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珍羞红了脸,从姐姐手里几乎是夺过那个小佛袋。
艳红色绣着繁复的花纹,上面还系着一根大红绸带,这礼物怎么看都十分直男审美。
珍珍边在心中嫌弃边小心翼翼地系在了腰间,惹得德贵妃好一通白眼,“瞧你手快的,这东西红成这样,和你今日碧玺绿的衣衫不搭,俗话怎么说来着?”
“红配绿赛狗屁!”
同样夫君去了前线、也同样没收到七夕礼物的攸宁在一旁点着筹码随口接道,丝毫不嫌弃这句俗语里用字粗俗、有辱身份。
德贵妃抬着下巴朝珍珍得意洋洋一笑,脸上写着“瞧瞧,攸宁都看不下去了”。
珍珍才不管他们这些人是吃了老陈醋还是吃了柠檬才酸成那样,她拽着腰间的小佛袋说:“阿灵阿有心嘛,再说我今儿生辰,姐姐你给我的礼物呢?还有大格格?”
太后也在场,可珍珍不敢造次,但太后是慈祥人,在这个档口让乌嬷嬷去取了金元宝和玉如意来赏给她做贺礼。
太后笑着拉住她说:“小七爷往大漠一去就是大半年,等回来了再好好赏你们夫妇。”
这一屋子的人都怀着盼君归期的心思,眼神里皆是期待与雀跃,太后也觉得这是大丧后宫里最舒心的时刻,一时笑到合不拢嘴。
可在此时,宁寿宫的管事太监匆匆进来,他满头大汗,二话不说先跪在了太后脚边。
乌嬷嬷警觉,首先问:“怎么了?怎么跪在那儿不回话?”
这管事太监叫崔邦齐,本来是太皇太后跟前惯用的老太监,太皇太后逝世后把人留给了皇太后。
崔邦齐顺治朝就在当时的太后跟前侍奉,无论是做人做事还是眼力见皆是一流,他此刻就这么一言不发的跪着却胜过千言万语。
太后蹩着眉头对乌嬷嬷说:“暑气太重,把殿门合上吧,让屋子里的人也出去,太吵太热了。”
乌嬷嬷立即着手去办,在殿内只剩要紧人后,太后才对崔邦齐说:“崔公公,剩下的都是可靠人,出什么事了?”
崔邦齐磕了个头说:“太后娘娘,原本是喜庆的日子,奴才们说什么也不能把糟心事传到您跟前,可这事眼瞧着压不住又事关重大,一定要请您懿旨裁决。”
太后“唉”了一声,说:“好好的喜日子,又是谁这么没眼色了?”
崔邦齐抹了下汗回禀:“今日大宴,科尔沁在京的几位王公也在宫里庆贺,也不知怎么塔哈尔台吉喝多了就勾上了一个宫女。太后娘娘是知道的,塔哈尔台吉的福晋是出了名的脾气,也不知道哪里听人传了这事就杀了过去,先是掌箍了宫女,接着又要自己身边的人把那宫女压住打死。”
太后越听那脸就拉得越长,塔哈尔台吉是个糊涂人她自然清楚,不然也不会常年混迹在京师作为科尔沁的代表“打秋风”。塔哈尔台吉的福晋是什么暴脾气她也清楚,塔哈尔在科尔沁是出了名的英俊,他福晋揣着那瓶醋,这些年在宫外在草原闹出过的事何止一二。
太后冷着声说:“事儿都出了,结果左一个也不知道右一个也不知道,感情这事就没个明白的,崔邦齐你告诉我,现在这事有没有明白的地方?”
崔邦齐被太后一逼问,这冷汗不住地往下淌,他抖若筛糠,仿佛接下来说的每个字都在割他的舌头。
“然后塔哈尔台吉大约是喝多了,和福晋吵了几句以后,直接撸起袖子把福晋打了……塔哈尔的福晋满脸是血横在那儿,奴才怕被太多人瞧见,赶紧挪到了一个小屋里。奴才瞧那伤势不轻,请太后做主是否要先请太医?那宫女和动粗的台吉该如何处置?”
珍珍这下是听明白了,那个什么台吉家里住着母老虎,到宫里借酒撒酒疯还调戏宫女,被老婆逮到后更是家暴。
渣男本渣,不是个东西!
显然太后也是这么想的,她的脸上写满了不快和不屑,对崔邦齐说:“你找个治跌打的太医给人包扎好,若是没事就直接轰出去,宫里留不得这群撒泼的。”
“那台吉……还有那宫女……”
台吉好办,太后在科尔沁如今辈分和地位都高,她想派太监把这人打一顿或是骂一顿都是再简单不过的事。之后等康熙回京,太后和康熙说一声,是罚是饶都在太后一念之间。
倒是那宫女颇为难办了……
太后实在是不清楚,这宫女在这件事里是无辜被殃及,还是索性就是那个起祸端的狐媚子。
她想了想说:“崔邦齐,你先把那宫女押来,塔哈尔那对糊涂鬼一概轰出去,再找人把门户看紧了,等着挨罚!”
崔邦齐来去极快,不一会儿便找了太医先给塔哈尔的福晋疗伤,再让太监把喝到大舌头还拉着那宫女不放的塔哈尔给架出去。
接着就是带着这宫女进宁寿宫问话,崔邦齐刚要把人带走,皇贵妃施施然地过来朝他说:“崔公公,刚才的事我都瞧见了,不如我陪您一起去回话吧?”
