,接着开口说了一句让她惊得掉下巴的话。
“弘历哥哥。”网,网,大家记得收藏或牢记, ...: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