皇贵妃地位尊贵,崔邦齐也不好拒绝,就领着皇贵妃和那宫女一齐去宁寿宫正殿。
正殿里,太后正为自己娘家闹出的丑闻生气,德贵妃、珍珍和攸宁三人轮流在宽慰她。
皇贵妃走进来跪在下方请安道:“臣妾给皇太后请安,特来向皇太后说清刚才的事。”
皇贵妃手指了指跟来的那个宫女,让她跪下,并厉声说:“你把事一五一十地都说给皇太后,或许还能饶你一命!”
那宫女发髻已经被扯散一副披头散发的样子,也不知道因为羞愧还是害怕,她的头死死地垂着让人看不清本来面目。
可她只喊了一句“太后”,珍珍立即倒抽了口冷气。
…
当大喇嘛的授比丘戒仪式在蒙藏贵族和诸多大小活佛的注视下盛大举行后,康熙亲征主持的这场平定噶尔丹动乱也到达了尾声。
康亲王杰书、裕亲王福全和恭亲王常宁兵分三路深入草原追击噶尔丹。同时,藏地的两位宗教领袖大喇嘛和桑结嘉措也“主动”颁发讨伐噶尔丹的檄文,在蒙藏两地的信徒间一呼百应。
噶尔丹失了主力,又失去了百姓的庇护,很快就暴露了踪迹。
六阿哥和鄂伦岱研制的便捷大炮在此番战役中立下大功,康亲王杰书率中军远征,因为大炮便捷,寻到噶尔丹的第一时刻就给予他千发炮弹让他遭受重创。
噶尔丹慌忙撤退又被福全和常宁夹击,最后被逼至青海湖边自尽。
消息传到归化城时恰逢大喇嘛授比丘戒仪式之前,康熙大喜过望,即刻命令内阁及理藩院撰写满蒙汉藏四种语言的诏书昭告天下。
彼时,大喇嘛同桑结嘉措正在做早课,屋外的欢呼声吵得屋里人几乎没有办法专注于经文。大喇嘛于是打发法喀去打探原因,一刻钟后当法喀回来的时候也带回了确认噶尔丹已死的消息。
大喇嘛心中长舒了口气,恭敬地对着佛祖拜了三拜,感谢佛祖慈悲为怀,拯救藏地百姓,顺便也让他悬着的头颅彻底能保留下来。
而桑结嘉措却完全没有他这样的好心情,噶尔丹是他能让自己从康熙手里逃脱的一枚棋子,如今这枚棋子成了名副其实的死旗。
他喃喃自语了一句“时也命也”,接着索性中断早课,放下佛珠走了出去。
当他走到花园里的时候,刚好同迎面而来的阿灵阿打了照面。
若是换做平时,桑结嘉措自持一代宗师,至少还会朝阿灵阿点个头算作打招呼,今天他却似乎全然没见着这个人一样,直接从他身旁走了过去。
阿灵阿扬扬眉,一直到了康熙跟前的时候脸上还带着一份似笑非笑的表情。
康熙瞅了他一眼嫌弃地说:“哟,小七爷,心情挺好啊。”
阿灵阿说:“奴才自然心情好,头一个恭喜皇上旗开得胜,其次……”
他顿了顿,眼儿一弯,深深的思念像湍急的流水般从眼中涌了出。
“万岁爷班师回朝,等午门献俘一结束,奴才就能回家见夫人和孩子们了。”
康熙盘膝坐在炕上,眼底含着一丝笑意朝他倾了倾身:“想家了?”
阿灵阿毫不遮掩,直率地说:“是,奴才想家了。”
康熙坐直身子,翻着手里看到一半的折子随口说:“朕打算五日后班师回京,叫你来是想安排下回京的事宜,不过得有个人先去传旨,将杀虎口和喜峰口的粮道都汇集到古北口去,朕要从古北口入关,这人还要提前回京安排你说得午门献俘。”
古代交通运输不便,普通人尚且难做到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何况是康熙这样带着大部队出门,每天光是粮草就是以万担为单位在消耗。
一旦粮草耗尽,军队哗变的时候可不管你是不是皇帝。
康熙此番亲征,粮草由京通十三仓经由古北口、杀虎口、喜峰口三个关口分路押运。关内的押运也分为三部分:古北口由直隶巡抚负责、杀虎口由山西巡抚负责、喜峰口由盛京将军负责。
粮草运到口外后,再由一名内大臣负责往前线运输。这是一门技术活,战场情况瞬息万变,几路兵马调动少则几百里多则三四千里,草原又茫茫一片容易迷失,这位负责将粮草压往口外驻军的大臣必须有丰富的出塞经验。
这次出征前,索额图因为曾经去过雅克萨也去过多次漠西漠南,在内阁推荐和太子保荐下领了此职。
索额图现在就在古北口坐镇,阿灵阿平心而论,他这一路活干得很漂亮。归化离最近的杀虎口也有一千两百里,但军队的粮草一直源源不断按时供给。康王、裕王、恭王三路更远的兵马也从未出现过粮草短缺的情况。
阿灵阿此刻眼睛一亮,他想到了两件事,一是索额图这人历史上在亲征期间手脚就不大干净,最后被康熙叩了“本朝第一罪人”给活活饿死;二是去传旨可以早点回京,那他就能早点见到珍珍了。
他一激动,差点直接举手,嘴里嚷嚷起“我我我”了。
康熙似乎是听到了他心底无声的呼喊,突然头一撇看着他说:“你想去传旨?”
阿灵阿把头点得如捣蒜一般。
康熙叹了口气,“嗯,可惜,你晚了那么一点,刚才颜珠说他自愿接这个差事,而朕已经允了他了。”
珍珍和阿灵阿相隔近两千里,此时却不约而同地在倒抽冷气。
作者有话要说:双十一结束啦!回来看文了!
你们买什么了?我最后发现码字忘记把最后一样下单了……算了,还有双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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